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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130节

 于是三年以来,内阁原本的那批人,申时行、许国还有王锡爵陆续拜拜,悠游林下去了。

 然后没人替万历挡枪背锅,下面的大臣直接就咬住万历咯。毕竟内阁内阁,相当于是皇帝和外廷间的一道防火墙,无力招架的万历先说自己「面目发肿,行步艰难」躲起来不见人,随即又叫赵志皋入阁,“朕决定了,你来当人体沙包!”

 可怜赵志皋年已七旬,又是一贯的文弱书生,哪里抵得住那群虎狼般的悍臣?不过赵志皋也是滑头的,直接对万历说自己只有两难,万历问是哪两难,赵志皋回答说「左也难右也难」,万历不高兴就说别这样抽象,赵就具体说最难的还是册立东宫也就是国本的问题,气得万历叫他不必再说,回阁去办事吧。

 结果回去的赵阁老索性摆烂,公开说:“无为而治,以威福归朝廷,以事权还六部,以公论付台谏,以请托谢亲友。”

 于是二十一年新年伊始,王锡爵就被万历召回为内阁首辅,希望他「敢作敢当」。

 而王锡爵刚回归,万历就给他来了个大的,「三王并封」!

 起初王锡爵上了道密揭给万历,请求万历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兑现诺言,册立东宫,否则的话,是非蜂起、道路喧哗,臣就再也不能替皇上压制分忧了。

 万历立刻回了道亲笔手谕到王锡爵私邸,说你说得太好了,可朕偶尔读到《皇明祖训》内有条说「立嫡不立庶」,那朱常洛是朕和宫女(即王恭妃)所出,并非嫡子,而朕的皇后(王皇后)年龄尚轻。若是朕哪天和皇后又有了嫡出该怎么办?到时封这孩子为太子吧,那就有两个太子了,成何体统;封这孩子当藩王吧,那必然违背祖训。朕之两难,希望你能体察,不过朕也想出个好办法,那就是三王并封,也就是将长子朱常洛、三子朱常洵和五子朱常浩同时册封为藩王,然后——「待嫡」,也就是等待朕和皇后的嫡子出来。如果实在出不了,再封朱常洛不迟啊。

 王锡爵又不是傻子,一眼看出万历的把戏,实质还是不想册封东宫,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你是专宠郑贵妃的,和王皇后感情虽还不错,可早就没那个夫妻间的敦伦礼数了,恨不得把王皇后当亲娘供着,哪里可能有嫡出呢?

 不过难就难在,王锡爵和皇帝间的这番笔谈是秘密的,百官同仁是不知情的,他不但不能泄露还必须

 得给皇帝答复,这就是身为内阁首辅的无奈。

 于是王锡爵在票拟里回道:陛下可让皇长子朱常洛拜皇后为嫡母,这样常洛就是嫡子,册封的话便名正言顺。

 这不失为个两难自解的法子,可不晓得是王锡爵不忍心还是想巴结万历,又把「三王并封」作为个不得已的选择写在里面,说要三王并封的话,就必须在谕旨里明白地说清楚立嫡立长的时间,将来绝不再更改,以安天下人心。

 可票拟一到万历手里,万历只说:“王锡爵已答应朕三王并封。”

 接着万历闪电般发下谕旨,要求礼部立刻准备三王并封的仪典。

 朝廷立刻掀起轩然大波,比在朝鲜战场的波澜还要大。

 大家都说这三王并封是王锡爵迎合帝意搞出来的,王锡爵立刻成为众矢之的,从头到脚被骂得臭不可闻,内阁索性装死。

 内阁倒下了,大家开始前赴后继地上疏反对三王并封,万历在给上疏的大臣吃棍子的同时,又下谕旨到内阁给王锡爵解围,说王锡爵要的是立嫡子,三王并封是朕的主意,你们为何让外廷议论纷纷,你们这些阁臣难道不知朕的真心,为什么不敢担当,让朕身为天下之主,无端受诬,你们怎么忍得下心的啊?

 表面说是「不干王锡爵的事」,实际意思却是——“你们内阁怎么不主动出来当沙包啊?”

 另外,礼部对「三王并封」的答复也很有意思:

 三王并封也可以,但要和皇长子立嫡同时进行。

 不出意外,万历又下谕旨把礼部给怒斥了番。

 而内阁也不愿再给万历背锅了,王锡爵等人回复说,内阁的职责是票拟,是执掌经筵,是修实录,可没有册封东宫这个责任啊,不是内阁的事内阁却来管,谁也不会服气,不如皇帝召集百官群臣,合议定夺吧!

