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92节

　“要柴不要？”刘义朴庄园的后门，一名义勇走来，潘俊岩背着捆柴，低头跟在后头，问看着后门的另外位披甲倭贼。

　那倭贼听不懂，就对里面招招手，喊了两声。

　潘俊岩的眼睛看得亲切，后院直通庖厨，间隔有道门扉，门扉靠着个拄着长枪的足轻，正默不作声地在喝酒。

　门扉开了后，里面的厨役搭话，端进来。

　潘俊岩就直走到庖厨内，又顺着内里的门，见到正堂中，小野木搂着个浓妆艳抹的美姬，正在火塘边饮酒，而旁边坐着的中年男子，似乎便是庄子主人刘义朴，正在与小野木谈着些什么。

　潘俊岩的目光延伸开去，在正堂和前院的玄关地，那兜盔上蒙着醒目唐头和脑包濑川采女正，正一动不动，背对着，盘膝握刀，坐在那，保持着完全的警备姿态。

　厨役给了潘俊岩一包米，说这就是送柴的酬劳，潘俊岩便接下米，将柴捆给卸下，靠在门扉后，随后伸了伸手，自柴里握住了戚家刀的刀柄。

　他在等着前院对面山林里放铳的信号。

　竹林外，远远传来人马的喧闹声，高有勋和赵光瑛循声望去，就看到山谷那头，有一二十点火把，隐隐照得是倭贼装束，不晓得是真倭还是假倭，也朝刘宅来。

　“没猜错，这多半是要在来日，去清川江刺探的，切不可叫他们和刘宅里的倭贼会合，否则便麻烦大了！”高有勋头脑飞快地转了下，就手指了下。

　管海洋、罗博、小鼻头还有几个漕军、义勇，立刻抱起鸟铳、神枪，猫着腰，走到能俯瞰谷路的山坡前，而后点起几枚火把，待到火焰窜起，便架起两挺鸟铳，一挺神枪，借着光照，装填好火药、铅子，对着下面行路的倭贼举着的火光，胡乱放了一铳。

　铳声在夜雪的山谷内，震起很高的回响。

　那群倭贼吓得顿时伏低身躯，慌乱地摸着各自武器，互相喊着话壮胆，叫个不停。

　“再放啊，再放啊，放一铳一两银！”罗博靠在树干上，把管海洋点发后的鸟铳拿来，忙着通膛，重新塞铅子和火药呢。

　那边，小鼻头眯着眼，将他手里的那鸟铳也点放了出去。

　“砰！”还传来名倭贼的惨叫。

　第106章死斗

　“打中了？”小鼻头和罗博几乎同时叫起来。

　庄门前那把守的带甲武士，听到远处传来两声铳击，反应迅速地拔出刀来。

　下一秒，又是声铳响，一发弹丸从竹子和雪幕里笔直射了出来，正中这武士的兜盔。

　这武士的眉庇炸出团火花，碎裂开来，半边脸则被弹丸射入，眼珠都流了出去，噗通跪到在雪地里，单臂握着刀勉强支撑住，另外只手捂着脸，惨嚎不已，血和眼珠互相牵拉着，一并洒在雪地上。

　竹林边沿，正对着庄门处，沈嘉旺端着的日式长铳的铳口，徐徐冒着青烟。

　吴有孚在左，石流龙在右，越过沈嘉旺，三步

　两步跳下坡，冲到庄门前，那足轻刚准备把三间枪给持平而刺，就被吴有孚扑到面前，雁翎刀寒光一乍，直直抵入这足轻的咽喉。

　石流龙则飞起一脚，把那中弹的武者给踢翻在地，跳过去，扑进了庄子的前院。

　前院内，看守着马匹的，是两个铁炮手，惊慌间不及拾起铁炮装填，只能各自拔出防身的胁差来抵御。

　更后面玄关处，贯甲顶胄的濑川采女正忽地站起来，做出了拔刀冲锋的姿态。

　庄子后门庖厨里，听到铳响的潘俊岩迅捷地抽出戚家刀，还没等厨役反应过来，就单手拉开门扉，那正喝酒的足轻刚见到潘俊岩，惊骇一下，还没伸手去取长枪，就被潘一刀切开脖子，血带着风啸的声响，如喷泉般喷洒得到处都是，尸体咕咚横毙在廊下。

　而后潘俊岩双手握住戚家刀刀柄，步伐稳健轻快，径自对着把守后门的那倭贼武者走去。

　那倭贼反身，怪叫声，在扭转身躯中边拔出刀来。

　可潘千户的刀更快，斜着劈出道红光，那倭贼全身直喷出血来，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又被潘千户赶上，复一刀毙命。

