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47节
“是也,是也,那日缇帅驾临避尘园,学生本想要一观缇帅光彩的,奈何,奈何学生家中贫寒。”
高有勋笑笑,就说你莫要慌张,我此番来不是寻趁你的,我锦衣二品,你一个庠生,我若寻趁你,传出去徒惹人笑话,只是我风闻你在这济宁安居镇也算是一方雄长,这镇子里的少年、土棍、商贾都喜欢听你的?
“这,这从何说起啊,缇帅!”吓得龚好善一揖到底,头都要砸到脚了,说这许是歹人不怀好意,在缇帅面前说我的细言,缇帅切莫当真。
这时,龚好善的妻子走出来给有勋斟茶。
有勋观察这婆娘,眼神里满是戾气悍气,怪不得那灵犀骂她是母老虎,容不得小的,这对夫妇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到这,高有勋将茶盅一推,也不喝,而是单刀直入,对龚好善说:“你是这济宁府的荒市网头,对也不对呢?”
龚好善脸上和脖子上,明显渗出汗珠来,却不作答。
“我今日既单刀赴会,必是想劝劝你的,我们替天子缉校的,总不想要惊扰地方,故而得饶人处且饶人。龚上舍啊,你也捐了那顺天府的监生,可见你也不是那么缺银子的嘛,这荒市啊,你就别卖与两淮的盐法太监蒙老公咯,你也别担心蒙老公会寻趁你,也就是我一封书信的事,将荒市中的灾民,每人五分银全都与我罢,我替他们寻个好去处,济宁府地界也能安宁,官长也都舒心,还有啊......你骗赈的几万石漕粮,是打算运到哪里去的?”
龚好善铁青着脸,还是不言语。
正堂门旁,他的妻子恶狠狠打着手势,意思是荒市卖人去当盐徒,蒙老公给我们的价可是一两四分银每人,这穿锦衣补子的也太黑,只肯给五分银的价,那其余九分银就被他中饱私囊了,他既看破了,必也是来搅水的,还要敲诈骗来的漕粮,这是好不了的,索性叫他出不去这安居镇得了。
这龚好善这数年,良心早进了狗肚子里,只当高有勋确是来黑吃黑的,暗中也将手摸在袍袖下藏着的尖刀,又寻思只要我号令声,安居镇的千把泼皮土棍,直接就能把这位给活撕碎掉,只是......
“哪有骗赈?”瞬息,龚好善就绽放了委屈的苦笑,辩解说不过是老父母给的救济吃不完,归德府那边又有良善的衣冠士绅说需要,拿去救济当地灾民的,我这就是借花献佛,所卖得的银钱全当放入济宁当地的府库里,一分一毫也没有私用啊。
“那也就是要送去归德府咯,几时开船啦?”高有勋问。
龚便说三日后。
高有勋点头,又问若是我花银子把这批粮食买下来,你不会不同意罢。
“岂敢,岂敢......”龚满脸的软弱。
有勋就报出价来,一石粮给你一分银。就算是你的劳苦费用,到了顺天府乡试时,你来我在京城的宅第,我交给你关节诀窍,保你得中,那就这样说定,三日后便在济宁官仓水关处交割,勿要
有失。
言毕,高有勋就站起来,又警告道。若是你敢和同伙提早发船,那就别怪我分毫不付咯,河面上我也有的是人,你船是开不走的。
“敢问缇帅,您说要买下荒市灾民,意欲何为啊,是否如在避尘园中您说的,要以工代赈,烧制砖料呢?”龚好善趁机询问。
“是。”
“你将此事包于何人?”
