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35节

　“没必要再为晋州城流血了，拿下一个晋州城又怎样？还能夺回朝鲜八国嘛。”石田三成截然说到，语气俨然带着嘲讽，“不切实际的目标不要老是提起，只能徒增挫伤的感受。而今我等的目标是吃下庆尚南道既有的土地便好。”

　宇喜多秀家便指着地图上晋州的方位，说该城恰是白国（庆尚道）和赤国（全罗道）的咽喉。既然要全据白国的话，晋州城非拿下不可。

　“谁说我们不拿晋州城咯，不但要拿，更要无血地拿，这才是孙武子兵法的奥妙所在。”这下，叫石田三成抖了起来。

　“一个连忍城都拿不下的家伙，在这里鼓动什么唇舌？”黑田长政双手抱胸，抖着腿，翻着白眼，说得异常狠毒。

　素来恃才傲物的三成，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愤恨地看着长政，要知道「忍城攻」可是他能记挂一生的耻辱。身为武士要知耻不假，但那是自知。要是对方一再提及，那对你来说就是耻上加耻。

　“拔刀，来场真剑生死斗吧，黑田甲斐守殿！”

　可话到嘴边，还是被三成给吞咽下去。

　“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这是离开长门浦前，高有勋用禅语告诫三成的，说你此趟去晋州城，做出个决定可不容易，必然遭群起围攻，到你忍不住时，需记得这番禅语在心头。

　高有勋又教给三成唐土一句至理名言：“笑骂从汝，好官须我为之。”

　当时三成疑惑，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的至理名言，就求教说，这个「好官」的「好」字该怎地解呢。

　“好官并非大官高官肥官的意思，而是上要对得起君王，下要对得起黎庶，做个忠君爱民的好官，切不要理会小人的流言蜚语。”有勋这番解释，叫三成豁然开朗。

　“由唐家的使者居中，保证晋州城人的性命周全，城池和郡县还是归我方，叫他们退去全罗道，而后赤国全罗道由唐军屯田占有，和议一成，便和我方井水不犯河水。”三成最终忍住，没有搭理黑田长政，而是如此缓缓道来。

　这下就有些许大名开始动摇了。

　丸合十字旗下坐着的岛津义弘，在和位束着茶筅头的家臣低声谈了几句后，就表态治部少辅这个办法是最可行的。

　而那茶筅头，恰是当初在王京城门口，对着高有勋欲言又止的男子。

　而本就对朝鲜土地没有什么兴趣，只想回自己领国过日子的毛利辉元，也颔首赞同。

　宇喜多秀家没有明确表态。

　福岛正则、黑田长政等丰臣的嫡系们，倒不是多想把晋州城给屠灭掉。毕竟他们还没加藤清正那么变态，不过他们还是不忿三成颐指气使，“你什么档次，也配在前线军议上指手画脚的？”更别说惹恼了我们，便去名护屋告你的状。

　可石田三成却又开口道：“那唐家的使者点头，说还愿将庆尚北道的大邱也割让给我等。我已呈文给太阁殿下，待到晋州无血开城后，便将所有在朝鲜的藏入地和军役作为御恩，赏赐给在座劳苦功高的诸君......”

　要在之前，后面这恭维话，三成是绝说不出口的，可他现在也变了。

　他决心，不单单要做一位技术性的奉行官，还要磨砺自己的人际能力。

　现在三成要做的，是在新征服的朝鲜土地上构筑类似日本的军事封建体系，那就是将假倭和安插他们的田地分配给参加高丽之阵的大名们，再将假倭里的军将拔擢为代官层级，代理大名来治理领地、清丈田土，并且在必要时给大名提供军役，缴纳栋别钱，最后在这片土地上，也要遵从太阁秀吉的「总无事令」，禁止代官间的私斗，而是要追随大名们，无私地对丰臣氏「奉公」。

　讲完后，三成瞥了眼黑田长政，意思是

　按照你的御恩和奉公之说，还有什么可置喙的呢？

　果然黑田长政无话可说。

　这时在大家的心里，在名护屋督战的太阁殿下的想法，又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我们愿和治部少辅一起演戏，把老头子糊弄过去算了。

