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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206节

 也许,黄河本身没错,错的是人。

 可高有勋见到黄河,依旧还是想要骂它,恨不得举起马鞭来狠狠地抽打它,把它抽打到伤痕累累,不再得意地喧嚣咆哮,不再为害生灵,乖乖地回到故道里去,那时再说尊崇它也不迟啊!

 “缇帅,过那边的黄堌口后即是归德府的虞城。若是宁陵的话,还要沿着河岸走一段。”旗幡下,一位了解当地地理的校尉指着黄河水波,说道。

 “那便走。”高有勋说。

 数十里后,那校尉又说,缇帅请看,黄河对面那片废弃的堤坝便是「贾鲁堤」,再过那道堤,便是宁陵的县治所在。

 贾鲁堤,得名自元朝著名的河臣贾鲁,宁陵这个地方,宋朝时天天修治汴河,而后「耐决王」杜充以水代兵扒了黄河后,元朝就又在这花大力气治理黄河,其中治黄最彪炳的便是贾鲁,贾鲁将黄河治得差不多了,然后元朝就亡了,真可谓赢得天下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毁在我大宋神机妙算的名将杜充手中?

 现在只剩荒凉一片的残堤,几乎同黄河的颜色融为一体,又有谁还能记得贾鲁曾经的风光功勋呢?

 “缇帅,对面就是桃园塞。”又走了段,那校尉说,和水贼交涉换人的目的地已到。

 桃园,算是对岸宁陵北面黄河的河防要津,本来设置的有一处巡检司的,可现在连年水灾,巡检司早就荒废掉,高有勋望去,只看到对面的桃园,一派平原地

 上,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簇立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圩子,圩子间联通的是四通八达的坝子,不是堤坝,而是用土垒起的小路。就像是枝叶般分布在主路的两边,每道坝子的尽头就是圩子,圩子的四面是宽阔的圩沟,注满了水,并且在边上栽种了白杨树或是柳树。就好像是小型的护城河,圩子的出入口设有寨墙和门楼,坐落在台地上,而在圩沟的纵横切割下,被分出一大块一大块的水田。没错,是水田,现在时节还未到水稻挂穗,远望去是成片成片的绿色,在这片被黄河反复蹂躏的橘黄色荒芜间显得格外有生机活力,看起来桃园塞的这多圩子明显是得到江南太湖地区圩田的启示,也算是民间技术上的交流了。自从高有勋来这里后,就基本没见过有稻作的。

 而今正是五六月,天气格外炎热,黄河上头悬着的太阳耀武扬威,明亮灼热的光线热烈地射下,一丝丝白云都被烤得无影无踪,还好高有勋身穿锦衣,坐在黄河边不远处,翻腾的水汽被日光灼烧着,化为无数游丝,缠绕在四面,倒还算耐得过去。虽然汗已经透背而出,可高有勋举着那远望镜,依旧孜孜地观察着桃园塞的这些圩子,或者也可以说是寨子,黄河水贼们的寨子。

 在他两侧,八位锦衣卫校尉挎着刀一字排开,两面旗幡竖起,上面的字样非常醒目,一面是「大明锦衣卫四品佥事高」,一面是「钦差督理归德兖州荒政」,其实在高有勋身后,还有三五十名罗庵子弟,都潜伏在片林地内,伺机保护勋祖,毕竟河对面的水贼不好招惹的。

 “好耶,他们来咯。”高有勋捏着远望镜。

 八名校尉循声望去,只看得黄河水面划来艘船只,正是水贼的,船头和船甲板上站着不下十来人,各个衣装整齐,统一裹着青色头巾,握着红缨枪、齐眉棍还有铁头连枷,这算是农夫所能制备的最凶悍的武器。

 “别慌。”高有勋举手,制止校尉们拔刀的动作,“看他们如何,把木柜给搬出来。”

