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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86节

 “好好好,这样也很不错的样子。”高有勋心里狂点赞,不过理智告诉他,嘴上可不能这样说,兵部帖的这个BUG必须要修正的,便对玄苏说,日方可先退回大同江,以表和谈诚意,最起码的是让出平壤城。

 玄苏答应,会立刻将这个提议传去名护屋。

 高有勋也答应,回报斧山馆的沈惟敬后,也会在第一时间反馈北京朝廷对和议的进一步条件,不过能肯定的是,对日本的贡市近期内就能落实。

 反正就是要拿这个来迷惑小西行长,叫他们放松戒备,便于大军突袭平壤。

 明朝这里,没人真的要和丰臣秀吉和谈。就算是和谈,也得是狠狠揍过他之后的事。

 双方议定后,小西行长邀高有勋等人在龙山驿住下三日。

 “这个是自然,我且发书给斧山馆的沈游击,叫他将脑包尽快用牛车运抵这里,散发给诸位将士,以表诚意。”高有勋满口答应。

 这里是虎穴不假,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也请您在书信中,传达我们对沈游击足伤的探望之意。”小西行长又关切起沈惟敬的伤势来,可其实是要以探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派遣人员过清川江。一来试探沈惟敬的伤是否是伪装,二来看看明朝是否已派出大军迫近。

 高有勋说我必在信中传达,最迟不过五日,沈游击便会回信,到时摄津守殿便能派专人前去探伤。

 哪知小西行长也是个鬼子六,故意问有勋:“难道您不是从斧山来的吗?”

 “是。”

 “那无需沈先生回信确认,您确认过,我就可派人前往。”

 “......”

 “吉兵卫!”小西行长喊到。

 一位武士走出,跪在行长的面前。

 “现在出发,带上二十人和我的礼物,前去斧山馆探视沈惟敬沈先生的伤情。”

 “遵命。”竹内吉兵卫叩首。

 就在高有勋不知怎么解,而竹内吉兵卫已点人准备走时,一名背后插着靠旗的骑兵飞奔而来,下马报告小西行长:“前方安州城遭到朝鲜土兵盗匪的围攻,不幸陷落。”

 这下好,小西行长吼了声,从马扎上站起来,把手里握着的军配挥得啪啪啪响,便开始部署夺回安州城的作战计划。

 高有勋等人趁机退出阵幕,就在他转身刹那,看到那唐通事张大膳装作不经意间,正对着自己和潘俊岩挤眉弄眼。

 瞬间,高有勋明白,原来他在登州府和吴有孚合作扫荡了登辽海道里的海匪的幕后人,就是这位,现在怕是已被沈惟敬收买,或是胁迫,成了明廷安插在小西行长军营里的眼线。

 龙山驿馆对面有排房屋,小西的家老行重将有勋等人引到这里,说这几日就委屈啦。

 进了屋,潘俊岩很警觉地内外张望了番,而后握着自己的刀,安慰高有勋说:“没有收我们的家伙,就不碍事,大家不要散开,聚在一间屋子里,最是安全。”

 此刻,屋外猛然传来阵猛烈的枪鸣,震耳欲聋。

 潘千户贴着纸窗,和高有勋等看到,差不多五十丈开外的一片覆盖着雪的平旷土地上,正有群剃着茶筅头或月代头的兵丁,却穿着朝鲜兵的号衣,有的手里举着日式火绳枪也就是铁炮,而有的则举着形状奇特的直筒式火枪,高有勋从来没见过,倒是夜不收金子贵低声说:“是朝鲜军器寺自制的胜字铳,弹丸还有制式和日本的不同,射程虽短些,可威力却胜之。”

 “那这群日不日鲜不鲜的兵丁是......”

 “该全是平壤里外投奔倭贼的朝鲜人,也即是假倭,他们的首领是金福德还有刘义朴,这群人领了小西行长的章标,还夺了军器寺的火器,每战必为前驱,杀起自己人来比真倭还狠。”

 若是在有勋的家乡泗州,能和假倭类比的,便是鲍大隆、常惠这般的角色。

 第101章三颗鸡蛋上跳舞

 高有勋心想,还不是因为李昖和柳成龙是一对窝囊废?朝鲜造出能和铁炮匹敌的胜字铳,又搜刮来十多万石的军粮,原本是要守平壤的,结果日军来了,连三天都没守住就把全部火器和粮秣全扔给小西行长,真的是废中废。

