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52节
既然有了旗牌,他在能合法得到军粮的同时,也承担上了职责,那便是运粮外加参阵,并接受高有勋的指挥,这样又违背了同金昌生所签订的承诺。
“不如等金昌生的粮食筹齐送来,我再以防备倭贼海路来袭为由搪塞过去,派三五百兵,把那五千石粮送去求礼,起码不功不过。”李宗仁思来想去,也就这条路最稳便了。
然而李宗仁又苦等了两日,那金昌生先前慷慨激昂拍着胸脯保证筹募来的五千石粮,是半粒米都没见过。而来自求礼城和鸟岭城催促他参阵的牌票则是一日紧似一日,一通撵过一通,李宗仁麾下的那群官兵也不耐烦,要求宗仁早下定夺,否则军队有断炊的危险。
终于,金昌生的家仆来到光州军府,递给宗仁一封信,宗仁拆开后看差点没被气得背过气去,金在信里说,因高有勋这群旱獭、盗匪作乱,全罗南道东面两班的庄田收成被创被焚,光、罗周围几个郡的两班还要结社搞义仓来救济求礼、古城、和顺等郡来避难的同伴,雪上加霜,步履维艰啊,五千石粮食实难凑齐,还请将军稍安勿躁,可先取明军送来的军粮支应,我马上先募一千石来。
“这群两班,就只剩下拿筷子的力气!”李宗仁大怒,将信扯得粉碎,决心不再指望金昌生这样的两班废物,传令将麾下三千兵丁分为两拨,一拨往西,去木浦港到石流龙那里搬粮,自己则领着剩下的二千兵丁向东,前往求礼城取齐参阵。
谁料,李宗仁领着兵马,刚出城三十里,还没过和顺郡呢,后军就有数位军官飞马来报,惊惶不已:“光州城内起火,居民四处奔蹿,不知所依!”
“怎地回事?”李宗仁勒住马头,大惊失色。
待到他纵马奔上山头,遥遥回望,光州城方向果然飘来几缕黑烟。当即就喊道,完了玩了,光州城不保了。
“辽镇旱獭来啦!”李宗仁前脚刚离开光州,后脚光州衙署军府前的集市,突然有人拔刀大呼作乱,百姓猝不及防,还以为是南原城的明军旱獭骑马杀来,吓得连滚带爬,四处奔告。
而后又有人喊是倭贼杀来,因在街面上跑动的凶贼,好像是髡发的。要么耳边脑后披着散发,要么就是扎着冲天辫的,长刀长铳,势不可挡。
不到半个时辰,光州城的城门全部失守,城门大开,引外侧大批来路不明的凶贼杀入,到处放火,官守同两班、百姓一起争先恐后地从仅剩的一座小门拥堵逃命,踩死踩伤的人不计其数,物什和尸体在小门内外的泥地上散乱狼藉......
