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267节
并且张岱还有一点小心思,那就是他搞这茶园的心思并不纯粹,看中韦家在城南的塔陂园业更有一点作死的谋划,假使未来事情在推进到某一阶段后,需要进行更加细致的隐藏,或者说被人察觉检举,韦家兄弟作为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也能提供更多的思路和斡旋空间。
至于说韦陟兄弟会不会主动揭发从而撇清自己,这个可能不能说没有,但是对于他们兄弟而言,绝对不是最好的方案。
因为他们兄弟俩才是真正肥厚多汁、咬一口满嘴爆浆的好目标,如果张岱当真被诬以谋反,他们兄弟早与其谋,是很难切割干净的,对手也巴不得在他们身上狠狠的爆金币。
更何况,他们一家历经西魏、北周、隋、唐、武周而后再到唐的朝代变迁,对君王社稷谈不上什么忠诚,见风使舵的骑墙术才是世代家传的真本领,谁赢帮谁更是信奉不悖的生存智慧。
这一次的合作就是一个非常鲜明的例子,促使他们前倨后恭的绝不是张岱的满怀诚意。而和这种人打交道的方法,当今圣人就做出了很好的示范。
那就是在实力弱小、或者大举未定的情况下,不妨先拉拢依靠他们的势力和影响力,而等到大局已定之后,再将他们毫不留情的踢走。
他们老子韦安石,就完整的走完了这个流程,所以韦氏兄弟才会那么怨气冲天,父亡之后整整八年足不出户。因为按照正常的流程而言,娶公主做高官应该是他们兄弟的人生剧本。
随着合作的意向达成,彼此间的对话气氛更加融洽,只是明早还要参加朝会,因此只能在傍晚宵禁开始前结束宴会,张岱两人起身告辞。
待将两人送出之后,韦陟回家后便对弟弟韦斌说道:“如今借由此事与张宗之等结成友伴,之后你也可以因此常与往来交际。此番张燕公声势复壮,凡与亲悦者皆得提携,即便不为执政,声势同样不可小觑。
信安王更于边中创功,如今俨然宗家第一功臣,无论在朝在边都是前景广阔。他两家子弟相谋共事,所图又岂会是区区物力?塔陂废园留之无益,舍与悦之,也算是有所收获。”
韦斌闻言后便点点头:“阿兄放心吧,我观张宗之也不是寻常权门纨绔,虽然好弄财计,贪性颇承其祖,但也不是一味贪鄙,别事也颇有建树。与其亲近交往,倒也并不难忍。”
“不止如此,他的一些言论也颇受采纳。听说日前兵部裴侍郎家宴上,裴侍郎戏言问其举贤于位,他进言裴敦复堪处考功员外郎职。近日裴侍郎竟真入省与广平公议论此事,可见对此子也是颇为崇信。裴氏此番若得进,张宗之想能受益更深。”
韦陟讲到这里后便又示意韦斌到近前来,语调放的更低起来:“薛王处我暂以别事推诿拖延一番,你也抓住这机会长向信安王家走访。若得悦其家,王驾凯旋后便可尝试请婚。
薛王虚荣不实,且家中人事繁杂不安,早年便颇受所亲者累,虽然圣意仁慈、未加深究,然其儿女众多、联姻之家也渐多,未必人人检点自持。薛王如若不能深悟此节,欲得善终实难。
信安王稳重老成、家风颇正,今又大功于国、更显煊赫,若得亲之悦之,胜于薛王多矣!来日无论是以文学而居清贵,又或以功勋而谋势位,都能大得便宜!”
“但若如此,会不会结怨薛王?”
韦斌听到这话后,又忍不住小声问道。
“人间哪有什么事有百利而无一弊?欲逐其利,自也应当承其弊,只要所得大于所失,事便可以做得!”
韦陟听到这话后便叹息道:“你今还有这样的疑惑,观事都不如张宗之透彻。他难道不知见恶名王为会物议所诘?但他仍然敢于触犯薛王,薛王又能奈其何?
我家关西旧族,配于宗家绰绰有余,唯薛王女既不能极于华贵,又不能得其实惠,若真有宜人家室的馨德可称,我家亦可具礼访之。而今诸事无称,纳之何益?”
