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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协律郎 第94节

  实际上都亭驿也已经是住满了人,这几间房屋还是前面官厅腾出的存放什物的库房。

  张岱虽不讲究,但刘嵩心里却还过意不去,亲自带着几名驿卒送来饮食热水、干净铺盖等物,又趁着出入忙碌之际,与张岱闲聊几句。

  他有一个儿子名叫刘从愿,日前被张说使派给张岱,又被张岱派去河南灾区,这也是他这么殷勤的原因之一。

  大户人家谁掌握了人和事,人情自然就往哪处凑。张岱眼下虽然还未解褐,但已经是内外亲属都不敢轻视的人物了。

  当刘嵩询问张岱是否还要官伎作陪时,张岱便摆手拒绝了。

  大唐注重驿路建设,内外大小驿站足有一千数百个之多,而位于洛阳的都亭驿则是规模最大的驿馆,单单专门用于接待高级官员的官厅便有几十个之多。

  大凡具有官方背景的人员抵达洛阳后,也都乐意居住在都亭驿中。这里不只提供基本的食宿,其他各种声色娱乐也都应有尽有,单单陪寝侍宴的官伎就有数百名之多。

  张岱这里修身养性,别处官厅却热闹得很。一些大州刺史、佐贰官等趁着难得入都的机会,都在宴请都中的同僚亲友,各厅堂中多有丝竹歌乐声传出。

  张岱简单吃了一点晚饭,然后便在这小院里溜达几圈,听到左近官厅中传来的宴乐声,起码有三四个地方都传来《金缕衣》的曲调,可见这首诗在洛下风月场中是真的红。

  他虽然只是抄写而非原创,听到这些歌声传来后,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与有荣焉。

  在这一众官厅中,位于这小院正前方的那一座最是嘈杂,听得出其中聚会多是年轻人,而且似乎还是今年的乡贡举子们。

  听他们谈论多是今年府试和明年省试话题,张岱心中也是不免一奇,他这个洛阳老土著投宿都亭驿都只住在一处陋院里,前堂这些乡贡们居然能独享一厅,可见身世必然不俗。

  张岱自己背景固然深厚,但也不觉得参加科举的只有他一个有背景,对此倒也不意外,逛了逛之后便准备回房去休息,却忽然听到前厅里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

  “这《金缕衣》便张燕公孙张六作,声辞轻薄浮浪,大悖端庄,也不知凭何得宠人间!”

  一个稍显尖利的声音响起,厅堂中先是寂静无声,片刻后便响起了一连串的附和声:“不错,京兆府解头本已有定,乃是杜四兄。不意这张宗之恃其权势、投幸皇亲,竟然用计将此荣誉劫走!”

  “那张六本河南府人士,凭什么参加京兆府试?只不过河南府功曹乃姚梁公孙,秉直取士,张氏恐难欺诈得解,所以辗转请托……”

  张岱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一沉,如果只是一般的褒贬,他倒也不甚在意,毕竟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爱怎么说他也管不到。

  可是这些议论声已经超过了一般的评价了,甚至都上升到了中伤的程度。

  张岱固然不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学得中解头,但所抄的诗赋水平也是公认的高。我没抄,你嘲笑我,我不挑你理,可我都抄了,你还在这里嘲笑中伤,这能答应?

  他走回房中去,拿起外袍来穿在身上,又提起刘嵩刚才送来但自己没喝的半瓮酒,然后便带上安孝臣,绕过这庭院往那官厅中行去。

  官厅中约莫有十几名年纪在十几岁到三十多之间的人,这些人仍在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一个年轻人坐在堂中说道:“这张岱确有才情,毕竟是张燕公门下子弟,家学有传,才性亦可观,能得都下时流赏识推崇,绝非恩幸所致……”

  这样一个稍显客观的评价顿时破坏了堂中众口一声的讨伐气氛,众人一时间虽有不满,但也不知如何反驳,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弱冠年轻人开口说道:“张宗之既得时流所赏,自然有才,这一点倒也无需质疑。

  然察其所撰《阿房宫赋》,却也谬误横生。史载阿房宫室终秦世未就,所谓有不见者三十六年,实非阿房宫事。今人崇其文雄而略其史谬,实在不妥……”

  “杜四郎所言醒耳!张宗之便是有才亏业、不学无术之流!”

  那些刚才失声的年轻人闻听此言后,也都纷纷鼓掌叫好。

  正在这时候,张岱也走到了厅堂外,自有仆员入前阻拦,他抬手晃了晃提在手中的酒瓮,开口笑语道:“某亦赴都应举乡贡,独酌无趣,闻此间诸贡士言事甚欢,便来共乐,未知厅中谁为主人、肯否相赐一席?”

