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40节

　当然为了给自己家贴金，藤左卫门说时国家的祖先叫平时忠。

　平时忠是谁？

　他的姐姐叫平时子，是平清盛的继室，在坛之浦海战中抱着安德幼帝和三神器之一的天业云剑跳海的二位尼，就是她咯。

　坛之浦海战后，时任关白的平时忠没有选择像其他平家人一起跳海，而是降服于源义经，死罪得到赦免，流配去了能登。

　相传平时忠的儿子便叫平时国，时国的家族便定居在了能登国，并以「时国」当作苗字，以平民的身份代代流传至今，直到藤左卫门时保这代。

　“原来如此，你也是日本关酋的后裔啊！”高有勋冲着时国藤左卫门时保竖起大拇指。

　可心底，高有勋差点没笑死。

　日本和中国在这点上都相似，热衷修谱牒攀祖宗，朝鲜的社会更加封闭顽固，情况和这二国比起来，很难说更好，或者说是更坏。

　可平家哪怕在坛之浦大部分跳海了，可你能相信这个日本史上最大的贵种家族，正牌后裔会甘心永远呆在奥能登这个地儿当个百姓？

　别的不说，在日本身为贵种的话，哪怕是光杆司令，只要命还在，一遇到时机那可是一呼百应的，想要攀龙附凤的多的是。

　高有勋虽没有过硬的证据，可他本能认知到，藤左卫门时保说先祖是平时忠，含金量和自己说泗州高的先祖是北齐神武帝相差无几。

　有勋猜得没错，「时国」、「贞国」、「时贞」这些名号，是日本中古的大名主常用的，这批人全是豪农阶层，不能说和公卿满门的平家没有一丁点关系，只能说毫无关系。

　事实也正是如此，藤左卫门时保下面就告诉有勋，我们时国家在奥能登有二百名下人，耕作每年能收获数百石米的农田，可我家的收入可远不止此呢。

　有勋表示理解，毕竟哪个农民，能常伴在前田利政的身旁呢。

　“柴草屋！”藤左卫门时保随即喊道。

　一位面容黧黑的汉子，立刻出来，对着有勋下拜。

　这种面相，一看就是长年跑船的。

　“这位柴草屋，是奥能登最大的水吞。”藤左卫门介绍说，“在我们日本，世俗的观念便是土地便代表财富。所以太阁和大名们的力量根源于石高，而百姓也是一样，那些家中账下完全没有丝毫石高的，就叫做水吞。一旦被冠以水吞的称谓，那么在勋殿您包括唐土人的心目中，一定是个赤贫的光棍吧，可其实这个叫柴草屋的家伙......来！”

　藤左卫门一挥手，柴草屋立即拿出个沉甸甸的匣子，打开盖子，往高有勋的眼前推了两推。

　一阵强劲的金光直冲有勋的眼帘，产生了直接将他眼皮给掀起来的魔力。

　匣子内是一排金条。

　“这里是五十两黄金，送给勋殿，纯乎是我们奥能登的一点点心意。”藤左卫门波澜不惊地说道。

　答案揭晓了，柴草屋这样的，虽然名下没有立锥之地。可他却拥有许多载重量八百石乃至千石以上的廻船，业务遍布日本各个津凑，区区五十两黄金，对他而言便是九牛一毛。

　“鄙时国家经营农田，不为盈利，就是为了喂饱几百口从事廻船贸易的水吞。”藤左卫门时保无形间，装了个大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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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济约等于耽罗宣慰司的领地范围，伽那即任那，约等于现在倭城的统治范围。

　当年唐朝大将苏定方就是在山东半岛的城山港起航，直接到熊津处登岸击灭百济的，不知道为啥明代连这样的航海投送能力都没有了。

　第113章冲程！

　中日两个国家自古以来都会有这般的现象：

　一个地方很穷，但富人却很多。

　这条定律同样适用于奥能登。

　藤左卫门时保，在各种文书上的登记，你只会以为他是个不起眼的平民百姓。可实际他在前田家的藩国内所担任的职务有山廻役、御盐悬相见役、藏元役等，简单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家族在偏僻的奥能登所经营的是山林、海盐、金融还有船运事业。

