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3节
阿水:
“父亲姓云,叫云梓敬。”
“母亲姓苟,叫苟玉。”
闻潮生笑一声:
“没听过,不过你是齐国人,有身份证明的话,直接进县城找县令就成,不过看你也没银子,以刘金时的尿性,大约不会帮你办事……”
顿了顿,他忽然斩钉截铁道:
“不,是一定不会帮你。”
“总之,你要去便去,县里大抵该比这外头好过些。”
阿水躺在一堆杂草中,发丝凌乱,比闻潮生更像是流民。
“我很多年没回来了,不认识路,也不认识人。”
闻潮生嗤笑道:
“与我说何用?”
“难道我认识?”
阿水这才想起,昨夜闻潮生说过,自己是流民,不是齐国人,大部分时间进不去县城。
闻潮生收拾了一下自己,觉得衣服不保暖,又往鹿皮里塞了些杂草,就要离开。
“跟你讲,外头吃得少,冬天雪一埋,没野菜了,小河会结冰,厚厚一层,破冰是个麻烦事儿,而且守一天也未必见得到几条鱼。”
“没鱼,我就得吃狗爷分来的食物。”
“但这两年狗爷也老得快,今年冬天格外冷,我吃多了,怕狗爷熬不住。”
他说着,回头对着阿水总结道:
“反正,没你吃的。”
“你待在这里,迟早会死。”
阿水对于自己的处境似乎不甚在意,反倒是问了闻潮生一个毫不重要的问题:
“狗爷是谁?”
闻潮生手朝着县城方向指了一下。
“再过一个时辰,你会看见它的……我要警告你,管你再饿,不准打狗爷的注意。”
“不然,我跟你拼命。”
“说到做到。”
阿水没吭声,闭着眼又睡了。
闻潮生没时间跟她耗着,以他的眼力见,这雪只怕不会停太久,兴许半天就会继续下,觅食迫在眉睫。
往南边儿再走五里路,越过了那堆连绵雪白的丘壑,便是一座石桥,霜雪掩了细细一层,但还是没有遮住岁月痕迹。
这桥,年纪比闻潮生大。
桥下一条丈宽的沟渠,便是闻潮生嘴中的小河。
只是此刻,一夜大雪,小河早没了影儿,与冰面一同给盖于茫茫然中,闻潮生按照昨日留下的标记处寻找,最后找到了几根直直插在冰面上的木棍。
这些木棍是闻潮生昨夜故意留下的,根根都是从未枯死的树木上砍下,插入了沟渠下的淤泥中固定。
昨夜冰面尚薄,做这些不算费劲,此刻,闻潮生便要靠着这些木棍破冰。
之间他从鹿皮里摸出了一把斧子,这是张猎户扔给他的宝贝,锤斧一体,朝着木棍与冰面的冻结处斜着狠狠一砸,周围立刻出现了些许裂痕。
这么做其实不会节省他多少力气,但可以巧妙地减少虎口所受到的反震。
这等季节,他穿不暖,吃不饱,四肢永远是冰的,若是反震太强,虎口根本承受不住。
裂出个大的伤口,他冬天可就难熬了。
随着闻潮生狠狠锤击木棍数十次,周围的冰面裂纹遍布,他后退数步,站在了一个安全的位置,给予了裂纹密布处最后一击。
咔!