 万历对此又想使出留中不发的必杀技,可王锡爵棋先一招,率先上疏承认自己身为内阁首辅,代替皇帝同时拟了两道谕旨犯了草率的大错,我本人已深刻检讨,还请皇帝收回这道成命。

 这下把万历给弄得不会了,他要强推肯定是推不下去的,可是要收回的话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朕错了?那连带着郑贵妃和常洵以后都没了机会。于是愤怒下表态「朕决死不可能被臣下给挟持的」,又愤怒了两天,还是把三王并封的谕旨给收了回去,这场闹剧才算是告一段落。

 可王锡爵舒展着因票拟而僵硬疲累的胳膊,觉得熬不住,他想要急流勇退了。

 唉,这个内阁啊,进不来的拼死要进来,进来的不甘心干瞪眼的拼死要当首辅,可当上首辅的却拼死想要脱离这儿。

 听着外面的雨声,王锡爵不禁想起自己的家乡,悠然出神。

 就在这时,有位官员来到文渊阁西门内的小院,从轿子里走出,迎着雨再进了阁内,他相貌清矍,两眼睥睨,步伐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十分凛然。

 “原来是鹤亭,来,请坐,请坐。”王锡爵取下老花镜,看看这雨中的来客,赶紧起身欢迎。

 鹤亭,吏部考功司郎中赵南星的号。

 赵南星对诸位阁臣行礼完毕,就坐下来,对王锡爵说,仆这趟来,是给各位阁老递送京察的结果。

 一说这个,王锡爵等脸色微微有变。

 而这种色变,恰好在赵南星的预料之中,他不由得更加得意。

 六年一次的京察的斗争激烈程度是显而易见的,负责其事的是吏部尚书、都察院御史,协助的是吏部考功司郎中和都察院河南道监察御史,京察的过程是这样的,四品官员以上的自陈后等待皇帝的「上裁」,五品及以下的京官由主持考核的这几位确定「致仕、降调、闲住为民」,然后具册奏请。但随着内阁权力的膨胀,吏部尚书虽贵为天官、冢宰,也要把京察大计的名单预先塞给内阁过目,由诸位阁臣增删补改,是谓「请教」。

 但这次赵南星显然不是来请教的,而是直接将结果展示给内阁看。

 这代表吏部对内阁的反攻。

 王锡爵接过单子,先是看了眼赵志皋,意思是——“你主持的时候图自己快活,胡说甚么以事权还六部,这下好了。”

 赵志皋却摆出个浑然不觉的脸色,继续闭目吐纳。

 看了单子后,王锡爵的面色更加难堪,他回阁后,必然有批亲朋故友请托求庇的,现在这批人在京察中是何种结果也是一目了然的,他笑了笑,语气很温和,想要点醒赵南星似的,“鹤亭哇,这京察不能松,不能徇私枉法,可也不能太严太苛,你看,把孙立峰(吏部尚书孙鑨)和你自己的亲戚都贬谪掉了,何苦来哉嘛。”

 说着,王锡爵就想把名单改动改动。

 可赵南星却正色道,就算是亲戚,触犯了国法,倦怠了职责,碌碌无为,尸位素餐,那也要贬。

 “是极是极,这癸巳年的京察我都听到朝野一致赞誉,说是我明立国来最好的一次,最公正无私的一次。”王锡爵打

 着哈哈,“只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啊,何必抑扬太过呢。”

 “阁老此言差矣,能自察者而后可以察人,察人者而不忘时时自察,这样才能澄清吏治。”

 王锡爵有些恼羞成怒了,讪笑两声,对赵南星说:“你可知道北京城近来有件怪现象?”

 “不知,愿闻之。”

 “内阁说对的,外廷议论必认为是错的。内阁说错的,外廷议论必认为是对的。”王锡爵嘿嘿笑着,语调有些阴森。

 虽然王首辅平日里看起来和文弱的赵志皋差不太多,好好先生,可谁要是踩到了他心里的地雷,那他就会变得很难搞的哦。

 这句话,毫无疑问地在宣布,我内阁对你吏部京察的结果是完全不满意的。

 赵南星也笑笑,说:“其实北京城里近来还有件怪事。”

 “甚么事呢?”

 “外廷说对的,内阁必认为是错的。外廷说错的,内阁必认为是对的。”

 说完,文渊阁内无人说话,只剩四面漫天的雨声。

 王锡爵最终和赵南星俩相顾一笑,赵扔下这话后,就离开了阁部。

 坐回椅子上的王锡爵重新戴上老花镜,镜片闪过不易察觉的一丝寒光。

 而原本只是干瞪眼的赵志皋、张位还有王家屏三位次辅,全盯着赵南星桀骜的背影,眼神发冷。

 王锡爵,嘉靖四十一年为翰林院编修,隆庆年间迁为经筵讲官,万历年为穆宗实录副总裁,其后又任世宗实录副总裁,十二年以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

 赵志皋,隆庆二年榜眼授翰林院编修,万历五年任翰林修侍讲学士,十二年掌南京翰林院,十九年以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

 张位,隆庆二年进士,翰林院庶吉士,其后为翰林院编修,万历十九年经前任首辅申时行推荐,和赵志皋同日特简入阁,官衔仅是吏部左侍郎;

