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74节
“他们能遮天,我就叫这天开眼,左不过拼了这条命便是。”黄胤恭将礼部的票攥在手心,暗暗发了狠心。
他已知道,翌日就是大明东阙廷议的日子,要拼,就在今日拼。
想定后,黄便端起一杯酒,哭着对李通说,我黄胤恭不过朝鲜一介儒生,别的学问没有,只晓得忠君报国这四个字,提督主事老先生这些日子的帮衬,黄某铭记在心底,只怕有所报答要等来生为牛马了,言毕将酒一饮而尽。
而后,黄胤恭将一面绢布铺开,啮破手指,和着血泪,在众人垂泪围观下,写下给万历的求救血书,藏在了怀里......
“诸位大人,我朝鲜冤啊,朝鲜要亡了啊,悠悠一缕残命,全在诸位大人的揣中!”来日午门处,当太监刚准备将赐物交到黄胤恭时,黄忽地从怀里擎起血书,宛若举着面血红的旗帜,发了狂似的满街跑起来,边跑边哀叫。
不知所措的太监们指着黄狂奔的身影,互相看着,问这使臣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啦?
午门值班的锦衣卫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也都靠过来,要拿住黄胤恭,可黄跑得飞快,一下子就跑到了东阙门处,正迎着位正昂首走动眉目严正的大官,就对着他喊出相似的话。
这位大官接过了黄胤恭递来的血书,展开一看,又听完黄胤恭和李海龙的哭诉,便出言道:“莫怕,我与你等做主。”
“不知老爷尊姓大名?”
“我乃吏部尚书,富平孙丕扬。”
孙丕扬刚说完,前去参加东阙廷议的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科道官们,都陆续都走过来,孙丕扬便将血书传示给众人。
“我等正要参劾石东泉来着!”科道官们纷纷说这份血书来得正好。
“来,朝鲜事怎地不问朝鲜人呢?你等随我们入这阙门,待到五凤楼处,当着满朝官员,将冤抑给诉说清楚。”
“只是怕石老先生。”黄胤恭说道。
“莫怕!”科道官个个挽起袖子,对黄说,你怕,我等可不怕。
此刻钟鼓声响起,正在朝房内歇脚喝茶,准备去主持廷议的石星,忽地看到门外喧哗,只看六科科道官们个个凶神恶煞般拥进,奔着自己而来,心底不由得叫了声苦,刚要起身阻拦他们时。孰料当先的一位直接手指石星,声若洪钟奔雷,呵斥道:“石东泉,我皇明祖制,内阁学士不得参预廷议!”
“我,我身为兵部尚书......”石星耸肩,表示我现在还执掌兵部,身为六卿之一,怎地不能参议呢。
“我皇明祖制,不曾有过内阁学士兼任部堂官的先例。”言官们表示,哪怕是万历安排的,也算个屁,计较起来那也是万历输。
“可速去!”
诸多言官你一言我一语,居然要把石星给阻拦在五凤楼廷议外,要撵他回去。
“我!”石星面对这群科道官,竟然节节后退,哪里还有素日的威风,这番场景也验证了他的想法,“在大明做任何事,一旦被言官钳制,那便丝毫不得自由咯!”
片刻后,在科道言官的哄声中,石星抱头鼠窜,朝阙门外退走。
恰好看到朝鲜的使臣黄胤恭迎面进来。
石星咬牙切齿地望了黄一眼,出了阙门。
半个时辰后,当着明廷九卿的面,黄胤恭一头撞在五凤楼的望柱上,鲜血四溅。
第22章献宝
夜时分,石星坐在轿子内,心情也随着轿夫的步伐七上八下的,还不断地拿出丝帕在擦拭着汗水,嘴里反复小声咕哝着怎地还没到呢,时不时抬手,掀起帘子,往外面张望,可街景却甚么也看不清。
朝鲜使臣黄胤恭在东阙廷议时进入五凤楼,跪在地上,向参会
的九卿大臣们痛诉朝鲜的危殆,还有石星对日本凶焰之纵容,说完还没等各位大臣们缓过神,黄便对着望柱一触,脑门碎开,血染五凤楼。当即殒命,完成了对万历皇帝的死谏。
所有人都呆了。
而被科道官逐出宫阙的石星则心神不宁,他没有回家,而是回到兵部衙门内坐等消息,傍晚时分,家丁来报,东阙之议断然否决了封贡日本,并形成决议,要对倭强硬,不惜继续用兵。
“愚不可及,他们懂甚么倭国,不过惯常的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是非不分,借着这个来攻讦皇上攻讦朝廷攻讦内阁罢了!”石星又急又怒。
先前张居正父亲去世时,他石星痛恨张居正擅权,和许多部堂和科道官一并对抗张居正对抗内阁,其后在与顾宪成交谈时,他石星也答应顾宪成说:“待我入阁,必内削阁权,还政六部。”
然入阁后,石星很快就怎么看部堂和科道的百官怎么不顺眼。甚至在想,要是内阁能直接指挥京营就好了,叫兵丁把敢阻扰内阁办事的官员给拘了,该杀的杀该流的流,岂不痛哉!