 而且这群心甘情愿给倭贼当牛马的朝鲜人,之前多是奴隶出身,简直把日军当解放者,平壤陷落后,他们从景福宫里抢出自己的卖身契一把火焚烧掉,又害怕李昖会复辟倒算。故而就帮着倭贼打母国,是格外卖力。

 果然,当两个日本传令的骑兵跑过去,用手指着安州的方向叽哩哇啦喊了几声后,这群假倭的嗥叫震天动地,扛起火器,列着队

 伍,就顺着龙城驿的道路一阵风似的跑过去。

 消停下来后,几位坐着,沈嘉旺很小声地说:“马上我去送信给老爷,金子贵则不可,半路上很多假倭认得他,会把他给害了。”

 “我马上去向玄苏和尚请来纸笔,还有平行长的牌札。”高有勋说。

 “等脑包送来后,我们还能知晓平壤的倭贼数目。”潘俊岩接过话来。

 现在看来,安州赵光宪这批义军在这时候起事,反倒是耽误军机啊!

 没多久,玄苏和尚主动来拜谒。

 高有勋赶紧让他入坐。

 攀谈里,玄苏和尚表露心迹,说自己如何仰慕大明上国,又说在名护屋落成时,他亲口对丰臣秀吉表明自己反对战争的态度,还惹得秀吉非常不高兴。

 似乎玄苏也没必要对高有勋说假话。但高有勋铁定对玄苏说不是真话:“希望下次面见时,能将更多的误会给澄清。”

 “我也期望早日化干戈为玉帛。”

 “那法师免不得要被我大明皇帝赐个国师的号。”

 “岂敢岂敢。”玄苏虽然口中推却,可心里怕是早就花儿怒发啦。

 接着玄苏不但借给有勋纸笔,而且还在给沈惟敬的书信里夹带了自己所赋的一首诗,表达了对和平的愿望:

 扶桑息战服中华,四海九州同一家。

 喜气忽消寰外雪,乾坤春早太平花。

 高有勋封好信,交给沈嘉旺带走。

 感到奇怪的高有勋便又问玄苏:“为何你会在大明赏格中,且值得一万两银子?”

 这话先是说的玄苏和尚魂飞魄散,而后就赶紧回忆,回忆好了,就骂道,自己也是被朝鲜人给坑了。

 原来去年,丰臣秀吉给朝鲜的国书,就是玄苏和尚递交的。

 里面有三个词,朝鲜的通信使觉得是奇耻大辱。即「阁下」(朝鲜国王认为自己和丰臣是平等关系,对方应叫自己殿下)、「方物」(方物即贡物,秀吉这样说,是将两国间的礼币改为进贡,将朝鲜视为藩属)还有「入朝」(秀吉勒令朝鲜朝拜臣服),叫玄苏和尚改掉,玄苏心想你玩文字游戏也没法挡得住秀吉的大军啊,快些认真做好防御准备啊喂,便拒绝修改。

 结果朝鲜还是不做防御准备,反倒在给万历皇帝的呈文里,把玄苏和尚说成是怂恿秀吉开战的罪魁祸首。故而玄苏身价倍增,人头和秀吉一个价位——朝鲜发生这样的情况,高有勋已是屡见不鲜,还有两位使者去见丰臣秀吉,回来报告,正使说能打包票,日本绝不可能进犯朝鲜,秀吉则是个「獐头鼠目,诚不足畏」的小丑,副使则给出完全相反的说法,称秀吉侵朝已是箭在弦上,还说秀吉相貌「胆且有智」,不可轻敌。

 一查,正使是东人党,是跟在柳成龙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

 而副使则是西人党的,结论自然大相径庭。

 这些朝鲜人,给之前祖承训提供的平壤情报居然是:日军不过两三千人,且只会用铁制的「长剑」而已,也是诚不足畏。

 “还请法师宽心,有我在,必让朝廷勾销对法师的赏格。”高有勋拉住玄苏和尚的手,疯狂打温情牌。

 结果傍晚时,景辙玄苏和小西行长座谈,便劝行长:“明军不来还好,若明军已来,料想平壤城可以挡得住否?”