　潘千户将戚家刀掷插在雪地，又走了回去，独自一位，把那被砍死的足轻的三间枪提起，顺着门扉缝隙，先将枪刃探进去，再拨开门扉。

　厨房灶台依旧冒着热气，厨役和婢女都抱着头，缩在柴捆后，崩溃地大哭不已。

　潘俊岩的枪刃对着他们，略微摆了两摆，他们会意，便逐个跑出来，见到横在走廊和后门处两个倭贼的尸体，又是番惊叫，是连滚带爬，才离了后门。

　刘义朴庄园西南墙角，高有勋先跃上了那石墩，转身接住赵光瑛抛来的弓和箭囊，又拉住赵光瑛的手，将她顺势就提上来。

　光瑛一把扫掉墙顶的雪，露出半边身躯，接过弓，又接过高有勋递来的箭——前院的庄门，吴有孚处决了那持枪的足轻，又起身给那中弹的带甲武者补了刀，只见吴有孚抓住那垂死跪着的武者后领，掀开兜后面的「錣」，再将锋利轻巧的雁翎刀扑腾一下扎进去，给了这武者一个痛快的解决。

　而有勋视线转到前院里，却发现石流龙挥舞着雁翎刀，竟然同两位铁炮足轻杀得有来有回。

　娘的，先前在石头边，石流龙在火堆前烤手和烤刀（防止极寒妨碍挥刀）时，说起如何突袭时是头头是道、条分缕析，我第一刀怎么斩，第二刀又怎么出，要走什么样的脚法云云，可到了实战中，就是在雪地里和两个杂兵气喘吁吁地互相砍空、滑跤呢。

　玄关内，濑川采女正的眼，盯住正在缠斗的石流龙，手握在自己那极长的太刀之上，便迈动脚步，准备趁其不意，冲出去将他一刀两断。

　「咻」，刚恢复立姿的一名铁炮足轻，面颊上就中了一箭，倒着跌坐下来，他的手颤抖着，想要拔出箭，可闪电般，咽喉下面没被胴丸遮护的部位又中了一箭，即仰面倒毙在台阶上。

　濑川采女正机敏地缩回去，隐蔽在玄关柱子后。

　“不用你帮，射屋内！”挥刀撞翻另外名足轻的石流龙觉得耻辱，扭头对着墙头射箭的赵光瑛叫道。

　赵光瑛便又接过有勋递来的第三支箭，眼睛对着庄屋内烛火透亮处，「咻」地松了弦，箭矢挟着劲风，破窗而入，射翻烛台，并射穿正在挣扎逃走的刘义朴下妾的裙摆，将其钉在堂柱上，烛台的油火翻掉，一下子就将铺设的席子给延烧起来，那小妾尖叫着解下着火的裙子，那火裙子好似狂舞的蝴蝶，而后就穿着内裤，把小野木监军和自家老爷给甩下，赤着脚，披头散发地从玄关朝外面奔逃。

　火越烧越大，庄堂内人影、火光错动，赵光瑛捻起第四根箭，一时间却犹豫该射哪里。

　石流龙把那足轻摁在廊板上，扭打番后，总算用刀切开了对方的脖子，他杀心也炽热起来，提着染血的刀，就踏上台阶，一步步向着冒着火光的玄关走去。

　而后他就被冲出来的小妾给撞下了台阶。

　那小妾虽看起来娇柔，可这时简直就如头横冲直撞的蛮牛般，把石流龙的牙都差点给撞折掉。

　石流龙倒着跌在地上，那小妾衣衫不整地趴在他身上。

　火光和雪光中，石流龙见到对方虽俗艳，可也美极，眼瞳正因痛苦而不断弹缩，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石流龙这才发现，自己的雁翎刀在刚才相撞时，已刺入到这女人的胸腹内。

　石流龙推倒女人，爬起来，将刀给抽出，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在雪地上拖着血迹，向着庄门处蠕动爬行。

　“快杀了她！”吴有孚此刻自庄门走进，冲着不知如何处的石流龙喊到。

　可石流龙哪里杀过女人，还在原地，怔怔的。

　墙头的高有勋看着这幕，也呆住了。

　吴有孚便大踏步而来，揪住小妾的长发，杀鸡似的，对着她脖子把刀一勒一拉，鲜血四溅，香消玉殒，又将尸身扑腾下，掷翻在地上，用

　滴着血的刀，指着石流龙骂了句：“不济事的东西！”

