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93节
这就是没有渍水踏干就塞棉花的脑包,根本挡不住火铳。
可铳声过后,中弹的濑川依旧瞪着眼,立在原地,血顺着他的眼和鼻梁直顾下流,可人却不倒。
直到赵光瑛的箭,斜着飞来,扎入到濑川的腮帮,濑川才好像被吹了下,斜着身躯,轰然倒下,砸起来一团雪,卷卷扬扬。
手里握着弓的赵光瑛,见到殒命的杀兄仇人尸体,急促呼着气,一时间都不敢相信眼睛,她脚有些发软,胳膊也因刚才连续射了几箭而酸胀不已,下了石墩后,她跌跌撞撞地从庄门走到前院,还看了同样惊愕的沈嘉旺眼,仿佛在问——“死了没?”
嘉旺的眼神则好像在回答,“自己去看。”
潘俊岩和吴有孚也从玄关里走出来。
他们围成了个圈,圈内的中央,倒着刘义朴小妾的尸体,脖子被割断,头还剩
一点皮连着,完全歪着,以种诡异惨白的姿态看着天,和扑着的躯干全不着调,口鼻眼里全流着血。
濑川采女正的尸体侧倒在另外边,再也动不得,看来确是死了。
“臭弟弟?”提着刀的吴有孚,望着台阶下的高有勋,对方就趴着,这姿势好像对着自己五体投地呢,那把断掉的倭刀在旁。
石流龙则半躺在那边的柱子上,两腿伸着,因疼痛和疲累而抖个不停。
赵光瑛把尸体上的箭逐一拔出,回收到背着的箭囊里,又将高有勋给扶起来。
“沈嫣柔......”高有勋眼花目眩,稀里糊涂里哼出这个名字。
吴有孚走下来,拍拍高有勋的腮帮,问我是谁。
“你是我家兄,吴有孚。”
“你是谁?”
“吴有勋。”
“......,新建伯王承勋是你甚么人?”
高有勋翻了翻白眼,光瑛差点没扶住。
“头撞坏了,好像也没全坏。”吴有孚对潘俊岩分析说。
潘俊岩说二位兄弟有累有伤,说着取出两颗药丸,叫高、石二人含在嘴里,不能吞咽。因为吞下去反倒会吐出来,含到化为止,这是戚家军内秘传的伤药。
吴有孚推开那铁炮足轻的尸体,让高有勋坐台阶上。
“平行长的监军小野木所携带的文书,被我们搜到。”潘俊岩意思还是大的。
沈嘉旺走过来,将小野木浸透血的书状翻开,一行一行,连读带猜,因这是日本的公文体裁,和民间文字及纯汉字大有不同:“能明白六七分,除了要刺探清川江军情外,小野木还准备在清晨离开这,前去中和寨,那里很重要,平行长须派遣个得力干将前去督师,保住平壤的退路。”
“看来这次我们拼杀对了。”高有勋含着药丸,抬起头,虚弱地说出这句话来。
外面传来敲锣打鼓和许多脚步的声音,只见山谷里又涌入许多火把,是那位跟着潘俊岩一并到来的义勇,跑到外面的村落里说,有人火并了刘义朴这国贼的庄园,各位想要拾财货的都随我来,大明天朝的锦衣官答应把刘贼的家赀都分给我们。
一下子,数百朝鲜义勇都打着火把,围了过来。
山谷那端,本来要去刘宅的那二三十名真倭假倭,本来就被管海洋、罗博的埋伏打得惊慌失措,这时又看如此多的义勇呐喊冲来,全不知对头来了多少,就拖着受伤同伴,向肃州西边的「先手番」阵屋逃去。
这群义勇几乎同时从庄园的前后门一起进来,看见刘义朴小妾的尸体,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扒光了真丝做的衣衫、裤子还有头饰,还用人用刀绞断了小妾的头发。
刚刚缓过气来的高有勋,坐在原处,握着胸口,看着这癫狂的朝鲜义兵们——他们举着棒子,敲碎掉房屋的木壁,进去顶着燃烧的火,把刘义朴、婢女还有小野木监军的尸体如法炮制,一样扒得精光,还席卷掉了刘宅所有能拿得动的值钱东西,当然也包括米、肉、柴等。
“不准拿走武器和盔甲!”赵光瑛呵斥了一嗓子。
这群义勇们回头,都看了光瑛眼,接着继续。
不过他们还是听话的,确实没有动武器和盔甲。
石流龙爬到濑川采女正的尸体边,蹲在那,像是在把玩自己的战利品似的,过了会儿,他取下濑川的兜盔,看到里面滚出件小东西,伸手捡起来,就着火光一看,是个雕刻精致的木制小观音像,“这是他希望在战场上得到观音庇佑。”
观音木像还系着爿纸,解开后,是濑川亲笔所写的几行绝命诗。
第107章兵临城下
