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253节
“你先引那几人回家,安抚一下涉事诸家,告诉他们不久后事情便可妥善解决。”
张岱又对陈东吩咐道,同时着令家人取来五十匹绢给陈东,算是认下这个门生后给予的一点奖赏,他是愿意留作家用还是周济亲友也都随其自便。
待到陈东离开后,张岱又开始盘算起具体的解决方案。韦虚心那里说是有七千多贯的财政缺口,但事情既然招抚给金吾卫去追缴,金吾卫这里必然也要分润一部分,到最后搞上来怕是起码得上万贯。
即便是上万贯,对张岱而言同样也不是什么大钱,如果真的能够帮助这上千户边士改善生活环境,他也不是不舍得。可是一想到这些钱最终还是要流入到食利群体手中,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爽。
而且张岱还猜测,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宇文融一方为其造势的一个环节,为了凸显朝廷财政状况之艰难,从而加强宇文融在时局中的重要性。
因为韦虚心那里说的很明白,这件事就是都省左司郎中张敬舆、员外郎韦恒搞出来的事情。
张敬舆原是宇文融在御史台的同僚,宇文融得势后便引与一同括户,并进入户部任官,算是宇文融的派系成员。至于韦恒,那就更不用说了,他就是宇文融的表弟。
这件事本身又是财司相关的事情,能够让尚书省众郎官们感受到宇文融为他们的俸料可谓是操碎了心,这对宇文融的声望自然也是一种加强。
第402章 张郎行善,韦氏买单
下午时分,家人来报有客来访,乃是王元宝。
“数年不见,王二漂泊江湖,所见尽是人间浊物。今日一见,公子风采如昨,使某觉如清风洗眼,扫尽眼底污浊!”
王元宝入门之后,便阔步向张岱走来,登堂后便俯身作拜道:“因闻公子于京中兴造别业,需用琉璃装饰,王二亲将送来,请公子验看是否合意。”
“些许小事,只让仆员送来即可,何劳王二你亲行一遭。京中人事纷繁,远处则可,出入仍需慎重啊。”
张岱见王元宝归京,心中也是颇感意外。
王元宝可谓是背叛了王毛仲而投入张岱的麾下,留在京中的资业大半都被王毛仲给侵吞,而眼下王毛仲仍然权势正雄,若是知道王元宝入京来,怕是仍然不肯放过他。
张岱如今虽然在关东已经事业不俗,但是在关中、尤其是在长安城内,也是没有顶着王毛仲的压力而硬保王元宝的力量。
“离家数年,心甚想念,正借此番为公子送物,匆匆归览乡里风物。霍公纵强,但也并非满城俱其耳目,出入小心,不久即去,一定不会给公子增添麻烦。”
王元宝闻言后连忙又说道,他摆脱王毛仲固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也因此迎来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心里是没有多少遗憾的。
尽管眼下的张岱权势还远不及王毛仲,但其所勾勒的那些人事框架却宏大得很,王元宝对此知之甚深,心里对于张岱也是充满了信心。
“诸琉璃瓦器业已运抵灞上,公子随时都可前往挑选,都是淄州近年新造之精品,当下还未行于西京行市。公子宅园造成之后,一定能够独艳京中!”
王元宝又连忙向张岱说道,他几乎垄断了整个淄州的琉璃器物的外销,自然有底气说这番话。
说到这个事情,张岱便暗叹一声,旋即便说道:“此间人事又发生一些波折,造宅工事暂停下来,那些琉璃器眼下倒也并不急用。”
“难道是工匠技艺粗陋、不合公子心意?某倒是识得西市中一些版筑行当的社首,可为公子引荐几人。”
王元宝虽然数年没有归京,但是一些人脉关系都还存留着,他经销琉璃瓦器,自然少不了和建筑行业打交道,对于京中一些能工巧匠、行社组织也都门儿清。
“倒也不是因为此节,事情另有缘由。”
张岱闻言后便摇了摇头,很快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旋即便望着王元宝不无期待的说道:“王二你久在京中行市厮混,对于京中诸司捉钱令史经营公廨本钱事务了解吗?这当中可有不法事迹可以举之?”
王元宝闻言后自是一愣,稍作沉吟后才开口回答道:“公廨本钱废止多年,公子今问其事……某早年便曾当太常、太府两司捉钱令史,收钱回利、甚遭盘剥,后投霍公门下,才得免此事。若说当中不法,那实在太多了!”
