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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57节

长孙晟听了此言,不禁大吃一惊,心想:
——在离京的前夕,蜀王杨秀夫妇忽然深夜相访,问我借阅家藏的孤本兵书,尽管我说明家中绝没藏下什么孤本兵书,蜀王夫妇硬是不信,其求阅的急切神情似乎便要急用的样子……
那时他便想道:
——莫非蜀王想要政变?
如今高颎于席上提起“有人乘机起事”,他自然便联想到蜀王昔日的举动,不觉问道:
“第下何出此言?莫非有所风闻?”
“风闻却是没有。”高颎迟疑了一下又说:“韩擒虎之死,贺若弼之黜,王景、虞庆则之诛……只怕留有后患。老夫并非对这几家后代的忠心有所怀疑,但物伤其类,难免有代抱不平的人……”
高颎言下之意本在激起长孙晟的义愤,试图拉拢;哪知长孙晟心存“蜀王起事”的顾虑,全然会错了高颎的本意,反而以为高颎是在刺探他的政治态度,因而,出于防卫的需要,便慨然道:
“倘若果有莽夫起事,井侥幸夺下京师,又怎能挡住各路勤王之师?”
“将军之言但执一端,须知帝京一旦陷落,势必急转直下。他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可以将各路诸侯的眷属当作人质,谁敢举兵相向,都有灭族之灾,只怕到时不免供若寒蝉了!”李广达道。
而长孙晟则越说越慷慨激昂:
“到时自顾妻子的确实大有人在,然公等断然不会袖手旁观。某虽不德,到时也将置家族安危于度外,亲提十万胡骑南下勤王!”
“启民可汗的部众,将军可调得动?”李广达表怀疑。
“突厥人毕竟非我族类,不那么容易吧!”高颎也摇头不信。
这时,急急来了振威将军高雅贤,他来报一则紧急军情:都蓝可汗的胞弟都速六,亲率万余骑兵,星驰电掣而来。
都速六去年于都蓝可汗大获全胜之际叛逃来归,在长安混了个把月忽然不见踪影,原来是回突厥重新归顺乃兄都蓝可汗,今日卷土重来,可谓来者不善。长孙晟思索片刻,便吩咐高雅贤道:
“你去告诉启民可汗,就说我请他把新编的三千附离,火速调拨出来,到帐前听命!”
“是!”高雅贤立即退出。
长孙局依然若无其事地同高颎、李广达饮酒聊天。不到三刻,启民可汗的三千附离便立马帐前,戎装待命。高雅贤还替他带来了软甲、弓矢、宝剑和白龙驹。
长孙晟装束完毕,朝高、李一揖,说声“多谢”,便步出帐门,飞身上马,亲呢地用突厥语朝附离们招呼几声,然后拔剑往西一指,骤然间尘土飞扬,三千精骑像一股旋风席卷茫茫的草原。
高颎、李广达望着那逝去的狂飘,惊愕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突厥可汗的附离一如汉家皇帝的禁军,突厥可汗的禁卫,长孙晟都可轻易调动,那他任意指挥突厥的兵力是无可置疑的。
高颎、李广达回到帐内,对饮问酒。两人心里想的都是长孙晟。
李广达想起开皇三年大战白道川的情景,那可是汉族人五十年来破天荒第一次打败强敌突厥。那一战打得突厥人溃不成军,沙钵略可汗背受枪伤,脱下黄金甲,趁乱潜入草丛之中,这才幸保一命。作为这一战的隋军主将,李广达怎不感到无限的自豪?每回茶余酒后回想大战白道川的情景,总是意气风发,得意非凡。然而,他每回沉入这美好的回忆中,总觉得他的背后立着一个长孙晟,井感到他在微微发笑……
是的,要不是当年长孙晟亲赴阿波可汗的营帐,巧施反间之计,将阿波从突厥中分裂出来,从而断了沙钵略的臂助,令其孤掌难鸣,那么,白道川的首战告捷谈何容易!因而,这个长孙晟便成为他平生唯一敬畏、佩服的人,尽管长孙晟还比他低了三级。
高颎眼前展现的是开皇元年九月,长孙晟所上的那卷对付突厥的奏疏。这奏疏,除了皇帝杨坚,便只他一人见过。那“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方略仅实施几年,便制服了突厥这一空前强大的敌人,逼使突厥大大小小的可汗,争先恐后地向隋廷称臣纳贡,甚至强制了与隋皇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千金公主认杨坚作父。