“似乎是说,想把他的遗物,送归日本的甚么丰州去,给他妻子收藏。”嘉旺看了看。
“娘的,他跨海越山的,到这里来杀别人丈夫妻儿,还想给自己妻子留甚念想?”吴有孚骂道,挥挥手,说扔到火堆里烧掉拉倒,免得秽气。
不过濑川的整套甲胄却都被保留下来。
刘义朴的庄园被洗劫一空,屋宅的火也越烧越大,火焰直穿夜空,混着雪粒飘舞,格外悲壮,等到管海洋、罗博、赵火还有小鼻头扛着鸟铳走过来后,整座庄园已化为火海,房梁柱架不断坍塌,义勇们扛起一具具赤条条的男女尸体,奋力掷入这天然的火葬场里去。
还有几个朝鲜僧兵,站在火前,为身死者念经超度。
“去中和寨。”高有勋这时能站起来了,说道。
他顿了顿,将药丸压在舌下,又补充了句:“马上李提督就得攻打平壤,咱们去赚中和寨。”
“赚?”吴有孚半信半疑,就我们这几个人,怎么去赚那么大一座重兵把守的军寨呢。
高有勋便指了指濑川采女正的甲胄。
“臭弟弟,你真的是魔癫。”会意过来的吴有孚,转个头,看着有勋,在心底狠狠地如此说道。
接着高有勋转向赵光瑛:“姑娘便留在这里,此去中和,还不知结局如何,保重保重。”
“射杀濑川也只是复仇的第一步,我还要杀死平行长,杀死所有来犯的倭贼!”赵光瑛战意炽烈。
高有勋就劝她说,而后天军要经肃州、顺安、龙城这条路去收复平壤,你不妨留下来,靠尊兄的威名,把安肃两州的百姓义勇给组织起来,和夜不收金子贵一起,尽量给李提督提供些补给,那样才是功德无量。
虽然心有不甘,可赵光瑛还是服从大局,重重点了头。
早晨时分,这场春雪又停下来,两班贵族刘义朴的家园化为灰烬,田产也全被周围民众剖分掉,高有勋一行,则出了山谷,避开平壤前侧的龙城驿,绕道柴井,向着中和寨而去。
因相貌和胡须与小野木监军颇有些相似,吴有孚便套上小野木留下的甲胄,骑在马上,嘴里抱怨着前途未卜。
替他牵马的,是赵火,打扮为倭贼小者的装束,也扛着小野木的朱枪,背着箱子。
潘俊岩千户则把濑川采女正的全套铠甲穿戴齐整,包括那标志性的赤色唐头,也骑着匹战马,同时佩着濑川的倭刀和自己的戚家刀,还套着装饰用的「尻鞘」,为珍贵的老虎皮毛所制的套筒,套在倭刀外,远远望去像是长出根老虎尾巴,倒也算威风。
高有勋、沈嘉旺穿着那两披甲武者的甲胄,走在队列前头,有勋假扮的那位,兜盔的眉庇被击碎,便将眉庇给卸下来,卸下的过程中,有勋察觉这倭贼的甲胄倒是有些意思,是有类似螺栓的构件的。
石流龙扛着三间枪,只能与管海洋、罗博和小鼻头扮成随队的护卫足轻。
柴井的要道处,横着座先手番阵所。
有一小队倭贼的足轻驻防这里,由几位武者统带,监视过往。
之前得令去增援刘宅的,正是这拨人。
阵所前,沈嘉旺二话不说,上去就给前来盘查的武者一个掌掴:“混账东西,昨夜的战斗为何脱逃!?小野木目付(监军)真的是怒火万丈,一些紧要的物品也被朝鲜乱暴土民给劫夺掉了。”
那武者和后面的足轻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低头,叽哩哇啦地辩解。
「小野木有孚」还在马上,茫然的神情呢。
高有勋便伸手,打了他下。
吴有孚千户这才如梦初醒,锁起眉头,咬着牙齿,模仿倭贼,哼哼出低沉的咆哮音,像是条恶犬,表示自己确实「怒火万丈」。
“切腹,谢罪啊,混蛋!”嘉旺则乘机对着跪下道歉的番所武者和足轻用脚挨个踹。
吴有孚抬手,嘉旺消停下来。
接着嘉旺逼迫带头武者交出前往中和寨的沿途关防简图,又对他们说,快些撤掉这里的先手番所,飞奔入平壤城对摄津守殿告急,就说明军马上就会到来。
于是这队倭贼手忙脚乱,只是把武器带着,便飞奔向平壤去了。
可还没跑出数里远,他们就遭赵光瑛所领的肃州义军的伏击截杀,没一个活下来的。
平壤城内北部矗立着最高山牡丹峰,山底、山腰处满是被掳掠来的朝鲜平民,和被强征来的日本夫丸一起,弓着腰,不分男女老少,都在日军监工的木棍和皮鞭下,背负着沉重的木材、石块,蜿蜒而上,修筑着日式城堡的曲轮、板屏还有屋敷,并且在山腰间掘出许多窟窿,排上木栅。作为临时性据点,小西行长至此将牡丹峰改名为「松山城」,企图将其作为自己在朝鲜的永久据点。
