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81节
“你个招炮子的......”高祖辉其实昨晚就晓得雪地摔倒的声音是有勋和嫣柔的,可他没料到有勋胆子会这么大,盘桓到天亮才从人家姑娘的房间出来,这要传扬出去,老高家的旗杆怕不是要真的垮啊,当即气得就举高了扫帚。
“爹,你要作甚?”没想到现在的二儿子,不穿补子也自带几分官威。
高祖辉的扫帚最后顶过了头,扫了些雪下来,有些委屈地埋怨有勋:“你怎地不顾体统?”
声音很低很低。
高有勋系好棉袍,直接答复说,我带嫣柔来泗州时,街坊邻居都晓得她是我过门妻咯。只不过嫁妆的船只还没过来罢了,到时拜堂,少不得敬您老几杯酒吃。
“这可是我家!给我老实些!”高祖辉瞪圆眼睛,维护身为父亲最后的体面尊严。
“这旗杆和匾额都是我得的,怎地就是你家的呢?”高有勋虽然语气没那么冲,可却点出了要害所在,意思是该滚的不应是爹你嘛,左不得给你些银子,在白衣巷找间待租的房子和有爵去住,这里就剩我和嫣柔相伴。
这一说,高祖辉顿时就如泄了气的皮球。
“不然我搬出去,匾额和旗杆我带走?”高有勋还追问了下。
“去去去,眼不见心不烦。”高祖辉放下扫帚,气得别过脸去,表示再也不管了。
早上,还是嫣柔起来给一家三个男丁张罗早饭。
细心的高祖辉看得,儿媳妇的发髻明显变化,变得有些沉甸甸的,面部原本淡淡的绒毛在日光下也不明显,变得光洁无比,显然有些少妇模样,就在心里想:“行咯,这真的是先种菜再围园子,打死狗再讲价了。”
接着高有勋就又说,我和嫣柔算是正式夫妻,住一间房也是天经地义的。
高五叔也只能装聋作哑,毕竟儿媳烙的饼他还是得吃的。就像他和吏目李元嗣用烙饼来迫使泗州军民站队一样。
不过三日,临淮关河街的那块「督董守寺太监高」的匾额下,仿佛是有魔力似的,一早就有数十上百的年轻男子在排队。
院子内横着的桌子上,摆着一排小箱子,翻开箱盖,里面满满的都是小块银子,高淮用丝帕擦擦嘴巴,戴着三山帽,翘着靴子,坐在旁边的太师椅子上,旁边一位小火者果然擎着面旗帜,“你们说,我是谁啊?”高淮指了指自己,对着成片成片拜倒在自己眼前的泗州打行子弟问道。
现在的大行子弟首领早就换代了,原本的鲍大隆、曽平分和伍都要这个铁三角已不复存在。但他们的共同原则依旧,那就是为了银钱和米粮,甘愿出卖自己的拳脚武艺。
“您是高祖爷,祖爷在上,受小的一拜!”打行子弟喊完,齐刷刷地再拜。
“好哇,认完祖爷,这税军的大纛可就算立起来咯,下面没别的事,就是给我搅个天翻地覆!”
按理说,一位京里来办差的宦官,在泗州卫的眼皮底下竖旗拉起支队伍来,泗州的军卫作为一支军队理应在最快速度内产生警惕并拿出处置方案才对。然而持续几日过去,泗州卫却是丁点反应都没有,唯一的解释就是泗州卫已丧失了作为军队的作风和效率,彻底沦为个特殊的户籍管理系统,和州县的区别只是有几件介于能用和不能用的兵器。
连个到高淮这里来质询的人都没有。
壮起胆子的高淮便继续招兵买马,城里城外的流民,谋求虔诚的游手,甚至还有直接从泗州卫那里跳反来的兵丁,都被高淮纳入麾下,顷刻间税军便壮大到千人之多,那些卫所兵丁甚至还传授税军如何制备兵器、施放火器。
泗州乡绅如常三省等,也默许着将之前他们拉起来的伙夫、厢夫的兵器偷偷半卖半送给了税军。
旗帜飘飘,很快税军就公然在泗州校场上操练起来。
来去看到的泗州军户们,也都将其当作件新鲜事来看,浑然不摆在心上。
“掰开火机!”依旧有积雪的校场上,一名挥动令旗的前卫所小旗喊道。
团牌后,半跪着的五名税军,将鸟铳上的火机盖子「咔啦」声给掰开,露出了火药匣。随即又跟着指令,将缠绕在臂弯的火绳点燃的头儿吹亮,夹在铜制的「龙头」上,「扳机!」逐次扣动扳机,龙头下摆,火绳点燃火药匣,连续五声轰响,硝烟散去,这五位射手还不
住抬脸张望,看铅子有没有打中草靶。
校场那边的水关,一阵敲锣打鼓吹喇叭的喜庆声音,税军都立着循声去看,只见几艘船靠岸,下来一队人,都挑着抬子,吹吹打打的,“是来嫁新娘子的啊!”