这确实是惊天动地的奇略。
长孙晟射雕、杀虎的故事已然把他变成一个神奇的人物,不久以前,武德殿大射更是把他的声誉推向高峰。但是光有一技之长并不值得惊异,可怕的是长孙晟似乎有层出不穷的谋略。他能凭三寸之舌说服启民可汗调回沙钵略的几十万南侵大军,使其功亏一篑;他能挣脱千金公主的天罗地网,从而将她置之于死地,并让突厥君臣为之拍手叫好,还在都蓝与突利两可汗之间制造永难再合的裂痕。他的谋略往往如同他的箭术,处处谋求一箭双雕,常常神出鬼没。高颎如今最不放心的是:
——倘若与元宇、元胄、王世积连兵起事,光是这个长孙晟吃得消吗?况且,如今的长孙晟已非昔比,目下他已拥有十万的突厥精骑,加上他的神机妙算,无论是谁都要忌惮三分了!
想到此,高颎望着李广达,小心试探道:
“第下若在战场上与长孙晟较量,有几成胜算?”
李广达摇摇头说:
“一成胜算也没有。”
李广达乃是武将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连他都说“一成胜算也没有”,那么冒险起事恐是凶多吉少了。一个紧要的决定便于此刻在高颎的心中形成了:
——必须立即给王世积去信,务必把那个起事的计划暂且搁置起来。
然而,皇甫孝谐怎么办?对石洞寺纵火案的始末,高颎自然是清楚的,皇甫孝谐在受审期间的表现倒不失为一条汉子,不过,发配去桂州之后,是否还能顶得住,只有天晓得。如果立即起事,那是用不着虑及皇甫孝谐在桂州的心态;倘若将起事计划无限期搁置起来,那就夜长梦多了,要是皇甫孝谐在桂州经不起折磨与利诱,把真相结捅出来,岂非全线崩溃?把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维系在一颗捉摸不定的“良心”之上,简直是危险的儿戏!如此看来,牺牲一个皇甫孝谐以确保五个家族的安全。不仅是必要的,而且刻不容缓!
正当高颎繁密地思考筹划之际,长孙晟回来了,他大步流星地入帐,重又立在高、李面前。
“这么快就回来了?”李广达颇为诧异。
“胜败如何?”高颎问。
“没打。”长孙晟微笑道:“其实,人间有好多恶战是不必要打的……”
“那是……?”高颎问。
“其实都速六是在观望,”长孙晟道:“当他侦知启民可汗拥有几十万部众以后,怎敢交锋?”
“那都速六是自行撤退了?”李广达问。
“没有。”长孙晟道:“我见他们的队列不进不退,情形犹豫,便喝止了自家的骑卫,然后单枪匹马走向都速六的队伍。那都速六也纵马迎上前来。说了一会儿,都速六即表示愿意降服。”
“都速六归降了?”高颎问。
“是归顺了。”长孙晟道:“不过,我也不让他吃亏,我让他的部落到贺兰山东麓肥美的草原上去放牧。”
“很合适。”高颎赞道:“那儿紧靠黄河,是理想的牧场,这才是抚慰新附的适宜举措。”
“而且在军事也可与自民可汗互成犄角之势,可谓一箭双雕!”李广达也欣赏这一着。
“可我人手不够,”长孙晟道:“都速六这回归顺的部众有二万多,要安置这么多人,让他们过得舒适安心,很不容易。这儿,启民可汗的部众将近三十万才安置一部分。安置不好,仍然要出乱子。
高颎以征询的眼光久久地望着李广达,然后才开口道:
“倘若第下能到贺兰山代劳一趟……”
“那我真是喜出望外了!”长孙晟赶紧感谢。
“二位如此谬加推崇,在下怎好不去?”李广达笑道。
贺兰山去凉州不远,李广达这一去就可以顺便替高颎传递给王世积一个密件。李广达可是他此时此地所能找到的最可靠的人。而李广达也模糊地感到:
——高颎的推荐不大寻常,定有另外的用意,只好先答应下来再说。
第二天,高颎把一封措辞隐晦到只有王世积一人才看得明白的密信,递给准备出发的李广达,迟疑地说:
“到了贺兰山,你打算叫谁送信去?”
