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62节
农民贫困的话,国家的收入就可怜得很。
毕竟先前李朝的两班制度下贵族是免税的。
而今光海君彻底肃清了东人党,大用西人党,推行富国强兵的策略,没有那些制衡掣肘,法令反倒更容易贯彻下去。所谓的大同法的大同,实则便是税收对天下一视同仁之意。
大同法规定,每「结」田地纳米十二斗。若是山地,则收统一标准的「大同木」或「大同钱」。
先在江原道试点,效果不错。
因两班贵族在壬辰倭乱里死亡流离,田庄不是被丰臣秀吉还有那群侵朝大名给烧毁分给假倭耕作,便是被农民乘机夺了回去,农民之间尤其是在全罗道和庆尚道的,结成共同体「洞契」,类似日本的惣村还有明朝的宗族,对抗两班,很多两班失却大部分生活来源,沦为「残班」。
免税阶层垮了,国家能汲取的税米反倒得到飞跃式的增长。
“难怪那老东西之前始终在阻扰宋经略和高有勋丈量土地收租呢。”看到这,光海君不禁感慨,早些把李昖这样的虫豸给清除掉,实乃国家社稷的福分啊。
我身为朝鲜实质的国君,凡是符合国家利益的事,就要毫不迟疑地去做,根本不该有任何律法和道德上的担忧。
丰臣秀吉打进来前,朝鲜王室中央每年能征上来的米,只有可怜的二十万石,也就日本国持大名的水准,实施大同法后,征到的米谷飙升到五六十万石,财政宽裕了,光海君就开始拥抱贸易拥抱白银拥抱世界,还有拥抱高有勋,富余的米谷和物资,用船运去全庆行都司换银钱,还直接同日本能登的前田家做买卖,换佐渡岛开采出来的金银,又同高有勋麾下的那群活贫党「洪吉童」们联络紧密,达成份商业协议,那便是将朝鲜最硬拳的外贸品「山参」给专营化,禁绝一切船只私自夹带山参出境,若山参的市价下跌,光海君便有义务将部分山参给销毁掉,来保持其「奢侈品」、「贵重药物」的光鲜身价,获取高额利润,又倒卖高丽瓷器(白瓷、青瓷)去日本,以昂贵茶具的名目来割日本那帮大名和僧侣的韭菜。
现在光海君就剩最后一个心结,那就是希图万历的正式册封。否则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每念及没有万历册封,光海君就呆在宫殿里流泪哭泣,对臣子们说:“北京的皇上实在是眷顾朝鲜啊,发大明全天下的钱粮,来拯救朝鲜一方于水火兵灾中,实在是千古未有的英明啊,朝鲜世世代代对大明都是没世难忘,永感恩
情!”
言毕,光海君总要带着群臣,对北京城万历皇宫的方向下拜,这叫做「望阙礼」,冬至要拜,元旦要拜,圣诞节(这里的圣诞是明皇帝的诞辰)要拜,各个千秋节(皇长子的诞辰日)也要拜。
哭归哭,暗地里又不断送银子去北京会同馆,给许筠运作,想要早点当上「大明的狗」,简直都要急得发狂。
对高有勋的巴结也越来越紧,全庆行都司虽然割占了朝鲜南道土地,但光海君并不以为忤,因这等于是在朝鲜和日本间砌起一道城墙,一道藩屏,也是一道桥梁,将国家防务完全托付给高缇帅,那朝鲜的经济反倒不用负担太多军饷,开始健康增殖之路。
于是光海君立即赠赵光瑛贵妇衣衫还有头冠,给了光瑛「府君大夫人」的头衔。
好嘛,这边嫣柔还有阿九心巴巴盼着明廷的诰命还没到呢,那边光瑛倒先享受到了。
这不,又送来不少大同米,来解高有勋的燃眉之急。
在有勋眼中,那日本国王丰臣秀次是好大儿,这朝鲜光海君便是好二儿,也罢也罢,秀次得到册封多顺利啊,你光海君却这般坎坷,端的还是册封你太容易影射到我大明的国本之争上,沈鲤还有礼部那帮清流是绝不好善与的,对你妥协那就代表对郑贵妃和朱常洵妥协。
现在还是得巴望石星和沈一贯。
等到个好的时机罢,再等等,光海君。
“我自有主张,切莫慌乱。”高有勋打发走了许筠的信使。
过了没几日,河南大规模民变矿变的小西传进了紫禁城。
万历坐不稳当咯,他当然晓得腹心地带空虚得很。若是任由民变滋生,很快就会成为心腹大患。
