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63节
起初,海瑞因上疏痛骂嘉靖皇帝,而被下了狱,本来已准备等死,是徐阶在盛怒的嘉靖面前说了海瑞几句好话,把海瑞的性命给保全下来,嘉靖帝旋即驾崩,海瑞无罪开释,依旧做他的户部主事,不久后连续调任兵部、尚宝司、大理寺为官,而后升任南京右通政。待徐阶告老还乡的次年,海瑞出任应天巡抚。
其时徐阶的名誉很好的,主要出于三方面的原因。
一个是徐阶斗倒了朝野痛恨的大奸臣严嵩。
一个是徐阶在嘉靖的面前保全了不少人。
还有一个,嘉靖死后,徐阶代草遗诏,革除掉嘉靖在位期间的不少弊政。
因此,海瑞那时对徐阶很尊重。
当徐阶还在内阁时,就有御史上疏说徐阶的兄弟和子侄在乡里为非作歹鱼肉百姓。虽然有凭有据,可在朝堂里浸润许久的海瑞也知道,这群言官越是慷慨激昂,背后就越代表着党同伐异,是谁指使御史罗织徐阁老的?肯定是高新郑(高拱)!
于是,海瑞和其他一群官员联名痛斥高拱,说他煽风点火,理应罢斥。
高拱顶不住,免职出阁。
可不要因此就认为海瑞是无条件偏袒徐阶的。
在海瑞眼中,一个人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不能文过饰非,也不能因人废言。
海瑞就批判过徐阶,说古语里说:“乡愿,德之贼也。”
徐阁老你不正是乡愿活生生的化身吗?
遇到任何事都是居中调停,不肯批评人,只知道回避矛盾,御风转舵,做事圆滑如不粘锅,总是给自己留退路,做坏事不甘心,做好事又不肯负责任,就好比中药里的甘草,甚么病都可以加上一味,属于「治不好,也坏不了」。
大明朝的天下糜烂如斯,就在于猛药少,而徐阶这样的甘草太多,并且在官场上形成风气,凡事就一个出发点,「保名声护禄位」。
后来徐阶年纪太大,又被当权的太监围攻,灰溜溜告老还乡。
而海瑞当的这个应天巡抚,恰好就能管到徐阶他们家。
经过两年细心的廉访调查,海瑞不得不痛心地承认:“之前那位御史说的,全是真的。”
徐阶本人不论,他的兄弟子侄各个都确是大恶霸,徐家竟然有田四十万亩。
而徐阶家的先祖是在松江府务农为生的,他的亲祖父徐礼,是靠入赘到松江府城的黄家,不是黄家独生女儿嫁给徐礼,而是徐礼被「许配」了给黄氏。
当赘婿有些耻辱,但谁叫黄家经济宽裕的呢,读书进学不能没有钱来支撑啊,到了徐阶父亲那代,徐家终于得到功名,踏上了仕途。
你说这样的家族,靠祖辈的打拼攒到良田四十万亩,鬼才信。
当海瑞巡视到松江府时,接到大量的状子,这些状子基本都指向徐阶家。更让海瑞震动的是,徐阶家除去霸占民田外,还有放高利贷、强占民房、纵奴作恶、掳人妻女,甚至侮辱殴打百姓致死等,徐家但在华亭一地每年就能收租米一千三百石,租银万两,更不包括上海、青浦、平湖、长兴等地的庄田,徐家的田说是四十万亩,可也就是个大概,到底多少谁也说不准,光是他家的佃户就有一万多。
于是海瑞直接说:“华亭乡官田宅之多,奴仆之众,小民詈怨而恨,两京十二省无有也。”
接着海瑞勒令所有乡官,当然包括徐阶家在内,退田!
结果一时间朝野哗然,海瑞的支持者,内阁首辅李春芳听到后都来求情,可海瑞一概不理,不念旧恩,只凭律法条文办事。
最早徐阶知道海瑞的脾性,见求情无效,便叫家里主动将五年来所占夺来的田产合计一万余亩,全部清退归还,以求过关。
可海瑞依旧不折不挠,亲笔给徐阶写信说:“您退田的表册我看过了,更加敬佩您的盛德,只是所退数目还不够多,请再加深入细致的清理。曾有人改正父亲所犯的过错,将父亲屋子里储备的黄金白银须臾散尽,如今您以父改子,更是无所不可。”
这封信很讽刺,意思是徐阁老你本人是没错的。只不过你两个儿子有了过失,那你责正儿子退田,便是「以父改子」,那自然无所不可。
其实是揭穿了徐阶将大量田产诡寄在儿子名下,企图蒙混过关的花招,此外徐阶熟悉大明律。直到里面规定,凡田产买卖五年以上,不得追诉,故而只把近五年搞到的给清退掉。
读完海瑞的信,徐阶也十分痛心,我当年也算救了你海青天一命,你做人耿介我不怪你,可做官这般的话,又能做得成甚么?你要拼命,大不了陪你拼便是。
另外海瑞退田所触动的,可不是徐阶一家的利益,很自然的,徐家同苏松常杭嘉湖六的乡官缙绅家族自然聚拢起来,对海瑞发起疯狂的反扑。
这场斗争,海瑞虽然有所小赢,可最终还是要输的。
在徐阶怂恿下,苏松乡绅们在朝廷的代言人兼打手,给事
中戴凤翔率先弹劾海瑞,还骂出了那句千古名言,骂海瑞退田是——“庇奸民,鱼肉缙绅!”