薛王作为当今皇弟、亲王之尊,其家室自然华贵,若能与结亲,自然羡煞旁人。但是对于京兆韦氏这种当世第一流的世家而言,则就不够看的了。
他们所属意的女子,要么是家世相匹配的名门世族,维持世族体面,避免婚宦失类的讥讽,要么是尊贵皇女,可以享受尚主的虚荣,要么就是信安王这种有实际的功勋势位且家世不低的当朝大臣,可以获得提携扶持。
至于薛王家,则就差点意思,只是一个没有更好选择情况之下的一个备选。
且不说韦氏兄弟俩的盘算,张岱心里也同样很高兴。之前他还苦于找不到经营茶园的好地方,结果却没想到之前所中意的两个地方各以不同的方式入手,也让他的计划获得了极大的实施空间。
这些事情的变化其实也反映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唐代、尤其是权力高度集中的盛唐时期,虽然也存在世族豪强等等把持各种资源的势力存在,但各种资源主要还是围绕政治资源进行调配流动的。
无论是韦恒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被迫低价发卖庄园,还是韦陟兄弟主动示好、寻求合作,都是张岱以及他所属的政治派系在取得明显优势的情况下,这些老钱世家才做出不同程度的让步。
开元盛世是皇权的盛世,在大唐帝国的统治之下,无论是谁触犯了帝国的威严、违反了朝廷的规章,都会获得严厉的惩罚。
在强大的帝国光辉之下,无论是突厥、吐蕃等外邦劲敌,还是国内那些传承悠久的世族豪门,只要违背了帝王的意志,打击就会接踵而至。
所以大唐的皇帝长于帝王心术,只要在朝局人事上稍加拨弄,就能对整个世道产生深刻的影响,让局势发生鲜明的变化。朝中大臣们也热衷争权夺势,因为只要获得了势位,就能掌握巨大的权柄。
只可惜这一套模式并不能长期有效的运行下去,尤其这其中处于关键位置的人不能保证一直的英明神武和精明干练。
而且由于权力高度的集中,作为真正承担一整套帝国结构的底层基石们,他们的痛苦和负担并不能有效的传达于上,即便达于上听,但他们的存在与声音也没有影响权力进退的能力,自然不受重视,上层人物所能看到的只有欣欣然煌煌盛世。
这种长期的上下隔绝所造成的后果就是,一旦社会的种种负担压力超过了底层的承受极限,这看似辉煌的一切就会原地坍塌!
肉食者鄙这可不是一句酸话,很多人在获得权力后便妄自尊大,对世道的认知狭隘得很,无法去认识并尊重客观规律的存在,将权力当做自己生来即有、可以任意使用的东西,不思索其来源,同时也不愿意规范且有道德的使用。
诸如隋炀帝到死也不明白,把人役使太狠是要死人的,人死太多、没有出路,是要造反的。自弃于众,自然死不足惜。
所以张岱不只热于在朝中争权夺利,同时他也在努力让自己的作为触及到更多的普罗大众。
只向上钻营,充其量只是帝王座前一条狗,看似权势滔天,但只需要帝王一念之间便能失去所有一切。只有在下方获得足够的支撑,才有力量针对这个世道进行深刻的改变。
时间进入五月后,时局中所发生的一切更让张岱对此有了深刻的认识。五月朔日朝会这一天,群臣照例集结于兴庆宫准备上朝,几位宰相也同样身立前班。
然而就在朝会开始之前,忽然有中使匆匆行至,并且身后还跟随一队羽林军军士。
这些人来到朝班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见中使径直来到宰相李元纮和杜暹面前低语一番,两人原本还在与同僚说话,闻听中使所言,脸色都顿时一变,旋即便在羽林军士的看押之下离开朝班。
“两位相公去位矣!”
朝班中有人开口说道,其他人望见两个宰相被引走的背影后,一时间也都唏嘘不已。
尽管大家早已经料定两人必然会在近期被罢相,但当真正见到这一幕后,心情也都颇为复杂:前一刻还站在朝班首列,下一刻却连殿堂都不许入,直接就被引走。这际遇落差之大,实在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
但是众人却又无暇为之感慨太久,很快视线便都落在了朝班当中有望拜相的几人,而那几人各自也都肉眼可见的变得激动热切起来。
第426章 张六郎身陷敌营
“恭喜宇文相公,恭喜宇文相公!”
