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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6节

 常惠惊吓之余,眼珠转了转,就问道,朝中有没有什么人借题发挥来栽赃老爷。

 长随摇头,说还不清楚。

 次日清晨,泗州州学还没早课时,就有人在院墙上张贴了几份揭帖。

 钟声里,高有封和二十多名同学一道,拿着毛笔和小册子,拥到揭帖前,记录的就是湖广参议常三省被罢官的「罕有之冤」。

 揭帖里称,常三省联合原任江西副使李纪、剑州知州韩应聘、潍县知县高尚志,都是泗州乡里出的进士和官员,在北京各部堂奔走上告,要毁掉高家堰,救泗州士民于倒悬。

 结果潘季驯立即奏疏给万历皇帝,称:“高堰石工将兴,(泗州)乡官请毁甚力,乞恩速赐堪议,早定国事。”

 另外,潘季驯虽在奏疏里叱骂常三省等人是「危词悍语,不可殚述」,可当常三省等人把祖陵给端出来后,说在洪水威胁下,明祖陵是“松

 柏淹枯,护沙洗荡”时,潘季驯顿时「不胜骇汗」,他不由得回想起万历八年,也即高家堰工程竣工的次年,祖陵就被倒灌的淮水淹了,下马桥水深八尺,祖陵的陵嘴水深一丈多,古松柏也被淹死六百余株,事可一,却不可二不可三。要是这幅景象重演,那别说自己的仕途完了,自己毕生经营的「束水攻沙」、「蓄清刷黄」的策略也要宣告彻底破产。

 为了保证蓄清刷黄,淮河决不能泄水、分水,也就意味着高家堰绝不可开。所以潘季驯在奏疏里也抬出个重量级的砝码,就是漕运。

 若是放决开高家堰,淮河将不可遏制地往东,灌入运河,运河高,而两岸低,那么非但漕运就会毁于一旦,两岸城镇也将化为汪洋,两淮的盐税几乎占大明帝国财政的半壁江山。何况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四面都有严重边患,正是用钱之际,那么到底要因常三省等人危言耸听牺牲掉漕运,还是听我潘季驯的,在保祖陵的同时也能保住漕运,还请陛下定夺。

 而和常三省不同的是,潘季驯给万历皇帝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常三省等人只是要毁掉高家堰,把「祸水」东引,难免给人以邻为壑的感觉。

 而潘司空的境界就高很多,他告诉万历皇帝每年五到九月,正是漕粮北运时期,需要闭闸蓄水,才能保证漕船行驶畅通无阻。至于淮河的雨季则集中在八九月,故而有危险的也就那一个月而已。故而臣将在五月亲自前往泗州,给祖陵上道保险,也等于是给漕运上了保险:一是加强保护祖陵的归仁堤的防守,并不让黄河水进入洪泽湖;二是加筑泗州城周围的堤防,确保泗州百姓安然无忧;三是待今年雨季过后,就在高家堰处依山顺着大、小涧开两道堰口,以作以后减水之用,自此淮水也就威胁不到泗州城和祖陵了。

 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忍耐,要是动辄像常三省这样胡闹非为,那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接到潘季驯奏疏的万历皇帝很感动:“常三省这厮,心里只有他家乡那巴掌大的地方,哪里装得下九州万方?”于是立刻将常三省革职,让他滚蛋回家,以儆效尤。

 看起来这场仗是常三省输了,可州学里的生员们更关心的是,泗州会不会输?

 很快生员们就分为几派,在学堂里互相争论起来。

 有的要挺常三省,说等他回乡,就唯他马首是瞻,大家合力再向朝廷请愿,决放高家堰,并让常三省官复原职;

 有的则认为潘季驯的方法更两全其美,恰好潘季驯马上也来泗州城了,只要能保住泗州城,那也不枉常三省牺牲;

 还有的处于骑墙的立场,说先看潘季驯做得如何,做得如何不好,那我们再拥戴常三省不迟。

 高有封呢,他的态度更倾向第三种,不过吵到最后也没个结果,下午时分心慌意乱的有封就告了假,向白衣巷自家走去。

 “汤先生。”这时高祖辉、高有勋父子俩都不在家,高有勋来到泗州幕宾汤用宾的书斋外,手里提着个小蔑筐,里面装着的是一斤红糟鲥鱼,他亲自来给汤幕宾送礼来了。

 泗州的马州同和董州判,高有勋也各送了一斤,不过知州汪一右没送,因高有勋晓得,正印官要的是名声和面子。要是给乡绅百姓以「与胥吏沆瀣一气」的印象可不好。所以他和父亲计较后,决定还是对汪知州的身边人下手比较妥当。

