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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96节

韩?想着钱谦益文名早著,倒是个难得的人才,不仅为他可惜,但听说他行事不够光明磊落,与那些东林先辈大相径庭,心下也有些瞧他不起,心术如此,入阁拜相也难教人心服。想到此处,叹了口气,向吴?的屋子喊道:“吴?,不必躲着了,出來见见两位阁老吧!”话音刚落,吴?衣衫褴褛须发蓬乱地摇晃着出來,抢到两人身前,跪地大哭:“卑职差点儿见不到两位阁老了。”

“吴?,你几时回來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进京复旨,却与韩相爷到了一处?”二人见他如此失态,大惊之下,连声发问。

吴?唏嘘道:“卑职到陕西查访,险些遭了胡廷宴的毒手。若不是巧遇到老相爷,怕早已冻饿而死了。”呜咽着讲起巡查陕西始末。他说得极有条理,描摹毕肖,或疾或徐,吞吐抑扬,讲到激愤之处,声调陡然一高,李标、钱龙锡耸然动容,沏好的茶竟忘了喝,韩?再次听來仍止不住气得來回走动。三人都铁青着脸仔细地听完,连夜商量处治的办法,一直商量快到四更,李标、钱龙锡便急急地赶着上朝。

将近辰时,韩?才带了吴?入宫。崇祯一听说韩?到了,极为欣喜,立刻吩咐请他到东暖阁來见。不多时,崇祯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不慌不忙地进來,看到崇祯,紧走几步,撩起灰布棉袍跪下道:“臣韩?叩请皇上圣安!”

崇祯早已离开座位,满面笑容地站着受了礼,伸手将韩?搀起來说:“象云先生,你终于來了,朕盼得好苦呀!看你身子还健旺,來來來,快坐下说话。”命韩?近身坐了。

韩?谢恩道:“皇上乾纲独断,铲除逆阉,大快人心,臣以衰朽之年,得遇明主圣君,不敢稍惜驽智。”

崇祯苦笑道:“朕沒有别的办法,只能以此而求振作。朕手里是个烂摊子,文恬武嬉,党争炽烈,大小臣工不以品性论高下,不以政绩定优劣,取人升迁只凭一个党字,同党者相互包庇,狼狈为奸,不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动辄攻讦,哪个想着国家出力为朕分忧?不过是想着俸禄想着银子。”

韩?道:“结党之习,由來已久,非一朝一日可以扫除。若急于求治,恐欲速而不达。当从长计议,慢慢破其羽翼,培养元气,激浊扬清,考核秉公,朋党无利可图,自然难存了。”略停一下,又道:“皇上有旨命臣早朝后再來,但臣听说皇上心系三秦,不忍皇上独自焦虑。”

“你可是路上听说了什么?”

韩?点头道:“臣给皇上带來了一个人,陕西的情形问他可知。”

“传他进來。”倏然之间,崇祯心里涌上一种不祥的念头。

吴?依然逃亡的模样,由王承恩领了进來,踉跄着倒地跪了,叩头道:“臣吴?有辱圣命,本想在野外寻个僻静的地方了断了,可想着皇上还不知内情,臣不敢就这么死了,才苟延残喘地回來交旨。”

第二卷 燕山云冷 议赈灾节流裁驿站 偿债银逼门难豪杰(二)

崇祯生性好洁,见他一身褴褛,面目黝黑,须发蓬乱,显然已是多日沒有梳洗了,心里暗自不悦,冷笑着将案上的疏本扔到他脚边道:“吴?,你还敢回來见朕?胡廷宴已有折子参你索贿白银二万两,这是怎么说?”

吴?从胸口贴肉的地方摸出银票,双手呈上道:“皇上,臣若不收他的银票,怕是已成孤魂野鬼,再也见不到皇上了。”话到此处,忍不住哭泣起來,“臣一路好苦呀!要躲着胡廷宴的追杀,要找吃的找喝的活命,山洞、沟沿儿的风刀子似的刺人肌骨,臣咬着牙,怕一松劲儿就倒下了回不來,沒有人替皇上送信儿,皇上被那些奸佞小人欺瞒了。陕西的百姓苦呀――”他呜咽着断断续续将陕西的遭遇又讲了一遍。

崇祯目光凌厉地看着他用污秽的衣袖擦泪,厉声道:“朕不信,胡廷宴竟敢杀人灭口?欺君枉上,不怕诛灭九族?”

吴?连连叩头道:“他不敢教皇上知道实情。”

“陕西究竟怎样?”

“如今秦地不止饿殍遍野,更有无数的反贼作乱,蒲城、白水、泾州、耀州、富平、淳化、三原、汉中、兴化等县已无宁日,贼寇劫了宜君县的监狱,聚集到延庆的黄龙山上,人数不下五、六千,胡廷宴严令不得泄露,都压下了,那些上报民变的各州县官吏都惹恼了他,一顿好打。这些都是臣亲眼所见,断不会有半点儿虚假的。”

崇祯暴怒,起身大骂道:“这个混账东西,陛辞时朕反复叮嘱他,陕西西临北边,西南连接甘、川,夷汉杂处,又有贼寇王二造反为乱,安民剿贼最为首务。如今可好,剿匪无方,反贼越來越多,却挖空心思报平安说好话。即刻遣缇骑出京锁拿胡廷宴,朕要亲自审问!不――还是将这个混账王八就地赐死,省得朕看了生气。”

吴?慌得膝行两步,摆手阻拦道:“皇上息怒,臣所奏虽属亲历,但终是一面之辞,如听臣一言而杀封疆大吏,不用说胡廷宴,百官怕是也未必心服……臣不愿皇上一时激愤而有伤圣明。”