  “我家阿郎乃是当朝门下杜相公户中子弟,郎君且候于此,容某入禀。”

  那门仆一脸自豪的说道,旋即便转身走入厅堂中去了。

  听到这门仆自报家门,张岱才有所了然,原来是刚刚入朝拜相的杜暹家人。杜暹不久前才自安西入朝,其家人此前则多居乡中,看样子也是入都不久还未妥善安顿下来,仍然居住在都亭驿中。

  不多久,一个看着年纪比张岱大了几岁的年轻人自堂内行出,来到门前见张岱器宇不凡、衣装华丽,也未敢怠慢,便向他作揖道:“某名杜鸿渐,门下杜相公从子,今日于厅宴请京兆府乡贡好友,未知郎君如何称呼?”

  “杜相公威震关西,今入朝秉政,可喜可贺!”

  张岱先是恭贺一声,然后便又说道:“某亦京兆府取解的乡贡,待应明年省试,未知杜郎肯否赐席?”

  杜鸿渐虽是出身京兆杜氏,但其家族却世居濮阳,因此番叔父拜相而举家赴洛,对两京人物也并不熟悉,因此听到张岱自言乃是京兆府乡贡,便也不再细问,转身引他入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厅堂中,堂中一众京兆府乡贡也都纷纷望来,忽然一人惊呼道:“张宗之!”

  “今日诸良友欢聚一堂,不必再言那厌人厌事,容我再为诸位引见一位京兆才士!”

  杜鸿渐闻言后先是笑语一声,然后便抬手回头准备介绍张岱。

  张岱也配合着上前一步,向着杜鸿渐微笑道:“杜郎误会了,这一位可不是要说什么厌人厌事,区区不才便是张宗之。”

  “这、这怎么……”

  杜鸿渐闻听此言,两眼顿时激凸瞪大,一时间竟失声难言。

  “别厅有闻诸位言谈甚欢,在下有幸,频为提及,恐诸位口干舌燥,且赠一瓮酒水助兴。张六不才,能得诸位同侪斧正劣行。另外请问哪一位是日前为我相夺的京兆府前解头杜四郎?”

  张岱又不是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的人,他自然不尴尬,随手将酒瓮摆在一方食案上,然后便环顾众人笑语问道。

  “某便是京兆府杜孟寅,敢问张郎有何赐教?”

  一个年轻人自席中站起身来,口中沉声说道,只是眼神却还有些躲闪。

  “赐教不敢当,只是新得两联截句,也请在座诸京兆府贡士鉴赏指瑕。”

  张岱看厅堂一旁还摆设着笔墨纸砚等文具,看样子是打算待会儿喝高兴了便吟咏唱酬,他也不客气的走上前去,提笔便刷刷写道:“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写完这拼凑的绝句之后,他便将毛笔一抛,向众人摆手笑语道:“诸位请继续宴乐,酒力不胜,某便先归,唐突滋扰,请勿为意。”

  说完这话后,他便径直走出了厅堂,而直到他绕回那侧院脱衣睡下,原本最吵闹的这一处官厅都仍是鸦雀无声。

第148章 致君尧舜难

  第二天一早,张岱醒来后稍作洗漱,也没有再留在都亭驿继续占公家便宜,带上安孝臣几人准备去街上吃点早餐然后便离开。

  一行人转到驿馆正门前时,便见到数名驿卒正在往马车上搬运物品,昨晚那杜鸿渐还站在一旁指挥着。

  当见到张岱行过时,那杜鸿渐本来还待入前说些什么,但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大概是年轻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不肯低头认错。

  张岱对此也未在意,很快便策马离开此间,找了巷尾一家食肆铺子,要了几份常食早点,填饱肚子后便离开清化坊,自新中桥过河南去,到了惠训坊别业便着员将王元宝唤来。

  临近年尾,钱货调度事宜频繁,王元宝这段日子也是忙得很,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匆匆赶来,入堂后未暇坐定便连连躬身道歉。

  “飞钱事近来很繁忙?”

  张岱见他红光满面的样子,便笑语问道。

  “不错,越近年关,两京商事越频繁。尤其日前首批使用飞钱的长安商贾业已陆续携货归京,各自获利都颇丰厚,也让两市人情更燥热,争相求用!”

  王元宝讲到飞钱业务的红火现状,自是眉飞色舞,并向张岱竖起一根手指头说道:“一百万贯!日前飞钱见利已有一百万贯,而今距离一年仍还一月有余,若再用心经营,年底都账得利必然更丰!”

  飞钱的抽佣通常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见利一百万贯那就意味着起码有四百万贯钱帛用这一服务实现了两京之间的灵活调度。

  即便新事物有红利期,加上今年年中暴雨天灾的加持,但飞钱今年实际的经营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因此来年就算是有所回落,利钱必然也不会低于此数,如果经营得宜,甚至都有可能实现利益的翻倍增长。

  但想要长期稳定的经营得宜显然是不可能的,这种高度倚仗人事背景才能运行的业务,必然也会深受人事背景变化的影响。

  就拿大股东武惠妃来说,她根本就不在乎利钱多少,又怎么会在乎这产业能否平稳经营?