　很快，石田三成麾下的黑母衣武者大桥扫部，骑着马来到矗石城的城门下，对着城头报出了「晋州无血开城」的条件。

　谯楼内，守城的诸朝鲜将领，也进行了场简短的讨论。

　那就是降还是不降。

　“守城有责，若失却城池，王家怪罪下来，当如何？”金千镒担忧的是这个。

　徐礼元却一翻脸说，我等守城多日，杀伤倭贼无算，对得起任何人了，而今这份开城和议，非是我等作成，王家要怪罪，那也是朱明的使者和倭酋谈出来的，我等哪里能自由呢。

　痛失战友兄弟的李宗仁则坑着头，一言不发，两眼猩红。

　“这全罗道和庆尚道，就只有我们这一处真枪实刀地抵御倭寇至今啊。”主帅金诚一是话中有话。

　徐礼元一听，就顺着话头继续陈辞，晋州城已是守无可守，外援迟迟不至，罪不在我等，而我等若死战到底，晋州城一失的话，整个二道方圆千里，将无一军一城阻挡倭寇步伐，我们退出，也是为了另择战场，依旧叫倭寇如鲠在喉。

　这是站在了对战事全局负责的高度啊！

　徐礼元依旧是这般的高瞻远瞩。

　此刻金千镒也没任何异见了，只是说，徐府使与金兵使是师生的情义，又是主持晋州城军务的。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还是以保兵保民为上，保城为下。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啊。”庆尚道兵使金诚一的这话，算是最终为无血开城背了书。

　日军给晋州城军民开出的撤离地，是西北处的咸阳。

　矗石城内数万军民围着谯楼，听金诚一说决定了，我等离城退走，可城虽失但节不屈，我等依旧是朝鲜的好臣民。

　话还没说完，就有二班贵族大骂道，这个国家烂透了，上到君下到臣无一不是废物，我等当初没有舍弃家业北逃。即是相信你等相信朱明的天兵能光复家园的，现在全然指望不上，良禽择木而栖，与其叫我等的家业被那群贱民假倭给占吞，不妨直接投倭得了！

　当即就有四五千人，不愿北撤，决定投奔日本人，换取田产的安堵。

　李宗仁则携弓骑马，领着忠于自己的部属，对金诚一、金千镒说，我不去咸阳了，而是要入全罗道投水使李舜臣大人去。

　当金诚一问起缘由时，李宗仁只回了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又警告金千镒道：“你子金象千若是真的求来援军，你当如何处？”

　说得金千镒面如死灰，不知怎么答复。

　可李宗仁离去后，金诚一和徐礼元就裹挟金千镒道，千罪万责，全在那唐家使者身上，若大明天子震怒，也是下那唐家使的狱，不干我们的事。

　酉时未到，日军便进了矗石城。

　金诚一以下的军将官吏，全都罗拜在路旁，给宇喜多秀家献上版图、印章、簿册等。

　宇喜多秀家则下令将矗石城的仓库打开，弹药武器收缴，粮食则拿出部分分给晋州军民，还诱骗他们说，愿意留下的，田地安堵不变，一起在白国建设王道乐土。

　金诚一等没想到倭贼如此狠毒，居然发放粮食和田给百姓，导致最终跟着他们走的，只剩一万余人。

　晋州城残缺不全的城墙边沿，日军和被拉来的留居百姓正用布条蒙着脸，在清理到处都是的遗体，要离开晋州的李宗仁掏出身上仅存的银钱，请木工打了两副棺材，在一片被砍伐殆尽的竹林旁掘出个墓坑，把黄进和论介的尸身收敛，合葬其中，竖起了块简朴的木制墓碑，草草写上二人的姓名，黄进是朝鲜忠清道忠烈义兵使，论介则是朝鲜义妓，再将论介生前很珍爱的红绸带系在墓碑上，摆上了些米和浊酒，算是同战友做了最后的辞别，“晋州城乃是抗倭以来最大的国耻，往后我李宗仁，当继续抗倭，死在别处即可，绝不再回晋州来！黄进啊，你看看吧，你和他人英勇战死，却是换来了这群虫豸的苟且偷生......”

