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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32节

“那就不能不执行军令状了!”都蓝冷冷地说:“来人哪,将他捆了!”
帐下走出四个全副武装的附离,高雅贤正欲拔刀厮杀,被长孙晟阻止了。
“不会有事。你千万不要妄动!”
长孙晟强力阻止着,深知高雅贤硬拼,不仅无济于事,而且只有死路一条;高雅贤在这急转直下的变局中既惊且急,但见到长孙晟在生死攸关之际却如此从容,又听那语重心长的吩咐,高雅贤虽然困惑,但决定冷静下来,静观其变。
附离们把长孙晟加以捆绑,长孙晟要求因他笃信佛教,希望可汗给他三天念诵《楞严经》,然后行刑。这时佛教也传入突厥,许多大臣、贵族成了虔诚的信徒。可汗看看长孙晟的要求无碍于事,也就答应了。
就这样,长孙晟被绑在牙帐外的柱子上。他果然在诵念《楞严经》,不过念倦了偶尔也朝白道川北面张望一下。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中午,白道川的北面扬起了尘土。
忽然——
就是这个“忽然”把生活变得神秘不测了。它是吉星,使受难者否去泰来;它是灾星,使幸运儿福消祸至。它是命运之神手中的魔杖。但是,今天这个“忽然”是长孙晟和斐矩一起炮制出来的。
正是在突厥人群一片狂欢,附离们等待对长孙晟施以酷刑的时分到来之际,忽然,北方地平线上尘土滚滚,出现一队骑兵。不一刻,突利可汗从玉马“飒露紫”上跳下来,马鞭一扬,把出迎的突厥君臣招入牙帐。
“你带来这么多附离干什么?”
跟在背后的都蓝可汗疑虑地问,同时四顾帐外数以千计的精骑。
“有人想发动叛乱,大可汗还蒙在鼓里?”
突利可汗环顾众人,急急地说,同时喘着粗气。
突厥君臣静寂下来,面面相觑。
“他们的阴谋是,先杀掉天使,借此造成隋军压境的形势,然后以联兵抗隋为由,把尼利可汗的精骑引进我白道川的腹心,出我不意突袭大可汗的牙帐,杀死大可汗和叶护等大臣,取而代之,代价是让宇文氏仍当可贺敦,让安遂迦当叶护大人……”
公主连连冷笑。安遂迦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吼道:
“我看你才是叛贼!”
“是叛贼才会自动跳出来。”突利可汗的话冷若冰霜。
“突利,今天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帐外的长孙晟就是你的榜样。”
“大可汗请看,”突利递给都蓝一封密信:“这是我从可贺敦密使那里截来的,他刚从尼利可汗那里回来。”
都蓝可汗细心地展阅。密信确是尼利可汗的笔迹,所写的内容也与突利刚才揭露的分毫不差。
叶护大人也接过密信,细加端详。群臣们纷纷聚拢过来,脑袋凑在一起,争着观看赛信的内容。然后,又各自散开,默想沉思着。谁也无法从信中找出与突利说法抵触之处。这封信又一次把敌我关系颠倒过去,他们适应不了千变万化的事态,或者说,他们理智上已经承认长孙晟是对的,但感情上却扭不过来。他们刚嘲弄天使的窘境,心目中还抹不掉可贺敦、安遂迦闪亮的形象。怎么办?沉默是掩盖尴尬的最好办法。
“怎么样?”都蓝可汗征询道。
“这是伪造!”安遂迦愤怒极了。
叶护把先前的一封信掏出来与新的一封并摊案上,细心地比较两封信的笔迹,最后说:
“两信笔迹相同,都是尼利可汗写的!”