  张岱心中略作感慨,然后又对王元宝说道:“此间事若能交付给旁人,王二不妨且先归乡,又或转赴别处,年关前后最好不要留在都内了。”

  “公子何出此言?”

  王元宝听到这话后,脸上笑容顿时一敛,旋即便沉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人事……”

  张岱对王元宝印象不错,也不想见他夹在解决不了的人事纷争中苦受刁难,略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霍国公门下有一位爱女,霍国公欲献以奉宸,王二知否?”

  王元宝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接着连忙说道:“某虽得幸、从游霍国公门下,知霍国公溺爱门中女子,但却不知霍国公有此心意。难道、难道刁难因此而生?”

  张岱点点头,然后又说道:“惠妃是我恩长,王二应知。霍国公此愿惹厌惠妃,我亦应有所表态,今冬利钱不许霍国公见支。王二留此徒增困扰,不如且去。”

  “这、那……飞钱的经营怎么办?数百万贯钱帛进出啊,当得多少民家衣食!权贵一时间的意气忿忿,便要横阻此事?某辛苦操持为谁?贵人们坐享巨利,却还要穷生事端……”

  王元宝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垮,旋即便一脸不甘的涩声说道,片刻后才自觉此言不妥,连忙又向张岱顿首道:“王二一时情急失言,还请公子见谅!

  此计本谋于公子,公子最应清楚,事加多少天人之助才成今日,一旦有所纷扰,再想聚敛人气钱帛势必万难啊!”

  他在见识到飞钱的巨利和莫大的潜力之后,是真的想要维护这行业稳妥发展,不想被闲杂人事所搅乱。

  张岱听到这番话后,心中也是暗自一叹。世事就是这么刁邪,许多人视若生命的东西,在旁人眼里却分文不值,肆意摆弄,全不珍惜。区区一个飞钱行当又算什么,煌煌盛唐说败坏也就败坏了!

  王元宝那痛心疾首的样子落在他眼中,不免让他心中暗生同病相怜之感。王元宝怜惜的是飞钱,而他怜惜的是这一盛世,但他们又偏偏不是这一番资业的真正拥有者。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是多少仁人志士的梦想,可是这个君就不往正道上走,也只是徒呼奈何。

  “飞钱的经营照旧,只是分属霍国公的利钱不可支取。王二你若继续留于都下,届时遭受霍国公逼迫,只是与我为敌相抗。”

  张岱又沉声说道:“知你爱惜此业,只可惜人为弓弩、你我俱矢。既然借势营事,就应当知晓身不由己。今来告你,并非刁难,你想必也应知我用心。”

  “王二多谢公子垂怜庇护,亦知此事非我能决。公子请放心,稍后我便往汴州去,彼处还有一些钱货事需待处理,只因洛下飞钱事忙,故才一直推脱至今,唉……”

  王元宝讲到这里,又忍不住长叹一声。

  张岱心里很清楚,只要不能摆脱大唐的皇权结构、另造一个人事系统去调度和聚集资源,类似半途而废的事情日后也绝对少不了。

  致君尧舜上说来简单,但很多人连儿子都教不好,又谈什么去规劝感化一个三观定型、理论上可以为所欲为的成年人?儿子教不好你还能扇他,皇帝不听你的,你又能怎么办?

  听到王元宝打算东行,他便又对其说道:“既如此,那东出救灾的事宜,也有劳王二你巡走督促斧正一下。若事有不协,请你修书告我。日前门人编成一部简便《算经》,并新改良珠算算盘,稍后一并着家人付你。”

  王元宝听到这话后,稍稍打起了精神,便也点头说道:“既如此,那某便暂且抛下此间事,先往各处织坊造起义学,不负公子之前的授计!”

  张岱闻言更喜,相关的事情他虽然交代给了张义,但如果王元宝这个出资的金主肯亲自前往监督办理,无疑能更加妥帖。

  王元宝倒也干脆,在得到张岱的通知后第二天便将洛阳一干事务交付门人,自己收拾收拾便离开了洛阳往东去。

  他只是一介商贾,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而这些人事纠纷就连张岱都感到头疼,他自然避的越远越好。

  就在武惠妃回来之后没几天,圣驾也自汝州回到了洛阳,张岱自然也要奔赴龙门去迎他爷爷。

  由于王毛仲并非是在完全公开的场合表露意图,所以外臣知此事者也并不多,但高力士等近人显然是清楚知道此事的。

  所以当张岱入前去迎接他爷爷的时候,高力士也策马走过来,向着张岱挤眉弄眼的打眼色,显然心里没憋什么好屁。

  群臣在拱从圣驾返回洛阳大内后便各自散去,张说出宫后便招呼家人一起回家,高力士却又凑上来,指着张岱对张说笑语道:“此徒需作借用,燕公且共余子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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