光州,就这么被岛左近派遣的精锐给攻陷了。
其实来来去去,就一百五十人,隐蔽行军,借着谷城、和顺两郡的「大同党」的协助,还有光州附近满心等待解放的贱民奴婢的带路下,毫无声息地迫近到粉积山中,看得李宗仁大军陆续离
城,便一鼓作气用了漂亮的奇袭,夺取了光州。
等到李宗仁望见光州升起的烟火,城内都开始收敛遇难者尸体,张贴了安民告示了,告示主要有这几个条目:
没收分配两班的田庄,不但是光州、罗州,还有谭阳郡、和顺郡、长城郡、咸平郡等;
贱民解放为良民,并均田配给,良民和中人则可买空名帖跃为两班;
所有百姓勿要惊扰,安心耕作,往后赋税均等,只征大同米和保马保炮钱。
“还要望求礼城去吗?”僚佐都问进退无地的李宗仁。
李宗仁算是混明白了,现在去求礼城自己就是没牙的老虎,怕不是要被安个丢失晋州城的罪名正法,不去求礼城的话也落不得好,多半也要被安个丢失光州城的罪名,同样正法。
唯一的道路,就是卷返回去,趁着敌人立足未稳,将光州给夺回来,或是再找个落脚地,跑去罗州或者木浦也可以。
可这时李宗仁的军心已然崩解,许多士卒已抛弃旌旗和武器,开始偷偷溜走,宗仁强令向光州城进发,可又陆陆续续走了十多里,溜号逃亡的士兵却越来越多,根本无法维持秩序。即便叱骂鞭打也无济于事,无奈的宗仁只能要求数十骨干骑马跟着自己,抄小路向罗州走。
正此刻,对面山林,数声三眼铳响起,摇出数面旌旗,宗仁看得一面写着「耽罗宣慰司使高」,另外面则写着「阿毗跋致」,旌旗下十多骑,数十步行背弓的武者,一身穿戴青白色南蛮甲的年轻武将,可不正是自命为宣慰司使的高有勋嘛,左边是背着铁弓的光瑛,右边则是擎着大身枪的岛左近,有勋指着李宗仁,很有礼貌地说:“将军,何不下马投顺我大明?我得整个全罗南道,才能通航路,蓄粮秣,造战船,牧良马,荟聚贤才,驱逐倭奴,光复国土!”
说道「倭奴」时,有勋还斜着眼瞥了眼岛左近,可对方压根对这个词没反应。
叫自己倭奴的唐人,绝不比侵占自己田庄的筒井家同僚更可恶。
“只怕倭奴可逐,我朝鲜国土难复!”李宗仁在马鞍那边暗拽弓在手,下面靴子拨动鸟翅环,将插在其中的长枪给弹活,正说话时猛地翻弓拉弦,便要照着高有勋的面门射来。
宗仁可是名声响彻朝鲜南道的名弓手,要是让他射中有勋那还得了!
还是光瑛眼疾手快,快马奔出,顺势抢先射出一箭,正中李宗仁马头,马头猛地摆动,悲嘶一声,径自将李宗仁掀落下来,宗仁落马瞬间,手提长枪出鸟翅环,于地上滚了两滚,转身对着拍马舞枪冲来的岛左近便刺。
岛左近大喝声,将大身枪对着宗仁的枪头猛地一拍,两枪头同时应声扎在地上,宗仁抽手不及,就被自马鞍跃下的岛左近给扑倒在地,“休动!”当宗仁还待挣扎要拔锐刀厮杀时,便见到光瑛剑眉拧住,仅在六七尺开外,勒住缰绳,握着把簧轮手铳,铳口闪着冷光,正对着自己的脑门。要是自己再动的话,在没有反应前,脑袋立马就会被光瑛射出的铅子穿在地上。
“愿......降......”宗仁缓缓闭上眼,无奈地说道。
“愿降。”李宗仁的数十部众也纷纷卸甲,拜倒在地。
高有勋大喜,不但叫倭丁让了匹马给李宗仁,还亲手扶他上马,说将军且随我去木浦,在那我的好兄弟业已等候多时了。
李宗仁此刻受宠若惊,得以同高有勋并辔而行,还被问到:“往后我将坐镇光州,不知将军可否为我镇戍求礼城?”
这真的算是推心置腹了。
日暮时分,木浦那边的海浪卷动咆哮声响清晰可闻。
石流龙骑着马迎来,昔日并肩恶战的兄弟慢慢聚头了,“看!”
