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382节
这话,高有勋承认是对的,勋祖确实是来体察农民的辛苦的,皇帝的籍田礼算得甚么,都是假把式,你想要真的了解农活,就来割割麦子就晓得了。
中午时,高有勋吃饭时,就觉得整个胳膊和手都酸重得抬不起来,先前的豪气全都烟消云散。
“别撑,到俺家里去乘着阴凉,歇息罢。”那给有勋端水饭的热心姑娘提议道。
高有勋忙说,不用不用。
他铺开被褥,和其他人一并躺在树荫下时,觉得腰杆都要断了。
下午,顶着日头,高有勋又坚持到底,算是让村里人对他有些改观。
收工后,他是倒在被褥上,人事不省地就昏昏睡去,睡梦里,嫣柔、阿九、光瑛还有阿泷的脸,只在脑海里轮番打转。
还梦到了穿着小夹袄的萍叶,挥着手,提着饭篮子,跑过整片麦田来给他送饭吃。
唉,要是没有那场洪灾,这大概就是他在泗州的日子罢。
高有勋摸了摸眼,那不是眼泪,是清晨的露水。
割麦的活,到第二天日暮才能结束。
第二天时高有勋就更痛苦了。
昨天他是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的,加上阿九煮的糯米饭在肚子里,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劲,可今天——高有勋蔫巴地坐在田埂,两条腿都在发抖,像是田埂上的两道沟,一看手,全是水泡,抬头看,太阳变成二三个,只顾在旋转。
心一横,又割了一上午。
到中午时,高有勋主动抽起了芸香草,大口大口吸,像是在吸生气回魂,也不嫌呛也不嫌辣。
而后几乎是麻木地倒在被褥上,蜷着身子睡去。
待到锣声再响起时,高有勋连想死的心都有。
傍晚时分,全村的麦子终于割完,正在装袋,准备送去麦场。
“勋殿,勋殿!”一圈倭丁跪在村外的地上,看着直接躺在被褥上睡去的有勋,很担心地呼唤着,还摸了摸高有勋的鼻息,只听其不久鼾声如雷,才安心了些。
毕竟倭丁在日本丰后国虽是武者出身,可也还是要下田干活的,适应性比有勋要强得多。
这下有勋真的算是接受农民再教育咯。
这一觉,睡到次日有勋才爬起来,起来后看到自己的手都烂了,满是血,得亏被倭丁
用细纱布给包扎好了,这镰刀,都以为是新的好。殊不知新的才磨手呢,那些庄稼把式,谁个用的都是顺手的旧货。
“农活是真的苦,农民是真的苦,可历朝历代谁对他们真的好过呢。”高有勋看着被裹起来的手,浑身酸痛着,几乎是跛着腿,一步一步地走回武唐亭的铁瓦殿。
还有几里地的时候,高有勋听到了闷闷的雷声,头顶一片乌黑,他回头看去,那边天际的云不知何时起变成黑色灰色,搅缠汇聚起来,覆盖了大半边天,并滚滚朝着自己这边而来,雷声伴着团团的闪光。恍惚间,好像真的有条龙在云层里翻涌般,大雨,大雨真的在麦收完毕后到来,高有勋的心情很是激动,激动的不是雨的到来,而是麦收完成了。要是晚那么一两日,可能整个鱼台县的麦子就要蒙受重大损失,高有勋想到此,便叉开沉重的双腿,感觉屁股都要裂开,可依旧跑动起来,没几何,雨滴就打在他的脊梁上,越来越猛,耳边全灌入的是雷风还有雨的声响和味道,老天爷,终于下雨咯,下得好啊!
