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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协律郎 第93节

  张家大宅集萃楼中,张岱听到丁苍的禀奏,便浑不在意的询问道。

  他手里资金雄厚,王元宝借使的五十万贯随着飞钱资金吸纳和回笼越来越多,也正逐步拨付过来,所以现在还真不怕找上门的买卖大。

  “很大!”

  丁苍一脸认真的说道:“阿郎知否香山万佛沟的高平郡王窟?那是黎敬恩故主高平王所造,因为工程太大,加之神龙生变,不久后王薨、此事遂停。黎敬恩想要将这先王遗窟造成,所以来问需用钱几何?”

  “高、高平郡王窟?他、他家的?”

  张岱一时间是真没反应过来,这个佛窟的名头,他没来到这个世界便有听闻,是龙门石窟东山一个非常著名的烂尾石窟,也是香山万佛窟最大的一个。

  后世他游览龙门石窟时,只是看了西山包括卢舍那大佛像在内的一系列佛窟,转到东山时已经有点没力气了,加上高平郡王窟所在地势比较高陡,便没有再去细致游览,只是听当时作为导游的一位师姐讲起过。

  现在再经由丁苍一提醒,这可不是自家亲戚吗?那个凿窟的武周高平郡王武重规,正是他外公武攸宜的堂弟。

  连日闭门读书也是比较枯燥,于是张岱表抽个时间带上安孝臣和丁青又去实地考察一番。

  龙门西山佛窟开凿较早,加上有卢舍那大佛像这一标志佛窟,王公贵族们多数也都喜欢在西山凿窟,已经把西山摩崖给占得差不多了。

  因此从武周后期到如今,龙门凿窟也在陆续向东山转移,烂尾的高平郡王洞就在东山凿窟的核心地带。

  由于东山开发不如西山,山路陡峭,他们还是在香山寺找了两个小沙弥作为向导,才一路翻山抵达。

  沿途也见到不少正在开工凿造的佛窟,看到还算比较原生态的东山,张岱还比较担心停工数年的高平郡王窟可能会被荒草藤蔓所掩埋,可是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这佛窟现状保存还完好,附近香山寺首座和尚一直在派人维护,不忍这构造宏大的佛迹荒废。

  只不过这佛窟构造太大了,工程进度尽管已经过半,但剩下的必然也要花费甚巨。

  “这要想凿成,那太监黎敬恩怕不是得做我上阳宫总代理!”

  张岱心里暗暗估算着,他倒是也想造成一个标志性的工程,毕竟长达数年乃至十数年的一个投资周期,如果有这样一个门面工程,无疑能更加获得宫人们的信任。

  高平郡王窟规模宏大,一旦造成必然会在洛下引起轰动,到时候再推广起来必然事半功倍。如果换了其他的计划再重新开凿,就免不了更加的费工费时。

  佛窟可以造,不过这当中有关武周的痕迹还是要尽量抹去,不能是武重规为武周和武氏祈福所造,就把这作为净土宗在卢舍那大佛像之后的另一杰作吧。

  不过真正开凿前,还是得教一教那个黎敬恩,让他在上阳宫人群体当中结莲社卖保险,努力发展下线,收到钱了再开工。

  日后上阳宫人年迈出宫,也可以在香山寺左近建上几座康养山庄收养于此,让白居易他们日后再找地儿住去!

  在香山游览一遭后,张岱便又返回家中,却见到一个意外的访客,武惠妃身边的牛贵儿。

  “圣驾返回了吗?牛内仆来访何事?”

  张岱见到牛贵儿后自是大感诧异,他爷爷也随驾前往汝州泡温泉,都还没有回家呢。

  牛贵儿脸色不是很好看,闻言后只是沉声说道:“圣驾仍还未归,只是惠妃先回,着仆来请张郎入宫相见。”

  张岱听到这话后,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直觉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甚至来不及更换袍服,便连忙出门上马,共牛贵儿一起往大内而去。

第146章 泰山之力诚可羡

  “王毛仲这欺主家奴,当真狂妄可笑,竟然妄想以其奴种奉宸侍御!”