公廨本钱是官营的高利贷,本质上就是将一部分办公和用人成本转嫁给商贾富户,放贷给他们然后收取高额的利钱,也算是一种摊派的杂绢。
这些担任捉钱令史的商贾或富户在经营公廨本钱满一定年限之后,便可以获得出身与授职,虽然基本上都是一些冗杂卑下的官职,但也总算摇身一变成为官人。因此对一些渴望抬高社会地位的人而言,也不失为一个好途径。
王元宝作为长安富商,对于这当中门道自然是非常清楚的。他本身便资力雄厚,完全不需要借使官府的高利贷,但这本钱却不要不行,每岁都要足额上缴利钱。
越是家资雄厚又没有背景的商贾,越是会被摊派公廨本钱,根本不管你有没有资金的需求。长安城中七十余司,每司都有本钱、都需要捉钱令史,官贷规模最大的时候,单单京中诸司捉钱令史便有千数人之多。
如此暴利的行当,自然也会滋生出各种弊病。首先官府会任意摊派本钱,下发给这些捉钱令史的本钱往往会远远超过朝廷规定的数额,从而可以回收更多的利息。
其次这些捉钱令史们也不会老老实实接受盘剥,他们虽然往往出身商贾,社会地位不高,但却有钱啊!人只要有钱,就有朋友、就有路子,就会拥有极大的暗箱操作空间。
所以这些令史们往往会将这些官贷再次发放出去,发给那些真正有资金需求的人,同样收取官贷的利息。而且他们还会将自己的私钱一起当作官本发放出去,同样按照官贷的标准来收取利息牟利。
一名捉钱令史按照律令规定,可能只有五十贯的官本数额,但却往往会经手放贷出数百贯之多,较之最初的本钱膨胀数倍乃至十数倍,相应回收的利息同样也会是数倍乃至十数倍之多!
所以朝廷虽然是在通过官贷收割富人,但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这沉重的负担最终还是落在了贫苦的中下层民众身上。
须知居住在长安城中的这些人,可不是分散在乡野间那些自耕农,他们做不到自给自足,必须要通过市场交易才能获得生存资源。
就拿敦义坊那些贫寒之家来说,他们喝水都要十钱一桶,没有钱自然需要借贷,然后再通过佣工、佃种获取收入还债。
也正是因为扰民过甚,公廨本钱才时废时行。开元十年罢止公廨本钱后,转以户税当中分取一部分来充百官俸料。
但其实户税本身也是租庸调赋税体系之外的杂税,租庸调这些固定的项目称之为课,而包括户税在内的其他杂税则称之为税,二者结合起来便是课税。
课是收多少便做多少事,而税则是需要多少钱便派征多少。后世的两税法,便是从这一税制的基础上发展而来。
公廨本钱停止之后,百官俸料并入户税中开支,就等于原来只剥削小部分特定群体,而今则均摊给天下的课税户。总归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区别只是逮着几只薅还是圈住一群来薅。
王元宝站在捉钱令史的角度上,将公廨本钱的施行状况和种种弊病都讲述的很清楚,也让张岱对这一项财政制度有了一个更加具体和全面的了解。
了解的越是全面,他就越感到韦恒他们专逮着休番边士们盘剥实在是太王八蛋了。
你们缺钱,但凡摁住旧年那些捉钱令史去让他们把多吃的吐出来,都算是你们生财有道,这特么摁着贫苦百姓逮住蛤蟆攥出尿,无非就是欺负这些人反抗力量弱、发声渠道少。
张岱虽然已经决定自己出钱帮助那些边士们解决债务,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而今从王元宝这里了解到公廨本钱的经营乱象,心里便也渐渐有了主意:这个善人虽然我张六郎做了,但最后还是得你韦员外个小混蛋买单!
今日天色已经不早,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张岱便派人去将窦锷唤来,向他询问道:“韦家逍遥园那里,你又去打听没有?他们具体报价多少?”
之前韦家将庄园加坡地开价三万贯,这完全就是狮子大开口,虽然那片宅园坡地面积不小,但毕竟在城外,这样的价格已经足以在城中几大贵坊置业了!
窦锷对此很是上心,闻言后当即便点头道:“我已经又去问过了,韦家见我诚意不小,要价不再那么狠恶,已经降到了两万几贯。我准备再与磋商一番,争取压价到一万五千贯内。至于张六你所说六千贯,价格实在太低,恐怕谈不下。”
“谈不下那就继续谈,你不妨向韦氏透露,不只是你一人要买此地,还有我在与你一同共事!”
张岱听到这话后,便又开口说道。
窦锷闻言后自是有些诧异,连忙说道:“之前你还叮嘱我不要将你透露出来,怎么现在又要坦言告之?”
“此一时彼一时也,我大父任职考课使,韦氏兄弟若要欺我,须得考量一下会不会得罪我大父!”
张岱当即便又冷笑说道,也没跟窦锷透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他就是刻意要让韦恒知道他是要将其园业弄到手,否则接下来搞起事的话,对方都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弄他!
