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44节
“你们是何人?”有勋问。
“我们都是从四柜湖坝上下来的!”
“甚么......”高有勋不免得一惊。
那日总河大臣舒应龙来找新建伯,谈的就是要讨伐驱逐掉这群坝贼,这群人倒主动来寻槐树李,不知所为何事,便假装是李家的掌家,回话说:“老爷去了外地经商,奶奶呢就在家中坐,你等可有名刺来头,我好通传。”
“好说,就说我等是德藩的校尉卫士。”当首左侧的男子说。
德藩!
没错,这男子确是德王府的旗军校尉花椿。
本来那武定千户所的经历禹定谋,要花椿到淮安来,咬住高有勋的踪迹。
这花椿便乘船南下,抵达淮安。
可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花椿不知高有勋是什么长相,又不敢打草惊蛇,自然先照禹定谋所述,寻到万柳湖胡家,对胡达说明来意。
胡达虽深恨高有勋,但上次乡酒礼上对决交锋的惨败,让他心有余悸,这次花椿来,他反而埋怨起在德王府当长史的弟弟胡懿,怪胡懿怎么鲁莽起来:“忍一忍风平浪静,不妨且冷眼看这泗州狗吏蹦跶,待到他哪天有了破绽纰漏,再痛打落水狗也不迟。”
花椿看胡达犹豫,就说:“晦翁啊,我们德邸是等不及咯,那总河大臣舒应龙已和漕帅王承勋会面,谈的多半就是要废我们德邸的盐引还有废四柜湖坝的事,听闻盐务太监蒙剽也参与其中,都怀的不是好心。要是叫他们得逞,那往后这条漕河还有两淮的盐利。德邸是半分银子也占不到,德邸若是垮了,你和胡长史能讨得到好?淮安那些投献的田业,看得可是我们德邸的脸面,又不是你们万柳湖胡家的,别忘记万柳湖每年还要被那蒙老公勒索不少常例银呢,往后万柳湖胡家的匾额也不用再悬了,索性摘了去,等胡家子孙再有进学光耀时再悬不迟。”
花校尉一番话,说得胡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就对花椿说,诚然,若是铲除了高有勋这泗州狗吏的话,新建伯和蒙老公诚不足惧,高有勋就是他们的胆略和卵子,只是不知校尉有何高招呢。
随后,胡达坐着轿子,和花校尉到了淮安城的山陕商帮会馆。
进去后,经花椿的介绍,胡达认识了几位自四柜湖坝上来的豪客,全是积年的私盐枭雄,武艺高强,手段狠辣,曾被高有勋打过顿军棍的山陕总商温与亿开出了三千两银子的花红赏格,要经这几位的手,买高有勋的人头——他们告诉胡达,解决问题之道很简单,那就是直接物理解决高有勋。
最高端的商战,往往就是这般的朴实无华。
温与亿探得,槐树李的李位就在这一两日要下江南。据说携了大封银子,要做天大的买卖,再综合花校尉所带来的禹定谋所提供的情报,差不多摸清楚有勋的目的何在。
“人我要干掉,货我也要。”温总商咽不下那日寄寄亭的气,于是谋划着,叫花校尉先趁李位不在家的当儿,冲进槐树李宅邸里把他的妻女都给绑票了。等李位顺着漕河回淮安时,将他载运来的货物给强索过来。
至于高有勋,再让花校尉领着坝贼盐枭,等找到机会引他离开淮安府时,下黑手宰掉。
对外就伪装成盗匪下的手,神不知鬼不觉。
谋划完毕,整个山陕会馆都笼罩在高昂激动的复仇情绪中,反倒只有胡达有些坐立不安。
花校尉今天傍晚就来到槐树李宅,忠实地执行了第一个步骤计划。
当他误以为高有勋是槐树李掌家,自报家门时,高有勋当即就一个心理:“娘的,是不是李位和德藩勾串,在江南假冒罗教打劫,黑了我和翁宏达?”