　石流龙受了刺激，叫了声，又冒着火冲进玄关。

　堂内，小野木监军抓起挺铁炮，顺着窗户，对准了墙头的赵光瑛。

　那头，刘义朴刚拉开门要自庖厨逃走，就被把住后路的潘俊岩一枪搠死，三间枪几乎是穿过门扉和庖厨的距离来的，劲道无比，直接把刘德脖子侧边贯穿，整个身躯都钉在墙上。

　潘俊岩冲入燃烧着的堂屋，眼明手快，拔出匕首，飞掷过去，小野木监军的手腕给割伤，刚装填好的铁炮拿不稳，跌落下来。

　那头，石流龙刚举着刀走进来，脖子后就感到道劲风，柱子后暗藏着的濑川采女正举刀自后背劈来！

　石流龙急走脱，后背衣衫还是被刀锋划开一大块，棉絮干乱飞，幸亏藏有暗甲，不然非得被砍碎脊椎骨不可。

　“喝！”石流龙半跪，挥刀扭身便刺。

　结果雁翎刀遭濑川双手挥刀重砍，哐得声被打飞。

　转瞬，石流龙趁濑川再度横劈来个「大袈裟」前，扑进濑川怀里，抱着他的腰，来了个家传的蒙古式摔角，两人嚎叫着，抱一起像陀螺般急速转圈，接着猛地撞在木造的墙板上，直接撞破个洞，一起跌在廊板上，又碎了栏杆，翻滚到前院的雪地中。

　吴有孚却大摇大摆地跑进来，出了一刀，立削去没穿甲胄的小野木监军半个脑袋。

　两个婢女在旁求饶，吴有孚不应，一人一刀，也杀了个干净。

　前院中，石流龙与濑川采女正继续翻来覆去地扭打。

　濑川用日语骂起来。

　“你个臭屄养的！”石流龙的金陵雅言脱口而出，翻过来在上，就要扼住濑川的脖子。

　他很明白，自己的雁翎刀已没了，而濑川则有把削铁如泥的倭刀。要不是死死缠住，那吃亏丧命的绝对是他。

　濑川将刀横在胸前，用刀镡挡住石流龙的手臂。

　石流龙目眦尽裂，则使出拼死的力气，要把刀镡给压下去。直到刀身切进他身下濑川的脖子为止。

　两人一上一下角力着。

　赵光瑛焦急万分，因濑川采女正全被石流龙给压住，只能见到他顶着唐头兜和脑包的脑袋，没法射箭。

　庄门外，沈嘉旺提着长火铳也跑了过来，看着雪中的这幕厮杀，急切间也不晓得如何下手。

　还是高有勋跃下石墩，跑到门前，将撅着臀部倒毙着的那带甲武者的倭刀从地里拔出，双手握着，准备过去配合石百户把濑川给刺死。

　“啊，屄——养——的！”石流龙暴喝声，眼珠凸出，被刘义朴小妾撞破的鼻翼全都皱起来，双臂都在抖，将濑川手里的倭刀给摁下去。

　可很快他便感到切到了名副其实的「钢板」。不，是濑川佩在脖子上的护甲，名曰「喉轮」。

　有喉轮在，是很难割下日本武者的首级的。

　濑川也暴喝声，抬起膝盖，将用尽力气的石流龙身躯给顶起，又踢开。

　石流龙仰面倒在廊柱上，后脑猛地撞击下，双眼一黑，嘴里鼻孔里差点呕出血来，双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避让，因视力丧失的瞬间，他看到濑川起身，握着那太刀，正对着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高有勋扑来，挥动着刀，对濑川后脖劈来。

　刚将倭刀举过头顶的濑川，回身。

　高有勋的刀锋，便在濑川采女正的喉轮上直拗过颈。

　两人身形交错而过。

　刀刃碎掉，喉轮被砍到卷曲，冒出串火花来，濑川的脖子痛苦缩了下，倭刀脱手，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咽喉。

　就算高有勋的刀没切进去，可这种对咽喉的撞击伤害，是任何常人都承受不了的。

　高有勋没收住脚，毕竟他的刀术连石流龙都远不如，一头栽倒，脑门咕咚下砸在台阶上，立刻昏死过去。

　就在那刹那，沈嘉旺在庄门处，对着濑川射了一铳。

　弹丸砰射在濑川兜帽的眉庇处，唐头的赤毛和脑包里的棉絮乱飞，弹丸直贯穿他的脑后而出，又飞了段，深深楔入到石流龙和高有勋间的廊柱里，迸出团碎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