韩?点头道:“秦地自古民风彪悍,是个靠天吃饭的地方,地瘠民贫,又值天灾,胡廷宴不知推皇上恩德,赈济无方,是驱民为盗,百姓衣食无着,不反才怪呢!如今群寇蜂起,他又隐瞒匪情,欺君枉上,其罪当诛。不如发王命旗牌,将他锁拿來京交付有司审问。”

崇祯向椅上颓然坐下,命吴?退了,抚着额头道:“看來你是做不得太平宰相的,陕西赈灾银子还沒有着落,袁崇焕又上折子要封海,朕是难得清清心。”

“为什么封海?” 韩?心下吃惊,袁崇焕是自己的门生,皇上不避讳而谈,使他越发坐不住了。

“他要过往的商船不可直航皮岛,必须绕行宁远,以便收取税金补给军饷。”

“这倒是两便的好事。”

“好事?”崇祯含笑反问道:“他不是又给朕出难題吧!当年平台召对,朕可是为他将吏部、户部、工部都得罪了。”

“……?” 韩?揣摩不出,默然无语。

“朕怕他封海收税是假,却是意在制服毛文龙。”

“毛文龙?” 韩?心里暗呼一声,依稀记起那个魁梧大汉來,略有些迟疑道:“臣听说毛文龙骄横异常,多行不法之事,袁崇焕既然奉旨督师蓟、辽,兼理登莱天津军务,倒也有权节制他。若能使他有所收敛,克己尽忠,未尝不是件好事。”

崇祯点头道:“嗯!朕就再准他这一回。”

“皇上可是还对辽东放心不下?”

崇祯轻轻吁出一口长气,道:“朕不是不放心,那里有袁崇焕稳固布防,徐图恢复,朕睡觉也安稳了,可是陕西、山西……哎!实在教朕心焦呀!不是怕灾重,是怕出人祸怕不知下情,事情临头了朕还蒙在鼓里。”

“皇上此话可谓中的之言。当年阁臣李茶陵曾备言旱情之惨酷,里面的几句话,多少年了臣一直牢记不敢有忘。”

“哪几句话?”

韩?缓声吟诵道:“夫闾阎之情,郡县不得而知也;郡县之情,庙堂不得而知也;庙堂之情,九重亦不得而知也;始于容隐,成于蒙蔽。容隐之端甚小,蒙蔽之祸甚深。”他眼里竟闪着一丝泪光,神情显出几分悲愤,“胡廷宴身为朝廷二品大员,若是平日留心救荒安民,何至束手无策,谎报欺君!”

君臣二人心头各觉沉重,默然相对许久。韩?见李标、钱龙锡进來,话锋一转道:“赈灾之难不在年前,而在开春以后。臣担忧那时若赈济不力,民饥而从贼,流寇日众,又误了耕种夏粮,局面大坏,无法收拾。若年前能发放些钱粮,必能遏制流寇蔓延之势,那些迫于生计的百姓也会失了从贼之心,流寇不剿自灭。”

李标道:“韩阁老所言甚是。但国库空虚,一时难以筹措如此多的钱粮,臣空怀为皇上分忧之志,也无可奈何。臣代理首辅之职已三月有余,门户之隙,臣不能消;兵食之计,臣不能筹;民生之穷,臣不能救;实在有伤皇上知人之明。臣愿将今年的俸禄捐出,赈救陕西灾民。”

崇祯摇头道:“先生们身为阁臣,平日里为国忧劳,替朕兴利除害,朝廷受益实多,俸禄是你们该拿的,朕怎么好再逼讨回來,朝廷还沒有穷到如此地步。再说你们这样做,也是教天下大小臣工为难,捐俸心疼得要骂,不捐又怕误了前程。他们会骂先生们一意凌下媚上,不管他人苦乐,骂你们也就是骂朕昏庸,不能爱恤百官,朕不能为自家招骂名呀!”

“臣一时心急,出此下策,若不是圣虑深远,臣触犯群僚倒不打紧,只是陷皇上于不明之地,深感惶恐。”李标暗悔出言孟浪,见皇上如此体恤,心下禁不住地感激。

崇祯笑道:“先生位居揆阁,今后要为朕做的事还多,若是得罪了群僚,如何自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的。朕不同,本來就是孤家寡人嘛!”

三人听得几乎要笑出声來,钱龙锡道:“皇上洞彻人情,圣睿直追太祖、成祖,无怪臣工们都以为皇上不可及处甚多。”

“臣工慑于皇帝之威,言辞阿谀也是人之常情,哪里能当得真?”崇祯神色淡然,似是有些不以为意。

钱龙锡微红了脸道:“臣愚钝,可一部十七史也记得不少。皇上经筵日讲不间断不懈怠旷古罕闻。皇上春秋正盛却不惑于声色,宫禁肃清,深合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旨,也可说超迈前贤。皇上恭勤节俭,励精图治,将每日置办御膳所费数百两银子减降为三十两,将冠袍靴履每日一换改为每月一换,玉熙宫的伶人也多有黜裁。皇上富有四海,所食的捻转儿、包儿饭、长命菜、银苗菜,比之市井商贾那些富贵人家竟还有所不如。这是前代的帝王可比的么?臣等亲眼所见,皇上竟不认账了!”

崇祯见他说得切直,不禁笑起來,打趣道:“朕认账,说朕的好话再不认账,岂不是不识抬举了?” 韩?、李标也都笑了起來,崇祯接着道:“外廷说的不全是好话吧?有坏话也说來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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