廷议的结果是要递交给皇帝圣裁的。
可黄胤恭的死宛若铁铸般,也是万历面前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要是大臣和言官再将曹学程的事给翻出来,那石星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究其根本,还是万历皇帝在对倭是剿还是和上举棋不定,既想保全朝鲜这个藩属国成就自己的名声,维护大明在东亚的霸权,另外又害怕财政因这场毫无利益的战争而枯竭崩溃,故而又想见好就收,对倭议和。
曹学程御史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上奏万历,非常强硬地要求绝不可对倭妥协。
“封贡议和是石星的兵部提出来的,尔安敢饶舌!?”万历将锅先扣在石星脑袋上,随即就将曹御史下了诏狱。
曹学程的儿子年龄虽小,可也不断上奏,想要营救父亲。
现在满朝官员也都认为曹学程是被石星坑陷的,对石星那叫个千夫所指。
石星是进退两难,也只能硬顶着这口黑锅,继续主持对倭的封贡,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走钢丝:
打下去吧?要是战况不利,言官的吐沫会淹死他,手指能戳死他。
封贡吧?要是平秀吉将来反悔,言官的吐沫会淹死他,手指能戳死他。
不问吧?万历会弄死他。
现在曹学程的事还没了,又来个朝鲜的疯子在东阙五凤楼触柱自杀。
这就给科道言官一个极好的把柄。
完了,要是封贡日本被阻扰,那关酋平秀吉必勃然大怒,再起战火,而那群言官则巴不得的呢,又能一股脑将所有罪责扣在我头上:“果如我等所言,不可封贡倭国,倭国狼子野心,石星则是卖国求荣......”
“怎地还没到?”石星已经换到第三张丝帕了,也擦不干脸上身上的汗。
轿子终于停下来。
石星走出,这是个很幽静的巷子,在北京的夜幕下,面前有座挂着灯笼的宅邸,十分静默,周围连个行人都没有,石星的家丁长随上前叩门,内里有人应答,攀谈几下后,门开了,石星匆匆忙忙地迈步走了进去。
转了好几重廊子和过堂,石星进了个小阁。
“东泉啊,你来啦?”正是沈一贯在内,当石星进来时,他正对着靠墙一格一格的紫檀书柜,将赏鉴的画轴给卷起,投到旁边的大瓮之中,转头对石星问候到,“坐,坐。”
这个阁子的门楣上,用原形的木块刻出个「雅雅斋」的字样,是沈一贯的亲笔。
整座阁子古色古香,满是书柜多宝柜。不仅堆积着一卷卷书画,还摆着各式各样的金石古董,中间是一台四仙桌,沈一贯与石星对面各自落座,就有丫鬟端上四份菜肴来。
石星一看,这四份菜肴看起来简单,可都是别有玄机。
一份是烧笋鹅;
一份是鹅油蒸饼;
一份是樱桃水晶肉;
一份是江南粳米莲藕粥。
尤其是最后一份粳米粥,看起来平平无奇。可米全是自沈一贯家乡千里万里用船运到北京来的,「北地的稻米不堪入口」,这是沈一贯固有的认知。
锦衣丫鬟给石星乘了碗粥,斟了色如琥珀的美酒,又跪在旁边,夹肉块递给石星吃。
这里为啥这般僻静难寻?因是沈一贯的相公堂子,这种堂子私密性很强,里面甚么玩的吃的用的都是第一等的,经营起来每年何止万两白银?
沈一贯在北京城,明里面住着的不过是中人水准的寓所,三进三出罢了,万历还关切地询问过他,老先生在京城僦资几何啊?可还住得敞阔?
这时沈一贯就满是感激涕零地说,已足够我阖家居住,极为妥帖安逸,每年差不多十两银子就够,比在乡里住得好多了。
“老先生清正啊!”万历赞叹感慨不已。
现在沈一贯能请石星在相公堂子里聚餐,已表明他压根不把石星当外人。
石星也无心用
餐,他一股脑地将对封贡日本可行性还有自己身家性命的担忧向沈倾诉出来。
沈呵呵笑起来,用汤匙微微荡了荡粳米粥,优雅地喝了两小口,舒畅地叹了声,好似周身熨帖:“东泉啊东泉,你说我同另外位阁臣沈鲤关系若何啊?”
“谁不知你俩势同水火。”石星也是直肠子。
沈唔了声,慢慢抚了下漂亮的长须:“那你看,我同沈归德吵过不曾?”
不曾。
每次在文渊阁内,沈一贯和沈鲤还是有说有笑,互相谦恭无比一团和气的,别说吵架了,连红脸出汗都不曾有。
石星打心底哦了下,了然了然。
阁老们互相间都是捅刀子不见血的,见血的捅法那是最末流的。哪怕恨对方恨得牙痒痒,表面上也要嘻嘻哈哈,今天皇帝让对方滚蛋,自己心底虽欣喜若狂,可还是要跪在皇帝面前苦苦哀求,恳请皇帝收回成命,恨不得以身代之,主打个「真诚」、「醇厚」、「君子之交」。
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这种场面,其实是不太可能出现的。
可沈一贯绕来绕去的这些话,和我的困境又有甚么牵连呢?
就在石星再度要开口求助时,沈一贯亲手为他斟酒,还是——“东泉啊,勿忧,你我安心饮酒,赏牡丹芍药。”
“......”
“只等一人来便好。”沈一贯看出石星的焦灼,宽慰说。
石星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看沈逐次介绍小阁外栏里的各色花卉,压根也没有欣赏的心情。
终于,沈的掌家到来,面带笑容,说二位老爷,高缇帅自天津卫赶到啦。
“好,请他进来。”沈一贯说到。
石星见到高有勋进来,顿时就如见到救星般,差点都要哭出声。难道四明相公说的那个人,便是高有勋。
正是高有勋。
高有勋作揖后,也不歇口气,就说给二位相公带了些礼物来。
“鸡栖啊......”石星刚要问,可高有勋哪里得出空来,只见他指挥着人,将礼物全搬倒小阁里来,随即热情介绍,“二位相公,这个是雪蛤膏,也就是本草里所言的哈士蟆。”
“哦......”沈一贯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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