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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协律郎 第69节

  “不可!这是你耶半生劳碌给你积攒的福报,怎么能如此轻视抛弃!不会处事那就学,一定要将事情做好,积功求进,才不辜负你耶的遗泽!”

  张岱听到这话后,当即便皱眉训斥道:“况且我身边并不缺人使用,随从小厮自有丁青,内外护卫还有安九,不需你来耗使谷米!如果真觉得学事太难,我给你安排两个书吏辅助!”

  周朗闻言后连忙恭声应是,不敢再说辞官那种话。

  张岱打量着他,心思却快速流转起来。他之前说要给东都太监宫女们办保险,但还没有找到一个具体的切入点,尤其在起步阶段,无论是通过高力士还是武惠妃都不妥,如果能一直瞒下去那就更好了。

  如今周朗做了东都苑南面丞,负责打理西苑明德宫事宜,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从西苑这些不起眼的外围宫人们逐步向内推广,到上阳宫继而洛阳宫,再从东都到西京!

第110章 燕公技得传

  解试虽然告一段落,但张岱要做的事情还非常多,首先第一点就是要借着解试这一股风头再配合他爷爷把近来颇显颓败的家势再支撑起来。

  到了张家宴客这一天,闭掩多时的家宅正门都再次大开,虽然门外并没有了标志性的沙堤,但一大早开始家奴们便将宅门前的坊街洒扫的干干净净。

  张岱也一大早便起了床,盛装打扮一番后便被安排在堂前,堂下还有一干张氏子弟也都精神饱满的准备出入迎接宾客。

  接下来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张家大张旗鼓、结果却门可罗雀的打脸情景,毕竟现实也很少那么戏剧化,张说既然摆出这阵仗,总归还是有点底气的。从清晨时分开始,便陆续有宾客登门。

  率先登门的是多受张说关照提携的朝野词士,诸如孙逖、赵冬曦兄弟等等。还有被罢官赋闲的王翰,同样也是早早便来到了张家大宅。

  “庭前花树久不赏,亦因客少颜色凋啊!”

  王翰其人向来心直口快,入门后便指着前庭一侧的花树感叹说道,搞得门前迎客的张均兄弟神态都有些不自然。

  不过张说对此却不在意,指着王翰便笑语道:“正需要王子羽贤圣并饮客尽兴,量浅扶树堆花肥!”

  王翰听到张说调侃他在此饮醉呕吐的旧事也不羞恼,只拍着自己肚子说道:“此腹容江海,酒食直须来!”

  张岱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跟对唱山歌似的,一个恍惚,王翰便闪现到了他的眼前,两眼直盯着他顿足叹息道:“张六郎才情是我先知,不意宦途失意、去职闲居,识才之名竟为裴敦复得矣!来日若作唱酬,六郎需十分用心,借你名篇传我名声!”

  张岱听到这话后顿时一汗,连连摆手道:“学士才名高著,我今攀而未及。若得与学士唱酬成趣,并为世所赏,功名浮云、不足道也!”

  他这里话音未落,已经入席坐定的赵冬曦便笑语道:“王子羽失意暂时而已,若能得朝中相公赏识,且加举授,来年司职考功,六郎自然复投你案,成你识才之名。”

  唐代前期的科举省试由吏部的考功员外郎所主持,因此这个位置也是非常的重要,自然不可能授予不久前还因惹厌宰相而被踢出朝堂的王翰。

  赵冬曦这么说,自然只是调侃。他这里话音刚落,另一旁官居左拾遗的孙逖便又开口道:“日前往访严员外,员外着我转告燕公,省试将近、需为避嫌,不敢冒昧登门、为主人滋惹非议。六郎所作,严员外亦皆审读,直叹若省试同样能发挥如此,谁能黜之?”

  所谓的严员外,便是当下官居吏部考功员外郎的严挺之,其人便是明年科举考试的主考官。

  张岱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感叹除了他老子这个倒霉东西之外,生在张家真是没得说。

  其他士子考生们需要入京游走干谒之人,皆是他家座上宾客,更甚至就是他的亲人,而能够决定考生们命运的科举考官,也是宾客们闲聊的谈资。

  别的考生们还在寓所中苦读主考官的文卷、咂摸其文风趣味如何,他这里已经有考官亲自着人递话让他安心备考、正常发挥。

  可如果把这一场京兆府试当作正常发挥的标准的话,那对张岱来说可就有些难了。

  且不说杜牧的《阿房宫赋》根本就不会出现在省试的考场中,就单单那《湘灵鼓瑟》一样水准的试帖诗如果能够随便写出,也不会被推为唐人应试之冠了!

  才华是才华,应试是应试。别说李白没有考,就算李白进了考场,怕是也考不中!王维之流固然才华横溢,但是所写的试帖诗也是味同嚼蜡。

  张岱这里也是暗悔不该把调起的那么高,如果省试答题水平突然锐降,那必然也是不妥的。

  张说坐在堂中笑语道:“是儿才情是有,但学业却还未足扎实。日前府试也不过妙笔偶得,不宜寄望深重的迫之过甚。来日省试但得中下,便足欣慰了!”

