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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并不如烟 第27节

是书法研究会的会员在1957年就从一百多人激增到三百多人。张伯驹这样

做,无非是希望喜好诗的人,能写出合乎规范的好诗;但愿喜好书法的人,

能通过指导写出好字来。反右时,那些左派说他如此卖力是在扩大个人影响

和共产党抢夺文化阵地,实在是冤枉。

  父亲也好诗。在他的藏书里,单是杜甫诗集的版本,就不下几十种。反

右以后,就更爱读诗了,而且开始学写诗。偶尔诌几首绝句、律诗什么的,

就举着涂改得一塌糊涂的诗作,从书房里狂奔出来,大呼小叫地让我和母亲

都来听他的吟诵。

  我对父亲说:“怎么张伯驹作诗填词,连想都不用想。你把一本《白香

词谱》放在书桌上,翻来翻去,颠来倒去,也没当成诗家词手?”

  已是一张老脸的父亲,被我说得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无辩解地说:“

我怎么能和张伯驹比?他九岁就能诗,人称神童,是极有天赋的。写出来的

东西,颇有纳兰之风。你的爸爸本科读的是英语,留学攻的是西方哲学,以

后搞的是政治,成了右派才学诗呢。”

  父亲写的诗,仅用于自我欣赏。他拿给母亲和我看,也是为了能获得我

们对他的欣赏。他有一首题为《车叹》的五言绝句。

  轴与轮相辅,

方可成器宇。

二者去其一,

行旅徒呼苦。

  这诗一读,便知父亲还处在练手阶段。

  写在这同一张纸片上的,还有题为《我说》的另一首五言绝句。

  先我原无我,

有我还无我。

我既非常我,

今我实非我。

  这首诗,有点意思,不过与其说它是诗,倒不如讲更像是一段哲学短语

。总之,父亲很想把诗写好,这个念头从(19)57年一直持续到病重之时。

  “张先生的诗词,何以做得又快又好?”父亲恭敬地向他请教。

  张伯驹答:“我这个人要学什么,非要学到精通不可!尽管诗词创作的

方法与技巧很多,但其要则只有两条。一是谙熟掌故,二是精通格律。而要

做到这两条,唯一的办法就是强记。”接着,又补充道:“我真正致力于诗

词,还是在三十岁以后。但是自幼记忆力就好,朝诵夕读,过目不忘。有一

次去个朋友家,随便翻阅主人的藏书。过了段时日,再去作客聊天,竟然还

能背诵出主人藏书里的诗句,而那主人什么都记不起了。”

  张伯驹一席话,令我痛下决心:这辈子是永不学诗的了。因为我的记性

差得惊人。记得考入北京师大女附中,初中一年级才读了半载,在学校的失

物招领处,就找回自己不慎丢失的东西大大小小34件。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先后说给三个人听,那就一定是讲述了三则大处相同、小处各异的故事。

三人同时质对,我委屈万分,诚恳辩解——决非添油加醋,实实地是记性不

好。

  张伯驹创作的诗词不求发表,是兴之所致,是习惯使然。一段时间下来

,他就自掏腰包,把这些新作油印成册。这些灰兰封面、薄薄软软的小册子

,一摞一摞地码放在客厅沿壁而立的竹质书架上。我有时会觉得它们酷似一

个身著素色长衫的文人,长久静立,沉默无语。我有时一不小心碰及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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