“我自己亲自送去。”
“诸侯之间是不好私下往来的。”
“我化装成老百姓,就不是诸侯了!”
高颎满意地点点头,同时心里则想道:
——皇甫孝谐啊皇甫孝谐,这可不是我要置你于死地,是杨广、杨素他们逼我走杀人灭口这一步啊!
高颎仍然心存希望:
——倘若杨广、杨素不逼人太甚,那也不必轻举妄动。
皇甫孝谐充军桂州,日子实是难挨。
那桂州总管令狐熙不久以前参与武德殿的群臣大射,加入长孙晟一组,该组以优异的成绩夺冠。其,令狐熙五射五中,第六箭弃而不射,以谦虚退让精神而名噪一时。他是敦煌人,笃信佛教,那一日观看皇甫孝谐的发配文书,便断定这纵火犯是亡命之徒。于是,便交代部属给他安排最苦的差事——挑粪便,洗厕所。不老实则鞭策其人。
有一日,令狐熙的少子令狐德棻去上厕所,见厕所洗得不干不净,便怒斥道:
“你这个贼配军,竟敢这样偷懒!”
皇甫孝谐抬头熟视令狐德棻,知他是总管的少爷,冷静言道:
“俺是配军,决不是贼!”
令狐德棻以其出语不凡,便盘问他的来历。
皇甫孝谐道:
“俺本是上柱国王世积的亲信,好歹也是个六品官。当年,此地李光仕叛乱,俺也曾随王世积来此平叛,其时,何等威风!岂料不到三年,俺便成为此地不齿的配军。今公子尊贵无比,但何以料定他日不会步俺的后尘?”
令狐德棻博览经史,见他说得句句在理,内蕴无尽的感慨,便拭目相待,从此以后,洗厕所的差事自然免了,两人往来甚密,经常酌酒对饮。令狐熙对此虽略有所闻,且不以为然,但因对少公子的宠爱,不忍加责。
一日,皇甫孝谐从醉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牢牢捆绑在柱上,不免吃了一惊;但见不远处坐着少公子令狐德棻,便知是他开的玩笑:
“兄弟何故如此恶作剧?”
“奉严父之命,将于醉中了结仁兄性命。”令狐德棻正色言道。
“何以见罪?”
“无罪。”
“那必是宿怨。”
“无怨。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仁兄仇怨来自远方,因而祸从天降。前日驰来一书,密嘱我父务必立即结果仁兄之命。此信来自权贵,背后还有嗟峨之势,我家实是忌惮,不敢相违。在下不于醉中遽杀者,诚团昔日交好之故,今待君醒以情相告,使仁见死得明白。你可仔细寻思,当知仇人是谁。”
“那定是杨素、杨约兄弟!”
令狐德棻摇头。
皇甫孝谐长叹道:
“除此,实难想像。事已至此,何敢哀免?但不明仇人为谁,死去实有遗憾!”
令狐德棻绕室而行,欲言又止,踌躇再三,终于说道:
“仁兄与直阳公王世积相处如何?”
“兄弟何出此言?我乃宜阳公心腹,岂有相害之理?”
“那就怪了……”令狐德棻颇为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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