顺着石流龙鞭梢所指处,高有勋见到,木浦海湾的山水间,海鳅船泊在那里,桅杆高高竖起,“真真是良港,往返椴岛、琉球、中江口不过三五日。”石流龙激动地说道。
吴有孚在镇江为参将。
潘俊岩尚在鸟岭训练三手军。
石流龙已在木浦,归入高有勋麾下,“你往后在此,大造海船,先造四艘硬帆唐船,一艘软帆佛郎机船。”
“唉,佛郎机船?”石流龙表示闻所未闻。
高有勋说无妨,“马上中土会来位人,叫华玮,他还与你是南京的老乡呢,只要给他图式,他便能造出来,你主要管钱粮便好。”
“哥儿,我总觉你现在的心境,就像这翻涌的海。”光瑛乘马上前两步,对着看海的有勋说道。
“是啊,有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感觉!”高有勋的黑貂帽上面的毛发拂动着,看着光瑛,笑着说道。
一股海浪此刻扑在礁石上,迸散出轰鸣的雪色浪花来,声震数里。
这片海洋澎湃的伟力,我也要获得了——这便是有勋现在的想法。
“什么,孙七郎所乘的日本丸,在对马岛外的海面遭到高丽人的袭击!”名护屋天守阁内,秀吉忽地站起
,对前来报告噩耗的人吼起来,“孙七郎,死了!我的孙七郎,日本的关白,被高丽人给杀害掉了!”
(本卷终)
乾之卷
第1章洪吉童
雄伟的名护屋天守阁内,秀吉宛若发癫般,又叫又蹦,嚷着朝鲜人必须要为孙七郎的遇难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不,现在我的要求是全吞朝鲜的庆尚道,顺和君在大阪城当人质还不够,叫朝鲜送领议政大臣的两个儿子来同样为质才行,还有,“整个全罗、庆尚,不允许再有朝鲜的水军战船活动,岛屿和航路都要由日本来接管。”
“殿下请留心,请以木浦为界限,木浦及其北归唐人,以南直至釜山的海岸归我们,这样的话更容易交涉,让朱明天子认同。”石田三成伏身提醒说。
“那也行!”秀吉用倭扇拍了下膝盖。
在场的上杉景胜、伊达政宗、德川家康等大名也都低下头,表示就这么办罢(你自家丰臣氏没了栋梁,关我们屁事,这只能说是件好事儿啊)。
“孙七郎......!”秀吉又捂住脸大哭起来,他坐下,抽泣了好一会,也没人敢劝太阁别伤了身子,情绪和思绪慢慢平复下来的秀吉,又说孙七郎秀次的宿老众以及没死在日本丸海难里的家臣们,必须要为主君复仇,我宣布,宫部法印(宫部继润)、山内一丰、田中吉政、中村一氏、前野长康等大名,撤去不承担高丽之阵军役的旧命,自即日起在领国里,每一万石出三百士兵,外加各自先前打造的船只,集结在名护屋来,待到明年春季便渡海,替换而今各倭城的大名们。
“这是好事啊!”德川家康又在心底说到。
等到秀吉结束军议推入到茶室里时,西笑承兑和景辙玄苏已在那里等候。
“孙七郎怕是真死了。”秀吉坐下来,说道。
玄苏和尚看着秀吉,不晓得他脸面上的表情反应了何种心思。
可老谋深算的兑长老却猜出来,“这大概是神佛对素日里肆意妄为的关白的惩罚吧。”
玄苏和尚本以为秀吉会发怒,可秀吉却叫兑长老继续说下去。
“身为太阁的养子,应当恪守德性,兢兢业业为太阁的健康和武运祈祷,可坊间都说孙七郎犯了淫秽的大忌,同时淫乐母女俩。”兑长老不动声色的言语,叫玄苏和尚在心底涌起阵寒意来,冷彻骨髓。
这种流言,也要作为抹黑死者的证据嘛。
玄苏晓得,兑长老的话指向的是孙七郎那美艳的妻子一之台,一之台是再嫁的,还带着个娇滴滴的女儿来。
“孙七郎死掉,我是很伤心的,可长老你也要懂得,我的拾长大后,不可以活在孙七郎横死的阴云中。”秀吉叹口气,轻轻说出原委来。
明白,孙七郎活着的时候,只觉了了。
可等到孙七郎死后,拾再长大了,说不定一对比,可能又觉得孙七郎颇为贤能。
“看来你对自己的子嗣后代真没甚么信心,都说北政所善于抚育幼儿,怕是谀美居多。”玄苏和尚想完后,连连阿弥陀佛不止,不该对他人口出恶言。