于是万历将阁老们给招来商议,大家都莫衷一是。有的说剿,有的说抚,有的则要剿抚并用。
就在前一日,朝堂里有位兼大地理学家的官员叫王士性的,正任山东布政司参议,看闻河南民变就在眼前,不禁洋洋洒洒,给万历开了道药方。
王士性年少时除却好学,还好游览,主张:“凡所到之处,对一岩、一洞、一草,一木之微,悉心考证;对地方风物,广事搜访,详加记载,并成著作”,所谓少怀子平志,足迹遍五岳,成名比徐霞客要早很多。
对中州河南,王士性也非常熟悉。
他在奏疏里告诉万历,河南人......太懒惰了,地广人稀得很(和他家乡浙江比起来),二三亩地,到河南那里就被算作一亩叫「大亩」,二百四十弓一亩地的全国标准,在河南那里只能叫「小亩」。
所以王士性不太清楚河南这样广的田地,为何情况会闹得如此糟糕。
那只能归于民风欠佳咯。
于是王士性便说:“八郡惟睢、陈难治,以多盗故。光、罗山难治,以健讼故。卢氏、南召难治,以好逋故。洛中难治,以豪举故。荥阳、荥泽难治,以冲疲故。”
总之河南啊,有的地方盗匪多,有的地方官司多。有的地方好逃荒,有的地方豪绅多,还有的地方黄河大水洗刷的多,都不好治理。
“我早就指出,治平以来,河南忘战久矣,正可谓官无一将帅,民无一兵勇,各种军卫指挥,徒具虚名,只存尺籍,有些乡兵弓手的,那也堪在州县里巡捕勾摄,追拿追拿小犯。即便设了几个兵备道,名为防备矿贼作乱。但麾下却无一兵一卒,然河南中州现在就真的那么泰平吗?远了有师尚诏、曹仑借白莲左道倡乱,现在又有矿贼角脑王自简造反,前年河南水灾大饥,诸公但知袖手,却不知计从何出,我当初刚入省垣为给事中时,就反复论及河南,说须要立一游击,练兵二千,正为应今日之急也,当时很多同僚都笑话我迂阔,现在还笑得出来吗?”王士性大抵在奏疏里是这般说的,旧话重提,非得在河南留一支预备救火队不可,兵数不必多,二三千即可,便能有效平定各种叛乱,贼乱如着火,你不去及时扑灭,待到蔓延开来,再调遣天下兵马,那所费何止十倍。
当然,王士性私下底也在自己文集里说,河南最大的问题还有一个,便是藩王太多。尤其是黄河以北的三府即怀庆府、卫辉府还有彰德府,三府合在一起田土都比不过一个开封府,居然在这里封了六个藩王。但开封日子也不好过,周王在那卯了劲地生,以至有四十八位郡王,再加上更下面的宗室,足有五千人,宗禄哪里够养这五千人的?地方也被刮空了还不够呢!周王全族里有的贫穷领不到宗禄的,按照祖制都不能做举业务农务工行商,只能去藩王府里当宛若奴隶般的杂役糊口,有的穷到连名字都请封不了,以至六七十岁还叫着乳名,这群人啊,你说他可怜罢,他毕竟是皇族,你说他是皇族罢,活得还不如小民自在,被祖制禁锢得和囚犯差不多,八口之饥馑既不免,四民之生理又无望,有些钱粮就又去造人生娃(也只能干这个),不过三五十
年,又得繁衍更多的出来,等五千周王宗室翻出五万来,真不知道该怎地处分?
当然这只是王士性偷偷的文字吐槽,可不敢写在奏疏里。
“诸位爱卿如何看呢?”万历要求看完王士性的奏疏后的各位阁老,必须要拿个决议来。
首辅赵志皋就说,民乱不可以任由蔓延下去,我朝藩府在河南最多,各王陵也最为密布。若是遭贼寇打破或焚毁,朝廷颜面何存啊。故而消弭民变迫在眉睫,不调客军,就地练兵又来不及。所以我主张还是先抚,实在不行再剿,此后更该在河南添设一军,四千兵,分二游击募练,屯扎于大河南北,大河北面有警就北面的游击去弹压,南面就南面的游击去弹压。若是东西有警,则二游击合力讨平。
万历颔首,说元辅所言甚是,只是二游击,又有好几个兵备道,难免掣肘,可再于上设一参将。
“参将人选,速速叫高有勋推来,对了,募兵练兵的事便也交由他,拨给他五万两白银,便宜处分,实在来不及的话,叫全庆行都司调兵渡海来。”万历总算没忘记还有颗棋子正在那边呢。
回宫后,万历又把司礼监陈矩还有诸位秉笔都喊来,言辞比较严苛,质问说,谁叫你们去捕拿高淮的?