玄苏和尚在平壤,日日都能见到工地非人的惨状,不止一次劝过,可却无济于事。
有几位累到濒死的工奴,就像牲口般被铐在树桩上,奄奄一息,连水都不给喝,很快呻唤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死了后便会被扔进挖出的地基内,充作「人柱」。
而山顶一座密布铳眼和箭孔的「本丸」已然完工,小西行长正登上这里,有些心神不宁地眺望着平壤周围的地形和城寨。
就在刚刚,自肃宁馆归来的竹内吉兵卫等,告诉了行长关于沈惟敬的情况,并称明国确实有求和的诚意,只是到底以大同江为界分割朝鲜国土,还是允许小西行长留在平壤,还有待进一步的商榷。
甚至沈惟敬还提出条件:“只要平行长将军能将平壤内的粮食交出五到七万石来,俺有自信能说服李如松提督,商量平壤一带的去留问题。”
然小西行长依旧安不下心来,他觉得还是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之前祖承训、史儒领着骑兵冲入平壤的画面他记忆犹新。虽然他在小野木支持下,向名护屋的秀吉打出了「大捷完胜」的报告。可即便是伏击明军,他的损失依旧惨重:两千石知行的家中重臣小西与七郎(路易斯),还有日比屋阿格斯和行长的堂弟安东尼奥,也都阵亡了。
右翼占据咸镜道的加藤清正,那是自己的死对头,恨不得坐视自己灭亡的那种。
左翼及后路驻防凤山、黄州一线的大友吉统,和自己互不统属,而是属三番队黑田长政,小西和大友两军主要倚
靠秀吉派遣的军目付即监军互相联络,互为犄角。且大友吉统虽有兵数五千,但实力较为孱弱,不晓得面对明军的攻击会不会弃守而逃。
想到这,小西行长心里更加没底,他握着军配回身,只看站在自己后面的,除去家臣团外,便是肥前、对马国的五位海贼大名,即宗义智、松浦镇信、有马晴信、大村喜前还有五岛纯玄。所以他的不但肩负着自己家族的命运,还连带着这五位的生死。可谓肥后半国加肥前、对马国合计六大名九郡,全在他的肩上担着,当之无愧的西日本举重冠军。
现在小西行长所能做的,便是守住平壤,择机以此城为筹码,决定进退。
站在松山城曲轮上所鸟瞰到的平壤城,酷似人的胃袋,夹在大同江和普通江间,其城郭的形状也就被两道江水所固定,西南平旷,而后越向北越收窄,直至牡丹峰为止。所谓「负山阻水,控制西北,俯瞰长江(大同江),远临旷野」是也。
可身为朝鲜「两西重镇」的平壤城也有它致命的弱点,那便是依托江阔水深的大同江,阻挡自东而来的敌人较为容易,不过因朝鲜官府无能,也没能挡得住日军,那现在面向自西而来的明军,便处于无险可守的状态,明军的军马和火炮,在城西的谷地和旷野里也更容易展开。
另外在停战的五十日内,小西行长也尽其所能,增强了平壤的城防,他直接放弃掉了外郭和罗城,绕着内城的西南、南、东南的城楼和城墙,在上面增设了木栅,并以普通门、大同馆、练光亭、风月楼、密德台五处城门台所,修筑了各自独立的「丸」,也叫「倭城」,由他的第一番队下属的五位肥前、对马大名各自驻守,自己本部则驻在这松山城内,策应各方,形成众星拱月的形态。
也就是说,明朝联军必须将五座倭城悉数拿下,才能进攻最北侧的制高点,牡丹峰的松山城。
五座倭城,各有两千人员守卫,城内又有四五千人员预备,小西行长则领着剩下的万人在松山城固守。
“多美的景象啊!”此刻,小西行长看着刚刚落雪的平壤街道、江面还有峰峦。尤其是江面上密集的大小不等的帆船。身为商人后代的基因不受遏制地活跃起来,“要是能将这里平整为城下町,大同江直接通浦口(南浦)出海,派遣朱印船与明国还有南蛮发展贸易,不出五年,我就能让这里富庶更胜以往。”
西面山谷内,炮声和鼓声突然激荡,打破了小西行长的幻想。
他瞪大眼睛,看到远处山间,几缕烟火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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