“回回营里的包虎雄啊。”高有勋毫无心机城府地说。
龚好善眼中掠过丝凶光,而后就说缇帅慢行走好。
“嗯。”高有勋便出门,上了马,一路回到徽州会馆之中。
“啊,你去见了龚好善?!”当郭遇吉听了这个后,大吃一惊。
而高有勋则做出个噤声的手势。
郭坐下来,急切说,这可是个太岁人物,招惹不得,别打不扁他,反被扎了满手的刺。
“是不是怕我会落得高淮的下场呢?”有勋问。
郭便说高淮还算好的,起码当时还有税军保驾,而缇帅您......
“别慌,有的事就要快刀斩乱麻些。”高有勋如此答道。
三日后,高有勋所带来的一行锦衣校尉,在清晨时分至举着火把,一路出城,来到约定好的天井闸那。
闸关下,停泊着载运米谷的船只,本是龚好善骗来的,要卖与归德那边士绅的。
第99章人心似铁官法如炉
领头的一名锦衣百户,走到闸关的坝上,就对着撑船的喊道,将船都归拢过来,再将米谷给搬运上岸,我们要清点归仓。
“爷爷,你这牌札呢,不见牌札我们怎地敢动?”撑船的几位回应说。
于是乎百户便将提督大工的关防扎付给亮出来。
孰料此举刚行,就听到河对岸的薄雾中有人大呼:“缇骑鹰犬要来劫救济粮啦!”
“全济宁府都要给提督大工的番子们给逼死光了!”
锦衣百户大惊失色,转眼间,就看得对岸划来许多小舟,舟上立着的全是凶神恶煞蒙着头面的土棍,当中的一艘还摇着面旗子,上面写着「吊民伐罪」四个杏黄色大字,惊得锦衣校尉们急忙向观澜桥退。孰料观澜桥的后面直到济宁城演武场的地界,也不知从哪些巷子里跑出许多土棍来,也擎着面「官逼民反」的大旗,汹涌扑过来。
差不多五六位锦衣校尉就被包夹在观澜桥上,刚要拔刀露刃,呵退这群土棍刁民,却被如雨般的棍子和石子打将过来,有两位窘迫中从观澜桥上跃入水里,其余几位被摁在地上,拳打脚踢,遭打得鼻青脸肿不省人事,哄闹中的衣服都被撕烂,牌印和佩刀也被夺走,还有根簧轮手枪也被缴了,那群土棍将其抓起,不合乱玩,触发了扳机火门,当场雷鸣一声,将名土棍的脑门给轰得鲜血淋漓,瞬息就没了命。
“缇骑射死百姓啦!”不知是谁这般叫了声,群情更加混乱,直接用绳索将三名锦衣校尉给锁住,望济宁府的城内街道上给拖。
那两位入水的校尉,在漕河内漂浮呼救,待到对岸户部税课局值夜官员被惊醒跑来看动静时,只看一位校尉好不容易爬上岸,也被棍棒齐下,打得半死拖走,另外位只剩下只手露在水面上,便吓得冲着对面的土棍们喊,速速救人啊。
等到有识得水性的把人给捞上来,早就溺死了。
一不做二不休,整座济宁府都哄闹起来,被组织起来的土棍、游手、脚夫等差不多有好几千人,声势大得吓人,又有收了好处的胥吏乘机将荒市的栅圈给打开,怂恿灾民们说,堂尊老父母许给你们的救灾谷米本还有许多,却被京城里赶到的缇骑鹰犬给截留中饱私囊掉了,你们快去衙门口闹啊,不然的话,饿死可别再怨谁。
乱哄哄中,济宁知州徐世鸿在四堂内休息的,也被吵醒,师爷跑来告诉自个,济宁忽地有了民变,徐吃了一大惊,心想前些日子不是才放过粮嘛,并且吏目信誓旦旦地说,出不得三日,那些灾民就有新的安插地方了嘛,怎地会有民变发生的呢?