　喃喃祷毕，李宗仁拄着剑站起身，继续看看墓碑，又看了看离开晋州城逶迤而行的一万多军民，军兵不敢说，愿意跟着金诚一他们走的，多是居无定所的贫民和家生奴，希望去个新的地方，脱离原来的主人，因大部分两班贵族「认清」了局势，愿屈居在倭人的统治之下，再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马岘峰处，认为已完美处分晋州城的预习多秀吉和石田三成合谋，秀家找来了自己的奉行中村刑部丞家正，叫他速速写捷报传去名护屋城，请求秀吉对诸多将士颁发军功感状和加封的御恩。

　中村家正的父亲，本是前田家的家臣，前田利家的女儿豪姬嫁给宇喜多秀家，中村家正随其父一道护送豪姬而来，当了宇

　喜多家的客卿，因中村家正富有会计、土木、外交方面的才能，现在正被渴望脱离家老重臣掣肘的秀家所重用，出征朝鲜时是须臾不离，大家都认为待到高丽之阵结束后，宇喜多秀家便会将中村刑部丞家正委任为家宰执事。

　秀家简略地将晋州城的战事对中村说了下，还特意嘱咐要照顾好一番乘藤野玄蕃猪太郎的身后事，给他家增加三百石的俸禄，中村看起来表情很是为难，因他深知，宇喜多家的领国因资源枯竭、军役沉重，早已是危机四伏，还伴随着家臣团极度扩张而带来的结构性内讧，表面上虽然还风光得很，可内囊却千疮百孔，现在又要给晋州城立功的武者大批的知行加增，真的是难啊。

　“刑部丞，你尽管报捷于太阁，恩赏的土地尽量在朝鲜藏入地内尽量拨给兑现。”三成看出端倪，叫中村无须担心，应报尽报。

　有了治部少辅的背书，中村家正放下心来，便用一支如花妙笔，将晋州城之战写得是天花乱坠、血脉贲张，太阁的武者是如何亲冒矢石的，又是如何猪突猛进的。谁个谁个是如何争功尽节的，谁个是一番枪（第一个冲入敌阵），谁个是一番乘（第一个先登城头），谁个又是一番首（第一个斩下敌将首级），分得是清清楚楚，大有陈平乡社分肉的风采。

　而晋州城守兵守将又是怎地被武功辅以攻心劝降的，他们是怎地敬拜在太阁殿下的威仪之下的，中村家正也都淋漓尽致地写在了书状之中。

　这份书状，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读得都是赞不绝口，找不出来任何破绽来。

　而后，三成回到自家的军营里，唤来几位假倭的首领，并告诉他们：“庆尚南道的藏入地，全都要随着晋州城战事的结束，分配给各路大名，我保不住你们的田地，可又离不开你们。所以我将你等送给我的好友，而后你们的田土便全在全罗道。”

　这群假倭首领跪在地上，是面面相觑，心里却是不满，我们好不容易将田地给耕熟了，没料到却是为倭贼所趁，现在将我们撵去全罗道，却是何意，这算不算被你治部少辅给抛弃掉了！

　“不算抛弃，你们以后会晓得的，追随那个人，要比追随我的受益更大。”石田三成说你们不用担忧，我会给你们足够的米谷和种籽的，你们去全罗道就能扎根，往后全心全意对新的主人奉公就好。

　“若是那唐国的主人有朝日就我们杀向太阁的军势，又当如何？”其中一位假倭首领问到。

　石田三成哈哈大笑，反问说：“莫非你们还同你们嘴里的真倭真有什么真情了不成，记住，武士的道，就是刀刃随时准备刺向下个敌人，如真的有那天，你们最好是别手软。否则被灭掉的将是你们自己，须知自己衣食出自哪里。”