　像柴草屋这样拥有巨大廻船的「水吞」，都是听从藤左卫门的旗号做事的。

　时国家的田地，邻靠能登国的宇出津、轮岛这样的良港，这些港口和内陆地区，是靠町野川这样的河流或者潟湖连接起来的。故而时国家在拥有种名叫「涧」的大屋子，这种大屋子就等于是个船坞，屋子是能够供廻船出入的，这些廻船运载着当地的特产，米、盐、木材、木炭还有轮岛烧（日本烧制的瓷器或陶器），从河川和潟湖那里开出港，进入大海，再开往松前、能代、小滨等贸易津凑去批发贩卖，积累了数不清的财富，时国家在奥能登的屋宅也是最大最阔气的，比问注所氏这般的九州土豪要富有得多。

　山高皇帝远，中央权力榨取不到的地带。反倒容易催生时国家这般的家财亿万的大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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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户时代的东廻航路和西廻航路

　而且在藤左卫门的口中，能登的轮岛、宇出津、穴水这些港口，都荟聚了许多从事工商业的家庭，叫做町人、职人，“勋殿，固有印象是不会让人有正确的认知的，看似是流放囚犯的荒凉地，大家下意识都认为，该是靠着冰冷海洋的可怜山村、渔村罢，可到那里去看看就知道，其实都是一个个聚集数千小康甚至富余家庭的城邑，贸易非常发达活跃。”藤左卫门语气里带着些淡淡的自豪。

　“和大明的福建差不多，字面上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然而实际从事海贸的富商巨贾宛若繁星般数不胜数。”高有勋当即表示赞同。

　二人不由自主地都叹息声。

　高有勋为北京南京的居民惋惜。

　藤左卫门则可怜起京都、大阪的居民。

　表面是处在全国的核心，天子脚下百善之首，可实则所受的榨取吸血也是最重的，哪里比得上福建和奥能登的，躲在角落里闷声发大财呢。

　此刻，前田利政同藤左卫门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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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登时国家的宅邸平面图

　藤左卫门又面向有勋，语气隐秘，说出会面最真实的目标：“勋殿，其实加贺国和能登国早就掌握了制造硝石的秘方，可始终没有对大阪城坦白过。”

　“？”高有勋意识到这个情况可不简单啊，便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茶碗给搁下。

　先前石田三成之所以同意每年都派船来椴岛、利津贸易，就是因缺制备火药配方里的硝石，还有制备弹丸的铅啊。

　要是真的如藤左卫门所言，其实加贺能登地区能大量制造硝石的话，往轻的说能完全颠覆掉高有勋的贸易事业，往重了说，足以逆转朝鲜战争的局势。

　“其实，其实中将殿（前田利家）的领国内，还有大存量的铅矿。”藤左卫门下面一句话，更是让高有勋如坐针毡。

　“这可不能叫你家太阁知晓。”高有勋情急之下也不迂回了，径自说出自己的担忧，在这点上我和你们是站在一起的啊。

　藤左卫门作出个「勋殿稍安勿忧」的手势。

　“实不相瞒，我家制硝不靠山藏的，而是用净土真宗的秘方来自己制备的。”前田利政这时把硝石的秘密和盘托出，因为这与他的切身利益相关。

　原来，日本黑科技还是要靠和尚来启动。

　净土真宗就是一向宗（一向宗这个名字是江户时代以讹传讹），应仁之乱后净土真宗在大名统治薄弱地带频频发动暴乱，其中在加贺国最为成功，暴动军驱逐了该国的守护大名富坚氏，在加贺成立了「佛国」，其后又借织田信长灭亡越前朝仓的时机，联合朝仓旧臣和真宗门徒掀起大暴乱，夺取了整个越前国，此刻净土真宗的势力

