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05节

　一听这个，柳成龙、尹根寿、闵怀庆顿有一败涂地的焦躁，柳成龙立刻站出来，带着悲愤的哭腔，说：“本邦与倭奴绝不共存之理，宗庙社稷之仇，百年不可忘，还请天兵......况且上国的圣天子，也持进剿之策......”

　边哭还边看李如松。

　可李如松这时明显松动下来，他自然晓得，别说十万倭贼。哪怕五万，自己带兵去硬啃，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并且赞画袁黄先前还说，据拨儿的回报，开城周围积雪极深，道路泥泞，辽兵马蹄陷于其中，很容易折断而死（马一旦骨折基本必死，非常娇嫩）。无论天时地利，正月都绝不是合宜进攻的时节。

　至此，李如松的脑袋也清醒不少。

　冷眼看着柳成龙等人哭泣，宋应昌不说话，而是对佥事高有勋使了眼色，意思是：“轮到你好汉去对好汉了。”

　这时宋应昌抬手，叫张大膳起来，退一边去。

　高有勋则转出来，立在经略的案前，抖出份信札，抽出来，叫朝鲜户曹参判闵怀庆看仔细。

　闵怀庆一看，正是先前给明军另外位管粮官张三畏的书信。

　高有勋把信札当众读了，说闵参判当初在义州龙湾馆时就答允我们，提供大军用度合计米麦七万石、豆草又五万石，某月某日前限期办完，现已逾期，不知闵参判的米豆何在？

　闵怀庆汗刷就流下来，不敢看高有勋的眼睛，而是转向宋应昌作揖，想要求情。

　“看旗牌下拜！”高有勋挥手，指着旗牌吼道，不给闵怀庆任何说话的机会。

　雷霆万钧时刻，闵怀庆还是机灵的，对着写着「令」字的经略旗牌就跪下来。

　柳成龙还有尹根寿都吓傻了。

　“大军血战光复西京，闵参判又在给经略相公信札里，称再给大军支米豆合计五万石，而今又安在？”高有勋又抽出封署名闵怀庆的信札来，当面质问。

　闵怀庆只顾摇头，牙齿打架的声音都能听到，说不出话来。

　朝鲜在经略府的陪臣，礼曹判书尹根寿自恃素日里和宋应昌面熟，还想要开口求情呢，无外乎说什么惨遭日军掠夺，青黄不接云云，谁料宋应昌在案上就说：“将这上头铺脸的狗厮给捆起来打。”

　上头铺脸，是山东和河北的方

　言，宋老爷是北面人，这话和金陵雅言里的「神头鬼脸」意思差不多，都是恃宠而骄、任性而为的意思。

　这下别说朝鲜这边了，连明军上下都惊呆了。

　六曹参判啊，朝鲜的从二品官，号称「亚卿」，经略老爷说捆打就捆打，大伙不是不相信，只想看看眼。

　“宗藩之间，讲究个字小事大，既贵邦不事大，叫你去做你不做，还虚捏事实，蛊惑军心，那就莫怪不佞不再字小咯！”

　字小事大，是东亚宗藩体系的核心原则。

　「字小」，便是宗主国要如抚育幼儿般保护、帮助藩属国。

　相对应的「事大」，便是藩属国须如侍奉父母祖辈那般，忠诚孝顺于宗主国。

　儿既不孝，就休怪父母灭亲。

　宋应昌拔出签子，左手捻住右手袖子，再一甩，便洒在地上。

　高有勋捡起，将签子举起，高声道，打十五军棍。

　几名经略标兵把嚎叫起来的闵怀庆去了帽冠，扯下补子，嘴巴堵住，双手反绑，摁在板凳上，接着又有两位身高体魁的标兵举着骇人的军棍来，毫不犹豫地照着闵参判的屁股下了棍子。