 汤幕宾将有勋迎进屋子,一揭开筐子上的盖布,就啧啧称奇,说这可是鲥鱼啊,不容易见。

 “是镇江府水里捞出来的。”高有勋恭恭敬敬地答道。

 “好啊,高五叔有个好儿子。”汤用宾微微笑着,隐含意思不言而喻。

 高有勋便立刻把筐子给放下。

 “幕主是个再清廉不过的官,平生只有一好,那就是高邮州的鸭蛋。”汤用宾其后就说出汪知州的嗜好来,让高有勋不胜唏嘘,便竖起大拇指,与汤幕宾一起闲叙了会儿知州太爷的好官声,高有勋还问,“这汪知州啊,逢年过节也不晓得能不能吃一次肉呢?”

 “唉!”汤用宾重重叹口气,显得非常心疼的样子,接着说这样好的青天老爷,万民伞和脱靴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我们吏目署来年就准备去办。”

 这种事,不能让汪一右自己开口,所以泗州的胥吏们准备先搞出把万民伞来,再在汪知州来年离任时搞个万民挽留,用力过猛将其官靴扯掉的戏码,这就叫「脱靴遗爱」。

 不过最先要准备好的,是高邮的鸭蛋。

 回到承发房后,高有勋就告诉爹这般这般。

 “我立刻让城里的店去高邮州买鸭蛋来。”高祖辉把笔搁下。

 “普通的鸭蛋可不行,得要质细油多的,芯儿要朱砂色的,壳儿要淡青色的,最好是双黄的。”高有勋还不忘提醒汪知州对鸭蛋的具体嗜好。

 高祖辉说行行行,我都用短纸给记录下来。

 傍晚,父

 子俩揣着纸,进了汴河街边的杂货饮食店,把纸和几钱银子都丢下来,伙计立刻保证,旬日后立即到货,正宗的高邮咸鸭蛋,端午节前出的,风味也是最好的。

 回家途中,高祖辉又提着个乌木盒子,里面装的一斤红糟鲥鱼,来到泗州李吏目(出外公干)的家宅里,跪在蒲团上,献给李吏目的老母,高有勋一看李氏老太太满头银发,差不多有古稀年岁,心想跪她也没什么,权当敬老啦,便也跪在另外个蒲团上。

 “李四爷的老母,那就是我高祖辉的老母,我高祖辉的儿,也就是李四爷的儿。”不但送了鱼,父子俩还端端正正地给李老太太拜了首。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叫有勋近前来,高有勋起身,被老太太牵住手,坐在旁边椅子上,“祖辉啊,你这二儿子当真是一表人才。依我看,在衙门里当差是委屈啦,看这孩子的相貌将来怎么也是能中式当大官的。”

 “家里有封考学就行,有勋马上走行柱定参,现在名字都在泗州州衙的公格眼簿子上,就等着顶我了,这孩子我养着长大的,以后再有各位叔伯扶持,老太太就放好了心哩!”虽说高祖辉最偏爱的还是有封,但说起有勋来也是眉飞色舞。

 “好,也好,有勋啊,你爹在泗州城里这么多年打下的五叔这份基业,可不容易,饭碗可得扒紧喽,过去唐朝泗州老城有句俗话叫什么来着?”李老太太拍着有勋的手,“叫只闻有泗州和尚,不见有五县天子。当天子我们当不上也不稀罕,在本土本乡当个典吏,往下三五代也是衣食不愁的。”

 接着李老太太又问高有勋婚事有眉目了没,没的话,她来安排,泗州城大吏家的漂亮女儿多的是,配你家有勋那正是门当户对。

 “漂亮不漂亮无所谓,高家也不是养戏班子的,最好还是要贤惠。”还没等高有勋答话,依旧跪在蒲团上的高祖辉就抢过来表态。

 高有勋坐椅子上白了跪着的爹一眼,心想你怎么就知道我要漂亮的还是贤惠的?就不能两全其美?

