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23节
唐物,是日本人对唐土货品的称呼。
高丽物,顾名思义便是高丽的出产。除却最著名的高丽参外,主要便是高丽茶碗和粉青沙器(一种瓷器)。
而朱印,是石田三成等奉行代表日本最高的丰臣政权所使用的印章,加盖朱印的文书在全国和国际上都具备法律效力,而普通大名用的叫黑印,只对大名领国内事务有效。
至于日物,高有勋暂且不太感兴趣,他最关心的,还是日产的白银。
福建和广东那边的海商,弄到的是西班牙的白银。
那我、江二先生还有吴有孚为何不能弄日本的白银呢?
因为这是个金银称雄的时代。
“高君,我说过,其实我并不喜欢这场战争,我喜欢的是有明确目标的战争并会不遗余力地加以支持。但高丽之阵却带不来任何利益,除去满足狂人无聊的欲望外,对外的惨败怕是真的如你所言,会引起场内部的浩劫,从现在起我要蓄积力量来阻止它,对一批在高丽之阵中失脚大名的领国改易没收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希望能得到更优质更充裕的硝石、铅也是计划一部分。而高君,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拿出火药配剂必需的硫磺作为贸易交换!”石田三成看着星空,滔滔不绝地谈着一场聪明人间的对话,他也压抑许久了,还谈到了丰臣秀吉心里的宏愿,“太阁希望将日本、琉球、高山国(台湾)、吕宋、南蛮纳入到一个由大阪城为核心的贸易圈中,做主的是他,前几年他也正是这样做的,载着生丝的葡萄牙黑船刚驶入长崎港,太阁就叫我携带两万枚白银一次性将这批生丝全买下来,当时我
还疑惑,问太阁道,明明仓库里不缺生丝啊,太阁说佐吉你懂什么,我只是要告诉南蛮的那些商船,日本不缺金银,并且渴望你们的货物,这样他们的船只才会来得越来越多,带来我所需要的任何东西。”
“可你家太阁却昏了头,金银确实倍增了其力量,也倍增了其的虚妄,竟然不惜发动战争。”
“所以高君,现在你我应该消弭这场战争咯,我希望你能支持我,请看看我的诚意。”说话间,石田三成自怀中掏出份折叠好的书状来,恰似明朝大臣的手本,“内里全是汉文,机密只容你知,请回去务必呈交于贵国经略宋应昌相公。”
第二天大早,石田三成和小西行长就召集诸位大名于正殿,欣喜地宣布初步的停火协议已达成,下步便是将结果汇报于太阁殿下。
原本丰臣秀吉安排的八道国割,平安道和咸镜道实质已被摧毁,剩下六道都唯恐成为下个被重点打击的对象。故而平安撤出开城、王京,收缩至朝鲜南部沿海,乘机解脱部分军役负担,已是人心所向。
所以石田和小西的决定并没有遭到什么反对。
“即便有破绽,那也该由这群奉行和军目付来担责,与我等无关。”这便是高丽之阵大名们的心声。
而殿外,小西飞驒守已开始忙碌起来,调集随从和夫丸,将一抬抬的「行李物品」摆在空地上,准备在回使时用,当高有勋、沈惟敬准备告辞时,小西飞驒守殷勤地喊着他俩,然后伸手,不断指向其中的一抬行李,说这是治部少辅赠送给二位将军的,不成敬意。
沈惟敬坚辞不受,说唐家法度森严,此举和受贿并无二致。
最后挨不住,沈惟敬就收下个古朴的茶碗,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材质。总之黑漆漆麻癞癞的,盘在手里就如只蛤蟆。
而高有勋则接了把倭扇,粉金繁饰,很有安土桃山的风格,然后打开一看,上面竟是春画,扇面八折,每折都是不同的男女交欢的姿势,还有在树下野合的,香艳淋漓,靡不毕露,惊得有勋一下把这把倭扇给合起,心想这玩意只能存在阁楼深柜之中,哪里能在大庭广众下用呢。
当高有勋告辞离开王京行宫时,前野长康派来护送的足轻队在城门处已是久候,还得负责将有勋给送回开城去。
在过城门时,高有勋在马上,见到一队背着「丸合十字」小旗的倭兵,穿着草鞋,有的铠甲都磨掉漆皮,没阵笠就蒙着枚简易的皮兜,看来便是艰苦耐劳的岛津氏军队了。
高有勋为表和气,将马给勒稳,靠在门侧,先让他们搬运东西进去。
这队人的最后是为贯甲的武者军官,走近后,仿佛对高和沈格外有兴趣似的,看了又看,还特意鞠躬行礼。
这军官就是先前双方在和谈时,于岛津家臣团内若有所思的那位。
不过行完礼后,这军官也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回头,又不舍地看了高、沈几眼,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拐了下,消失在雾气弥漫的街口那头。