“你自己看吧!”都蓝把信掷给宇文氏。
宇文氏接过密信看着,双手像风吹树叶一般不停地哆嗦。安遂迦上前一看,脸色也刷白了。这真是晴天霹雳,字迹分毫不差,确是尼利可汗的笔迹。
“你们还有话说吗?”都蓝可汗虎视眈眈地对宇文氏、安遂迦说。
长时间的沉默。除了突利可汗外,牙帐里所有的人都想不出尼利可汗这封给可贺教的密信的来历。原来宇文氏自接到尼利的前封密信之后,又派密使到西突厥去磋商联兵抗陪的事。这密使路过突利可汗的领地时,预先接到长孙晟情报的斐矩和突利早已设陷阱伺候,一下子将密使拿住,夺过可贺敦给密使的符节,另派亲信冒名顶替,用投其所好的办法从尼利可汗那里赚来这封回书。这偷梁换柱的计策真是神鬼不知,连安遂迦都给瞒住了。
“哈哈哈……”安遂迦突然迸发一串异乎寻常的狂笑声。
“笑什么,你有证据为自己辩解吗?”都蓝愣了一下,终于不满地说。
“对于一群不会思索的人,证据是特别重要的。可是,我没有证据。是的,我没有为自己辩解的证据!”
安遂迦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最后简直成了怒吼的狮子,但是突然语调一沉,变成低声叹息。
“当一个民族的赤子,时刻都要为自己的无限忠心提供辩解的证据时,那么这个民族距离灭亡也就不会太远了!”
说完,安遂迦向公主打了个告别的手势,步出牙帐,牙帐外,突利可汗的附离分列两旁,明盔鲜甲,全副武装。帐内都蓝可汗的附离也拔刀涌上。安遂迦望着当空的丽日,对着无边的草原呼唤:
“至高无上的太阳神啊,你为何不照亮那黑暗的心?没有光明,人们是连眼前的巍巍阴山都视而不见的啊!”
说着,他那负伤的手拔出了迦沙宝刀,往脖子上一抹,喷出一股红泉。他没立即倒下,因为刀尖插入草地,手又有力地撑住刀把……
已经松绑的长孙晟痴呆地站着,仿佛还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捆住。
公主没有言语,但泪如泉涌。
这日黄昏,礼部尚书牛弘也来到了白道川汗庭。
他奉杨坚之命,带来四名能歌善舞的美姬,赐给都蓝可汗。时间这么凑巧,真是命运之神给千金会主最后一个打击。都蓝有了新欢,立即废了可贺敦,把宇文氏交给天使发落,以表对隋廷的忠诚。
杨坚交给长孙晟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但他很懊丧,弄不清究竟是胜利还是失败。在处理公主的问题上,他的意见也与牛弘相左。牛弘主张就地处死,他却认为应当送回长安,交给皇帝发落。这样,公主或有一线生机。两人委决不下,最后决定让长孙晟再探公主的意向,而后才作决定。
傍晚,长孙晟、高雅贤动身前往公主的穹庐。这是最后一次对公主的造访了,长孙晟心中百感交集。高雅贤却问起那封尼利可汗给公主的密信的由来。长孙晟对自己所设的偷梁换柱之计并不得意,只说那是逼于无奈出的下策,这事干得那样不留痕迹,主要还是靠内史侍郎斐矩。
“你事前是否与斐矩约定今日是送信的最后期限?”高雅贤问。
长孙晟点点头。
“要是逾期不来,那不就完了?”
“斐矩这个人急功好利,又善于机变,一般是不会失约的。”长孙晟说:“当然,天有不测风云,逾期失约的事也并非不可能……”
“此番你太冒险了!”
“此事别再提了。”
说着,他们已来到了公主的穹庐。公主笑盈盈迎出来,又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进去。他们刚刚坐上绳床,琼英便已奉茶伺候。
“节下因何姗姗来迟?”
公主仍带笑意说:
“据说,一个胜利者,看看失败的对手,心里会得到极大的满足。现在你满足了吗?当然,你长孙晟是个出色的特使。当年,你把我从长安护送到突厥汗庭,如今又把我护送到阴间,还有谁能像你如此善始善终!”