虽他刚才牵阿九的手时,将李位当作准岳丈那般想,可而今听了花校尉的话,他又不由得猜疑,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牙侩商人,这一万多两银子呢,不由得他不慎之又慎。
“到那边去策应我。”假冒掌家进门时,高有勋低声对光瑛说。
光瑛会意地点点头。
那李阿九还立在家园内湖的栏杆边回味呢,却见高有勋又走进来,是惊中有喜,喜中有惑,便迎上去问:“小五叔为何去而复返?啊,小五叔你做甚!”下面,阿九顿觉身躯腾空而起,双足离地,是有勋大踏步,一把将她给拦腰抱起,而后如包裹般搭在肩上,阿九头往下,乌黑的头发如水般倾泻,腰臀被高有勋的胳膊如铁钳般给勒住,根本挣脱不得,耳边只听有勋说——“得罪九姑娘,一切到江南自有分晓!”
阿九倒着,脑子都懵掉,捶打着高有勋的背,质问为何对我这般,刚刚明明觉得我去是负累,可转眼间又强抱我去,可她问的,有勋差不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阿九的耳朵里满是有勋疾跑带起来的风声,心底惊恐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大门处人声嘈杂,阿九抬起脸,瞬间见到好多举着火把的人,冲过湖边的复廊,好像也在追着自己,接着便听到丫鬟的尖叫:“九姑娘,九姑娘被人绑票了啊!”
“甚么,有人比我们先下手绑票?”花椿大惊失色,看见那个假冒的掌家背着个妙龄少女,正从靠北的院门跑出去,即猜那少女就是李位唯一的女儿,“给我追上去!”
呼呼啦啦,那些坝贼抽刀举棍,穿过走廊,翻过栏杆,也蜂拥着冲北门而来。
光瑛骑着白马,引着那黑马绕着院墙而来,“哥儿,上马。”
高有勋就把阿九往马鞍上一扔:“九姑娘你可千万别乱动,伏在上面。不然的话摔下去,或是被树枝给剐蹭到,坏了腿或破了相,我可没法保全咯。”
这话效果自然出奇的好,阿九哪里敢不照做,趴在马鞍上,丝毫都不敢动。
高有勋翻身上马,单手操缰,另外只手把阿九给扶稳,对交马而过的光瑛留下话:“挡一下,我在前面二里处的石桥那等你,再去芦庄会合。”说完,就吆喝两声,踢打马腹,叫马给跑起来。
阿九还是不敢动,继续死死贴在马鞍上,双手和双足各在一侧离空,马疾驰起来,她觉得好似腾云驾雾般,又害怕又刺激,微微睁眼,只见夜色下的地面闪电般而过,不禁吓得又紧紧闭眼,不敢再看。
槐树李宅邸北门,花校尉等人跑出,火把、灯笼站了一地,照得那片满地透亮,映着刀刃棍尖,对拍马而去的高有勋喊到:“绑匪休走,给我追!”