 王家屏,隆庆二年进士,翰林院庶吉士,隆庆四年为翰林院编修,参与世宗实录纂修,万历十一年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次年教习翰林院庶吉士并被先后提拔为礼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当年年底便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

 随便看看这批阁臣的履历就会发现,他们就好似复制人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没错,翰林院在明朝时和中晚唐很相似,都是「储相之所」,「翰林-内阁」这套升迁流程是铁打的。

 而赵南星,北直隶真定府高邑人,万历二年进士,可中式后起家的却是在汝宁府当推官,官途轨迹一下子就和王锡爵等阁臣发生了分叉,在地方上辛辛苦苦干了番后,升迁到京城户部里做主事,而后又是吏部考功郎中,后因得罪首辅张居正而返乡,这次是他第二次当吏部考功郎中。

 总之,赵南星从来没在翰林院里履职,他不满「翰林-内阁」这套固定流程。甚至是反对内阁本身的存在:“翰林院能证明什么?编修实录又能证明什么?当上内阁学士票拟又能证明什么?凭什么吏部的事要向内阁去请教呢?而皇帝立嫡的事,内阁却能以非其分内事的理由推阻掉呢?”

 其实这思想不是从哪棵树上掉到赵南星的脑袋里的,而是和明朝阁-部在隆万年间曲折漫长的权力斗争息息相关,更和阳明心学的分裂内讧相随始终。

 在赵南星前,吏部尚书陆光祖就已竖起「反对内阁」的旗帜了,这种对抗不单单是对内阁的,更是对翰林院的——陆光祖在当吏部文选司郎中时就因强迫翰林院庶吉士为他让道,而被庶吉士们诟骂。

 就在去年,首辅申时行出阁辞任时,向皇帝密荐同样出身翰林的赵志皋、张位,陆光祖上疏激烈反对,称此非先朝旧规,「应该由廷臣会推」,也就是说让朝中的大臣们集体投票,推荐阁臣的人选。

 结果毫无疑问,陆光祖在唱票结果里,名列第一。

 可万历皇帝却是聪明的,突然对陆光祖批复说:“爱卿上疏要恢复会推的旧制,现在会推后爱卿名字果然居在首位,足可见爱卿上疏的本意了。”

 这番话哪里是单纯的讥诮啊,简直等于宣判了陆光祖政治上的死刑。

 陆光祖惶恐万分,闭门谢罪,请求罢免,随后就等于是被逐出了朝廷。

 而这时赵南星发难,拒向内阁「请教」癸巳京察的结果。不过是开始了阁-部间第二轮的攻防战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陆光祖在执掌吏部时还提拔了个人物,泉州府推官顾宪成,让他当了吏部考功司主事,和赵南星可谓互为表里。

 “去找找吏部的破绽。”王锡爵轻描淡写说了句,将赵南星给的那份名单给擂在桌角,这时外面一片雷鸣电闪。

 当然内阁还是很守规矩的,它虽是政务之本,可却没合法权利驱逐任何位大臣,只能暗中指示某位言官来弹劾,再票拟上自己的处理意见,最终还是交由上裁。

 当然上裁也不代表皇帝一定会亲手裁。

 司礼监就是另外个替皇帝分忧的,司礼监太监拥有「批红」的权力,即按照内阁的票拟,经皇帝审批后,用朱笔代皇帝写出对奏章的批答。

 当然既然有票拟还有批红,明朝皇帝还有什么审批的必要嘛。

 这不,雨中紫禁城的文华殿内,阴湿的水汽不断自外泄入,司礼监巨珰张诚正在将来自朝鲜经略府的奏本和票拟递给万历皇帝审批。

 现在的万历已是不郊、不庙、不朝、不讲的「四不皇帝」。

 对大臣的奏疏,万历基本是留中,一概不报。

 可对内臣太监还有锦衣卫校官的奏疏,万历则是随上随报。

 毕竟后者的奏疏直接关系到皇帝私人的小钱钱。

 这些奏本里最让万历感兴趣的,当然还是朝鲜银山的开采。

 “朕才不怕矿监扰民,一听到有矿朕就高兴,中国算什么矿?无非就是派几个太监去圈圈地,索拿几百两银子的封山钱,朝鲜才叫矿,一面打仗一面开掘,有南兵,有义乌矿贼,听说还有河南、淮扬的毛葫芦!”垂帘后的万历,兴奋地对张诚大声嚷道,指着兵部尚书石星和朝鲜经略宋应昌的奏本,“这个,这个甚么高有勋......”

 “现是陛下亲军,锦衣卫的五品正千户,陛下刚提拔的。”张诚受人之托,即刻提醒万历道。

 “马上准备叫他为锦衣卫正五品镇抚,提调南司军匠,把京卫中的军匠全都拉去朝鲜开山炼银!”万历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怕是就到天津卫了。”

 “安排日子,朕还在这里见他。”

 “奴才就去给万岁爷爷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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