  大内宫室中,武惠妃花容红怒如芍药一般,但却与娇艳无关,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银牙错咬、呼吸急促,一副愤怒至极的模样。

  张岱着急忙慌的来到禁宫之中,然后就这么看着他大姨一脸怒态的拍案咒骂着王毛仲,足足过去大半刻钟的时间,他连话都插不上。

  从汝州广成汤回到洛阳大内,哪怕快马兼程也要两天的时间,武惠妃自然不可能驰驿而归,赶路总要用上三五天的时间,回来后却仍然没有消气,可见心中怒火之甚。

  让她如此愤怒的,则就是日前在汝州广成汤时,北衙王毛仲竟然借着一场圣人赐飨心腹们的宴会当中安排自家女儿登殿献艺,言语中还流露出要将自家女子进于内宫的心意。

  武惠妃如今专宠于内宫,但却还没有获得皇后的尊号,对于献纳宫人一类事宜本就比较敏感。尤其王毛仲的身份也非比寻常,其人有此打算更让她心生警惕,当场便以体中抱恙为理由强将圣人拖走,将这场宴会给搅合掉。

  不过宴会虽然中断了,但隐患却仍然存在,因为当时王毛仲并未明言,圣人也没有明确表态接纳还是拒绝。武惠妃则是越想越气,大概与圣人也发生了一些争执,于是便结束了这一次温泉度假,先行返回了洛阳。

  “六郎,一众亲友中你最有主见,今你姨母遭此人事刁难,你有无计策进来?”

  武惠妃憋了一肚子的气,总算是酣畅淋漓的发泄一番,旋即便又望着张岱发问道。

  张岱听到这问话,一时间也是有些无语,不知该要怎么回答。

  就这件事来说,王毛仲固然有些异想天开,但武惠妃这反应也多少有点过激、有点恃宠生骄了。

  且不说皇帝会不会收纳王毛仲的女儿,就算是将之纳入宫中,王毛仲在北衙的权势也很难有效帮助其在内宫中争宠啊!难道皇帝就不怕他这里正跟人闺女敦伦着,王毛仲突然带兵出现在他床头?

  所以说,就算王毛仲的闺女入宫,顶多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侍妾。毕竟眼下的皇帝还没有完全的精虫上脑,就算王毛仲他闺女美的天仙一样,也不可能给予太大的恩宠,在北衙给自己树立一个地位超然的活祖宗!

  而更大的可能是皇帝压根就不会接这茬,他虽然惯会用一些暗示去引导别人按照他的心意做事,但北衙实在太敏感,关系到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安全,还是不宜搞什么骚操作。

  尤其眼下圣驾还在广成汤这一离宫,就越发需要注意对北衙这些禁卫军的统摄。王毛仲选择在温汤离宫做这件事,难说是不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他作为统兵大将可能更有心理优势。

  武惠妃直接甩脸子离开了广成汤,固然是有些恃宠生骄。但也不好说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而心存忌惮,尽管还不能将利弊完全的权衡清楚,但却下意识的会选择一个自觉得更加安全的处境,那就是赶紧返回洛阳。

  说一千道一万,如果这只是一桩寻常的宫斗争宠,凭武惠妃在深宫多年为人处事的经验倒也未必束手无策。

  但是因为有王毛仲这样一个危险敏感的元素,就不免让武惠妃有点方寸自乱,之前那一连串不间断的咒骂看似声色俱厉,但也未尝不是掩饰心中的忐忑紧张。

  武惠妃眼见张岱久久不语,便不由得皱眉道:“就连六郎你也惶恐无计?”

  这特么可不是有计无计的问题,关键是一开口就要犯忌讳,皇帝裤裆里边那点事,你让我怎么跟你说清楚!