　这群假倭首领见木已成舟，便也只能齐齐对着三成叩拜辞别。

　只有沈大承不肯走，他说自己已卖掉了晋州城的机密，往后只愿跟随在治部少辅身旁，朝鲜已无自己的立足之地。

　“也行，用你的弓矢来保护我罢。”石田三成很平淡地说道。

　此刻，一位使番进来，半跪在三成面前，说大邱方向的神原康政、前田利政的部众，抓捕到名叫金象千的信使，据他说，自己是晋州城守将金千镒之子，并交待唐兵的援军正急速向大邱而来。

　“无需惊慌，把那叫金象千的押送去咸阳府，去和他那父亲团聚。至于大邱城，就交给神原康政阁下代管好了。”石田三成冷笑了下。

　这个处分是他故意的。

　最好刘綎的兵马，和神原康政的，围绕大邱再来场争夺战。那样的话，德川家康能不继续出兵朝鲜嘛？

　“你去釜山，找到船大将小西摄津守，而后叫他用船送你去巨济岛的长门浦城，告诉那里的叫高有勋的，晋州城已完美地无血开城，轮到他动作咯。”接下来，石田三成指着沈大承，说道，“记住，你不是一千石的俸禄，而是一千五百石，你若不想去全罗道，那你的封邑便在巨济岛上。”

　沈大承大喜过望，立刻承命出发。

　这时，在长门浦城里正在和西班牙人召开茶会的高有勋，方得知，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在去年就将美洲至东亚的大帆船航线缩减到每年二艘。

　“怎地回事，闭关锁国？”有勋对腓力二世很失望。

　第109章甲米地

　同西班牙人的茶会是在圣费利佩号的舱室里开的。

　高有勋这边，是高山右近招待对面的南蛮人以茶汤。

　而圣费利佩号的船长莫尔、大副比斯凯诺，还有王室商人马瑟斯则拿出了这个年代还毕竟稀奇的咖啡来待客。

　船长的舱室内有桌子，特意盖上了明朝潞安府特产的丝绸布。

　“哥儿，这些红毛南蛮鬼怎地喝黑泥汤啊？”赵光瑛看到莫尔等人拿出一小罐的咖啡豆，又是研磨又是烘焙又是冲泡的，觉得这东西的复杂程度不下于日本的茶道

　，可最终酝酿出来的饮品看起来却比日本的茶汤还要恶心，不由得好奇地问。

　这光瑛和日本人学的，也喊莫尔等西班牙人为「南蛮鬼」，这点上整个东亚都相同，对红发金发还有带颜色的眼珠子有天生的厌恶惊惧心理。

　“这个可以补充精力，是穆斯林的酒。”莫尔船长率先解释说。

　喝咖啡，确实是伊斯兰世界率先普及开来的，基督徒都传说，因穆斯林是禁酒的。所以用咖啡来代替酒，当然随着东西世界的交流，基督徒们开始喝穆斯林的「假酒」，穆斯林也开始喝基督徒的「真酒」，当然他们将酒改称为「麦子发酵型饮料」。

　发生在1571年，也即是隆庆五年的勒班陀海战。不但改变了地中海基督徒和穆斯林的力量对比，也给西方世界带来了咖啡。

　这场海战后，威尼斯的商贸重新振兴，开始垄断起奥斯曼帝国对欧洲的海洋贸易，并大量居中贩卖咖啡、香料、丝绸，甚至还有波斯猫，当时的欧洲人很敬佩奥斯曼土耳其人，认为他们拥有质朴刚健、彪悍开拓的民族性，各种瞧不起本民族，说我们西方的民族太孱弱了，喜好酗酒，萎靡堕落，威尼斯商人便乘机散播小广告：“土耳其民众最喜欢的休闲活动就是坐在地上、店内或街头，小口小口啜饮一种名为kahveh的黑色饮料。那是咖啡树的种子以热水泡煮后萃取出来的黑色液体，宣称喝了有元气不易打瞌睡，有助健康......”

　于是西方人开始大量饮用咖啡，希望变得和土耳其人一样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