这下税军和百姓都站在路边,笑嘻嘻地瞧着热闹,可让他们失望的是,一抬抬嫁妆都看到咯,唯独没见到花轿和新娘子。
这支送亲的队伍,正是沈菡所领的来自环碧庄的人,他们的船队因人多,加上要沿路采买,遇到了风雪后在港汊里又躲避了几日,故而如今才到泗州。
沈菡走在前头,遇到人就问,白衣巷高家现在何处。
“五叔家啊,来来来,我带你去。”很快,送亲的队伍前满是跑动的孩童,一路到了柱国牌坊下的白衣巷内。
高有勋恰好有事出去,而终于盼来叔父的嫣柔,却反倒羞得躲到屋子里不敢出来,家里只剩个下学回来的有爵里里外外支应,得到消息的高五叔,火速在衙门里告了假,一路跑着回来,和沈菡见礼完毕后,五叔是非常惶恐,心想我们还没通媒和纳彩呢,这嫁妆怎地就全抬来的呢?
可沈菡却说没账,这对小儿女的婚礼我看不妨就在高家的祠堂祖地举办更好。至于通媒、纳彩什么的,那都是走个过场,好说,环碧庄只想薛嫣柔能风风光光地嫁过来,其他别无所求。
言毕,沈菡将袖子伸出,高祖辉这算是开了眼,抬子里是猩猩红绸缎,金线银线彩线,金元宝银元宝,穿着丝绳的嘉靖黄边钱一层层弯曲层叠装得满满的......总值差不多得二千两。
啧啧,这南京和淮安的风俗就是「不教子,厚嫁女,不择婿」啊。
沈菡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还请五叔多些蒸饼烙饼,我们这一路来还没赶得及吃饭呢,要是能吃杯酒就更好。
“好,好,稍坐!”高祖辉忙不迭地答应,而后摆摆手,请街坊邻居来帮忙。
顿时累累的满是应和声。
“这招炮子的,到底死到哪里咯?”高祖辉一边招呼亲家,一边心里骂道。
“有勋哥!”就在刚才沈菡上岸不远外,高淮看到高有勋佩着绣春刀站在自己的大纛下,赶紧扯住有勋的衣袖,说这怎地使得。
“当然使得,我兄弟说好的,你竖旗,我来保驾护航。”高有勋说还是您走前头。
“咳,那做主的还不是哥哥你嘛,哥哥你说今天要开始闹,那咱俩就来个哪吒闹海,不知道是谁家这般有福气啊,当那东海龙宫哇。”高淮弓着腰,勉为其难地比有勋多迈前半步,再问有勋道。
高有勋倒是腰杆笔挺的:“我记得那日在泗州卫署前,那几位告诉我,不消报姓名,泗州、天长、盱眙随便去打听,哪个不晓得他们的大名大姓,说的太对了啊,我昨天随便打听了下,就在城墙那边城西的仓街上,有处大宅院,里面的主人叫屈大完,泗州卫籍,嘉靖末的举人,在外做过几任县令,衣锦还乡,富甲一方。”
“这甚么个臭鱼烂虾,也敢在哥哥面前耍威风!”高淮立即捧哏道。
“唉,我兄弟俩出来干系的是公差,别让人参到朝廷里去,说是公报私仇。”高有勋振振有词。
“公差,当然是公差。”高淮说完,对着后面招招。
后面排着河街站着的,是差不多三百名「税军」。
“你在前面带路,到那屈大完家。”高淮对着当先的旗鼓官吩咐到,而后对高有勋连连做出个请的手势,两人客套几下,有勋上了马,高淮则上了抬肩舆,全军扬旗开拔,脚步肃肃,自永泰门入,如入无人之境。
那安居在家的屈大完哪里想到会有这般的飞来横祸?