“这又是谁?”高有勋看着他的背影,也是想不透。
继续留在殿内的石田三成,经由和其他奉行的商讨,最终还是向诸大名保证:加藤清正的战死,将不会被勘定为「无觉悟」,加藤氏在肥后的城堡和封邑也将安堵不变。
言毕,大家一起跪在佛像前(包括小西行长),为清正的冥福祈祷。
香烟缭绕,佛号庄严,所有人都是闭着眼的,沉浸在悲痛之中,还是石田三成忍不住,微微睁眼,却看到小西行长也在睁眼,两人相视下,嘴角抽了两抽,差点没笑出声来。
王京西边二十里的德阳山,刚在幸州城保卫战里声名鹊起的全罗道巡察使权栗领着群部众,张开旗帜,和前野长康的足轻队伍隔着二百步的距离,同高有勋、沈惟敬碰面。
“万分感激高游击在鄙人守城时不断派船只运送来粮秣、箭矢和弹药!”权栗一看高有勋,便下拜行礼。
高有勋急忙说尊使请起,“仆的同尊泰山(朝鲜兵曹判书李恒福)交情匪浅,多得尊泰山照料,如此投桃报李,岂不是人之常情,尊使切莫如此,折煞有勋咯。”
随后,高有勋就对投降幸州城的大友义统与其家臣团表现了浓厚兴趣,拍着胸脯说尊使蒙天洪福,获此降倭,我必将尊使这番功勋记名备载,呈报于经略相公和贵国大驾,“只是烦请尊使先将这些降倭交由仆来解送,经略相公定会细加审问,探知敌我虚实。”
对此,权栗那还有半点怀疑呢?
没片刻功夫,大友义统以下数十叛倭的家臣,齐刷刷地跪在高有勋的马头之前,说我等此生怕是都回不到丰后国叻,震怒的太阁必将我等封邑领国悉数没收,只求唐家或朝家能择选一块地盘安插我等,大恩大德,粉身碎骨也要奉公来报答。
当着权栗、沈惟敬的面,高有勋简练地询问了大友家臣团几个问题。
“全朝鲜的倭
贼合计多少?”
“回唐官爷爷,十万是真数,平壤被唐兵杀去一两万,咸镜道又被杀去数千,尚存五万在王京,二三万在釜山停住。”
“风闻太阁已死,此事可真?”
“这可不是真的,不然我等为何惧怕太阁籍没田土?太阁之子(即鹤松)、太阁之弟(丰臣秀长)死掉倒是确真。”
高有勋点点头,清清嗓子,又问:“你等何以归降大明上国?”
“畏爷爷中国的兵威,想来中国报效求用。”大友义统等人说得和练习过似的格外流畅。
“你等归降是诚心否?莫为倭贼作奸细、刺客否?”
“绝不敢怀此心。”
“好,你等都有何本领,要来报效?”
“我等皆习倭刀、铳筒、长枪,还有人通晓文书,也能当通事。”
“那你等想要投公,还是投私?”这下高有勋问出了核心。
所谓的投公,便是投降明廷,那也意味着这批降倭必须要送去辽镇、北京安置,如大友义统这般的绝对还要被解送去见万历皇帝或公卿大臣,接受面审;而投私嘛,便是直接被高有勋充作家丁私兵。毕竟有勋现在是朝廷实授的游击将军,自如能养家丁,当然——大友义统本人是日本丰后国大名,是不可能来当家丁的。
大友义统便跪在地上,同家臣们商量了番,决定自己愿去北京,而其余人当然投入高有勋麾下更好。
于是,高有勋回程中带了五十多名「髡夷」,还请权栗将武器还给他们。
权栗和沈惟敬有所犹豫。
可高有勋却说,他们的主公就留在幸州城,倭人最重家名奉公,不会害我。
于是髡夷家丁们都被返还了刀剑、长枪和铁炮。
高有勋还将行囊里带来的银两拿出,分给他们每人一两五钱,并说回到平壤后,还有相等的赏银会给,你等效忠爷爷我,将来还得有田地能分。
这金银,在中日都是通用的,哪个不认?髡夷家丁们得了银钱,无不欢欣鼓舞,倾心追随。
沈惟敬还担心,护送我等的前野长康的足轻队又会不会发难。
“倭人只认各自的国主,无妨。”高有勋说。
果然,前野长康麾下的武者、足轻全是美浓国、尾张国交界处的「坪内众」出身,这群大友旧臣即「髡夷」则是九州丰后国人士,双方完全没有摩擦,连交集都不存在。非但如此,当前野家的兵丁听说「髡夷」们已找到新的主家,能被赏赐银钱和封地,还不断贺喜恭维,完全不知道何谓「叛国」、「倭奸」。
这般,一路平安无阻过了开城,前野家的护卫部队恭恭敬敬向高有勋道别。
又走过一日,白川城便在眼前,而南兵将钱世祯营就驻屯在此。
隔着营栅,高有勋向钱世祯见礼。
钱看到高有勋收了群髡夷、倭丁,也丝毫没有什么奇怪处,明军嘛,军将收蒙古、女真、高丽、倭、暹罗的当家丁,实乃稀松平常之事。
“吴爷(吴惟忠)和王爷(王必迪)的两营兵前屯铁原,听得这半月斩了不少从北面逃过来的倭奴,都是安边府的溃兵,割脑袋全不费力气。”钱世祯的语气里满是羡慕,随后就问高、沈出使王京的所得。
沈惟敬对钱说,朝鲜的战事已快结束,和议一成,朝鲜国王便能还驾王京,我明军即能逐次归国。
第136章绝翘秘术
“那以后呢?”
