大唐协律郎 第197节
写完这首拍马屁的道谢诗后,他便着韦氏家奴送回。接下来堂中宴饮继续,任智方家见韦氏并未深责此事,便也再次恢复了欢颜,歌唱声再次变得轻快悦耳。
这一夜自是宾主尽兴,没有什么波折再发生,然而很快便又有人和事使得张岱解褐任官后新奇愉快的心情荡然无存。
第311章 太子丈人
张岱在任智方家只是欣赏歌曲,也没让他家女子侍寝,只在客房住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便起床,然后便吩咐丁青去与任智方家会账,到最后算下来只花了不到三贯钱。
张岱听到这数字也是愣了一愣,去年他在清化坊酒楼里住了几天都花了五贯多,最近几次到承福坊去每次更是下不来几百贯的花销。
而在明义坊这里一群人连吃带玩,有几个还招来教坊妇人同榻并卧,结果却只花了不到三贯钱,这价格简直便宜的让人吃惊。
张岱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特意讨来账单看了一下,发现只计算了一些酒菜食料的价格、而且多是成本价,至于演出、侍寝等人工费用则一概都没有。
看来这也是太常官员们一项职务福利了,到教坊这里来狎妓玩乐不需要花钱,怪不得之前一群家伙一说寻欢就要到明义坊来。
低级的京官大多数只凭着微薄的俸禄过活,没有其他的外快途径,两京消费又高,日子难免过得紧巴巴的。
太常官员能在教坊这里享受免费招代,不得不说这福利还是挺实惠的。不过这福利能享受多少,也得看各自体力如何。
不过张岱也还是有些误会了,太常官员能享受到这一福利的,基本也都是管理舞乐相关的官员。诸如陵署医卜等诸司官员,与乐户伶人交集不多,教坊伶人自然也懒得给他们这个面子。
而且像任智方这种在教坊中有名号的内人家,一般也不会太给低级的太常官员面子,甚至有时候都直接拒绝招待。之所以会给这么优惠价格,也是因为张岱本身就不是一般的太常官员。
这些教坊乐人本身虽是贱籍,但因职业的特殊性,多有周游达官贵邸、乃至皇宫内苑,属于绑了大闸蟹的稻草,不乏有些拎不清的也模糊了自身的地位,认为自己高贵的不得了。
诸如教坊中有吕元真擅长打羯鼓,而当今圣人同样也好此道,早年于潜邸中召见吕元真。
吕元真自恃其能,常常不去,只说“须得黄纸”,意思是须得有皇帝的敕书他才愿意过去,否则懒得搭理临淄王,搞得圣人当年都非常下不来台。
张岱自己倒是不怎么在乎价钱的高低,也清楚任智方家提供的服务远不止这么点钱,不过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坏了同僚们约定俗成的行情,于是便也没有再额外打赏。
等到坊门开启后,他也没有等待那些竟夜欢愉、至今未醒的同僚,直接便离开了明义坊,返回自家脱了满身酒气的衣袍,又换了一身新衣服,洗漱用餐后去看了看弟弟妹妹,便直往东城官署而去。
虽然只是入职一天,张岱对自己这个职位却已经是非常满意。
同僚们还算友好,上司也比较关照,俸禄虽然不高,但却也活少离家近,尤其不用黑灯瞎火便起床上朝,而且前程还非常的不错,福利也可观,实在是没有什么缺点。
他也不指望刚刚做官就大权在握、直接投身到朝中激烈的人事倾轧中去,协律郎这样一个清闲的官职作为他的仕途起点简直是太合适了!
不过他这样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回到官署后就迎来了新官上任的第一次训斥打击。
当他抵达官署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时刻,前庭诸署也都开始了办公。他这里刚刚跨过院门,便有一名府吏匆匆入前说道:“张协律总算归署,少卿已经几问协律归否,并着令协律归后立即往见。”
张岱闻言后自是不敢怠慢,当即便往都事堂而去,迈步走入堂中,却发现堂中端坐的一个紫袍中年人并非韦縚,应该就是昨日没有见到的另一个太常少卿薛縚了。
“下官新任协律郎张岱,见过少卿,未知少卿何事见召?”
他连忙趋行之前,躬身深揖道。
紫袍中年人正是薛縚,太常少卿虽然只是正四品职,但他因是太子妃之父,早已得赐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的散秩,成为太常卿崔日知外、太常寺中第二个服紫之人。
“张协律何出此言?昨日新、今日旧,难道昨日署中掌固并未向你交待寺署规令程式,当下还要登堂来问何事见召?既已解褐食禄,便收起过往散漫惰性,来日再有迟至失直,必加惩诫!”