 木柜随即被放在高有勋的脚边。

 那头,十来位水贼横渡桃园塞和这头间的黄河,将船系在岸边,纷纷跳上岸,向着旗幡这里走来。

 “停!”大约两方相距五十步时,一位忠诚的校尉上前,喝止水贼。

 这些水贼暂且停下脚步,互相间看了看,又打量番高有勋,大约打心底认为这些京城来的官老爷都是花架子,便继续大步向前。因为他们看到高有勋旁边的装银子的木柜,要自己来拾。

 “停住,就在那听缇帅讲话!”那校尉大怒,当即就拔出刀来。

 可水贼们纷纷大笑,不以为意,更没把校尉的刀当做回事:在他们的红缨枪和齐眉棍前,这些雁翎刀就和儿戏般容易对付。

 待到水贼和高有勋旗幡还有二十步时,高有勋便从旗幡下立起来,叫到:“尔等站住!”

 水贼们便笑得更猖狂了。

 下秒钟,高有勋闪电般从腰间拔出了柄手铳,两边其余的锦衣卫校尉也同时拔出差不多的手铳来,举着瞄准上前的水贼。

 “啊!”吓得水贼们顿时听命,甚至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时代变了,水贼。

 大明锦衣卫早就不靠甚么雁翎刀了,我们执勤已经配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手铳啦!

 高有勋握在手中的,是从吕宋岛的西班牙王室御用商人马瑟斯换来的,标准的德意志鱼尾把式的簧轮手铳,比沈嘉旺所用的倭式短铳更加隐秘安全,刮风下雨都不害怕。

 除了这把外,马瑟斯还卖来几支平价的簧轮手铳,造型朴素,结构简单,高有勋便将其分发给这几位锦衣校尉,用作防身。

 果然,面对好几根手铳的铳口,水贼们怕了。

 “这木柜里装的是三百两银子,足数的,只是被你们劫持的淮安商贾何在,见不到人不放人,休想得赎金!”高有勋抬脚,踩在木柜上。

 此刻,水贼们分开,一个半大孩子走出,指着高有勋喊到:“你们一铳不过一发,我们有的是人,看看你等的周边。”

 这孩子话音刚落,一位水贼从怀里抽出面令旗来,左右挥动招展了番。果然河岸和村落废墟里,冒出一簇簇人来,也都是青头巾的装束,看来全是水贼。

 看起来,这桃园塞水贼是有备而来啊。

 高有勋则举起手铳,朝天鸣放了下,身后树林里也涌出许多手持武器的罗庵子弟,有刀有枪,还有三眼铳和鸟铳。

 这下局面又僵持住了。

 那水贼又转回去,对着桃园塞的大圩寨挥动手中的青色令旗。

 高有勋觑得,那边圩寨的门楼上也晃动着旗帜,看起来是要派更多水贼乘船过来。

 “叫他们休得妄动!”高有勋踩了踩木柜,说道这里不是甚么银钱,而装满了炸药,只要你们敢靠过来,我一根捻子点着引爆,管叫你们粉身碎骨。

 又是吓得面前的水贼往后退了几步。

 高有勋抬手,从坐骑马

 鞍的挂袋里取出两颗浑黑的铁丸子,上面还插着管线,说这可是能抛的,叫震天雷,在朝鲜那头爷爷不晓得用它炸死多少倭贼,现在炸炸水贼倒也行。

 第81章烤田

 说完,高有勋作势就要把根烧着的捻子,往震天雷上挨,还对着那半大水贼说,我点着后,第一个就向你抛,看你能不能跳起来接住。

 “爷爷莫要用这炸雷抛我。”那半大孩子倒也机灵,当场就给有勋给跪下求道。

 这时一簇水贼打着旗幡,拥着位骑马的头目斜边里赶来,那头目在距高有勋百步开外时勒住缰绳,对着高有勋本人和旗幡上面的字样是看了又看,呆会儿后又往前纵了十多步,继续看了番,待到确信后才在马鞍上举起双手以示没有恶意,跑到高有勋的眼前,说道:“听闻朝廷来归德赈灾散盗的钦差锦衣官叫高有勋,我还当是天下有另外位同名同姓的人,今日一看,竟然就是淮安府的本人。”

 有勋听这头目说这话,不由得大吃惊,不得了,黄河水贼里难道有熟稔我的人,可不能传扬出去,不然都说我勾串盗匪咯。

 于是有勋瞧着这头目的模样,更是吃惊意外:“是你,马廷?”