门下省官署中,一众僚属们都在热情的恭喜和欢迎新任的长官,以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拜相的宇文融。
张岱站在一众门下省同僚当中,脸上挂着敷衍的笑容,内心则是万马奔腾。
不出意外的,两名被阻朝堂外的宰相全都遭到了罢免,取而代之的便是近来风头正健的宇文融和裴光庭。宇文融以黄门侍郎拜相,而裴光庭则以中书侍郎拜相。
但是问题随之而来,张岱所兼任的左拾遗属于门下省的职位。这一把属于是命运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尽管政治上的投资下注下对了,可他自己却站位站错了,直接站进了敌营来!
宇文融一朝夙愿得偿,可谓春风得意,面对门下省诸僚属的祝贺,全都笑语以应,暂时倒还没有注意到站在人群后方的张岱。
不过张岱心里清楚宇文融麾下众多党羽爪牙,全都在盼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随着宇文融拜相之后,必然会有一系列的官职调整和安排。而其作为黄门侍郎、门下省的长官,对于门下省必然也会进行一番整肃。
更何况他在不久之前还给宇文融添了不小的麻烦,哪怕官位不高,在人家小本本上也是凭实力占据靠前位置的,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怕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他也没有临时抱佛脚的上前恭维道贺,而是趁着宇文融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悄悄退了出来,发扬一下自己的风格,去送一送前上司杜暹。
杜暹的家人们早就已经将其行李收拾妥当,而今其人则正在与属吏们进行一些文事上的交接,当见到张岱迈步走来时,他便微笑说道:“听说新相公已经入省,群徒俱在相迎,宗之何以独来此处?”
“下官不才,历职虽无大功,但也深受相公照拂。权位归属,非某能问,唯礼送一程,祝相公此去江湖更创新功!”
张岱向杜暹作揖说道,彼此间虽然没有太深厚的交情,但杜暹却对他座师严挺之有知遇之恩,虽然两人一前一后被逐出朝堂,但这一份情义也是保留下来。
更何况杜暹还想要让他做女婿呢,尽管有缘无分,但好歹也是一份赏识。
“那就谢你吉言了!”
杜暹闻言后便笑语一声,旋即便又打趣道:“此去荆府,行前或还要去你家访问一趟,问燕公有无当年蓑衣相赠,能够助我稍避江湖风雨。”
此番罢相之后,杜暹将要离朝出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虽然在南北对峙的分裂时期,荆州乃是天下重镇之一,但是随着天下重归一统,加上隋唐两朝都有意削弱南方的军事力量,所以荆州的重要性也是锐减,从早年的天下雄藩、分陕重镇,到如今已经成了老干部再就业中心。
张说早年在朝中权斗失败之后被贬地方,旧曾历官荆州长史,而之后的张九龄被罢相之后,同样也是出任荆州长史。虽然远离政治中心,但也是从三品的职位,倒也还算比较体面的安排。
张岱一路将杜暹送出了门下省,除了他之外,倒也还有几名门下省官员赶来相送,但是跟如今堂上喜迎新上司的热闹情景相比,终究还是有些落寞。
“诸位请留步罢!当事数年唯有殊功可与诸位分而共享、夸功求进,某今去矣,唯望诸位忠勤报国、立功增禄!”
行出门下省官署后,杜暹没让几人继续再送,与他们拱手作别,然后便转身而去。
其他几人在送走了杜暹之后,便又快步返回堂中去,继续争取在新上司面前混个脸熟,张岱却并没有急于返回,门前稍作逗留,不久后便见到一群人从南面阔步向此行来,正是宇文融的一众党羽下属,其中就包括韦恒、李林甫等人。
这些人眼下全都满脸笑容、喜气洋洋,朝会刚刚结束不久,便全都赶来门下省,一副急不可耐要分享胜利果实的架势。
他们依次在张岱面前行过,而那韦恒更是不加掩饰的直视着张岱,眼神中颇有恶意。至于李林甫那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出现在张岱视线中后,那眼神就跟看见蜜糖的耗子似的、黏在张岱身上移不开。
神气什么!