在一大片雨帘中,有勋跑到铁瓦殿院内,就看到阿九举着伞,神色紧张地立在檐下,正等着自己呢,有勋将背包和被褥径自扔在脚下的水里,又咣当两声把镰刀给扔了,还没等阿九问他手掌的伤是怎么回事,有勋就扑过去,把阿九给拦腰抱起来,有勋听到阿九的叫声,也感受到她的挣扎,可他顾不得这些,穿着青绿色绸缎薄衫的阿九,可不就是粒被包裹住的美丽的麦谷嘛,他张着嘴,在雨水里喷着热气,摩挲着阿九绸缎下柔软的胸脯,紧紧勒着她纤细的后腰,他要给这颗麦谷灌浆,让这颗麦谷就像之前收割的麦谷那样饱涨起来,变得圆润金黄,他也要品尝播种和丰收的喜悦。
阿九渐渐地把手搂住有勋的后脖,抓住他的肩膀,仰着面,任由他抱起,也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和发髻上,她的衣领衣衽给粗暴地撕扯开,可她却闭着眼睛,享受着,直到被抱上了铁瓦殿的阁楼上,两人就在外面的雷电风雨中里,如两条蛇般地赤条条尽情交媾......
“蒋忠俊开始以小亩定弓尺收归德府的钱粮了?”麦收后,有勋在铁瓦殿内,知晓那归德知府已开了对士绅按二百四十弓一亩收税的第一枪。
另外蒋知府还明确说道,要追查归德府历年的簿册,看看有些卫所军户出身的缙绅到底有没有优免的特权,还是自己虚捏的,又有哪些田是诡寄和投献的。
你要问蒋知府为何胆子变得这般大,倒不是受到归德府小民的支撑,那不还是背后站着丁家道口的刀把子嘛,还赢得许多没有优免权力的富农乡绅的支持。
外界是议论纷纷,有的说,就是冲着沈阁老来的,沈家很早前不知从哪里搞来个「孝友」的表旌。可据说这个「孝友」来历可是有些不清不白的。
要是真的查出沈家「孝友」造假,那......
互相挖根基的竞赛依旧继续着。
而高有勋则接到济宁府总河衙门的快马传报,请他到济宁去,和马上归来的总河大臣杨一魁面议。
“修堤,移民,还有泉政......”几日后,总河衙署之中,高有勋坐在椅子上,听着杨一魁在给他扳手指,说马上整个山东河南还有淮扬要做的几件事,不禁眨眨眼。
杨一魁只当他是作难,便沉吟起来,说我晓得缇帅你难,可还是多帮衬。
可下秒钟,高有勋又眨眨眼,说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现在高有勋懂得,别瞎搞甚么梗阻,有些能力,不如化害为利。
于是高有勋表态道,只要总河衙门能给我二十万两银,我将漕河西侧的泉政还有砀山的移民安插,都给一力担起来,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至于你杨一魁要拉起二十万人夫挑河修河,要保运要保陵的,关我屁事,随你去折腾。反正也不可能比现在的黄淮更好,也不可能比现在的黄淮要糟。
山东境内的泉水共分五派,鱼台这边是第三派,即鲁桥派,这派泉水源在邹县、济宁、鱼台、峄县的西边,曲阜北面,汇聚到鲁桥闸入漕河,还有第四派,多是滕县、鱼台、济宁、峄县的泉眼注入南阳湖,至于留城——管泉主事哪里真管得住这几百眼泉水,杨一魁还是得把这任务给外包出去。
高有勋现在的想法,就是利用这种外包,把鲁桥和南阳的泉政全都揽入罗庵的治下,名正言顺。
第136章仓外养仓
高有勋很快就告诉杨一魁,鲁桥还有南阳的泉政我包了,总河衙门每年给我二万两便好,我保证四柜湖济漕的水是一滴都不会缺,泉眼也好,泉道也罢,全归我来寻找和疏浚,还有泉夫则归我来募集。
“好,痛快!”杨一魁激动地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至于砀山的数万百姓,高有勋也说没问题,总河衙门每户给十两白银,我甚至能把他们安插去