　达到了鼎盛，在北陆横跨越前、加贺和越中三国，再配合宗主即石山本愿寺，对佛敌织田信长的对抗走向白热化境地。

　虽然净土真宗是和尚领导的，可日本和尚从来不故步自封，什么铁炮、佣兵嘎嘎地上，铁炮是在石山和纪伊锻造的，佣兵是来自纪伊粉河地区的（最著名的杂贺众），那火药呢？

　“净土真宗不知从何时起，掌握了土法制硝，他们动员民众在越中和飞驒间的五箇山的深谷内，先是在床下、厕所和牲口圈挖出培育硝的泥土，而后在春天用稗壳、稻谷壳，夏天用蚕粪，秋天用山草灰，造出大量的硝石，再雇佣像柴草屋这样的廻船主，将其运去石山本愿寺造出火药来，支持本愿寺的显如上人同信长公对抗。”藤左卫门说道。

　怪不得，怪不得，日本的净土真宗能在明朝禁运硝石的环境下能搞出大批铁炮队伍来，奥秘竟在这里。

　而藤左卫门所提到的五箇山，现在是个著名的旅游景点，白川乡合掌村就在这里。

　而今看起来田园牧歌与世无争的地方，实则在战国时代是个制造军用硝石的工场。

　后来北陆的佛国被织田信长迅速打垮，又先后经历了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统治的时代，谁想到是前田利家笑到了最后，前田家也就此掌握了五箇山的制硝法。

　这是太阁和他的奉行们还不知道的啊。

　前田利政称：“鄙人无法控制家父的念头。”

　意思是利家想要献出制硝法那就献，想要匿藏那就匿藏，当儿子的没法影响。

　“你这个二儿子当的太失败了。”有勋看着利政，想到同样都是二儿子，之间的差距怎地这么大的呢，我爹现在不是任由我捏扁搓圆？

　但前田利政也有身为二儿子的尊严和想法的，“既然五箇山能制备硝石，那我奥能登不也能？要山有山，要海运有海运，要那些制备物资，都是齐全的。”

　对啊，高有勋也想到这：“只要奥能登能制备大批硝石，而藤左卫门又能烧制大量木炭，那随便搞些硫磺来，直接就能在小丸山城搞个很大的火药工场啊！”

　“不仅如此，我们将硝石秘密用廻船运到勋殿的椴岛上，继续装作是勋殿自明国或西洋走私运来的硝石，交付给石治殿（石田三成名号的简称）的话，便能继续套来白银。”藤左卫门不愧是商贾，只要是商贾，那就是无商不奸。

　高有勋当即灵光一闪，还补充说：“我们还能继续抬高硝石的价格呢。”

　前田利政与藤左卫门忙问如何抬高。

　“督促我朝天子对闽浙粤加强海禁来备倭，这样奥能登的硝石和火药的价格自然一路上扬。”

　一听这个，前田利政和藤左卫门顿时竖起大拇指，说那还是你更高一筹。

　“只要赚到足够的银钱后，能登守殿便能更为父母进一层孝心。”高有勋笑吟吟地说道。

　对啊，用银钱在京畿购下几处田庄，为母亲芳春院置办「化妆料」（买化妆品的薪酬）。这样的话，自己在前田家的分量可不就更重咯，往后日本天下有变，自己说不准就能背靠朱明和高有勋，同长兄分庭抗礼。即便不能一统前田氏，亦可保全能登一国。

　而今，秀吉盼着大明天下有变。

　前田利政、小西行长和众多大名，又盼着日本天下有变。

　高有勋则盼着大明、朝鲜和日本三国天下都有变，或者要主动去变三国的天下。

　还是高有勋肩上的担子最重啊，往后怕不是三国举重金牌都要拿到手？

　“奥能登也有铅矿？”有勋此刻又问藤左卫门时保。

　时保说有啊，我们奥能登的山是很多的，正觉山、摄取山、天满山、休岳山等，都是富含矿脉的，只是开掘铅矿是要得到前田中将殿这位北陆总管同意的。

　“唉，盗挖便是，你说奥能登那么多匠作和廻船是干嘛的？”高有勋表示现在我们胆子和步伐不妨再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