 小西行长便回答道:“我已在平壤城内筑起一座不亚于天守阁的新堡垒,且平壤周边多有友将,驻屯的各处城寨,距这里不过一日路程,闻到平壤有警,必然来援。”

 “太阁在朝鲜八道,是一道一将,一道一城,摄津守殿在的平壤,必是明军主攻之处。一旦危殆,我恐友军非但不会来援,反倒会率先逃跑。”

 小西行长无言以对,就问玄苏,如之奈何。

 “还是该对明使还有沈惟敬保持亲善,若明军势大,保不住平壤城,不妨谈和,安全撤出摄津守殿的家臣郎党。”

 可想起太阁的「恩情」,小西行长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现在的行长有些陷于困局,坚守平壤吧,他没信心能得到其他大名的支援。

 可不坚守的话,那就是辜负太阁之恩,会有破家灭门的危险。

 也只能听玄苏和尚的,在战、和、退三颗鸡蛋上跳舞。

 见小西行长算是接受自己的建议,玄苏和尚又说:不妨派一使者,将先前在平壤里战殁的明军将士首级,还有俘虏送还给沈惟敬,这批阵亡者全是辽镇的,而一旦明军来袭,辽镇的人马依旧是主力,结纳他们的欢心至关重要,同时我们则尽快将明朝的兵部帖还有前线的意见送去名护屋城,让太阁能接受明朝的和谈。

 “如安!(Joan)”行长扭头喊了嗓子。

 旁侧一位小西的重臣,同样接受天主教洗礼过的小西飞驒守当即俯身听令。

 片刻钟,小西飞驒守领着一队扈从,来到高有勋所居的房屋前。

 “待到我方血洗安州城后,打通前去清川江的道路,贵

 使即可返还斧山,请得沈惟敬先生做进一步的详谈。”小西飞驒守在廊下鞠躬,唐通事张大膳立在门侧,将他的意思逐段逐句地翻译给里面的高有勋等听。

 “无妨,按约,我等回斧山馆三日内,先将脑包馈赠给贵军。”高有勋继续拖延时间。

 “那请问什么时候,摄津守殿的专使可探望沈先生的伤情呢?”

 “脑包到后,至多不超过五日,先前沈先生与摄津守殿约好五十日不战的,我方泱泱大国是讲信用的。”

 小西飞驒守对这样清晰的答复感到满意,就再次鞠躬,带着张大膳离开。

 屋子里,高有勋和潘俊岩间互相对望了眼,意思是不约而同的:“不知安州城赵光宪的这群义军能在小西行长的攻势下坚守多久?”

 龙山驿内,玄苏和尚挥笔写就给丰臣秀吉的书状,连带明朝的那份兵部帖一起交给小西行长,行长在书状和兵部帖上盖上「丰臣行长印章」的朱印,再将其封套放入信函中,交给使者,要求快马加急送去名护屋。

 次日,高有勋一行即被小西行长「邀请」,前往安州城观战。

 这也是小西行长的策略,希望借着这场攻城战,来向明使展示己方武力的强大,迫使明廷继续坐在和谈桌边。

 安州城南,寒波澹澹的延平湖宛若项链尾端的翡翠吊坠,陈在诸多峰峦之下,朝着安州南门的山坡,小西行长让人支起了阵幕,几名足轻在幕前竖起了小西军的旗印,高有勋坐在马鞍上,看得这旗印居然不是什么十字架,因方才他见到,整个小西的家臣团都在那叫塞斯佩的耶稣会教士引领下,在阵幕内,排队跪在圣像供案前,做了狂热的战前弥撒,而行长的印物竟然是个绘着鲜红色「日之丸」的纸袋,挂在旗杆上,下面垂着面赤帜,在日色中迎风飘扬。

 “这种纸袋,是鄙国大夫用来装药的,摄津守这般,大概表示不忘自己是堺的药材商人之子吧!”看出有勋困惑的玄苏和尚,在旁边合掌解释道。

 其实,还有同加藤清正怄气的原因在内。

 出征朝鲜前,秀吉赐予加藤清正一面「南无妙法莲华经」的军旗,清正是欣喜若狂,因他是虔诚的日莲宗信徒。而素来作为清正竞争对手的小西行长所得到的,是匹「大黑马」。

 清正举着军旗,得意洋洋地问行长,此战会使用何种旗印。

 这个询问包含着两层挖苦,一是挖苦行长异类的宗教信仰,二是讽刺行长并非武者出身,而只是一介药材商的儿子。

 赌气似的,小西行长便干脆用了这个「纸袋日之丸」的旗印,等于在回击清正:“我就是药材商之子,怎地!?”

 不过在有勋的心里,懂得小西行长骨子里的商人基因,是不会随着身份改变而消散的,而后他的目光转移,见到小西行长甲胄齐全,走到了那旗印下,将手中的军配左右挥动几个动作,见到这套动作的营中军乐手,便吹起了澎湃的海螺。

 这是对安州城前的军阵发起「备战」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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