陈矩低头不敢回答。
“谁个!?”万历陡然抬高语调。
司礼监所有人都吓得跪下来,说千错万错,错只在我等。
“高淮到地方上,实心办事,查案也好办矿也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江南的那群子事,别当我不知道,豪门大户互相倾轧,都喜欢勾串些可恶不检点的巡抚巡按甚么的,想要拿人就拿人,想要杀头就杀头,根本不把朝廷纲纪放在眼里——你们身为司礼监,不去匡正,反倒添油加醋,往里面搅,我怕真要搅出个天下大乱,这河南贼乱就是榜样。”
“皇上恕罪!”诸位司礼监只能叩头求饶。
万历所说,不是捕风捉影,而是实打实有的。
比如之前南直隶那边的官员、巡按,就直接说几个官宦子弟在酒楼聚会,图谋不轨,还有人口称自己为「朕」,实乃大逆不道。
可实际上,那些子弟不过是结社组织义勇,要保卫城池罢了,那时倭警很盛,甚至还有倭船漂流到至于海边来。
万历也觉得蹊跷,于事理乖张不通,便派人去调查清楚。可南直隶的官员竟然抢在钦差来前就要对被诬陷的搞斩立决,气得万历破口大骂说,这群人浑然没把朕的话语当做一回事。幸亏倭乱现在平了,不然再过几年,他们不得要把朕也给打杀了。
朕才几个能用的人才啊,你司礼监还要斩尽杀绝不成?
南直隶山高皇帝远,现在你们这司礼监就在宫城边上,也和朕玩这套?
跪着的司礼监诸位互相偷偷瞄了下,心想到这下高淮暂时安全落地咯,他们对其是无可奈何,连带着对大工的督察寻趁都等于泡汤,为今也只有从长计议。
宫里的加急文书通过和漕河平行的驿道,没几天就到了高有勋的手中。
“叫我推选参将,再下有二位游击,这还不简单?”高有勋的人选很快就定下来。
负责海防的李承勋带着部分南兵为骨干,他儿子李大年为游击,负责黄河以南的防区,而负责黄河以北河南三府防区的,则是......
“沈惟敬啊。”
沈惟敬先前在三国外交斡旋里居功甚伟,得到朝鲜和日本的一致高度评价,不过淹留添注游击已经很久了,还得是高有勋拉他一把,当个朝廷实授的游击将军。
沈惟敬懂得很多,但很难说可以对阵杀敌,他更像是个兜售理念的贩子,并且举业没有成就,也不好穿文官的补子,不过好的是,他能将那个武功很不错的家丁沈嘉旺给带来,再从朝鲜南兵营里挖一批教师来。至于他自己,那河南北面的三府,多的是藩王郡王的,恰好也能发挥他的特长,靠三寸不烂之舌周旋其中,游刃有余,倒也符合其所长。
南北二游击,上头还有个守备防矿的参将李承勋,高有勋给他圈定的防汛驻地便在归德府。
同时高有勋也知道,练兵防矿那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要镇抚河南贼乱。
此事舍我其谁啊。
安插在归德府中的锦衣卫千户骆思恭也该要发挥作用咯。
“小爷......这个月的月信如此久都没来咯,我想我怀到了小爷的孩子咯。”拙园的夜晚,嫣柔在床上搂着有勋的脖子,眼睛里仿佛有星辰闪烁,她是自己细心观察许久,待到真的确定后,才告诉有勋。
激动得有勋抓住嫣柔的小手,说真的嘛,真的嘛。
嫣柔嘟起小嘴说你妆甚么呢,我是头次生孩子,小爷你是?
“......”这话说得高有勋都不会了。
“不过,暂且不得对阿九说,哪怕在她床笫上也一样。”嫣柔又捏住有勋的鼻子,教训道。
第二晚,高有勋到了阿九的闺阁
中,提起笔来,若有所思,思索起河南的豪绅还有宗室的大致数目,还有各州府的垦田顷数,是算了又算,气是叹了又叹。
其实在嘉靖年间,河南省赋税畸轻畸重的问题就得到过朝野的重视,当时河南的军卫贵族和世宦之家仗着各种优免的特权兼并大量民田,加上赋税差役固守僵化的祖制,极度不均衡,朝廷派往河南地方的流官想要均平赋税,但却有心无力,因他们往往没法同满地都是且气焰嚣张的勋贵和卫官抗衡,不过归德府的官员还是顶住压力,搞了场「粮地通均」的改革实践,先后在夏邑县和永城县推行,试图将差役和田赋依据地和粮的实际而勘定,改变以前以里甲编户的人户为基本单位的旧制——简单说,明初是按人头来定赋税的,颇有上古遗风,而到了明朝中叶,户籍混乱,里甲制崩溃解体,赋役的佥派存在极大的问题。
可高有勋调阅了河南各地编纂的府志还有县志,才知道嘉靖年间的这场粮地通均最终的效果很不好,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那群特权者你倚靠官府力量是根本打击不到他们的,岂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道理,别的不说。哪怕是军卫里的千户百户,那都是与国同休的,世袭罔替的,你怎地能动得到他们的禁脔?