薛縚望着张岱,神态却远没有昨日崔日知和韦縚那种和蔼热情,眉头微微皱起,眼中略有厌色。
张岱被这迎头一顿训,心情自是有些不爽,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是迟到了,当即便又躬身道:“下官一定谨记少卿教诲,不敢再犯。”
薛縚又是冷哼一声,没有再开口说话。
张岱又站在堂中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什么吩咐,于是便迈步走到昨日赵岭所交代协律郎坐堂的位置准备坐定下来。
薛縚见到这一幕后眸光又是一冷,旋即便又沉声问道:“月初乐悬检点完毕没有?上月督课计簿为何还未具堂呈献?当月的太乐、鼓吹教乐课簿编定未?”
一连几个问题追问下来,听得张岱又是一楞,忙不迭再返回来拱手道:“下官昨日入署,未见同司马协律,案事也未详细交接,是故少卿所问俱还未知。若诸事即刻需奏,下官请暂退堂往寻马协律问询。”
“张协律的俸料,是不是也打算转赠马协律?”
薛縚闻言后当即便冷哼一声,旋即便抬手指着他怒声道:“出去,廊下立定,不得我命,不许别去!”
“是。”
张岱又欠身应了一声,然后便乖乖走到堂外廊下去罚站去了。
他心里固然有点不爽,但也明白自己的确有不对的地方,昨天被上司和同僚们宠的有点忘形,忘了做好案事的交接准备。
今天被人据此发难也是一个教训,告诫他做官终究还是要先把本职工作做好,人脉势力之类的不过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本职工作做不好,也就怨不得别人敲打责问。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疑惑,这薛縚一副吃了枪药、借题发挥的样子,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家伙?
他与薛縚素未谋面,日前还没有报道上任时还派家人登门送了一份礼品拜码头,礼数也算做的不错,怎么今天第一次见面竟然就遭到如此针对?
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薛縚作为太子的丈人,本能的对武惠妃这个正得宠的太子庶母心存警惕抵触,继而对自己这个武惠妃的外甥也心生厌恶起来。
毕竟有的事情并不需要确实发展到某一步才会让人认清危害,武惠妃一直在努力想要成为皇后。而她又不像王皇后一样膝下无子,一旦成了皇后,那其子寿王等自然便成了圣人嫡子。
当今太子却非嫡非长,地位自然就会受到极大的威胁。而且太子之母赵丽妃去年刚刚病故,近期内后宫如果发生巨大的人事变动,正在居丧的太子自然也会处境不安。
张岱倒是知道武惠妃和太子的矛盾要到整整十年后才会爆发,但是当下的时流却并不确知这一点,作为利益密切相关之人,薛縚对张岱这样的态度倒也可以理解。
想明白这些后,张岱心情倒也淡定下来。这既不是自己的问题,而矛盾也根本没有缓和化解的可能,那就由他去吧。
反正薛縚也不是太常寺唯一的主官,自己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大错,对方哪怕再敌视自己,也不过只是用小动作敲打而已。
想到这一点后,他便探头向直堂内说道:“启禀薛少卿,下官方才记起昨日崔大卿吩咐课业一早呈现,以备其归署批阅,请先告退片刻,归后再受罚可否?”
堂中薛縚闻言后脸色顿时一黑,沉默了片刻才冷哼一声。
张岱只当他答应了,当即便迈步往崔日知那望省楼而去,到了楼内也不上去,就在里边席地坐定下来,召来吏员吩咐去将赵岭唤来,他再仔细打听一下自己职事相关,免得再被继续发难。
他倒不担心薛縚会因他拿崔日知名头狐假虎威而更加厌恶他,毕竟这家伙讨厌自己、跟自己对其是何态度无关。
不过崔日知名头好使也不是长久之计,尤其对方只是跟自己爷爷关系好而已,不可能因此便被张岱肆无忌惮的用与薛縚对抗,从而卷入太子与宠妃之间的矛盾。
所以张岱还得有自己的章法节奏,才能免于持续受到薛縚在官署中的打压,绝不能让这家伙影响到自己的仕途发展。
他这里还在盘算着,过了一会儿之后便见赵岭和李朏一起走来,李朏向他招手道:“方才我入堂奏事,邀张协律共我一起往太乐署监试课业,张协律你当下可行?”
张岱自然没有什么事情要等着向崔日知奏报,闻言后当即便迈步走出望省楼,向着李朏笑语道:“同行、同行,少卿威甚,使我不敢独对,案事尚未审清,尤需退避三舍,多谢两位相助!”
两人闻言后也不好奇发问张岱何以得罪薛縚,于是便一起往太常寺后院里教乐的馆堂而去。
第312章 太乐署督课
开元初年当今圣人将太常寺的执掌加以调整,保留了太常寺的雅乐职能,一部分俳优百戏等散乐则转移到了左右教坊。
但太常寺的坐部、立部伎仍然保留了教习和排演各种风格乐曲的职能,并且在太乐署中不间断的进行教习。
协律郎的职能之一,就是当太乐、鼓吹二署教乐时由旁监试,督察课业。
张岱在李朏的带领下来到太乐署馆堂,刚一入门便有各种各样的乐曲和乐器演奏的声音环绕耳旁,并有男男女女音声人在那里演唱曲目。
歌舞声色表演固然赏心悦目,但太乐署教乐的情景却谈不上有多美观,一则各种乐曲演奏杂乱无章,夹杂在一起越发的吵闹,二则学习的伶人们也都是素面布衣、乏甚修饰。
“太乐署所教授不只是在京伶乐,还有诸州番上乐户。这些乐户通常技法粗鄙、不谙礼乐,但识操弄乐器而已,须得从头传授,旬月考课,待其学成而归,自将礼乐播于天下州县!”