 不过说真的,在明代结婚,总感觉怪怪的。

 “有勋啊,你那时候小,还不晓得,你差点被你爹送去当小太监呢。”李老太太一席话,让高有勋顿觉下体一空,周围男女也都禁不住笑起来。

 离开李吏目家,走到柱国坊下头,高祖辉就说,过几天去你大哥家住的归仁集,高庭柯给我的那笔银子,我可一分一毫都不能自主,“全都得拿来起高家祠堂,再买几亩祭田先。”

 “不是......我们家不是白衣巷的嘛,怎么跑老远去归仁集起祠堂?”高有勋提着灯笼问。

 “你懂甚,归仁集北边是什么地儿?”

 “那是朱家皇帝的祖陵啊。”

 “就是了,高家祠堂要是挨着皇明祖陵,风水宝地,那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这,那守陵太监能准吗?”

 “傻卵,朱家皇帝的祖陵在这里,人可都在千里外的北京城呢,哪里管得了这些个细事。”

 说到这,高有勋想起李老太太的话,就又问说我小时候差点被你送去当太监是怎么说的?

 “嗨,那时我当差,看到凤阳的守陵太监打泗州地界过,那叫个威风八面,缇骑马队开道,成百上千明盔明甲的扈从,还有红皮盔的挎刀围子手,叉子、金瓜、牌子、箱子那是不计其数,那太监坐八抬大轿里,穿着过肩蟒袍,我那个羡慕啊,凤阳的守陵太监权柄可比泗州祖陵的要大,却又比不上南京的守备太监。而那南京的守备太监又是从北京司礼监外放出来的,尽是些失势的,那在北京里正得势的还不得威风到天上去?我就念想,要是以后自己的哪位儿子能当上这样的太监,那高家可不得光宗耀祖?”

 高有勋听着,心想这老东西说什么混账话,明朝规规矩矩的人家,居然希望孩子去当太监?真的难以理解。

 不过他也没细问,好在这老东西手下留情,自己胯下的尘柄还完好无缺。

 进了家门,只看到高有封迎上来,一溜地将常三省和潘季驯在朝堂里的死斗给说出来。

 “常参议过于较真了,我觉得潘司空潘总河说的没什么错,你决黄导淮,那不是死路一条?只听过筑堤防水的,哪有决堤导水的说法?我早说过,祖陵在泗州城就高枕无忧。有勋、有封,这事出了家门就别胡乱说,小心惹来是非,你爹我在泗州城还能强作条地头蛇,可要是惹到了朝堂里哪位不能惹的,随便安个罪状,那你爹我就得进泗州死牢去捉老鼠了。”高祖辉不以为然,摘下斗笠抖了抖,这时他想的只有自己,对城内和家里各种对潘总河蓄清刷黄的质疑有些不耐烦,“万历十七年到十八年,也就是去年,潘总河还特意主持把泗州城外的邵公堤给整修了番,把原本不对着水的那面里的老土全部换新,还覆上了甕砖,这叫什么,这就叫固若金汤,潘司空是既想着皇明祖陵,也没把咱们泗

 州百姓给落下,你们就别整天呱呱呱的,叫人听了焦躁。”

 不过高有勋和弟弟有封在院子的月光下谈了会,就悄声对弟弟说:“爹要拿高庭柯的银子去置办起祠堂的田地,依我看,这笔银子暂且不能动。”

 第8章我是来送鸭蛋的,你们要干什么!

 有封点头,说庭柯堂兄给我读书的「点灯钱」,爹也无权用。

 总之,这二十五两银子得留下,万一有什么突变,高家好歹还有应急的储备钱。

 “不过别直接和他挑明......”高有勋指了指往庖厨去的高祖辉背影,示意让我来,从长计议。

 高有封又郑重地点头,并拱了拱手,意思是全看二哥你的。

 没几日,高邮州的鸭蛋到了,以泗州城全体胥吏给汪一右知州的端午贺礼名义,送到了汪知州的餐几上,礼轻情意重,还百无禁忌。

 汪一右很开心,特地宴请幕宾,只见几案中央的盘子里摆满端午时候的高邮鸭蛋,每个上面还系着彩色的络线,汪知州抬起筷子一戳,鸭蛋壳里的红油滋溜溜地就冒出来。

 “好,好啊!”大家都夸赞鸭蛋好,汪知州的官风更好。

 全州的佐贰、大吏都吃到了红糟鲥鱼,只有汪知州吃的是咸鸭蛋,不过汪知州吃鸭蛋传扬出去,那便是泗州吏治历史上的一桩佳话,大家各取所需,各擅其美。

 端午节和芒种节气是相连着的,所谓麦有芒快收,稻有芒快种,天气也明朗炎热起来,高祖辉、高有勋两父子摇着斗笠和扇子,一辆小驴车则载着有爵和萍叶,四人从泗州城往北行,去归仁集。