长孙晟手中的茶杯一直悬着,怅然地望着公主。这些挖苦的语言他并不反感,心中反而有点酸楚。瞬间,这酸楚在心头猛涨起来,充溢胸间。他情不自禁地望了公主一眼。她刚三十出头,脸似美玉琢就且泛朝霞,五官无比清秀俊丽。生命实在难于捉摸,一个这样的绝代佳人,一个曾经倾心于他的人,如今生命却要断送在他手中。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并不掩饰心中的哀怜,在房内踱起步来。此时,玉露已掌灯伺候。屋内人影散乱,却无言语之声,只有单调的脚步声成为主宰这个烛影暗淡的小穹庐的旋律。
“公主明鉴,我并非着意要置你于死地。”
长孙晟声调低沉:
“事到如今,说也无益。只要公主愿意逃生,请随本使进京,到了途中,我就让高雅贤带你潜逃,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以万无一失……”
“请公主放心……”高雅贤望着冷傲无助的公主。
“让我逃生?”
公主的语调酸涩:
“在我为了复仇而不得不委身于沙钵略父子之后!在我复仇的计划被你一一粉碎之后!在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之后!你好慷慨!是不是要我至死还得带着感激之情,到阎罗王那里去诉说你的大恩大德?我怎敢自惜蝼蚁之身而误你锦绣前程?不,我应当给你祝贺,祝你的功业有了很大的进展,祝你沐浴在浩荡的皇恩之中!回到长安但请告诉杨坚:别以为他稳操胜券了,我虽身死,但我的阴魂将化为一段阴云永远笼罩在隋廷的上空!”
说完,公主的目光久久地停在玉露脸上,又深情地望着琼英——她还不知道大事全败在琼英身上。
她惨然一笑,拔出腰间的短剑自裁了。
几天后,长孙晟一行离开了白道川汗庭,回长安述职。他们在大青山下又见到了昭君的青冢。只是这回所见与以往不同,在青冢的旁边已添了一座坟墓。这是依千金公主生前的遗嘱让她长眠在此处的。
根据长孙晟早先的许诺,琼英随他们返回京都,在千金公主的坟前,她百感交集,请求长孙晟让她与公主作最后的告别。长孙晟不仅答应她的请求,还与高雅贤一起陪同她到公主的坟前。他们在坟前徘徊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坟堆比青冢要小得多,修得草率而简陋。望着荒凉的新冢,长孙晟脑中闪过一幕又一幕的往事……
琼英的心也向公主低语:
——我的恩人,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将你推往绝境的正是我。直至临终之前,你还把我当作妹妹看待,你还依恋我!这使我终生难安。别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不株连无辜,不平白给人间添加千千万万的孤儿寡妇,我会为你了却心愿的,我发誓……
当长孙晟、高雅贤。琼英与公主的坟堆默然相对时,他们发觉眼前的人影多了一个,那是女人的影子!这影子移动极其迟缓,毫无生气,似乎不是附在活人身上的。三人同时大吃一惊,浑身出了冷汗。她是玉露。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距离新冢不远的地方,有一幢简陋的穹庐,那玉露先前一定是躲在穹庐之中。
对着眼前的三个熟人,玉露只是用无神的目光打个招呼,一言不发转身返回穹庐。
她本来也可以返回故国,但以家中举目无亲为辞,谢绝了天朝的皇恩,她向都蓝可汗哀求准其为已故的公主守墓。都蓝恩准了。就这样,在这空旷的荒野里,她日夜与孤坟相对,或许可以安慰沙漠底下寂寞的宇文氏。
