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162节
闻潮生皱眉道:
“既然程峰不写,为何你却要写?”
徐一知捂着脸,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身子发颤。
“……我自幼三岁识字,七岁便能认会千字文,练成了过目不忘的本事,寒窗十一年,未敢丝毫懈怠,落榜五次,终于艰难考进了书院,我以为这是我唯一光耀门楣的机会,于是将自己拉成了一条紧绷的弓弦,从练字、到修行,我一遍又一遍地磨砺自己,催促自己,我放弃了几乎功课之外的一切……可最后哪怕我以绝对的优势败了上一任同门第一,哪怕我已经做到了极致,参天殿内的那群圣贤却仍然未曾多看我一眼。”
“我呕心沥血,练会了外、中二十二儒术,皆已精细,非同门所能及,可当我向院长请示进入参天殿内静修时,殿内十八名圣贤却皆道我天资一般,不过一块顽石,没有打磨的必要,于是我就这样被排之门外。”
他自述着当初,齿缝之间流露出的恨意与妒意已然化为了无法言喻的狰狞,爬满他的面容,挤入他的瞳孔。
“而程峰,这个明明完全没有任何磨砺,完全没有在书院静修,完全没有努力过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圣贤选中进入了参天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破入了四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我!”
徐一知言及此处,伸出一根颤抖的食指,似哭似笑,状若疯魔:
“一招,他就用了一招!”
“那是我三年如一日的努力,那是我无数日夜的煎熬,那是我……舍弃了一切才换来的!!”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他低沉咆哮着质问出来,身上的煞气惊心动魄,许久之后才在崖风的吹拂下渐渐平复三分。
徐一知的凌乱长发被吹得垂下,遮住了他一半的脸,他埋下头,疯狂的语气带着一抹悲丧:
“为什么他不写的信,我要去写?”
“因为我想要告诉所有人,他程峰做不了的事,我徐一知能做。”
“……仅此而已。”
PS:晚安!
第206章 一知半解
闻潮生听徐一知讲述出这些之后,心中忽然明白徐一知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徐一知,一知一知,一知半解,你父亲当初为你取的这个名字,没想到竟成了你命运的一部分。”
他慨然而叹,与徐一知熟络之后,知道对方虽然偶尔是有些疯癫,但并非完全没有理智,不像传言中说的那般危险。
徐一知微微抬头,目光从狭窄的发缝中向外艰难挤出。
“一知……半解?”
“何来半解?”
闻潮生仔细想了想,说道:
“此一知半解,非彼一知半解,其实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和你差不多的人,后来他自绝了,你们的困境都来自于你们知道真相,却无法接受真相……知道一切,却只敢解开一半,费尽心思要将另外一半藏起来,但已经见了光的东西,再藏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你恨程峰,恨平山王,恨参与这件事情的所有人,你想要寻觅一个愧疚与罪恶的情绪发泄地,即便你以为自己已经淡忘,可实际上你一直都记得。”
徐一知冰冷的目光流露出一丝茫然:
“我记得……什么?”
闻潮生遥遥一指,指着徐一知留下的满壁血字。
“记得你最恨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
“要不然,为什么你会一遍又一遍地写下「罪」,而不是「杀」或「仇」?”
“你与那位自绝之人最大的相似之处便是——你们足够努力,足够自私,但不想做好人的同时,却又因为心里的良知无法坏得彻底。”
闻潮生一席话直击他的要害,徐一知倏然回头,死死盯着自己写下的那数不清的血罪,宛如石雕一般呆愣在原地。
崖间清风似乎裹挟着他的魂魄上升,徐一知不敢抬头张望,生怕一抬头便看见因自己而死去的那些人。
直至许久之后,闻潮生的话才又将他从无法抑制的惶恐里抽调出来。
“那封信上写的……是不是赵国的王女对于平山王的控诉,向赵国的求救?”
徐一知陡然回神,错愕地看向了闻潮生。
他没有开口,但眼神已经给予了闻潮生想要的答案。
“平山王这般做法,简直将玩弄人心利用到了极点!”
闻潮生思绪飞驰奔腾,犹如野马脱缰,但浑身的汗毛都在冒着寒气。
“当着四国所有王族的面,羞辱、威胁、激将……拿着赵王最爱的女儿做局,用来挑动大型战争,可这一打,麻烦就来了,齐国死了这么多人,失了一座重城,堂而皇之地有了理由联合其余二国剿灭东赵,让天下三分。”
“可是拿自己国家四十万不知养了多少年的精兵去做这件事,他难道就不觉得血亏么,这如何想都是一桩赔本的买卖,平山王这等城府,怎会犯下这等大错?”