 高有勋远望见,那耸然高大的「邵公堤」横在州城的东面和北面。果然是两边都覆甕,齐整崭新,也不怪高祖辉还有其他泗州百姓对这道护堤格外有信心。

 去年的浩大工程,是潘季驯运筹的,实际主持的官员共三位,即凤阳知府李骥千、泗州知州汪一右还有凤阳府推官盖国士,另外颍州兵备道和泗州卫也都倾力支援,出人出力,当时泗州的「义民」也是慷慨解囊。故而不难想象常三省奏疏里说邵公堤是屁用没有时,潘季驯是什么样的心情。

 沿路,村落田野上都是麦收的百姓,“可没人敢种稻。”高祖辉在烈日下眯着眼,满脸是汗地说。

 过去十来年,每逢秋收,泗水淮水差不多都会暴涨闹灾。即便泗州城侥幸没事,挨着湖塘的稻子可没法幸免,是颗粒无收。

 高有勋对父亲的感慨是支吾几声,满心盘算着,怎么让父亲别那么冒然地拿银子在归仁集起祠堂。

 高祖辉的心是急的,他被高庭柯所描绘的「合祭合食」的庄严景象所感染,他听说山东那边宗族法度最有气象的孔府,差不多就是这种情景,不由得心驰神往——承发房典吏腰袋里装着十五两白银,在里面随着脚步摩擦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十来里后,归仁集到了,而高有勋也很清晰地见到了明祖陵。

 祖陵果然气势宏大,其建筑群是坐北向南,北面俱是土岗,由徐州诸多山峰发脉,经灵璧、虹县,逶迤起伏数百里地汇聚至此,祖陵南面有道独立的小山岗,宛若扇门将祖陵给遮挡住,里面的御路、午门、寝殿、御冢被层层叠叠的松柏围着,只能看得个大致的片段,南面小岗和祖陵间还有条溪流穿过,上面架着道桥,便于来拜谒的皇族朝官通行,众人至桥前必须要下马,此桥便是「下马桥」。

 下马桥和南面小岗外,即是沙湖,沙湖的西面又有陡湖,沙湖的更南面便是浩浩荡荡的淮河,祖陵的北面是不远万里而来的黄河,恰好处于黄淮的合襟之地,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数。

 嘉靖十四年的明廷准备在祖陵的东西南三面筑起护堤防备水淹,后来官员经过考察,认为祖陵的西北两面都是高岗,是永远无虞的。故而便以下马桥为起点,顺着祖陵的东南两面筑起道陵堤,把祖陵给护在了里面。

 而高有功所住的归仁集,就在这道高堤外,弯弯曲曲的民居、田地就夹杂在护堤、沙湖、陡湖还有淮河河滨间。

 “有封说的没错,这要是淮河与洪泽湖的水倒灌过来,归仁集将彻底遭受灭顶之灾啊!”高有勋暗自心想。

 但高祖辉却更关注下马桥,他指着沿着溪流的一排热闹的集市:“喏,全是守陵太监蒙老公的产业。”

 大哥高有功的家,前后都有树木掩映。虽然屋顶是用厚茅草覆盖的,但看起来颇为整洁宽阔,很显然有功和他老婆哑姐是持家有方的,门一推开,一条黄狗就摇着尾巴自屋子里跑出来叫,“别吠!”高祖辉指了下,那黄狗立刻就趴下来吐舌头,有功家的几个孩子嘻嘻哈哈跑出来,喊高祖辉「大翁」,又喊高有勋和有爵「小爹」,高祖辉坐在院子里说乖乖,然后转头对有勋说,“万幸,孩子没一个是哑的。”

 哑姐也走出来,拜了公公。

 高祖辉就问你爹呢?

 哑姐的爹张仰明,是泗州卫的总旗,也住在不远处,泗州卫的军事职能并不突出,主要是保护漕船和负责州城土木的,军户们长久和百姓挨在一起,早就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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