全庆两道。
“此话当真?”杨一魁自己都不敢相信。
高有勋说当然,别说全罗和庆尚,耽罗岛我都能安插一万人上去,先前在济宁府的流民都在那里分配好了田产、耕牛还有种籽,在耽罗一面耕作一面牧马。
对耽罗牧马,高有勋的想法是农牧结合,而非草原上单纯的散养,散养虽有利于骑乘马匹的养成。然对其他人畜所造成的压力太大,除非是搁在蒙古高原和辽北大漠之中,才有那般充裕的草料和沙地,以及战马放青的场所,可蒙古式的散养也有它的缺陷,那就是马种容易变得矮小乃至退化,而用田中的饲料来喂养就不同了,可以适配出更高大的骑乘作战马匹来,耽罗岛气候凉爽,土地肥沃,环绕于海洋之中,也有充足的草地沙地,着实是个上好的牧场。
可这个牧场,也需要农民去迁徙定居,按高山右近的来信称,差不多五到七户农家所耕作出来的田地,才够牧养一匹良驹所需的。
可即便这样,也比明朝京营官员还有宦官跑到塞外也买来的马驹要减省得多。
而今杨一魁治河要荡空砀山县,而高有勋则能安插所有的移民。
一来二往,这事情不就谈妥了嘛。
“那,事不宜迟。”杨一魁只觉得这二十万两银子花得实在是值。
“事不宜迟。”高有勋当即应允道,我可不是个喜欢磨蹭计较的人。
拙园的府邸中,嫣柔躺在竹椅上,有勋穿着细葛深衣,则坐在墩子上,举着扇子给身子越来越明显的嫣柔扇凉,这正是七月流火的时节,前面下了几场大雨,而今济宁的傍晚是染金的碧空一片,夕阳小小的,像颗一戳就能破的嫩鸡蛋,好似滑摆着,分外可爱,嫣柔带着星辰的双眸,看着偏斜的大火星渐渐沉没在西方,听着竹林在微风中的摇曳声音,看着有勋,摸了摸蹲在茶几上的高板儿还有丁勿用:“阿九这段时间都去了鱼台县伴着你,你怕是似丁勿用这馋猫般吃个没完咯。”
“哪里的话,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个礼字,何谓礼,礼节礼节,那便是有节才能当得个礼。”高有勋急忙要摇动扇子解释说,表示我和阿九那都是有节制的,主要精力还是扑在荒政而非阿九的身子上。
嫣柔冷哼地哂笑下,接着对有勋说,小爷啊,你说荒政,我闲着时也在时刻想着,赈荒的要诀在于甚么,在于谷仓,是也不是。
有勋点点头。
嫣柔毕竟也是商家的女儿,懂得行当个中的奥妙。
罗庵事业的核心是甚么,谷仓。
宗族保甲的核心是甚么,谷仓。
士绅的核心是甚么,谷仓。
甚至连新练的标军核心,还是谷仓。
粮食才是硬道理,没粮食,再多的银钱也发挥不了作用的。
因频繁的自然灾害、贫困、动乱还有繁重的苛捐杂税,河南还有山东的农民是没有任何蓄积抗灾资本的能力的,绝大多数根本没有余谷可积,只能完全寄希望于当年收成,可年丰则谷贱伤农,岁歉则无以自给。一旦交不出岁额税粮,不是死那就是亡。
所以发展仓储才显得尤为重要。
可原本应当承担赈济职责的官方常平仓已慢慢失却功用,单纯成为朝廷转运税粮的储所。
罗庵只能发展自己的庵仓还有碾运。
只是无论是常平仓,还是庵仓,都要面临个两难的抉择,那就是在公益和盈利的跷跷板上,如何找准自己屁股的位置。
罗庵的谷子算是贷给信众和民户的。但要收取「息谷」的,这是作为它盈利的一面。
可罗庵的谷子等到遇到灾年,粮价腾跃时,则是要放出来赈济和平抑粮价的。而在遇到丰年时,粮价低下,还要乘机籴米储备的,等于是照搬了常平仓的职责。
在粜和籴间,就需要不断地将仓内的陈米给卖掉,又要不断地籴新米来,另外在征收、搬运、流通还有分发的几个流程里,仓政所产生的黑暗面是越来越大,赈济稀少,买补艰难,亏空巨大,恰如高有勋曾说的,官府办仓是根本办不好的。
不如罗庵将商业系统引入进来,办庵仓。