“哪个敢追!?”只见夜中,一结束严整的女子,挎着张弓,骑马横在花校尉等人二十尺开外,剑眉冷对。
花校尉还未问她姓甚名谁,一箭飞来,噗嗤声,李宅北门左边悬着的灯笼被射中,打了个翻,内火烧着外皮,裂为数爿焰火坠下,惊得众人纷纷散开。
射完,光瑛也纵马就走。
花校尉大喝声,也取来张弓,挂弦便要射光瑛后背。
光瑛在马背上回身,又是一箭,直擦着花校尉的头皮飞过去,又将另外只灯笼钉在门板上,花校尉当即就瘫坐在台阶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光瑛也逃走。
石桥处,有勋和光瑛碰了头,一起越过去,有勋在前,光瑛在后,马蹄声阵阵,沿着湖畔,奔入芦庄地界。
“罗教为何做出这事......”恰好江二先生呆在芦庄,在精舍内见了高有勋,也有些纳闷,“不过你飞筹给侯表是对的,你虽入罗教,可终究还是外人,门路没他精熟,说服那罗佛广才是上策。”
罗佛广,正是罗祖的女儿,罗祖死后,她便继承教主之位,天津卫罗庵里的老漕军所言的女教主,指的便是她。
“我虽与罗教无涉,可也略微晓得,罗教是个很大的教团,形形色色的人物都有,而领袖嘛,则是父死子继,可父肖子未必肖,你此去要沉得住气。但能拿回银子便好,勿要过分伤了和气,可同时也得做好周全应对,免得再受制于人。”江二嘱咐道,又说既然德藩也加入混战,那和淮安府的万柳湖胡家以及那山陕商帮也脱不得干系,你棉庄功成后,我们也该联手起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高有勋抬起脸来,似乎在询问江二,何谓「致命一击」。
炼丹炉正冒着烟雾,江二穿着草鞋,盘膝坐在八卦团席上,肥大的道袍下摆铺在前,眼睛时开时合,用种很慵懒的语调,告诉高有勋,“对山陕人的话,彻底将其逐出淮安和扬州的盐商圈,此后徽商专有盐利;德藩嘛,能把德王送入凤阳府高墙内禁锢是最好的。哪怕不能,也要消掉他们的气焰,绝不可滋事扰乱我们的漕运和海洋贸易。至于万柳湖的二胡,铲掉罢了。你上次帮了我,得了二万两的酬金,我说话算数,这次小五叔想要甚么?”
“不敢奢求,只要能拿到应得的就好。”
江二闭上眼,哼笑了声,双手结个印,悠哉悠哉地说,你倒是不贪心呢。
“只是我想有封中举,想爹当官,江二先生您也力有未逮啊。”高有勋说不是我不想提,而是怕你满足不了,叫你内疚,那我也有些内
疚咯。
作者的话: 请假条
要出去旅游,所以7月1号和2号请假无更。
3、4、5号每天一章更新2400字,存稿不多了。
第14章敏于事而讷于情
“在朝堂上,别叫人认为你就是谁的人,而是叫人认为你是他的人,你为人所用,自然也会有更多回报的,这点小五叔你很聪明,不消我提点,只是告诉小五叔你——有封中举,令尊脱吏入官,也全在里面。”江二看似打了个玄机,实则有勋领悟得明明白白。
“去江南非走江路水路不可,骑马不行,还是得行船。”高有勋说事不宜迟,黎明就出发,先追讨回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好,到船厂去,华玮会帮你备好所需,环碧庄你也不用担心,我立刻派批人手去看护,不会着他们的道的。”江二意思是随你去办,别打扰我炼丹就行。
等到有勋在蒲团上起身时,江二又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他句:“你来我的静修精舍,将槐树李家的九姑娘也掳来咯?”
“事急从权。”
“我本方外之人,可还是多叨叨下,小五叔既拒不了红尘美色、婀娜佳人,那不如顺其自然,不知高庭柯家的,还有槐树李家的,有没有对小五叔说过,说你是敏于事而讷于情呢?”
高有勋没回答,心底说的却是,“我爹这般评价过。”
于是江二笑了笑,又劝道,“良辰美景如花美眷,我不恨见不到古人,只恨古人见不到我,这些虽于修道不利,可对经世可就未必没有裨益,亦或小五叔已参破红尘,何不同江二我就住在此精舍里,一并修道无为呢?”
啥,我的道号「绝绝子」是吧?
那你为何不彻底无为,还要追逐什一之利作甚,是不是你江二先生也有某个宏愿未了呢?