窦锷作为京中纨绔,自然也惯于以势压人,听到张岱这么说,当即便点头笑语道:“早就该这么做!张燕公此番东山再起,声势煊赫得很,张六你愿访买韦氏逍遥园,是给他家面子。有你这一股声势,我有信心可把价格压下万贯!”
“先不要透露底价,有多低压到多低!”
张岱闻言后便又说道,之前他还肯开价六千贯,但现在韦恒害他破财,他自然要找韦员外买单,六千贯也不愿给了!
“这、这不太好吧?韦家毕竟也是宰相门庭,如此欺之,恐怕人情侧目啊。”
窦锷听到张岱这么狠,大有要搞零元购的架势,一时间都有些担心起来。
韦家毕竟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单单韦恒他老子、他大伯加上他爷爷,两代人就出了仨宰相,更不要说眼下还有宇文融这个表兄在朝中声势大张。
“这你不必担心,按照我吩咐的做就是!”
张岱摆摆手,满脸自信的说道。欺负平民百姓多没意思,这一把他是要把韦恒攥出尿来!
第403章 结善缘得善果
宇文融可谓是如今朝中最为忙碌的大臣之一,一则是当下国中财政状况的确是不容乐观,迫切的需要开源节流才能维持内外事务运作。二则那就是为其拜相而造势,主要的方法自然也是要积极的解决各种财政危机。
为了便于及时有效的协调和解决各种人事问题,宇文融这段时间干脆都直接留宿于户部官署,甚至就连日前的上巳节都没有随驾宴游,而是留司当直。
当下朝中人事情形也是风起云涌,越是身处高层便越感触深刻。当此时节,不进则退。
宇文融自知他虽然能力卓著,但仇家也多,一旦在当下时节不能奋勇进取、更进一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只怕都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
尤其源乾曜这个旧日为其遮风挡雨的老上司被彻底排挤出了朝堂之后,宇文融力求上进的心情也变得越发迫切,已经到了不容有失的程度。
所以在处理公务之余,每天傍晚他还会在户部衙署内招聚麾下一干心腹们,倾听他们各自汇报事宜,集思广益的同时再布置新的任务。
今天同样也不例外,傍晚时分在处理完案头公务之后,宇文融便起身转去了别堂,这里已经有了十多人在端坐等候。
宇文融在开元九年以来便主持括田括户等各项重要的工作,招揽任命了许多的判官使职。
这些人在经过了各种事务磨练之后,其中能力卓著者也获得了宇文融的欣赏,并在其入朝之后,陆续将这些人给安插在了更重要的岗位上来,这些人也都成了他掌握财司的重要帮手。
“侍郎辛苦了!”
宇文融刚刚迈步走进来,便有人突然从席中起身,一个箭步蹿到门口处,一脸恭敬和关切的对宇文融躬身说道。
这人便是李林甫,他好不容易获得了宇文融的谅解,也在几天前获得了新的任命,在鸿胪寺担任鸿胪丞,代替兼任鸿胪卿的宇文融处理鸿胪寺中事务。
鸿胪丞仅仅只是从六品官职,远不及李林甫过往历职那么显赫,但在人生经历重大挫折之后再次获得新的任命,这对他而言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了。
其他人见到李林甫态度如此殷勤,也都不好落于人后,纷纷起身来到宇文融面前对其致以敬意。
宇文融对于众人如此态度也很是满意,径直来到别堂正上方落坐下来,然后便向众人询问起各项事务的推动进度如何。
李林甫坐在席中,看着宇文融和众人只见的言语互动,心中很是羡慕。虽然同是在朝为官,但所任官职不同,职权和地位也是有着巨大的差异。
在场几名任职尚书省的郎官,就完全不是他这个鸿胪丞能够相提并论的。尽管宇文融兼任鸿胪卿,但鸿胪寺的事务也绝不是他最核心的事务。
因此李林甫即便列席与会,基本上也都是瞪眼傻坐着,并没有什么重要事务需要他来着重汇报。
都省左司郎中张敬舆开始汇报他所跟进的一个事情:“金吾卫入省来告,被捕边士家人已经陆续来缴欠债,另有京兆府下其余县乡也在分头追缴,五月前应当可以完成追缴。”
“追缴钱帛到账之后,端午前作节补尽快分发诸司,不要留于账簿。”
宇文融听到这话后便沉声吩咐道,几千贯钱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却能够彰显出他的理财应急之能,眼下只是几千贯,若再更用心,将会是几万贯、十几万贯的额外收入,可以妥善应对各种财计困境!
张敬舆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而一旁的员外郎韦恒则是欲言又止。
“员外郎何事欲言?”
宇文融见状后便开口问道,他对他几个韦氏表弟都比较关心,甚至几度上书将自己的官职回授表弟们,彼此间的情义也是非常深厚。
“张燕公孙张岱曾入都省询问此番追债事宜,下官暗觉不妥,但也未见其有更多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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