李朏向张岱讲解着太乐署的教学内容,太常下属的伶人们基本都有一些礼乐底子,即便是新进的乐户子弟也有耳濡目染的家学基础,因此主要教学对象就是诸州番上乐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太乐署教乐的课纲找来递给张岱,张岱大略一瞧发现这些乐人们学乐可不只是哼哼啊啊、吹吹打打那么简单。
他们学习的任务非常重,雅乐、清乐、燕乐以及诸胡部乐统统需要学习,每个月需要学成的曲目便多达十几首。
这些乐曲长一些的要演奏几个时辰,短一些的也要数刻钟,而且乐曲通常是要由各种乐器合奏,规定时间内不止要学会自己的的乐器,也要融入进整部曲目当中去。如果规定时间内完不成任务,便要受到一定的惩罚。
“张协律请安坐此间,招伶人来为试课!”
馆堂内各种杂音轻了一些,李朏抬手示意张岱坐在堂中侧上方的席位,然后便招一部立部伎登堂表演曲目。
这一部伶人二十几员,男女都有,各自都手捧一种乐器,登堂后在指挥下各自站定,然后便望向张岱所坐的方向。
张岱得了李朏的提醒,抓起案上一面竹柄的小旗拿在手中高高举起,然后堂上的乐人们才开始进行演奏。
这就是所谓的举麾节乐,来日正式表演的时候,张岱作为协律郎,便需要带领这些伶人们登堂到指定的位置,他举麾之后,乐人们便开始演奏,落麾则结束演奏,倒是不需要像后世交响乐团一样做那么多动作。
张岱对于古代声乐也只是了解一些皮毛,而且还多有后世人以讹传讹的谬误,本身并不熟悉乐理。不过作为协律郎,倒也并不需要他深谙音乐,太乐署中自有乐官负责专业的事情,而他只需要负责监督奖罚。
太乐署中伶人也分等级,一般的只是称作音声人、又或舞郎、女伎等,资历深、技艺纯熟的,能够通晓一部或数部大曲演奏的,则被称为太乐供奉,太乐供奉一般就是乐队中的核心成员。
再高一等为太乐助教,已经可以参与到乐队日常的教学和管理工作中,不再是普通的伶人。
太乐助教经数考之后晋升为太乐博士,太乐博士再经数考可授散官,即成为了入品的官员,但是只能在太乐署内任职。
有了散官的太乐博士再经考秩之后,便可升迁为乐正。乐正之上为太乐丞、太乐丞之上为太乐令。
伶人出身者任职太乐令,便达到了职业的天花板,除非拥有特殊的机缘,否则很难突破出去获得更高的官职。
张岱他们昨夜造访的那个任智方,便任职右教坊乐正,属于教坊中的高级乐人,但实际上仍然未脱乐籍、迹同奴婢。
张岱虽然不通乐理,但也有专业人才辅佐,当一曲奏罢,他放下手中的麾旗,自有一名太乐博士入前指出刚才所演奏的错误:“笙手入乐晚三拍,合杀时瑟声乱调……”
凡所被点出的乐人,全都神情忐忑的走出队伍,然后便有一名乐正入前检点是否有遗漏,并将犯错的乐人记录下来,随他们的课业名单一并送上前来。
张岱只需要坐在席中,待到名单送上后,对照一下这些犯错之人学曲的时间、以及错误的大小,从而做出施以何种惩罚。
惩罚分为加作、笞、杖、除名等等,加作就是增加练习的时间和次数,如果完不成便不准休息。笞杖都是体罚,只是工具不同。除名就是直接剥夺其伶人户籍,发往司农等各处去从事更加卑贱劳累的奴役。
张岱初初主事,倒也不打算给自己塑造一个严酷的形象,见这些伶人们犯的错误都不算大,因此便都只是判处加作一到两次。
那些等待惩罚的犯错伶人们听到这一处罚后,纷纷叩首说道:“多谢张协律宽容体恤,奴等一定加倍用心,来日必得上等,务必早日业成!”
所谓的业成,是指的学难曲五十首任职供奉者为业成,难曲就是比较复杂、演奏困难的曲目,能够娴熟掌握五十首以上便毕业了。天分高的也需要数年的时间,业成之后行为修谨者便可晋升为助教。
李朏见张岱这里业务也算是上手了,于是便站起身来笑语道:“前堂还有一些案事积累,宗之你自留此可行?”
他本来也不是太乐署的主官,为了帮张岱熟悉业务才带他过来,陪了一会儿之后自然要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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