半个时辰前,还是有见识的庄铭百户寻到指挥使府邸,警告王畿道,宫中派来督董慈恩寺的那个阉寺居然竖旗募兵,有好几位失了田的军户兵丁都投效到他那里去,卫帅须得提防才是。
“咳,阉人嘛,到哪都要拉虎皮鱼肉下乡里百姓,只要别太过火,便随他去罢。”王畿他家世袭泗州卫指挥使,纨绔程度比新建伯王承勋还要夸张。
“只是......”庄铭的意思是,有皇命光环和私人武装加持的阉寺,实在不能小觑。
王畿唔了两声,应付式地说,马上派我的标营去查查。要是那阉寺胆敢鸠结亡命,吓唬一顿把其驱散便是,给你箭牌,你去着办。
“是。”庄铭也只能照办。
仓街屈大完府,当家仆从左右的侧门走出来时,只看到许多扛着旗帜、长矛还有火铳的人,表情个赛个的和善,环绕着大门,把自家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又有位衣装锦绣的太监,威风八面地坐在八个人抬着的肩舆上,居高临下地对屈家的家仆说:“叫你家主人出来答话。”
正在家中和妻妾吃着火锅的屈大完,听说外面呼啦啦来了许多人,还有位年轻的老公公传您出去问话。
“岂有此理,一个阉人,
反了他了!”屈大完怒目金刚,狠狠拍了下桌案,火锅汤差点飞溅到妻妾的脸上。
等到家仆开了大门,屈大完四平八稳地走出来,看到税军这架势,原本蓄积起来的气势顿时消减过半,本来的想法是狠狠斥退他们,现在的想法就是尽量拖延下,问清楚来头,再让军卫来做主。就算我犯了泼天的罪过,也得州县和军卫会审,这群尴尬人能奈我何。
可是面前这位叫高淮的宦官实在是嚣张:“我皇明祖制,对地方是轻徭薄赋,爱护百姓犹如雏鸟不能拔其毫毛一羽。所以乡绅富户才更应主动报效才是。如今延庆慈恩寺修造在即,你们怎地各个都像土牛木马似的毫无举动呢,当真是过分放肆!”
屈大完选择忍气吞声,就问高淮,不知道我家该投效多少银钱呢。
高淮旁边的高有勋此刻在马鞍上一指,吼道:“不要银钱,只要你家宅邸梁木一用!”
屈大完当即就红温了,吹胡子瞪眼。尤其是当他看到「狗仗人势」的锦衣官高有勋时,跳脚骂道:“忘八蛋!亏你还是泗州出去的,居然阿附阉人,无故来拆毁乡宦宅邸,该当何罪?”
