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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206节

“熊大人平贼之功,当朝几乎无人可及,出将入相不过早晚之间。”戴东旻环视众人一眼,“咱们再敬熊大人一杯如何?”

众人吵嚷着随声附和,刚刚端起杯子,却听楼梯一阵乱响,一个衙役飞跑上來,两个侍卫又急又恐地跟在后面。那衙役扑通跪下,连叩几个响头,流泪道:“熊大人,张献忠又反了,我家老爷自知逃不过此劫,服毒自杀。”

好端端一场欢宴给搅了,熊文灿大怒,拍案道:“你说张献忠已造反,有什么凭据?”

“谷城四门都给张献忠的人把守,小人是拚死才逃出來的。”

“胡说!巡按林大人、监军道张大人都沒消息來,怎么偏偏会由你一个小小的衙役报信?分明是受人蛊惑!”

“小人不敢谎报。如今谷城已给张献忠占据,阮大人的官印给贼人抢去……”

“张献忠是造反还是向阮之钿泄私愤,你说得清吗?”

“这……老爷说的小人不明白。”

熊文灿冷哼道:“张献忠在谷城外十五里的白沙洲造房买地种麦,本是经我准许的,阮之钿却四处游说他已无土可守,无民可牧,无赋可征,还向他的故交南京兵部尚书范景文写信抱怨。你当我不知道么?”他目光凌厉地盯着衙役道:“是不是张献忠到县衙找阮之钿寻仇去了?从实招來。”

“小人只看见那些贼人拆毁城墙,抢劫粮仓,释放囚犯,又将县衙一把火烧了。”

“阮之钿呢?”

“小人一看火起,乘乱逃了出來,不知阮大人的下落。”

“这个混账东西,阻扰招抚大局,若果真逼反张献忠,一年多的心血就白费了。”熊文灿面色阴沉。

左良玉起身道:“督台大人,末将也曾风闻张献忠这半年來,在谷城招纳亡命之徒,打造兵器,购买马匹,又在汉水之上架造浮桥,反迹已露。必要发兵剿袭,切不可养虎遗患。”

左良玉是威名素著的大将,熊文灿最为倚重,语气登时缓和下來,含笑道:“昆山,此次招抚不止张献忠一部,他虽怀二心,但尚未公开叛乱,若派兵袭击,必然引起其他几路贼人的惊觉,本來他们就怀疑朝廷招抚是权宜之计,所谓明以招抚阴以剿杀,必会再叛,那时烽烟四起,难免顾此失彼,如何向皇上交待?两害相较取其轻,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忍忍吧!再说张献忠等人毕竟出身贫贱,粗知国家法度,不可以正途出身的臣子标准要求他们,需慢慢诱导,才能改邪归正。操之过急,逼得急了,他们铤而走险,什么事做不出來?”

左良玉拥兵自重,战功又多,心里有些看不起那些自命儒将的人,听他动辄劝诫以大局为重,反驳道:“督台大人难道不怕一味纵容张献忠,他有恃无恐,为所欲为,其他贼人学他的样子?若他们个个不受大人节制,不遵朝廷号令,招抚不招抚又有什么分别?”

“毕竟湖广地面太平了许多。”

“不过是一时局面,终非根本长久之策。”

熊文灿有些勉强地笑道:“哈哈,昆山还是个急性子呀!”

“张献忠招抚前,大人不是常说必大创流贼才好招抚么?如今张献忠反迹既显,再派兵痛击,使他死了复叛的心,不敢胆大妄为。”

“那、那还是往死里逼他呀!”熊文灿尴尬道。

戴东旻、王瑞旃一齐打圆场道:“來來來,吃酒吃酒!不要辜负了端午佳节。”命人将谷城县衙役带下楼去,看管起來。

众人刚刚坐定,探马飞跑上來禀报:“张献忠占据谷城,林大人死难,张大人从贼了。”

“怎么,他、他竟敢杀了林大人?”熊文灿一口酒正要咽下,却堵在喉咙间,辣得眼泪几乎流出來。

左良玉请战道:“末将愿率人马替林大人报仇。”

熊文灿想到林铭球与左良玉、王瑞旃二人商议捕杀张献忠,如今林铭球却给张献忠杀了,暗自叹息一番,心里却仍然存着侥幸,以为张献忠不过出于个人恩怨,决非造反,若左良玉率大军进击,张献忠想不造反也势所难免了。他犹豫道:“张献忠凭借谷城,居高临下,将军贸然出击,未必建功,挫动士气,实在得不偿失,不如等他松懈下來,伺机偷袭。”

“大人此话并非知兵之言。”左良玉摆手道:“逆贼善于野战,而不善于守城。何况据方才衙役讲,张献忠拆毁城墙,已无险可依,他也沒想着坚守谷城。我们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将谷城围了,切断他的粮饷,不出两月,流贼势必自乱阵脚,军心涣散。如此贼寡我众,贼散我合,贼怠我奋,攻之必拔,袭之必擒。如此良机,若失去了,实在可惜。”