张岱腹诽一声,只瞧这些家伙的神情,似乎自己已经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他们老大上了位,自己老大也成功上位啊!接下来还有得斗呢,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不过这一群人的到来也提醒了张岱,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去自家阵营老大那里混个眼熟。眼下裴光庭已经成了宰相,自己也不能因为在其上位过程中贡献不小便心存挟恩求报之想,还是得尽快进入新的相处模式。
还有比较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得提醒一下裴光庭把自己的事当个事,赶紧给他调整工作岗位,摆脱这个身陷敌营尴尬又危险的处境,以免被宇文融的党羽们给一波集火带走。
所以他也不再回门下省,而是直往对面的中书省而去。
中书省这里气氛与门下省大同小异,相同处在于一干僚属们都在喜迎上司,不同处则在于中书省这里今天有两个新的长官上任。除了迁任中书侍郎的裴光庭之外,还有宰相萧嵩以兵部侍郎兼中书令。
这样一个安排就很有灵性,透露出不少的信息。自从张说、源乾曜被分别罢相之后,中书、门下便一直没有再任命长官,唯以中书侍郎、黄门侍郎兼领省事,尤其中书令阙员时间更久。
结果现在朝廷更换执政班底,阙员数年的中书令再次有了新的任命,却是兵部尚书萧嵩兼任。若再考虑到裴光庭是以兵部侍郎而迁任宰相,这无疑就说明兵部、或者说军事是当下国事之核心。
至于萧嵩兼任中书令,则可以看做对日前有关信安王的议论的一个回应。即信安王虽然功勋卓著,但在近年之内仍然拜相无望。并不是因为其功勋不足,而是圣人可能还没有准备好将宗室力量任命为执政宰相。
不过如此一来就搞得中书省这里有点尴尬,尤其是裴光庭这个宰相有点憋屈。他和宇文融一起飞升上来,虽然门下省还有一位黄门侍郎李暠,但李暠如今任职太原尹,宇文融便是如今门下省唯一的长官。
可是裴光庭这里还有一个中书令压着,而且还是萧嵩这个老上司从兵部又压到了中书省,这无疑就会让裴光庭显得权威不足,难于施展。
当然这都是在日后执政过程中的问题,起码在当下而言,萧嵩和裴光庭仍然各自沉浸在升官的喜悦中来。尤其升任中书令的萧嵩,更有几分志得意满。
大唐政局当中,中书令才是真宰相,而自从张说去职之后便一直阙员,如今萧嵩再得此任,无疑就表明了其人乃是才干功勋直追姚宋二张的真宰相,非其余杂流可比。
所以当张岱来到中书省这里的时候,便见到萧嵩当仁不让的端坐堂上正席,裴光庭则陪坐一侧,其余中书省僚属们或坐或立,都在满脸含笑的向两人道贺。
此时来中书省道贺的官员极多,张岱也只能站在廊外排队,而当其远远看到堂中情形时,也不由得暗叹萧嵩的职位虽然提升上来了,但威仪还是稍欠。
须知当年他爷爷在担任中书令时,又新授尚书右丞相,特意设帐端坐于上,朝中百司官员依次入前拜贺,那摆谱摆的简直大的没边。
也就是当时皇帝还想着封禅才没有收拾他,而等到封禅结束后终于受不了,所以就狠狠的收拾了他爷爷一通。萧嵩如今虽然做了中书令,但显然还没有达到老东西们那种作死程度。
张岱在堂外等了一会儿才轮到登堂作贺,他入前作拜道:“下官太常寺协律郎张岱,入贺萧令公、裴相公履新!令公、相公俱人臣表率,功名显赫当时、盛誉响彻朝野,今进居势位,天下以为得人,盛世必将更加煊赫,士民咸乐得治!”
“张协律不必多礼,谢你嘉言!”
裴光庭先是一脸笑容的对他说道,旋即又指着他转头对萧嵩介绍道:“此张燕公孙也,令公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想或不识。此徒旧年应试连拔头筹,是难得的少年俊才,偶有以齿薄之者,不免失人之憾。令公观之,此器何如?”
萧嵩阔面美髯、仪态威严,听到裴光庭的介绍,便也捻须笑语道:“同坊邻居,怎会不闻张岱才名?张岱在野才名卓著、慕者极众,在朝历官两考,已经身兼诸事,深得张燕公风格,假以时日,应致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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