  他是不想给孙子太大的压力,张岱在听完后也连连点头,还是爷爷知道疼人,懂得兜底。抄那也是需要费脑子,而且还得看合适不合适。

  不过张说在说完这一番话后,又望着赵冬曦等几人笑语道:“今日所以邀你几位来聚,正有一事相付。自今往后省试还有数月,有劳你等休沐之时入此来给此儿教试课业。来年如若举业不成,让你等并为天下所笑!”

  这些人里,王翰就不必多说了,本身就是进士、制举连续及第的大学霸。

  赵冬曦后世才名或是不及王翰,但其兄弟七人俱进士及第,自此往下五代俱得进士及第,可谓是唐代以科举取士以来衣冠户中的代表家族。别的不说,单单应试经验那绝对是丰富得很。

  至于孙逖,那更是让考官都降阶约拜、待以贵宾的牛逼人物。其进士及第时,所写策论让张说都拍案心醉,着令儿子张均、张垍前往求教。

  张说居然还盘算着把这些人都招来家里给他孙子补课,这个阵容绝对堪称豪华,估计都直追皇子们的师资力量。当然,唐玄宗的儿子们除外。

  几人闻言后也都纷纷点头应是,不做推辞。张岱的诗赋水平他们也都有见,通过省试绰绰有余,哪怕水平有所下滑,起码也能维持在一个合格线上,稍加辅导自然手到擒来。

  张岱自家知自家事,却没他们这么乐观,心里清楚如果明年省试还想保持高水准,必然也得用功苦读了,到时候再看看考题是什么。出的巧那自然就考得好,出的不巧那好歹也得糊弄过去。

  “那我等老物闲时也要登门,来赚燕公家酒食了!”

  张均又将几名宾客引入,走在前头的便是他之前在礼部的上司、仍然官居礼部侍郎的贺知章。

  同行于后的,则是徐坚等几名张说在集贤殿的老同事们,入堂之后也都纷纷向张说道贺,并对张岱多有夸赞。

  贺知章同样乐于奖掖后进,虽然张岱倒也不需要他的提携,但他对少辈才士的喜爱欣赏也是溢于言表,坐下来之后便拉着张岱探讨那《阿房宫赋》的创作思路,以及其中的史论观点。

  其他人听到这话题也都纷纷加入进来,经史是修身治学的根本,一个人对历史去怎样看待和怎样解读,能直接将其思想与逻辑水平都体现出来。

  肚子里究竟有没有货,三五句话的讨论基本上也就能看出来个大概。当然这说的是古人,毕竟古人能够即时接触到的大事讯息也比较有限。等到了后世,论史就被键政所取代了,同样也能产生类似的效果。

  如果不是纯文学和礼制的话题,张岱也不惧跟古人探讨,而且他的视角往往更宏大和新奇,也能让人大有启发。

  “此儿智深矣,舍人所不及,燕公技得传!”

  贺知章一个话题没有争论过张岱,老头被辩的脸都有点红,举杯饮茶,口中忿忿道。

  辩输了能有什么好话?这老头明显是说这小子一肚子阴谋权变的坏水,他老子都比不上,张说那点从龙潜邸、谋划政变的手艺都得传给孙子。

  张说听完这话,神态自是有些不自然。而张岱也忍不住白了这老头一眼,怎么搞辩论还带人身攻击的?你是逼我过些年先把你个大明白踢回吴中养老吗!

  至于一旁的张均,同样也抽空甩过来个白眼,只觉得这个老上司真是口无遮拦,我这些年饭都白吃了吗、还能比我儿子差?

  一句话得罪祖孙三代,贺知章这嘴功也是没谁了。不过眼下堂中宾客们也都各有话题,倒是没啥人在意他这输不起的瞎念叨。

  宴会从清晨开始,稍晚一些又有许国公苏颋、太常卿崔日知等当朝老臣的到来,也让宴会的氛围多了几分庄重。

  张岱倒是没有特意邀请什么客人,他准备来日到惠训坊别业再安排宴会请一请洛下少徒们,所以受他邀请而来的也就只有一个王维。

  但是为他而来的倒是不少,诸如那个俨然已经将他当作头牌的裴敦复,也在午后便登门来热情祝贺。

  因日前这一场解试,他连日来在都内也受到数名朝中公卿的邀见询问,且不乏人暗示有对他举荐之意,这自然让裴敦复欣喜不已,对张岱的事情也越发上心。

  其他还有一些曾经一同担任过挽郎的都内时流,也都有前来道贺。

  随着时间抵达傍晚,宵禁将要开始,一些熬不得夜的老人陆续告辞离开。在将这些老友们送走之后,张说也返回内堂休息,前面宴会则留给子侄晚辈们主持。

  很快便华灯初上,堂中宴会氛围仍然欢愉未减。正在这时候,外间坊中却突然响起奔腾的马蹄声,且向张家大宅快速接近而来。

  经历过一次家变的张家人对于类似的声音自是极为敏感,忙不迭将情况向堂中郎主们奏报,闻听此事后张均兄弟神情都微微一变,张均便抬手示意张岱带上几名子弟一同往前庭去看是什么情况。