  眼见武惠妃神情又变得激动起来,张岱也担心她或会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稍作沉吟后便又开口说道:“日前渤海公曾经告我,内官与北衙颇有不睦?”

  “你是教我引内官相助,排斥共逐王毛仲这奴官?”

  武惠妃听到这话后眸光顿时一亮,旋即便点头说道:“我归途中也有这构想,毛仲等近年来已经颇有骄慢,致使内官诸多不满。只不过这些内官奴婢体肢残败,他们当真能抗衡北门甲徒?”

  你要干什么?

  张岱听到这话后自是吓了一跳,咱聊的只是宫斗争宠的问题,你盘算太监干不干得过北门禁军干什么?这点事还够不上组织太监发动政变的程度吧,更何况他们跟你多大交情,你说干就干?

  他瞧着武惠妃情绪有些不稳定,于是便干脆直接了当的说道:“王毛仲虽然领掌北衙,但因不是龙武官,多为唐元功臣所嫌弃,此或许便是他想要更加邀求圣宠的缘故。

  为了掌控北衙人事,其人近年多仰钱帛贿结交好龙武官等,此情渤海公于我亦有指点。而今三方共事之飞钱,利润喜人,王毛仲等亦颇因此得益。但若能与渤海公等达成协议,不准王毛仲再由中支取利益,亦必令其用度大损……”

  这种层次的纠纷,不是张岱能够轻易干涉的,所以他也很难给武惠妃提供什么有力的计策。

  但飞钱这一营生,却是皇帝主动表示要让武惠妃参与进来的,武惠妃以此拿捏王毛仲,必然也是在皇帝意料之内的一种反应,倒谈不上是什么忌讳。

  “就该这么做,让这贼奴寸利难得!狗贼贪得无厌,食我甥儿构计之利,却暗存鬼祟阴谋,着实可恨!”

  武惠妃闻言后也连连点头道,她眼下正在气头上,任何能够对王毛仲造成打击报复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

  但她很快又皱眉说道:“这飞钱毕竟只是新出之利,就算狗贼不能支取,仍有他固有的财路营生可以供其用度,并不算伤其要害。六郎你还有无别样凌厉计谋,不要藏巧,一并道来!”

  张岱闻听此言后,心中暗道你真看得起我,当我是什么点子王啊,眼珠子一转啥阴谋诡计都能想出来?

  他这里还在皱眉沉吟着,武惠妃忽然探手握住他的手背,将他拉直自己席旁,旋即便一脸感慨的说道:“六郎你仍年少,不知我们这些武太后遗属于世道内所受的提防刁难。

  你母本是势门娇女,但委于张燕公子作妾犹难长寿善终。你姨母略有几分薄运,自幼入宫、没有遭受外间的人情为难,但你以为我在深宫中就安心?

  开元以来,屡有诞息、屡有夭折,但我都不敢闭门自伤,苦泪和血吞下,转又描眉贴钿、笑颜邀宠。我是一个不知悲喜的癫狂妇人吗?我只是深知什么才是谋身之道罢了!

  外族男丁,多不成器。至此所见,能相谋事、智谋见益者,唯六郎一人而已。此事一旦放纵,后患绝对不小,六郎一定要助我!”

  张岱听到武惠妃这突然间的悲情自陈,不免又想到那个义正言辞说什么不纳幸人的表舅武忠,又看看武惠妃一脸的严肃与伤情,一时间也是颇有感触,

  “姨母受此刁难,我亦深为愤懑。只不过,王毛仲终究是圣人心腹大将,托以宿卫之重,若与直面冲突,无论胜否,皆是下计。姨母为主,毛仲是仆,本也不必自降身份,与之相争。”

  这件事比较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与王毛仲产生什么正面冲突,倒不是单纯畏惧王毛仲在北衙的权势,关键还在于皇帝眼下也没找到能够取代王毛仲的人、没有做好要淘汰掉王毛仲的准备。

  不正面冲突倒也有迂回的方法,略加沉吟后,张岱便又说道:“我倒是有一项上不得台面的阴谋小计,可以着牛内仆等于北门暗中散播消息。只道霍国公家娇女长成,欲于北衙诸将门家择一良婿佳偶……对了,请问姨母,这王氏女色艺如何?”