于是徐世鸿匆匆穿戴好衣帽,坐堂问事。
下面各房胥吏多同龚好善等人串通一气的,七嘴八舌告诉徐:“那提督大工的锦衣卫高有勋,讹诈士绅的事例银捐纳还贪心不足,居然将救济灾民的粮食也要抢,要囤积居奇贩卖高价,这本不干我等事,只是市井小民还有遭难的流民气愤不过,便自发起来要去打他们。”
“此事当真?”徐世鸿将信将疑,可惜他是个读书进学的呆子,人是好的,可手腕和洞察却是欠缺的。虽也有了四五十岁的年纪,却浑然不谙世事。
倒是师爷还算靠谱,附着徐的耳朵说,老堂尊啊,民变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再其情可悯,可您身为一方父母,总脱不得要被追究个绥靖不力的罪名,摘了乌纱帽可不是开玩笑的。
况且而今山东巡抚孙鑛,治民治军素来以严厉闻名,这抚院的旗牌要是下来,那可不是吃素的,我们担
当不起啊。
就在徐知州六神无主时,济州的方吏目借机进言:“堂尊老父母您不如索性让他们把事态给闹得更大些。”
“为何?”
“闹得大了,抚院下不得台来,我们再借机呈文,告诉抚院,说您老父母素来最得济宁民心,由您再来劝诫绥抚,让激变的民众自行散去,那时谁个来追究您的罪过呢......”
徐知州闭口不言,因实在是不能言啊。
这群胥吏只当知州是应承了,就说先守住衙门,别让闹事的闯进来。
那头,千余「变民」各个举着硬木棍,气势如虹地扑向了徽商会馆处,还有人携着硫磺、油草等易燃引火的,准备将高有勋这个钦差提督大工的,阖家围在行辕会馆里给烧死。
到时推出二三不要命的胁从来,暗中给他们家三五千两白银,叫他们出来抵命便是,划算得很。
会馆门开了,当时天还未有大亮,土棍变民们只看到高有勋一人一骑,穿着件古怪的甲衣,前后两面的甲片是整锻的,前胸还有个鸠尾形状的覆盖,精光闪闪,上面竟还刻着「勋」的大字,用朱红色描画,十分醒目,外面则系着锦衣官的大氅,头戴圆弧形的整锻盔,上面覆着牦牛毛,腰带上系着柄宝剑,正是万历所赐的尚方宝剑。
待到高有勋将尚方宝剑拔出时,济宁的土棍们瞬息都被吓住了,只顾向后退却。
可下秒钟,高有勋便纵马,朝着城南回回营的方向而去。
人群中一位不知死活的穿着绸衣的,正是那日在市井中逼迫乞讨妇人自杀的无良男子,大喝道,大伙儿不要怕,把这鹰犬从马上扯下来。
“高思才?”高有勋一见到这位,怒从心起。
你这出身船厂高的杂碎,在淮安府被我革掉了衣冠功名,还被驱逐出境,本意你在黄泛区流浪死了,谁想竟然能跑到济宁府来,托庇在恭好善这类蛇鼠的门下,不思改过迁善,而今更是为虎作伥变本加厉。也罢,今日就叫罗教勋祖来超度你罢。
高思才还在招呼时,有勋的马头已冲到他面前了。
毕竟在朝鲜战场历练过,高有勋而今的骑术已算是极其稳当的,也从潘俊岩那里学得过些剑术棍术的窍门,只见他拔出尚方宝剑,对准高思才的脖子处就是一刺。
这一刺,甭管能不能正中咽喉都不打紧,正是戚继光所言的棍子的要诀,也即是棍术最狠辣的不在扫、劈,而在于戳刺。
待到在万众惊呼声中,高有勋的剑刺中高思才的脖颈处时,有勋在猛地将剑回拉一把。于是剑刃就如同错动的锯子般,把高思才半边脖子都切开了,血如喷浆般,在风中飙射得呜呜作响,高思才捂着脖子,半边身躯都被自己的血染红,看了高有勋眼,似乎在说:“我死不打紧了,只要拉你下马来......”