“修寺需要西南巨木,可而今彼处土司蓄势谋反,道路隔断,千山万水运来泗州不晓得要多费几许银钱,不如就地取材,借各位缙绅乡宦家中梁木垫用,事后当价几何,公平商量,有买有卖。”高有勋压根不理屈大完,直接抱拳对高淮说道。
高淮说有理,便拔出棍仗,往前一劈,喊道诸位儿郎们,给我将屈家给碎拆咯。
“放肆,放肆!”屈大完眼见对方便要动手,就叫家仆快些把门给闩住。
第53章多喝热水
“喝啦!”高有勋啪啪啪三鞭子,却直接纵马向着屈大完冲来,这马是辽东的战马,性情最为暴烈。当即咆哮着冲到屈的三五尺开外,又长啸声抬起前半身,刨动两只马蹄,对着屈大完的头顶就踩踏而至,屈大完吓得屁滚尿流,倒着顺着朝内的台阶滚了下去,有勋伏低身子,骑马进了屈府大院,后面的税军一拥而进,对着阻拦的屈家家奴就是棍棒拳脚相加。
那屈大完的妻妾出来看后,各个是丧胆地尖叫,和鸡打鸣似的,忙说去报官啊,去报卫署啊,不得了啊,光天化日打家劫舍啦。
“现在爷爷问你,你姓甚名谁?”高有勋勒住坐骑,用马鞭对着吓瘫在地上的屈大完,喝问道。
“屈,屈,贱名大完。”屈大完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你现在晓得爷爷我姓甚名谁吗?”有勋将马鞭朝着自己胸膛拍了拍。
屈大完自知难免,便不顾斯文骨气,冲着高有勋的马头乞饶。
可高有勋完全不顾,又甩了下马鞭,清脆地「啪」一声响,“给我拆咯!”
“嘿呀......”几位强壮的税军挥动粗重的榔头,哐哐哐几下,砸得屈府正堂墙壁白粉成雾,砖块零落,贯穿个大洞,顺着洞口看里面,屈府的妻妾女眷都在墙后抱作一团,哭泣发抖,那些家仆哪还有能逃出去报信的道理?都被棍棒齐下,打得满脸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被税军踩着胸背呻唤「爷爷饶命」个不停呢。
此刻的屋堂建筑,支撑的不是墙,而是柱,墙壁只是起到个隔离房间的作用。所以税军中做过木匠瓦工的,都晓得挥动榔头,朝着「风口」处砸出裂痕来,再噼里啪啦地把屈府的墙壁统统给砸倒。没多久,屈府的正堂、厢房、后房乃至亭子,全都是四面透风了,采光变得异常出色,裸露在税军眼前的就只剩光秃秃的屋脊、柱子还有斗拱层架了,一堆堆砖石在那冒着新鲜的烟雾。
“妙啊。”马上的高有勋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好像个技艺精湛的外科大夫,看到了人体内藏的骨骼般有亲切感,“再将石础给刨咯,取木梁木料走!”
“缇帅,缇帅!”屈大完这下是撕心裂肺地叫喊,眼见不被理会,又膝行到高淮的肩舆前,扯着高淮长衫的下摆,求个不停。
可高淮则只是弯下腰,狰狞地拍了拍屈大完的嘴巴,教训他道:“你们泗州卫里当乡宦士绅的,平日里要多想着桑梓的福祉,别老是沮坏大局,你看你们,我哥哥先前语调客客气气地和你们商量,你们却乔模乔样的妆大,现在正拆掉你们家的房,你倒跟条狗似的夹尾巴来告饶,真的个不折不扣的狗东西、贱骨头!不过我告诉你,房屋拆了,木料拿走,也不白拿你的,这里有二十五两银子,童叟无欺,便作补偿的银子,收——好——吧!”
税军的旗鼓官立即扔给屈大完一小袋银子,说拿走、滚开。
接到银子的屈大完,身后自家正堂的屋脊,随着大柱的被牵倒,轰然断为数截,只顾往下倾倒坍塌,又看看装着银子的袋子,屈辱、绝望、痛心一并涌上天灵盖,哇惨叫声,急火攻心,吐了口血痰来,洒得衣襟满是的,仰面咕咚声,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老
爷,老爷啊!”屈府女眷们都哭着爬过来,抱起大完,又是掐虎口又是捏人中的。
“咳,你这口积年老痰啊呕出来,马上脏腑就顺畅不少,这是好事啊,多喝些热水。”高淮轻蔑地看了看昏厥的屈大完,再转过头来,问高有勋,“哥啊,这差不多就拆完了吧?”
“也就大柱要用,其他的木料就不用啦。”高有勋拨转马头,答道。
“哥哥说的是,二十五两银子买的就是他家几根大柱的钱。不过这屈府四面都是墙,怎地将这大柱给拖曳出去呢?”
高有勋略微思忖下,说那只能将屈府的大门也给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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