冰面碎裂,露出了一个大洞。
闻潮生盯着洞下,用木棍查看了一下冰下大致的厚度。
不算很厚。
冰面下,水清澈如明镜,闻潮生蹲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没见游鱼。
对此,他并无任何气馁,因为闻潮生根本就不是奔着鱼来的。
他在这外头方圆几十里地生活了三年,沟里冬天有没有鱼,没人比他更清楚。
苦海县的渔翁会去北边沉沙河,东边沔湖,唯独不会来南边,因为这条小沟哪怕是放在春夏之际,也很少会有鱼。
闻潮生凿开冰,是为了测冰的厚度。
他要找的,是这头冬眠的青蛙。
一般的青蛙,冬眠时喜欢屈居于洞穴或是厚厚落叶下,冬日的寒冷帮它们驱退了几乎所有天敌,它们也很难被冻死,所以稍微隐蔽一点的地方就能冬眠。
但这个世界的青蛙不同。
它们很喜欢成群结队冬眠于湿润的土壤中。
确定了今天的搜索范围,闻潮生便立刻开始着手,这些青蛙虽传言有毒,但彻底煮熟之后,毒性会消失,而且味道很鲜美。
它们是闻潮生冬天的主要食物。
只可惜,苦海县地处贫瘠,这类青蛙的数量虽然不少,可分布太散了,运气不好,两三天也未必找得到一只。
第4章 有狗从县城来
就在闻潮生忙活之际,另外一头的破庙中,在干草堆里沉睡的阿水忽然醒来,她微微抬眸,发现了一头皮毛半秃的大黑狗正叼着一个表面坑坑洼洼,全不平整的铁盒,站在她的面前,打量着她,似乎在确认她死没死。
这黑狗长得很怪,身上也和闻潮生一样,裹着一张鹿皮,做结处与闻潮生身上的几乎如出一辙,但黑狗鹿皮里头塞的不是干草,而是许多紧实的布条,还有一件破烂的粉色女人衣裳。
阿水盯着面前的黑狗,对方靠近她后用鼻子闻了闻,然后把嘴里叼着的铁盒放到了旁边,后退两步。
阿水隐约间明白了它的意思,轻轻拨开铁盒,发现里面居然有些已经冷凝的粥食。
盒子虽是狗食,但里面没有异味,只有粥米的清香。
看着盒子干净的边缘,阿水就知道,这碗一定是有人清洗过的,若不是闻潮生,就是县城里喂狗的人。
这狗也是讲究,竟然没有动铁盒里的食物,而是让人先吃。
阿水盯着黑狗片刻,真的端起了铁盒,用手刨了些吃起来,但没吃多少,就还给了黑狗。
空荡荡的胃里有了东西,使她有了些力气,靠着石像底座盘坐起来,闭着眼,似乎又睡了过去。
黑狗见她这样,也没去打扰她,自己吭哧吭哧吃了起来,直到把铁盒里的东西全部吃干净,它才将铁盒叼到了石庙的角落里,放在那儿,然后又顶着风雪朝着远处被雪遮盖的小山丘跑去。
很快,它瘦弱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远处小山丘那头。
正午时分,天上没飘雪,出了太阳,漫山遍野覆了一层金,刺得人睁不开眼。
沟渠的另一头,张猎户提着脏旧的渔网来到了南边儿那条小沟,望着沟渠冰面,他搓了搓手,拿起了镐子开始破冰。
这个过程不算轻易,哪怕他的力气要比闻潮生大,但年事已高,心肺老化的快,尤其是冬日的风又冷又干,急促地吸进胸膛里像是有千百根针在扎,迫不得已,他干一会儿就得休息一会儿。
论及抓鱼,县城之南绝非是个好去处,但县令刘金时早已安排衙役和县城里的一些江湖蛇鼠控制了北边与东边的河,县里的平民想要去那里捕鱼,需要提前缴纳税款。
刘金时说,这一河一湖,都是公家的东西,能拿给他们养家已是王恩浩荡,如果看见谁没有缴纳税款,擅自偷鱼的,轻则几十大板,重则直接牢里关上一两月。
张猎户年轻时精壮能干,宰过恶狼,甚至单枪匹马利用陷阱杀过母虎,在附近一带有些名声,也存下过一些积蓄,但这些年给他老伴糜芳治疗腿病,那点儿不算多的积蓄被各种江湖行骗的郎中神棍骗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
家里剩下那点儿余粮用来过冬,张猎户知道县令也根本看不上,索性不去碰那一鼻子灰。
好容易破开了渠冰,张猎户试着撒网,但他似乎动作生疏,一来二去,才刨开的水面,又隐隐有要结冰的趋势。
他黝黑的脸倒是没多少变化,唯独鼻子被冷空气冻得通红。
在苦海县的过去,猎户是从来不捕鱼的,这也是张猎户的父亲与爷爷对他的教诲——猎户是驰骋在山林中的死神,他们的目标,永远是那些警惕的,强大的猛兽,而不是水里毫无反抗能力的鱼。
不过现在,张猎户已经不再去思考这些。
冰雪冷却了他少时的热血,现实摧垮了他垒砌的骄傲。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带着他的妻子熬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冬日的白天像是竹篮里的水,流逝得很快。
在沟渠旁折腾了一天的张猎户,还在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要去县城里找那些渔民们请教一下捕鱼的经验时,慢慢飘下的雪已经与夕阳的光混做了一团。
他遮了一下眼,眺望向远处斜阳,黝黑的脸上写着莫名的茫然。
许久,他似乎终于是接受了事实,低头收拾满地狼藉时,眉上的一层霜簌簌落下。
今日,一无所获。
呜呜——
风声呜咽,张猎户提着铁镐和那浸满冰冷河水的渔网一步一步往回走去,天暗的很快,刮来的风也愈发锋利,猎户走路时低着头,尽量避免天上飘来的雪飞入他的眼里。
路过那座小石桥时,他忽然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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