眼神还没表达结束,高有勋就抬起双脚,踢打坐骑的侧腹,马一吃痛用劲,直接撞翻了高思才,蹄子踏着他的背脊,跃了过去,马背上的有勋,挥舞着浸血的尚方宝剑,左右戳刺,接连刺伤好几位土棍惨叫伏地,众人虽也挥棍敲打,可包裹在南蛮甲下的有勋却毫发无伤,单骑冲散了堵截人群,扬长向着回回营奔去。
“济宁回回同缇骑沆瀣,他们准备要闹教咯!”土棍群中带头的反应很快,要众人杀去回回营,可土棍毕竟乌合之众,看得高有勋的行辕公馆无人,便一拥而入,把内里还留着的几百两银子还有不少黄边钱给抢空,连带阿九和嫣柔睡的牙床,还有用的柜子和几件绸缎衣衫,统统抬走,临了倒是不忘记放火,把整座会馆烧得染红了济宁府的南半天。
“缇帅,你说那安居镇的龚好善要杀你?”回回营中,本以为只和高有勋有单纯的商业合作关系的包虎雄,看到剑刃犹在滴血的高有勋骑着马赶到,是惊骇莫名,又问尊夫人还有家丁何在啊。
“不劳包兄过问,已移去了周全秘密所在。只是我那日在太白楼,听得灵犀姑娘向本帅诉冤。故而有心结识包兄,却惹恼了荒市的网头恶贼龚好善,他便故意叫土棍们来杀我,假冒民变名目。”
“可!”包虎雄摊开双手,意思是我素来同龚交恶,还睡了他先前的女人,这确是实情,然龚在济宁暗处也算是一手遮天的,他若真的动员起几千土棍恶少来围攻我回回营,来个鱼死网破,我的家业可都在这呢。
“包兄怕甚,当这里的军卫、守道还有抚院都是摆设嘛!”
“缇帅你有所不知啊,他们惯常手段就是先将事态给闹大,而后在勾串衙门来绥抚,主打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番他们一个也走脱不得,交于我来做,你直管叫族人和回回们来保护天子钦差。”
“......”
“包兄,你还想不想当皇商像不像发达咯?”
“缇帅,请速随我登望月台。”包虎雄没犹豫太长时间,当即指着回回寺的门楼
,喊道。
等到「变民」们冲到回回营,遥遥望见高有勋和包虎雄立在寺庙的望月台雉堞之后,内外都有手持兵械的回回保护,始觉害怕。
高有勋还活着的话,我们便危殆了啊。
数千围着回回寺和望月台的变民怨民,与高有勋隔着雉堞,是眼瞪着眼,互相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群土棍哪里又有制作云梯的本事和时间,只能抬着高思才血淋淋的尸身呼号要有勋滚出来领罪。
可高有勋却声色俱厉,拿出尚方宝剑指着他们的人头,说此剑乃当朝天子所赐,别说闹事的奸棍,便是文渊阁内的大学士,我也能斩得,饶你等吹甚么人心似铁,我也只来个官法如炉,看看谁的手腕更硬!
这下变民们的脸面都浮现出畏惧来,他们抛下高思才的尸体,又齐刷刷地跪下,说我等愿与缇帅说和,只是我等愚鲁少文,愿叫个秀才来说。
“那叫龚好善来和我说!”
可土棍们却答曰,我等实不认识甚么龚好善,隔着运河有座仲子庙,这庙宇四面有个仲家村,村中有个德高望重的秀才叫仲翔的,请他来同缇帅你谈。
原来,春秋时孔子的弟子名曰仲由的,也即子路,其后人为躲避战乱,自泗水迁居济宁至今,唐朝时贺知止当任城令时寻访到子路的后人,见其十分潦倒,不胜感慨,说「先贤之后如此贫穷」,便捐资筹款,建庙祭祀仲由,便是「仲子庙」,仲家也就围着这座庙宇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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