 真的是曾盗走高庭柯盐引的小官马廷啊!

 他也是归德府人,少年时家乡遭了水患,流落到淮安,被高庭柯给买下来。一来当了店里的管事,二来也是庭柯的小官,庭柯亡故,有勋带着嫣柔向他索求盐引,最后马廷被嫣柔一跪而感动,拿了二千两银子的报酬,领着相好惜儿远遁湖海去了,盐引全都还给环碧庄,可谁想居然会在归德府的宁陵同他再见,又不曾想,一别后,马廷居然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乡里,还当了贼酋。

 “马廷,怎地是你?惜儿呢?”高有勋见是故人,便把踩踏在木柜上的脚给放下,问到。

 “惜儿就在那边桃园塞圩寨之中。”马廷遥指黄河那边说。

 “我和嫣柔当初允你银两,成全你和惜儿,本想叫你寻个安逸去处,和惜儿平安相守,谁个让你来这作水贼来着,叫惜儿好端端地当了压寨夫人?你对得起嫣柔嘛,又对得起惜儿嘛!”高有勋想起过往,气是不打一处来,指着马廷就叱责道。

 靠恁姨,退钱!

 马廷当即面露难色,摇头叹息:“此事说来话长......也罢也罢,高有勋,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我知你是个仗义的人物。这般说罢,今天我拍胸脯保证,和那侯表谈好的三百两就是三百两,一分一毫都不加,而且那几人,你便带回去罢,我绝不再为难。”

 可高有勋却说:“今日人质我要全须全尾地领回,这宁陵桃园塞的盗我也要散掉。”

 马廷先是愣了下,而后大笑,说淮安府别后,你还是风采依旧啊,遇到事是纹丝不退,倒也算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子,马某敬佩你,说完马廷便笔直地将手一伸:“勋兄弟,只要你敢跟着我过黄河,顺着坝子去那最大的圩寨里,我就引你见宁陵十八圩寨的大头目,你说要代替朝廷散盗,可径自与他说,这儿我虽是个头目,可却做不得主。”

 高有勋心念对方也没什么害自己的必要,就说好。

 “爷爷!”其他的锦衣校尉赶紧牵住有勋,不让他翻身上马,以身犯险。

 “我马廷指黄河为誓,谈得拢就任凭勋兄弟散盗,谈不拢我再把勋兄弟送回到这里来,如有加害之心,叫我马廷死无葬身之地。”马廷用鞭梢拍拍前胸,语气不像是假的。

 “这位是我在淮安的故交,必不会害我,我肩上还扛着二府八县数十万灾民的性命干系呢,盗亦有道,放心。”高有勋宽慰属下几句,就上了马,说马廷你在前头带路。

 “好,勋兄弟当真是豪爽的人!就是冲着淮安府弹唱的大姐,我也得说到做到。”言毕,马廷拨调马头,哒哒哒地跑在前头,高有勋则策马追在后面,二人前后相随,跑了七八里路,看得黄河边又有艘大些的船停在那,马廷停下,叫船夫把二人的坐骑载着,渡我们过去。

 黄河波浪中的船上,马廷略带摇晃地站在甲板上,对高有勋说:“我和惜儿本确不愿回归德府来,不但因我和惜儿吃得罪了那山陕的商帮,他们悬了花红到处追索我俩。若是追上的话我和惜儿必难逃一死,更因我在归德府有仇人,灭满门的仇人。”

 “可你还是回来了!”高有勋欲知原因。

 马廷却正色道:“是,我回来了,只因我在归德府有仇人,灭满门的仇人。”

 “你该避仇。”

 “是,在拿到那二千两银子前我是这么想的,可拿到后,我却想,既然我都有这么多银钱了,我为何不能复仇。”

 “你有复仇的斤两吗?”