熊文灿阻拦道:“将军不必着急,张献忠正向房县运送粮草,他必不会久据谷城,不如等他离开,在房县途中阻拦追击,且从容饮酒,看他还有什么动静。”

左良玉嘿然道:“督台大人既如此说,我等何必犯险厮杀,但皇上怪罪下來,并非我等怯敌不肯尽力。”

熊文灿讪笑道:“那是自然,有什么罪责,我决不推卸。”

初夏昼长,将近申时,日头尚高,酒宴方酣,熊文灿依旧留左良玉等人饮酒作乐。期间探马不住來报,罗汝才闻张献忠动手,在房县起事呼应。张献忠火烧谷城,退走房县,与罗汝才合兵,杀了知县郝景春及其子鸣鸾,并送进一张告示。熊文灿酒已吃到七成,接了告示在手,只看了两眼,便大惊道:“好贼子!我诚心待你,想保举你出人头地,你却恩将仇报,如此害我!”

左良玉不识几个字,不知告示上写的什么,但见戴东旻取过告示看了,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这贼子可、可恶!竟、竟血口喷、喷人。我何曾见过他、他一文钱!”

王瑞旃歪头扫看一遍,心头不住怦怦直跳。哪里是什么告示,分明是一份送礼纳贿的清单。张献忠详列了各级官员敲诈勒索的钱财,上自五省军务总理熊文灿,下至县令、县丞,密密麻麻写满了湖广、郧阳各地的官员姓名、索贿数目、日期等,一笔笔都写得清清楚楚,开头便说:“献忠之叛,总理使然……”清单的第一行就是“熊文灿索贿金银珠宝货累万万”。王瑞旃沒有找到自己的姓名,暗呼侥幸,张献忠也曾送來五百两银子,自己沒有收下,命來人带了回去。不然,自己的大名势必也会列在其中,这些告示不知道在通衢大街上贴了多少,如何瞒得住?

熊文灿脸色铁青,双手颤抖着,许久说不出话來,恨不得一刀劈了张献忠,可此事给告示宣扬出去,众人的嘴是堵不住了,只有杀了张献忠,将所有罪责推在他身上,皇上那里才好遮掩。熊文灿打定主意,想着方才未听左良玉的劝告,正踌躇着如何下这个台阶,使左良玉欣然带兵进剿,中军官匆匆上楼來,躬身禀道:“请大人赶快回去接旨。”

“有圣旨到了?”熊文灿即刻从椅子上站起身來。

“已到了道台衙门。”

道台衙门是熊文灿的临时行辕,钦差到了,不敢怠慢,熊文灿起身道:“诸位快随我去接旨!”一边整理衣冠,一边下楼上轿。戴东旻、王瑞旃、左良玉等全体文武紧紧跟随,也都是边走边整衣冠。熊文灿隐隐有些不安,猜到圣旨必定与剿贼有关,若是张献忠焚毁谷城的事给皇上知道了,不知会受到怎样的严责。

熊文灿赶到行辕,一个背着黄包袱的太监已在辕门外等候。熊文灿急忙命人在大堂上摆好香案,与众文武分两行跪接圣旨。那太监捧着黄包袱,穿过仪门,昂然步入大堂,尖细着嗓子,向众人道:“熊文灿、左良玉听旨,其余文武官员退下!”

等众文武退出以后,太监打开黄缎包袱,取出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匣子里面有一个黄绫暗龙封套,封套中严严实实地放着诏书。他不紧不慢地取出诏书,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流贼祸国,十载于兹,万姓涂炭,陵寝震惊。凡我臣子,谁不切齿!上天有好生之德,下民皆大明赤子,朕甚悯焉。前已迭下手诏,谆谆告谕,凡有悔过归顺之心者,一律准其自新。然贼首张献忠曾惊祖陵,不可轻赦。熊文灿不能仰体圣心,专意招抚,竟允其据城拥兵,为其请官开赏,欺蒙已甚。革去熊文灿总理一职,立功自赎。钦此!”

诏书宣读已毕,熊文灿叩头谢恩,许久才站起身來,颤抖着双手接过诏书,放在香案上,向传旨太监寒暄道乏,吩咐在花厅准备酒宴。与左良玉陪吃了,天色已晚,安顿好传旨太监歇息,请左良玉到书房议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一进书房,熊文灿长揖到地,哀求道:“昆山救我!”

左良玉猝不及防,伸手拉住,故作不解道:“督台大人,何故行此大礼?末将担当不起呀!”

“昆山,你就不要装糊涂了。方才的圣旨你亲耳听到了,我就要大祸临头,你若忍心袖手旁观,我惟有一死以谢圣上了。”

“督台要末将做什么?”

“我已不是总督,不要以此称呼了。你若愿意帮我,咱们就以兄弟相称,不拘什么虚礼了,喊我一声老哥哥。哥哥求你带兵追击张献忠,必要一鼓歼灭,哥哥才好向皇上有个交待。事到如今,哥哥也不求什么官职了,只求能全身而退,回到老家,安享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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