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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并不如烟 第28节

那老竹杆发出的“吱吱”声,仿佛在提醒人们:这里还有诗。

  我对张伯驹说:“您的诗集,能给我一本吗?”

  他抽出两本,递过来。道:“拿一本给你的父亲。”

  张伯驹既不在诗集的扉页上题款,也不说请我父亲指正之类的话。以后

,但凡有了新作,张伯驹一定送我,且一定是两本。每本我大多翻阅前面几

页,然后束之高阁。不是不爱看,而是由于用典太多,我读不大懂。好在张

伯驹从来不问读后感想。

  父亲是读完的,从开篇到页尾。他的读后感是:“中国的文学再发达,

以后不会再有张伯驹。”

  和张伯驹对比,父亲认为自己算是个粗人。比如对一年四季的感受,不

过就是凉与热、冷和暖罢了。事情到了张伯驹那里,便大不一样。春天的梅

、鹊,夏日的蝉、萤,秋天的七夕、白露、红叶,冬季的霜、雪,他都有反

复的吟唱,细致的描摹。现在的人提起张伯驹,便说他是大收藏家,认为他

最爱文物。但我认为,张伯驹自己最看重的,仍是诗。他曾郑重其事地对我

说:“文物,有钱则可到手;若少眼力,可请人帮忙。而诗,完全要靠自己

。”

  张伯驹另一个爱好,是戏曲。

  我问父亲:“看名角演戏就够了,干嘛张伯驹还非要自己登台呢?”

  父亲笑我不懂中国有钱的文人生活。他说:“戏子唱戏,是贱业;而文

人票戏,就是极风雅的事了。”

  1960年秋,我转入中国戏曲研究院的本科戏文系读书。张伯驹从这个时

候开始,便经常主动地跟我谈戏说艺。很像是我特聘的一位专业教授,而且

常常是无须我请教,他就开讲了。话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落在余叔岩的身

上。他告诉我,自己与余叔岩的往来决非是一般人所言——是公子与戏子、

或是名票与名伶的关系。他说:“我们是朋友,知己,是不以利害相交的朋

友,情趣相投的知己。”

  余叔岩的戏,他是必看的。看后,备好车等余卸装,收拾停当,同去吃

夜宵。饭后或送余回家,或同归张的寓所。他们谈的全是戏里的事。他向余

叔岩学戏,都在半夜,在余吸足了大烟之后。

  张伯驹说:“那些烟土,一般都是他自己备好的。”

  “余叔岩干嘛非得抽鸦片?”

  “那是他的一个嗜好,很多艺人都如此。”

  我很诧异,因为在我父亲所有的朋友中,没有谁吃这个东西。也许,我

的吃惊被张伯驹感觉到了,遂又补充道:“余叔岩在艺人中间,是最有文化

的。他曾向一些名士学音韵、习书法。我还曾与他合作,写了一本《乱弹音

韵》。”

  张伯驹最为得意的,就是名伶傍他唱戏的事了。诸如,梅兰芳饰褚彪,

他饰黄天霸的《虮蜡庙》。余叔岩饰王平,杨小楼饰马谡,王凤卿饰赵云,

陈继先饰马岱,陈香云饰司马懿,钱宝森饰张郃,他饰诸葛亮的《空城计》

。这出戏是张伯驹四十寿辰,余叔岩倡议为河南旱灾募捐的义演。前面的戏

码依次是:郭春山《回营打围》,程继先《临江会》、魏莲芳(因梅兰芳在

沪改由魏演)《女起解》,王凤卿《鱼肠剑》,杨小楼、钱宝森《英雄会》

,筱翠花、王福山《丑荣归》。

  我说:“你和这些人同台演戏,一定很轰动吧?”

  “报纸登出戏码来,便轰动了。演出可谓极一时之盛。”张伯驹那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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