那么下面便是对丰臣秀次的舆论战,还有对明朝和朝鲜的外交战咯。
“法师,这趟对北京的交涉,依旧托付给你。”秀吉指着刚刚惊觉的玄苏和尚,中气十足。
“唉......!”玄苏垂下脑袋。
全罗道潭阳郡长满竹子的丘陵,刚刚落了场小雪,雪落在青翠的竹子枝叶上,别有番情趣,黑色的溪流潺潺绕着山丘而过,还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浣纱川」。
金昌生的金氏家族,身为两班的翘楚,庄田便位于竹林的掩映处。
李成桂开创朝鲜国后,注意吸取之前新罗与高丽王朝的教训,这二王朝被认为是贵族联盟的国制,君王的权力极其有限,政治资源全被贵族们瓜分把持。于是李成桂用科举制取代了贵族制,以「一君万民」为追求的理想模板,将贵族们往乡里赶,可贵族制虽然衰落,但倚靠血缘和儒学胶固的「两班贵族」们,却依旧茁壮。故而李氏朝鲜统治中,一君万民不是实际,君臣共治才是根本:
一边,两班用禁锢庶孽的名分大防,又用议政府、司宪府、司谏院等政治机构,处处掣肘王权;
另外一边,朝鲜国王也以「广开言路」、「暗行御史」等名为保民济民的权术,来集中王权。
不过好歹君臣始终处于个斗而不破的微妙平衡状态,直到倭寇和旱獭的入侵为止。
两班贵族虽然按是否任职,分为在京的京班和在乡的乡班,可他们调动资源的本源依旧还是在乡里,即特权和田土。
金氏家族也是一样的。
和外面幽静的雪竹溪景格格不入的是。金昌生的庄园内宛若爆炸了般,金昌生指挥着奴仆在疯狂地搬运东西,在院墙外面,停着牛、骡子还有驴子牵拉的各种车辆,家具、布匹、器皿还有契约文书,这些都是珍宝啊,必须要带走的。
金昌生
的打算是翻越芦岭,去全州那里的亲友处避难。
不知道这场混乱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秩序和天伦又会在何时恢复,金昌生落下泪来,既惶恐又伤感。
尤其叫金昌生害怕的是,家中的贱民仆役在搬运时,看着他还有他财货的眼神,天杀的啊,金昌生虽为两班,可却始终自认为贤明宽仁。尤其是对待下人,在夏秋时节,他就喜欢脱去鞋子,宽衣解带,躺在席榻上,边读书卷,便乐滋滋看着仆役们在场院里劳作,扬谷子,碾米,酿酒,遇到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赐予这些仆役米还有酒,甚至还有酱菜,正可谓是其乐融融啊。
可现在,来来去去的仆役,无论男女,也无论老小,都用种带着恨意和快意的眼神,盯着自己。哪怕自己转过身去,也觉得如芒在背,那种寒冰冰的眼神在庭院里交织。
掌家到来后,靠在金昌生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金昌生点点头,说记住地点,保管好钥匙,趁着大同党来前,赶紧走吧。
此刻外面一声冬雷响起,隆隆地,竹林被阵卷起的阴风刮动,溪水泛起阵阵涟漪,枝头的雪也被吹得纷纷扬扬,站在廊下的金昌生打了个哆嗦,心中犯恶,想到这把年纪受了寒可不得了,便赶紧将镶嵌宝玉的黑笠戴上系好,遮住衰减的毛发,叫奴仆来搀扶自己上车,可喊了几声,院子里的奴仆却好像聋掉似的,根本不理他,各自抱着坛坛罐罐,纹丝不动,好像是遭了定身术般,耳朵都像兔子般竖起,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刻不晓得是谁在外面喊了声:“大同党的洪吉童来啦!”
轰得一下,各位奴仆立刻动起来,如脱兔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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