“练成朝鲜新军,便是他们和倭贼间的较量,如需大明帮忙,圣天子自会睿断。所谓「兴灭继绝」的使命,实已告成。”沈惟敬说道。
钱世祯长松口气,举手加额,哽咽了句:“总算能回乡啦。”
这想必是数万北军南兵共同的心理。
高有勋默默看着有些激动到失态的钱游击:“唉,只怕你们还不知道,经略相公还要你们留在朝鲜二三载呢,每月三两六钱月饷银子,真的能抵消无穷无尽的乡愁吗?”
暮色时分,高有勋叫髡夷们挨着钱营半里外扎营。
“在下木付镇直,丰后国杵筑城出身。”安定好后,高有勋叫髡夷们依次来见自己,并做自我介绍,首位上来的木付镇直,须发皓白,看年龄已超过六十了。
“你有何才能?”有勋问。
木付镇直通过沈嘉旺的翻译,说自己擅长筑城和守城。
“好。”有勋说。
又有一位身材孔武的上前,“在下大津留镇增,人称民部少辅,丰后国松之尾城出身,擅长使用长枪。”
“好。”
“宗像扫部助镇续,丰后国府中宗方城出身,研习过兵法和弓术,在下身后的荒木、小佐井等,也都是能上阵搏杀的勇士。”
高有勋逐个点头,就说你们各有技艺,不用害怕出不了头,马上回平壤,就驻扎在牡丹峰后,我提供屋子和帐篷给你们,由嘉旺看护,对外只说自己是新来的唐兵,现在起我给你们改成唐名,说到这,高有勋就拿出随身的纸片来,先是木付镇直改名叫
「李直」,大津留镇增改名叫「刘大增」,宗像镇续叫「宗方城」,荒木叫「黄牧」,小佐井则叫「左小井」,写好名字纸片后,发给沈嘉旺,叫嘉旺再提笔在各人的唐名上注上假名,叫髡夷家丁们都读熟为止。
这群髡夷的头目们果然都捧起纸片,嗷嗷嗷认真地读起来,发声虽然有些滑稽,但糊弄朝鲜人应该问题不大。
那木付镇直到沈嘉旺的跟前,比划了番,自嘉旺手里得到了笔墨和纸张,便将纸铺在地上,提笔写起来,没会儿,就写得密密麻麻全是字。
高有勋伸出脖子瞧,上面的字一个也认不得,也不夹杂汉文,和先前所见日本的文书大不相同。
“全是假名字,倭人称其为神文,是寺庙里的僧人专写的,用来在神佛面前起请发誓的。”沈嘉旺对有勋解释道。
原来这木付镇直方才所写的,正是「起请文」,写完后他和其余诸大友家臣都在尾端提笔写了「花押」,花押就如同签名,不过签得是故意花样扭曲,宛若道家的符箓文字似的,叫人不好模仿。
签完花押后,木付镇直毕恭毕敬地将起请文举起到高有勋的眼下,示意他也在上面签花押。
一旦这个程序完毕,高有勋与这群髡夷间的主从关系即等于在神佛见证下完成了缔结,便具备了神圣不可违誓的色彩。
沈惟敬不禁笑出声。
嘉旺便说,高有勋是大明的游击、锦衣卫正千户,哪有倭国的花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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