“怎么看,这也是一场百害而无利的谋划,又或者是我想岔了……但平山王做这些,不可能不是奔着赵国去的才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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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不寻常的怪异
早在徐一知讲述出关于「四国会武」的细节时候,就已经隐隐对于平山王的动机有了猜测,而现在,当他知道平山王嘱托徐一知写出的那封信的具体内容后,一时间陷入了神思空白。
因为闻潮生觉得,以平山王的城府,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愚昧的决定。
这根本讲不通。
这背后,难道还有隐情?
又或是自己的思绪终究浅显了些,跟不上平山王这等老谋深算的狐狸?
徐一知见到了闻潮生的沉默,问道:
“你在想什么?”
闻潮生回神,徐徐将自己的想法讲述了出来给他听,而后才说道:
“这件事情里处处透露着不寻常的怪异。”
“其一,风城消弭的是四十万人,就算平山王真的野心够大,想要找个理由吞并或是瓜分赵国,他也大可不必让风城这四十万人全都死在那座城中,哪怕晚些增援,也能救下二三十万精锐,如此岂不更好?不但仇恨拉足,还极大保留了齐国东部的精锐力量。”
“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我都能想到,我不相信平山王想不到,但他最后的选择却是让风城与里面的所有齐国精锐全部消失。”
“其二,这么大的事情,平山王不但能做,还能把消息埋住不大范围的扩散,他的权力是否有些大得过头了,又或者说,这件事情本身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还有其他的王族参与?”
“其三,如果平山王等人是奔着赵国去的,那风城灭亡之后,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把消息扩散出去,借着这个群情激愤的关口,联合陈、燕摧毁赵国,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心思去掩埋消息?”
徐一知本非愚昧之人,当然明白这些事情背后种种不对,可他已入心魔,一想到那封千不该万不该写下的信,他的大脑便燃起业火,烧空了一切,于是他的脊背愈发佝偻,声音也愈发沙哑虚弱:
“大错已经铸成,事到如今,即便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闻潮生盯着弯腰驼背的徐一知。
“真相对你不重要么?”
徐一知不言。
闻潮生继续道:
“但真相对我很重要。”
徐一知用力地将头往上抬动了一些,用空洞的眼神看着闻潮生:
“为什么?”
闻潮生声音缓慢却沉重有力:
“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曾是风城的军人。”
徐一知瞳孔骤然紧缩成一团,他像是看见了或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惊惶地大叫一声,身子往后仰倒,退缩了数步。
“他……他叫什么?”
他对着闻潮生颤声问道。
闻潮生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盯着他道:
“徐师兄,当初你帮平山王写信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到会有今日?”
徐一知瞪着血丝爬满的眸子,嘶声竭力:
“我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我只知平山王是想要羞辱赵王,但赵国比之齐国相差不是一丁半点,便是发生战争,也该是赵国大败而归,怎么都不应有风城这档子事!”
“不是我害死的他们,不是我!!”
他双拳用力攥紧,收于胸前,整个人的身体僵硬绷直,呼吸急促,此刻他的这副模样与先前他跟闻潮生讨教武学技艺的模样大相径庭,精神明显有了问题。
闻潮生还欲开口,徐一知却忽然连滚带爬地转身跑向了对面的石壁,他将手指放进嘴里用力撕咬,然后在崖壁上一遍又一遍地疯狂写起了「罪」字,到了后来他的手指已经完全血肉模糊,可徐一知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直至失血的晕眩感袭入大脑,他才终于倒地,迷迷糊糊地瞪眼看着天上的云,半昏半睡地失去了意识。
闻潮生远远看着徐一知,没有再去打搅他,给他一些内心自我疗慰的时间,关于风城的事,徐一知的确有脱不开的干系,但客观来看,徐一知的讲述也并非狡辩,但凡了解齐国与赵国的国力差距,都不会想料想到风城未来会发生的惨烈。
轻轻叹息一声,闻潮生埋头继续翻看起了关于「宁国公」一案的卷宗。
这件事情涉及到的细节极为复杂,但大体的事件却比较简单。
——大概情况便是,「九歌」的话事人「宋桥」与齐国的国库管理者「宁国公」费尽心思寻找拼凑线索,找到了春秋元帝留下的「沉塘宝藏」,本来两方已经事先商量好了分成,可在寻觅的过程途中,「九歌」却忽然反水,杀掉了「宁国公」,吞了宝藏。
据说这件事情中,有不少「宁国公」麾下的王族贵爵参与,情况极度混乱,背后隐约还能见到平山王的影子。
其实这并不难猜,先前徐一知告诉闻潮生,郦城的某位侯爵被莫名满门抄斩,这其中肯定涉及到了极其麻烦的利益牵扯,所以明面上是「九歌」与「宁国公」参与此事,实际上背地里却有更多的王族与权贵势力涉及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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