不过现在江二不说,便是没到问的时候。
反过来说,江二觉得有必要对自己说时,那也不消多问。
此刻,高有勋礼貌地回绝,说弟子满身尘骨,还未澄清,没法脱身方内。
江二先生倒也不勉强,不但闭上眼,也闭上嘴巴,紫棠色的面皮被炼丹炉升腾起来的烟雾给遮没掉,再也看不清楚,好像真的仙游方外去了。
高有勋走出精舍时,就见到满眼的椒树,已开始长果,还未变红,还听到门扉后江二念念有词:“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噫!我少不得你,你却少得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了我。”
高有勋摇摇头,迈步走开。
晨曦微露,曙色微红。
沿沙河两岸绵亘二十余里的清江浦大船厂,细木作坊、艌作坊、铁作坊、蓬作坊、油漆作坊、索缆作坊鳞次栉比,提举司、帮工指挥厅此类的衙署雄踞中央,四角竖起高楼,观察敌情或水火,船坞如水的水道两侧,各站一队挽夫,牵拉着艘轻便的哨船,将其牵入漕河的洪波之中。
该船,正是高有勋向泗州卫弄来的第一艘船,「一颗印」,现在已被船匠华玮改造完毕,船底宛若地基平整,船身耸若宫墙,上覆阴阳竹,桅杆便如弓弩般,在有节奏的鼓点声里,中桅升起了篾片做的巨大风帆,而船首的头桅,一位船夫麻溜如猿猴般将绳索系在腰间爬上去,而后将三股绳交错穿过桅杆顶端的滑轮,下面的那位再将风帆用滑轮给牵上去,顺着风力,臌胀起来,伸出船舷的长橹如同蜈蚣的脚般,在头对长橹的带领下,不断在水里划动,而船尾处的舵手,是整条船的灵魂人物,他们不断摇动着舵上的关门棒,类似操纵杆般的东西,让船只不走直线,而是走大的「之」字形路线,这样借助风帆、船撸,顺风顺水的情况下瞬息就能前进十余里,而高有勋的一颗印,因没有载运任何粮食货物,速度还能快个三成。
船头两侧系缆绳用的将军柱中间位置,高有勋站在那,光瑛正将件半臂缉甲于他披上,前后还缀有掩心镜,而光瑛本身也同样披着娟红色的半臂甲,头发如男子般挽起,蒙上了网巾,腰上挎着轻便的锐刀,此刀可正手也可反手拔出,贴身战时非常灵活有用。
一颗印上除去船夫外,还带了漕帅府的十来名标兵,他们和普通兵丁可不同,算是贴身保镖的级别。
甲衣穿戴完毕后,高有勋坐在面胡床上,手中提着大友氏髡夷给他的唐头军配。
“小五叔,你真的要带我去江南?”李阿九倚在将军柱上,问到。
高有勋看看她,觉得不能把真实的顾虑说出来。毕竟昨晚情形看来,那群坝贼更像是来劫人的,而非和李位勾串。于是就温和地对阿九说,你没看到那群人就是来绑票的嘛,当时情势危急,也顾不得许多,唐突冒犯处,还望九姑娘包涵。
“没账,当时那么急,小五叔要是手迟缓一下,那阿九也就落入贼人手中,还要劳烦小五叔来救。”阿九扶着自己的胳膊,很快就打消了顾虑,随后她把眼光转入到船甲
板中间的舱室内,竟看到屋檐下左右两侧,用粗粗的绳索,吊装着两门青灰色的铜炮,藏在前面遮板的暗影中,不仔细完全看不出来。
“万万没想到,这趟去太仓,莫非还要动武不成。”阿九想到这,又担心起父兄来,手不禁搁在胸前,觉得心跳的厉害。
当一颗印已快到宝应湖时刻,花椿花校尉指挥着数十坝贼,也聒噪地爬上艘船,开出清江浦闸关,沿漕河往南,追击高有勋去了。
“勋儿去太仓了?”江二先生派的人,也报信给了沈氏和嫣柔。
嫣柔原本的期待,一时落了空,有些丧气地在厢房内低下头。
“说是李位李社伯他们在太仓有了变故,你小爷赶着去处置。”一会儿后,沈氏过来,拍拍女儿的手背,宽慰道。
“我晓得,这次是小爷弄了会票,会票能不能真的兑到银子和花布,比藏在地窖里的银子,更叫小爷关切。”嫣柔道出有勋着急去江南的另外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必须要保障会票的信用。
万柳湖的胡宅里,胡达焦虑地踱来踱去,口中依旧抱怨着德王府和山陕会馆的冲动,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用物理方式解决对头,既然你先开了这个口子,那对方但凡不死,也升级对等报复的规格,那真的是某方非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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