 “离乡后的我没有,可现在入了圩寨后我却有了。”

 高有勋还待再问些疑惑时,马廷却摆手,说不必再问,我也不会再说,一切等我引你见了当家不迟。

 于是高有勋也

 只能放弃追问。

 船通过道黄河边的堌口,进了桃园塞内的支流,高有勋站在船上,看着流水两边的堤坝,还有坝子间的水田,已被精巧的闸关和木龙水车抽干了水,任由水田里的稻子被这日头曝晒,他便更加惊讶。但这种惊讶不是说水贼不会稻作,相反做出这般行为,恰恰证明水贼的稻作水平非常之高。

 这叫「烤田」。

 高有勋是准备要将江南的稻作引入到兖州府和归德府的,这些地方在宋金时代其实原本普及了水稻种植,可到了元朝后因频频灾害,又退回到以麦谷为主了。故而对种植水稻的一些知识,有勋事前也颇多关注和了解的。

 原来啊,水稻根系分为「顶根」和「横根」两类,后者又称「丝根」。烤田的作用在于抑制横根生长,属固本措施,这一点与耘耥的作用基本相同。不过,耘耥是人力用荡耙将横根切断,而烤田则是通过土壤干裂的方式,利用自然力消除横根,以促进顶根生长。

 所以古人云:“六月不干田,无米莫怨天。”

 而船的上空,正是晴热无云的天气,就更适合烤田了,「五月热,有米吃」,「端午不把扇,旱稻去一半」,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马廷,这烤田,是你倡导的?”高有勋问。

 坐在船头的马廷嘿嘿笑起来,说正是,我久在淮安府,前些年又跟着主人家多下江南进货,圩田稻作是怎样的我太熟悉。所以自打我入伙来,这桃园塞的圩寨水稻旱稻那是接连二年丰收。即便去年大雨,我也调节得好(马廷指着圩沟里林林的闸关泄孔),黄河水虽在黄堌口溃决,可桃园塞不但安然无忧,还有这千百顷田居然颇为丰收,现在圩寨积有数年的粮储。

 当然,去年黄河决堤,大部分淹了东边,向西南流的洪水,都灌进虞城去了,宁陵整体受害甚轻。

 “我起初听闻你宁陵水贼时,还用老眼光看你们,以为你们是追逐黄河满溢后的河血土耕作的。”高有勋对马廷的语气俨然有了几分敬意。

 看来这马廷也确实是人材,虽然少年时当小官卖过沟子,可却在这天灾人祸里步步成长,在宁陵搞了个圩寨系统,等于将江南太湖的经验融汇到黄淮地带来。不但没有水土不服,反倒是有声有色,起码算是旱涝保收。

 想到这,马廷指着一片被台地环绕的湖泊说,烤田时抽出的水,全都注入到彼处,待到立秋前十日,会自这片湖泊放些水润湿稻田,等立秋后稻田土地开裂时就还大水,重新把稻田的水给灌满,就又是一年好收成。

 “马廷,你们圩寨为何不将储积的谷米拿出来赈灾,我相信钟乌台是愿掏银子来买的。若在济宁府那边运来赈米,光是车马船只的费用也不菲啊。”

 面对高有勋的发问,马廷却笑起来,他说这个年头在归德府,要银子有什么用途,是能填饱肚子还是能披在身上御寒呢?在这里,有谷米有兵杖都能拥有一切。再说,我的家里不在这宁陵而就在虞城,可对虞城,我巴不得它陆沉,沉到黄河波涛下更好,倒省得我去杀人。

 “你仇家也是虞城人?”高有勋猜到。

 “然也。”

 看来,马廷对赈灾是根本漠然的,他巴不得虞城那边全饿死。

 说着话呢,桃园塞最大的圩寨便横在眼前,高有勋看得,这比日本人在朝鲜的倭城还要广阔,墙是包覆砖石的,厚且缓斜,上面还有御敌的敌台,立着把哨的水贼,对着他们警惕地注视着。直到马廷摆动手臂,水门才被吊起,船只驶入了这大圩寨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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