结果一番改革下来,勋贵、士绅还有卫官是风雨不动安如山,倒是害得那些寒庶的小地主纷纷破产逃亡,负担不均的症结依旧得不到解决。
“唉,怪不得穿越前看B站的雍正王朝电视剧,明清二代想要解决问题,都必须先在河南开刀,不同的是明代始终搞不定河南,而雍正则狠狠来了下,算是给清朝续了波命。”高有勋喟然叹息。
第115章海瑞罢官
不过在一堆方志里,刀笔吏出身的高有勋还是翻出了些根脚来。
那便还是嘉靖年间,河南的地方官曾真刀明枪地与勋贵卫官较量过一次。既然粮地通均不行,那就强制性地要卫所的田地纳粮,大概是明廷自己也熬不住咯,因天下各处军卫的卫官、舍余到处置买民田,转入军屯名下,不肯纳粮当差,不服州县拘束,收不上来的税粮也要空包给其他的编户齐民,害得良民纷纷破产出逃,明廷晓得自己腹中的这颗瘤子是越长越大,并且明显恶化了,到了不能不痛下决心割除的时刻。于是皇帝和内阁就明确要求,各省的抚按衙门明白榜谕,要求军民往后须「一体坐派粮差」,不许抗拒,违者就将所买民田追夺入官。
此外,还重点整治了归德府的宁陵县,根本就是要解决军占民地和军民纠纷等老大难问题,最终给出的方子是,清查军屯的田土和米谷所得,每个卫所每年轮流选出四人为「庄头」,有这四位庄头来专门督收军卫里的粮税,而收税权又总揽于院道府,需要征粮的话,院道府便移文去卫所,责成卫官催齐,卫官便再找到庄头。若是抗命,抚院和府衙是有权力问罪卫所的。至于州县衙门并不参与,只负责将卫所收上来的粮食转输归仓。
“这就是清军清屯咯。”高有勋心想。
看记录,这次「一体坐派粮差」取得的效果还不错,将管军屯的卫官权力大大剥夺掉,将其收归移交给地方官府。但对普通民户和军户而言却已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据说当河南院、道官员最后下佥:「准如议行」时,军民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喊道:“我们怎么这地幸福,这下卸去我们背上的千钧之重,真的是把我们的子子孙孙从填沟壑的命运里给拯救出来咯!”
说实在的,读到方志里刻印的这话,高有勋的心底更不是滋味。
这些百姓啊,当自己不用落个抛荒逃亡碾转死于沟壑的下场,就感恩戴德咯,不是被藩王、勋贵还有卫官欺凌压迫,就是被朝廷催科追比,两把刀子架在脖子上,能有权利选一把割自己的肉就觉得是极度幸运了。
但河南的问题不是靠这次清屯收军就能解决掉的,像汤氏、叶氏这般世袭的军事贵族,管屯的权力被削弱后,便倚仗累代聚积起来的家底,开始拼命供养子弟们读书科考,又转为缙绅之流,一样仗着优免特权,继续渔吞乡里。
“南面民众的宗族力量要强些,乡约结聚,共同承担军役,对抗豪右,还要好些。可归德府的民户军户,历年遭受水旱大灾,随着黄河河道的甩来甩去,百姓的宗族无不凋零散破,别说聚拢起来咯,多少人都绝种,连个后代都不曾留下来,这也是个极度头疼的问题。所以才需要也只能够用罗庵这种东西,把他们给组织起来......至于路该如何走,就要靠我来想出法子来。”
也即是说,只是逼迫归德的卫官换了层「缙绅」的皮,那均摊赋役的目标还是没法彻底实现,只有彻底掘掉缙绅的根底,百姓才能松口气。
可到底如何实现呢?
有勋不禁想起海瑞。
同样在嘉靖年间,海瑞也做过轰轰烈烈的“退田还
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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