长孙晟回到长安,在皇上论功行赏时,他寸封不要。但杨坚加授他为开府仪同三司,策勋二转,已经成为可以与九寺少卿、太子卫率、内史侍郎、吏部侍郎并列朝班的四品大臣了。高雅贤擢为振威将军。他还年轻,才二十五六岁,即以七品起家,宦途该是辉煌的。
长孙晟见高雅贤与琼英一路上颇为相得,便请夫人出面说合。果然双方都红着脸点头了。
结婚的那一天,长孙氏家族都来庆贺。长孙览的女儿蜀王妃刚好归宁在家,也前来贺喜。席间,她与堂嫂咬耳讲了悄悄话,透露这回长孙晟、高雅贤晋升的秘密。原来是内史令蜀王杨秀在王尊面前作了周旋,才有这回的封赏。
长孙晟听到这一消息后,不知是甜、是酸、是苦还是辣。
这一夜他不曾入眠。
第五章 宫廷阴谋 第一节
一统天下之后,隋文帝在封赏将领时,感到自己像一个负债累累的债
主。
威风锣鼓漫天彻地响着,西自帝京长安,东至骊山麓,夹道的人群山聚海涌,整座长安城沸腾起来了。百姓的欢乐难以言喻,从晋朝的八王之乱、五马渡江至今,动乱、分裂已整整三百个春秋了,那是怎样的岁月啊!烽火连天,饿殍遍地,白骨蔽野,荒村鬼哭,九州竟无方寸净土,江河唯流滔滔血泪。
这三百个春秋确实是用血泪写成的。
而今,这分裂的局面结束了,这动乱的局面也结束了,由战争带来的满天阴云已是一扫而光,换来了万里晴空和暖洋洋的初夏丽日。老百姓从战争中得到的唯有灾难,而权势者却从中猎取功名富贵。今日老百姓的那种兴奋,实在只有那震天动地的威风锣鼓才能宣泄。
随着如潮的“万岁!万万岁!”呼声,隋文帝杨坚出现了。
大隋的君臣出现了,先是开道的仪仗队。鲜衣怒马的武夫分执二十四把银戟,极为抢眼;另外一罕一毕不旌不旗的,却甚是古怪。一根竹竿,末端举着一个斗笠大小。宝盖不似宝盖、凉伞不似凉伞的东西,下垂两条飘带的便称为“罕”,下垂十二旒的便称为“毕”。尽管它们甚是古怪,却是帝王仪仗专用的神器,那是任何人也不能僭用的。随之,是一队雄伟的宫卫,簇拥着由一只白象牵引的玉辂。玉辂里坐的是四十九岁的隋文帝杨坚,他离京而东,率领群臣,正要赶赴骊山检阅平陈奏凯的大军及其将帅。
夹道锣鼓沸腾,他的血液也沸腾。
前年,梁主萧琮应他之召,亲率二百臣僚来长安向他朝拜,他趁其不备,派崔弘渡下江陵,端了萧琮的老巢,一举灭了梁国;今年春,他又派长孙晟重赴漠北,逼死了前朝遗孽千金公主,再次制服了突厥;如今复又消火了陈国,环顾九州,再无敌手,延续了三百年的分裂。动乱局面,终于在他杨坚的手中统一平息了。追溯历史的长河,只有秦始皇、汉高祖可以与他比肩,那曹操、刘琨、祖逖、谢安的英雄壮举,在他看来,实如儿戏一般。嘿,这回应该好好地遍赏功臣,李德林、高颎、韩擒虎、贺若弼、王世积……还有那扫北的长孙晟都要一一重赏,莫使一人遗漏!我杨坚岂是小器之人!我杨坚岂是不讲信义之人!
不觉间,君臣们已到骊山北麓。那山坡上新搭的检阅台气势非凡,壮严至极。单是台前的两条描金龙柱便大可合抱,耸然凌空。那盘柱的金龙张牙奋爪,直欲腾云破空而去。执戟的武士已将二十四把银戟分立台上两侧,一罕一毕则分插在台前。
杨坚君臣刚刚登上检阅台,司仪便前来报道班师回朝的大军已进入骊山境内。此刻百千号角齐鸣,声威雄壮。君臣们不觉同时举目瞩望东方,但见旌旗蔽空、尘土飞扬,班师的队伍像一条长蛇蜿蜒而来。
杨坚的目光终于停留在一匹高头骏马上,他的胡子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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