  张岱来到前庭这里,来人也已经抵达宅门前,且将名帖递入进来。他接过仆员递来的名帖一瞧,发现竟是霍国公王毛仲之子、太子仆王守贞。

  他眉头微微一皱,连忙让人将客人请入,自己也阔步行至门前。

  门外坊街上二十多名骑士,为首者也有二十几岁,待见张岱行出,便在马背上对他摆手笑道:“某名王守贞,张郎今日应识。闻张郎府试高中,今特来贺,并赠青海龙驹一匹,以待来年登科畅游都畿、赏花唱名!

  从人多不知礼,恐污燕公华堂,今日门前道贺,来日更与张郎共谋富贵!张郎且归,某等别处消遣!”

  说完这话后,王守贞便让随从引上来一匹骏马青海骢,然后便一个呼哨率着这几十个随从骑士又闹哄哄的往坊外疾奔而去。此时宵禁早已经开始,而其奔行内外坊街竟全无禁忌。

第111章 大妇难当

  对于这些纨绔们的心理,张岱一直不太能代入和理解。

  就拿这王守贞的行为来说,他实在猜不透这家伙究竟想干啥。你要想送礼好好处,板板整整送来就是。你要是想炫耀加示威,这点强度那也不够啊!

  敬畏?不可能的,别说这家伙了,哪怕他老子王毛仲,张岱心里也在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将之收拾掉。当然这事最急的主要还是太监们,如果能趁着他们内斗时,自己也分享点成果,张岱也不会排斥。

  不过话说回来,王守贞送来的这一匹青海骢是真的不错。王毛仲除了掌管北衙,还担任内外闲厩和群牧使,他是真能捞到好东西啊!

  张岱绕着这匹骏马转了好几圈,越看越是喜欢,抬手吩咐仆员在家中马厩腾出一个好地方安置这匹马。

  “这青海龙驹当真神骏啊!六郎放心吧,仆此夜便共这马一起宿在马厩里,一定照料的妥妥当当!”

  管厩的吴川闻讯赶来,看到这匹骏马后也是眸光透亮,拍着胸口一脸谄笑的对张岱说道。

  他们这些家奴过往多少有点看不起这位郎君,但如今也不需要再怎么强调,对张岱的态度都变得毕恭毕敬,凡有吩咐也都竭力做到最好。

  将马收入厩中后,张岱便返回中堂,讲了一下王守贞登门赠马一事。

  张均听到这话后,绷紧的神情才微微一缓,但很快又对张岱沉声道:“霍公虽然权势甚雄,但其麾下这些北衙兵子却多狂暴,你尽量少与往来。”

  张岱闻言后又暗叹一声,他这老子不是没有眼色,政治上的敏感度也有,只不过常常用不对地方,该注意的不注意,枝节小事上却又高度敏感、畏首畏尾。

  总结一下,就是欠缺政治智慧,拿那浅薄的认知自我限制。

  北衙固然比较敏感,但也绝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系统,羽林军与万骑的将领同样也不乏外官迁入。为了所谓的避嫌而将这些人从自己的交际网络中排除掉,也只是放弃了自身发展的一种可能。

  当然张均这么说除了谨慎之外,也有一种文人的傲慢,尤其如今官居中书舍人,自然看不起北衙那些亲从官奴。

  略过这一插曲,宴会继续进行,因为是庆祝自己解试通过,张岱也不好早退,打起精神来应付到半夜,喝的醉醺醺直接睡在了自己席位上,才被丁青等入堂搀走。

  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张岱才又醒过来,并没有急着起床,躺在那里盘算着今天要干什么。

  “阿母她们要搬回别业,着我来问阿郎还有什么吩咐吗?”

  阿莹走进来,一边从箱笼里给张岱翻找衣服,一边开口询问道。

  英娘估计也看出了这少男少女业已初尝禁果,此番从城外田庄搬回后也不再随意出入张岱的居室,一些话都让阿莹来传。

  “先把别业细致打扫一番,再置备一些酒食存放着。”

  张岱想了想后便吩咐道,他爷爷给他找了不少的家教,要在省试前继续补知识,在省试高中前他也不打算再搬出去长住,只将别业当作一个宴客场所。

  他接过阿莹递来的衣服穿衣起床,想了想后又说道:“我也同去罢,整理一下家私,还要入谢惠妃。你就留在家里,向夫人那里去道谢一声,打听打听人事。”

  之前说要拿出三千贯钱来放在族学做奖学金,也不能光吹牛不做事,之前他奶奶送给他那些私己和禳星结束时岐王家送来的礼货便足够了,倒也不需要另作解释,当然也没人敢让他解释。

  郑氏回到家里,已经开始逐步接掌家事,昨日的宴会便是她指挥家人所筹备,倒也还算有板有眼。当然这也是因为预算充足,人力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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