海瑞在退田斗争里,确实有两个点没抓好,以至被戴凤翔之流抓住把柄,一个是他始终没法调查清楚徐阶家的田到底多少,只是笼统要求退一半出来,还有一个便是在办案过程里,确实有奸棍刁民浑水摸鱼,滥兴词讼(至于是不是被豪绅故意指使的,便不清楚了)。
可海瑞依旧坚持,并反驳戴凤翔道:“你们说民是虎,缙绅是肉,岂不知乡宦缙绅当了二十年的老虎,百姓当了二十年的肉,而今乡宦缙绅嘴里叼着的肉,哪个不是百姓原有的肉?过去你们夺肉,现在叫你们还肉,天经地义,况你们夺了十块百块的肉,现在偿还一二块,真的是所偿无几!”
最后把海瑞给踢走的,居然是徐阶的仇敌高拱。
原来就在退田斗争达到白热化时,高拱被隆庆帝召还入阁,操弄权柄,高拱是个刚硬人物,海瑞也是,可两人间可没有英雄相惜,高拱还记恨着先前海瑞对他的攻讦,上台就把海瑞给罢官了,距离海瑞担任应天巡抚刚刚才过去八个月。
究其根本,高有勋觉得,与其怪责海瑞始终越不过「帝制」这二字,甚么阶级局限性,还不如把目光放得实际些,那就是海瑞始终是个孤臣。
孤臣不党,确是海瑞施展的一个优势,可也是他最大的劣势。
他感激徐阶可又要斗徐阶,这个没啥可说的,斗的是绝对正确的。
封建王朝抑制兼并,是天然合理的。
可他又开罪了高拱,高拱卷土重来后翻旧账,他的退田斗争就必然失败。
高拱后,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退田的事又被抬出来,可张居正也只在乎帝国能不能收上来税银。至于退田要得罪太多人,觉得压根就是舍本逐末,对此也根本不热心,还写信劝海瑞说:“苏州、松江无论是官还是民,不奉三尺法已很久了,你一下子就想用绳墨将其纠正过来,根本不可能的。”
再加上苏杭那边的乡宦又发动舆论机器,在张居正夺情时伪造海瑞的书信,说海瑞怒斥张居正恋栈云云,张居正不明就里,也对海瑞记恨在心。
故而嘉隆万年间,操控权柄的首辅虽说换了三位,海瑞却始终不得重用。
海瑞的退田斗争给了我高有勋很大的启迪。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真正启发高有勋的,不是盲目去思索甚么封建王朝甚么地主阶级,而是:“我能不能真跳出海瑞的圈子?”
于是调阅之后,高有勋才发现,在海瑞失败后,继续顺着海瑞足迹前行的,居然还是高拱!
毕竟高拱也是河南新郑人,他的「功德」在新郑的方志里自然被大吹大擂。
原来海瑞走了,苏松乡宦缙绅们也没能弹冠相庆多久,高拱因公私双方面的缘由,也要对付徐阶家。故而在隆庆五年派出个叫蔡国熙来当苏松兵备道副使,蔡国熙来到这,不为别的,就是为整徐阶的,松江府的「刁民」一看。嘿,这位蔡国熙也收状子,便群起把徐家的罪行再交了上去,这趟蔡国熙可没海瑞那么客气,直接以「整饬兵道」的名目把徐阶的三个儿子全抓起来。不但罚他们做「城旦」的苦刑(给军队筑城),还革掉他们的荫叙,吓得徐家又退了四万亩田地出来......
“对徐阶这种人,就这般最有效,你说我替百姓来退田,那豪绅们自然沆瀣一气抱团和你斗。不但要叫你罢官,还要在你生前死后,用文字给你泼脏水,你看海瑞,缙绅们在做官的品德上说不倒他,便虚捏好多甚么逼死老婆饿死女儿的秽闻来黑他,目的就是在警告后来人,想要鱼肉我们缙绅,你就要掂量掂量,别不能流芳百世,反倒还得遗臭万年。”高有勋思忖着,“可我就不一样,这河南归德府的沈鲤在朝中为阁老,那浙江四明的沈一贯也是阁老,两者水火不容素不相睦,我拿到沈一贯的支持,到归德府来清沈鲤他们的田,这总该没甚么问题的,当然沈鲤可能屁股下的屎没那么多,只是个由头。但归德的其他豪绅可就难说咯,到时看我用铁扫帚给他们扫屎。不但要扫干净屎,还要把他们的谷道也好好扫一扫捅一捅。”
蔡国熙,高拱是他的座师。
所以后来高拱倒台时,他也被牵累。
可我高有勋......沈一贯倒台能轮得着我吗?不能。
我是天子亲卫,还是那句话,我走的和那群文官不是一个路子。
嘉靖朝,内阁如走马观花般换了一茬又一茬,陆炳倒了没有?