“小爷,不若跳出用粜籴以仓养仓的窠臼,仓外养仓。”嫣柔想了想,继续说到:“一来,直接贷谷和种籽给农户,春贷秋还,固定息谷为十分一(十分一已是较为合理的利率,中国借贷利率十分四五都算正常,十分十都不算罕见,其实比欧洲犹太人还要狠),督促他们垦荒收谷偿还,待到田畴垦毕,便出租给农户,每年收取粮租,这便是置田收租;二来,庵仓可将卖出去的米谷所得银钱存入典房,来获息钱,这便是发典生息;三来,如典房息钱因庵仓存入银钱过多而难以承受。时,还可将累积下来的银钱购置仓廒、塌房、栈屋、作坊,收取僦资的嘛。三者并举,我看仓外养仓也不难,想要维持足够的储粮也不难,大灾年直赈,小灾年平粜,还可留养招徕更多流民,扩建庵仓
,垦殖新田,举办习艺所,脱农为工的,教流民掌握一技之长,在集中做工货殖,这才能真正起到赈恤百姓的作用。故而做好事可不能单凭存着颗好心才行,还得要用手腕有招数。”
“对,对,还是嫣柔你心思活络。”一番话说得高有勋是格外得服气,赶紧将手温柔地搁在嫣柔隆起的腹部,说这孩子往后下地可了不得,端的是听了你我的对话,就学会了经天纬地的才能。
嫣柔啐了口,说小爷你这鳅鱼狗又在逞口舌之利,我本来啊,半个月就该想出仓外养仓的招数来着,可我有了身子后,整日心思慵懒,不易专注。这不,想到现在才算是凑齐,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来着。
“甚么班门弄斧啊,你才是那过五关斩六将的关王,我不就你身旁扛青龙偃月刀的周仓嘛。”高有勋花言巧语,还把扇子当作刀做扛起来的姿态,逗得嫣柔忍俊不禁。
夜深了,嫣柔已去睡了,有勋还呆在桌案前,描画着大庵仓的图式。
照着他的构想,罗庵的村落集镇,还有整个水利垦田,都该环绕着大庵仓来组织,“坐南问北,二进,第一进深三丈,第二进深二丈......南关,又有仓屋三间,深二丈六尺,再仓屋执事人居住屋三间,深二丈二尺,宽三丈六尺......”有勋嘀咕有声,用鸡骨细笔在图纸上画下鱼鳞般密密排挨的仓屋图。
往后一个县,就一间大庵仓储备米谷,必须处于湖渠便利的要冲,其余每庵的小庵仓只当作过手之用,而后这庵仓对官方的名目,是归于某个「大义绅」的名下,义绅修义仓、社仓很合理对吧,然后关于这个大庵仓的规制,有勋明显不想单纯地将其当作间谷仓。
这间大庵仓,必须要是砖石结构,坚固厚实,“砖块得砌至六丈高,以免被雨水浸坏倒塌,先用地工深筑坚实,外搭用石板镶砌,内用厚砖,以条石垫搁,楞枞宜用丁松木、杉木厚板,铺设芦席,仓廒内贴墙处,以木栅钉相思缝厚板,使谷米不着墙,防备潮烂,仓廒口用厚板横闸......”另外,大庵仓不但要防潮,也要防备高温,以免谷米鼓胀,另外还有个需要防备的,防盗防匪啊。
故而在大庵仓外围再修起道寨墙,是很合情合理的罢?
为增强寨墙的防护功能,添设些炮位、空心敌台,也是很合情合理的罢?
光有守备设施,没有人可不行,故而编练乡兵团练,轮番驻防,也是很合情合理的罢?
待到有大规模的矿贼盗匪蜂起,罗庵乡兵凭借大庵仓的储备,协助我在丁家道口的标营前去剿抚,这也很合情合理的对吧?
我办乡兵团练,再在大庵仓旁边设个「团练局」,负责收租储谷,再按嫣柔所言,仓外养仓,也非常合情合理的罢?
正所谓,行庵仓之法既能以备荒歉,也可以在有事时作为防剿之资,有了庵仓后,罗庵信众乡兵们的凝聚力便能大大得以增强。正所谓平居时相生相养,战时则相扶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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