  “贱人贱性,唯色娱人!”

  武惠妃仍然怨念强烈,闻听此言后便冷哼道。

  听这意思是长得不赖了,于是接下来张岱又说道:“如此事更易做,北门诸将家丁男若闻此情,既能娶得美姝,又能傍得权势熏人的丈人,必将群徒争宠。王毛仲若是不应,恐失众意……”

  武惠妃听到这话后也是眸光大亮,连连拍手道:“六郎当真计谋高明,我果然没有问错你!

  是啊,张燕公泰山之力,天下称羡,而今王毛仲这贼奴权势恩宠更甚,谁又不乐于结亲?若他仍然傲慢不理,那是小觑北门群徒,岂堪再为将主?”

  张岱听到这话后自有些不自在,你说话就说话,咋还这么揭人短呢,我爷爷这点破事让你们念叨个没完。

  这个计策自然是刁邪的很,王毛仲如果不理会北衙这些将官的诉求,那自然是结怨于众,本来就底子潮,结果还看不起咱们龙武官,什么东西!

  可他如果选择与北衙龙武官们联姻结亲,无疑又会犯了皇帝的忌讳:你们这些北门奴官彼此联姻、关起门来一家亲,是不是想再搞个新关陇?

第147章 尔曹身与名俱灭

  张岱离开皇宫后,天色已经不早,索性便就近寻个住处。他没有往近在咫尺的道光坊高承信家去,而是投宿清化坊中。

  日前高承信得了他的指点,比较迅速的解决了长寿寺的问题,将长寿寺的质库掌握到手中来。但这质库作为都下最知名、规模也最大的质库之一,其经营管理必然也复杂得很。

  因此高承信这段时间也忙得焦头烂额,甚至还要将原本准备驱逐的一部分原长寿寺僧徒再陆续任用到质库的管理上来,搞得跟效率部似的管头不顾腚、虎头蛇尾,不像张岱这样轻轻松松另起炉灶。

  再者飞钱的事情,高承信也做不得主。张岱准备等到高力士归都后,再仔细与其沟通一番。

  眼下他与他大姨绑定已经不轻,也深刻感受到武惠妃在内宫中的特殊地位给他做事都带来不小的便利。他自然不能像他表舅武忠那大米虫一样光吃不干事、对此漠不关心,还是要积极帮忙应对一下。

  将近年尾,清化坊要比年初时更加繁荣热闹,众多的选人、乡贡,以及诸州朝集使、入贡人员全都聚集在左近一片坊区之间,从早到晚人声鼎沸。

  张岱几人在坊间几处旅馆询问一番,却发现都是人满为患、并无闲舍。一直询问到都亭驿这里,才总算因为有一位自家亲戚在此担任驿长,腾给他们一处侧院暂居。

  “近日都内外州来客实在太多,驿内二十余处官厅皆有官人入居,只能暂且委屈六郎居此了。”

  驿长名叫刘嵩,是张岱他大爷爷张光那边的亲戚,在将张岱一行引到一处三间联排房屋的院落后,一脸歉意的向张岱说道。

  “但得一庐能避霜寒,已经让人庆幸了。”

  张岱也没想到年尾的洛北诸坊会这么热闹,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去北坊高承信家里,就算高承信不在家,也能欣赏一下嫂夫人跳舞啊。

  但眼下宵禁已经开始了,清化坊又是金吾卫的大本营,他也不想犯夜惹麻烦,便暂且在这里将就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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