将海瑞和蔡国熙退田的斗争过程理了番后,高有勋觉得手腕和目标愈发明晰,下面也到了要抓起铁扫帚的时候咯。
“那不行,我只奉旨在济宁募兵设营,护盐防矿,你们河南归德府闹出民变,且去找河南的抚院,找我要兵要粮,这算个甚么道理?”果然,当归德兵备道副使周恺的信使满头大汗
来向有勋搬救兵时,被高有勋一口回绝。
信使便说,缇帅不是叫骆思恭千户在府城之内......
“那是督战的,严惩府城官员弃地不守的。”高有勋正色回答道。
“然守城须有兵,哪来的兵啊!”信使哭丧着脸。
高有勋便说可以编组乡兵啊。
信使就说,乡兵全被汤希韩带着,在桃园塞丧师殆尽。
“全军覆没,那按照朝廷章程是要治罪的。”高有勋便说。
总不能只能你汤家过五关斩六将,走麦城的事就轮不到你了。
信使说治罪肯定要治罪的,然贼徒已快到府城,救满城官民性命要紧啊。
“你说得轻巧,兵还能是地里长出来的?募集,筹饷,训练,哪个不需要时间?为今之计,只能以招抚为上。”高有勋道。
只是招抚贼人,贼人那边是要开条件的。
作者的话: 不好意思,最近太沉迷文明7了。
第116章主持大局
一听到贼人的条件,那信使脸上便露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表情。
高有勋则冷笑背手:“怎地,叫我去救归德府,一口一个非缇帅爷爷不可。可真要到担重责见真章时却个个唯恐避之不及,天底下哪有这般讨便宜的事,去招抚贼寇可以,不过得抚、按、道、府联任其责,我只是个外来居中调停的。”
言毕,高有勋还拿出关防来,说当初我随郑国泰缇帅来济宁时,督理的只是山东兖州府荒政,管到你们河南归德,岂不是越俎代庖?
那信使汗涔涔的,也顾不得蒋忠俊和周恺会怎地想,只想火速将高有勋这尊神给早点请过去,就说爷爷这是哪里的话呢,我等河南的灾民盼望爷爷来,就如焦禾盼甘霖般,放眼千里内有兵有粮的就只有爷爷您咯。
“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高有勋将丑话说在前头。
那信使恨不得直接跪下来,说送甚么送,爷爷你这尊神先来不迟啊,那归德相公沈老先生若是在阁里,晓得桑梓地被流贼洗劫,那可就真麻烦咯。
谁料高有勋变了脸,说你们千说万说,只怕负了沈归德,那我就该死,就该领兵为你归德相公流血厮杀?
“绝不绝不,实则也是归德诸多乡宦缙绅一致的心愿。”
“那你回去叫周乌台晓得,我到河南归德府去,是要杀人的。”高有勋又把狠话给摆出来。
意思是汤希韩覆军杀将,必须要借他的脑袋用一用。
那信使骇然,在他心目中,只知汤家是世袭贵胄,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和洪武爷一起打天下的......
“我可不讲甚么情面,我也不懂甚么掌故过往。既然抚院、兵备道还有府衙,包括我,都盖了关防叫他提兵去剿贼,他自己也甘当军令,而今打成这样,致使整个归德陷于贼祸之中,那不杀他的脑袋,如何服众,又如何交差?那洪武爷永乐爷叫他家先祖来河南剿山贼时,莫不是吃了败仗还能升官不成?”高有勋言毕,抓起墙上挂着的尚方宝剑,对着那信使一掣,带着阵寒芒,剑柄自然伸出,“接过去,交给周乌台和骆千户,用这柄剑便能对汤希韩军法从事!”
信使不敢怠慢,再迟回去的话,生怕贼人就把归德府给团团包围起来咯,便携着高有勋给的宝剑,连夜骑马,到了府城下,喊了口令,叫开门,一路来到衙署,将高有勋的回覆告诉周恺、蒋忠俊。
“杀汤的首级,合法合理。”蒋忠俊忙不迭拿过宝剑,说道。
“可就算将汤给正法,首级难道真的要献给王自简、陈金还有黑复生他们?这样若是被言官御史探知,我等岂不是等于杀官从贼?”周恺看着有些癫狂的蒋知府,担忧是脱口而出。
蒋忠俊猛地回头:“你我哪来甚么退路可言,若流贼破了府城,你我左不得悬梁,或是自烧杀而死,倒算个痛快,可朝廷会就此念我们的功劳?在归德府在朝廷做官的那群人心底,你死得再惨。但凡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家业,那便是死有余辜,怕不是巴着对你尸身踏上一千脚一万脚,方才解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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