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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并不如烟 第40节

去,有个小伙子站立在大门口,扶着辆自行车。仔细辨认我才看出,那推车

等候的青年是他的小孙孙。小孙孙伸手接过张伯驹的拐杖,一把将他扶上自

行车的后架,叫他坐好,即蹁腿蹬车,驮着自己的爷爷,走了。我痴痴地立

在院中,研究院领导乘坐的小轿车,一辆辆从身边掠过。不知为什么,我心

里酸酸的。在张伯驹“发挥余热”的夕阳情调里,含着一点伤感,一缕悲凉



  翌年春节,我和母亲去什刹海给张伯驹夫妇拜年。大家好高兴,天上地

下,啥都聊。话题自然又谈到了戏曲。我向张伯驹谈出了自己对继承传统,

振兴戏曲的看法。我说:“经过几十年的实践,现在的理论界对传统亦有了

新的认识。传统的价值恐怕不仅是针对艺术而言,它对于人,有着绝对的意

义。传统究竟是导致社会进步还是退化?传统的对立面是否就是现代化?‘

推陈出新’里‘推’是指推开、推倒?还是也包含着推广的意思?其中的‘

陈’,是否就是指传统而言?这些问题现在下结论,恐怕为时过早。我们最

大的问题不在传统,而在没有把人的创造力充分激发出来。”

  张伯驹对我的看法,反应冷淡。他只是叹息:“现在对中国文化上的老

传统,懂得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就拿戏曲来讲,能在舞台上掌握戏曲传统的

人,就不多。今后的戏曲为何物,也只有后来人才晓得。”显然,他对戏曲

的发展前途,表示出茫然不可测的悲观。

  我向张伯驹请教:“今后搞戏曲研究,我该从哪方面入手?”

  他的回答是:“不知旧物,则决不能言新。你要从研究传统入手,而且

越具体越好。”

  话说了一阵子,张伯驹忽然问我:“我好几次在你的那个单位开会,怎

么就看不到你呢?”

  我说:“张伯伯,我尚无资格参加您所参加的学术会议。”我心疼他,

始终没有勇气提及二门口曾经见到的坐自行车后座归家的情景。

  我和母亲品着香茶,仿佛岁月全溶化在渐淡的茶水里。我甚至觉得张伯

驹的经历,就像中国纯正的茶叶。不管怎样的烘制和压缩,只要遇上了好水

,再遇到识货的好茶客,便会舒展自如,轻轻浮起,渗出旧日的汤色来。

  1982年2月27日下午,潘素托人打来电话说:张伯驹于昨天去世了。

  我和母亲全吓呆了。因为此前从未听说他老人家患病生疾的事,怎么一

下子就突然撒手归去?

  第二天清晨,母亲带着我赶到张宅。跨进已变为灵堂的客厅,失魂落魄

、老泪纵横的潘素扑向我的母亲,二人抱头痛哭。

  母亲问:“张先生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回事?”

  潘素哭道:“伯驹是好好的,只不过得了感冒。几天不见好,才把他送

进医院,他不愿意去,是边劝边哄的。我原以为送他进去就能把病治好,那

晓得我把他一送就送进了鬼门关。”说到这里,潘素不住地用拳头捶打胸口

,痛悔万分。

  “张先生住的什么医院?”母亲又问。

  潘素说:“后库的北大医院。伯驹走进病房见是八个病人住在一起,就

闹着要回家,而且这几个病人的病情都比他严重。我好说歹说,才把他安顿

下来,跟着我就向院方请求,能不能换个单人或双人病房?谁知医院的人说

:‘张伯驹不够级别,不能换。’两天以后,同房的一个病人死了,伯驹的

病情也不见好,反而比进来时重了。他情绪更坏,闹得也更厉害,就是要回

家。我再跟医院的人请求换病房,人家还是那么讲,说我们伯驹不够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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