　那头，闵怀庆啪啪啪正吃打呢，宋经略又问礼曹判书兼陪臣尹根寿道：“你居中传话，本因实心作成，如今却弄得大军粮也无粮马也无马，士兵食不果腹，寸步难行，足见你尸位素餐，两相欺瞒，本该死罪，姑念你还算国家元老，可去掉帽冠补子，打完十五军棍后革职退闲。另，你虽脱得死罪，你手下的三通官却脱不得，来人，将三通官拖出去，至辕门处，斩讫报来！”

　晴天霹雳啊！

　尹根寿腿都软了，那负责翻译的三通官尖叫声，直接瘫在地上，这怎么把经略老爷的话刚译完，却发现要被砍头的竟是我？

　沈有容带着标兵，四五个，直接将三通官给架了出去，接着二话不说，在辕门下剪翻捆住，抽刀出来，咔嚓下，就把三通官的脑袋给砍落下来！

　门外围观的平壤的军民看着老爷的头忽地在泥地里滚起来，都轰动不已。

　转忽沈有容捧着三通官的首级上堂，跪在宋应昌眼前检验。

　吓得柳成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待到闵怀庆和尹根寿被打完，高有勋还对闵说：“责你十五日，于平壤三县六邑间完粮二万石交来，如当时不完，军法处置！”

　闵怀庆哼哼着，屁股上的血都透着裤子渗出来，抬眼看了看高有勋，只能说竭力去办。

　而后他和尹根寿一并被抬出去。

　辕门外的百姓和兵丁更热闹了，礼曹判书啊，户曹参判啊，平日里只用棍子打别人的，现在却被天兵打了，用升舆抬着走的。而那三通官血淋淋的脑袋则直接被挂起在辕门横梁上示众。

　第118章新造的光瑛

　和三通官脑袋一起挂起来的，便是官仓门前那块「训练都监」的号牌，是石流龙和潘俊岩一左一右用绳索给吊上去的。

　随即潘俊岩在炮手和射手中十选一，挑出四十个优异的来，押到了经略行营前。而这时宋应昌刚把总提调的印刚刚交到西人党党魁尹斗寿的双手间，语气严肃地「勉励」他要好好练兵，先练出数十数百来，再是数千数万。

　左议政尹斗寿不敢推辞，更得表态说要鞠躬尽瘁，日日都会至训练院去看新军兵丁操练炮术和箭术。

　“西厓公，听闻贵国大驾言说，要亲来西京给训局挂牌呢。”宋应昌故意问柳成龙。

　柳成龙说不必不必，大驾说的是，要继续留在宣川郡。

　“还是不佞听错了，亦或是贵国大驾说要回驾王京后才给训局挂牌？”宋应昌提高了嗓子。

　柳成龙头更低了，保证到绝无此言。

　“金命元。”宋应昌便不再理会柳成龙，而是直接点了朝鲜都元帅金命元的姓名。

　这金命元赶紧走出，对经略躬身抱拳，大气都不敢喘。

　“此来平壤，你统制多少丽兵协助天军？”

　“一万。”金命元不敢隐瞒。

　“就地解散吧，你这一万部下，全是强征来的农夫牧人，临阵对敌一无所长，纯是乌合之众，耽误农时不说，还长敌人的威风，从今日以戚继光兵法编练丽兵营起，朝家就该兵是兵，民是民咯，也该是兵护民，民养兵。”宋应昌表示这是你国军制百年来前所未有的革新时刻。

　金命元也只能低头称是，将这一万兵送回田头去，几个月后还能多收些米粮。

　这次会议终于打消了李如松原本进攻王京的计划。

　而张大膳和小西飞又对调下，轮到小西飞前去王京，找寻他的家督小西行长，开启新一轮的和谈啦。

　同时，按沈惟敬和袁黄的谋划，以袁黄幕下心腹冯仲缨为使者，准备在二月后前往咸镜的安边府找加藤清正谈判。

　“此举，一是要麻痹加藤清正，叫他的军马滞留在咸镜道；二是要挑拨他和平行长，早就听说这两位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宋应昌如此下令

　。

　可私下底，宋应昌又找来袁黄、沈有容还有高有勋，在一独室内密谈道：“冯仲缨这趟去见平清正，本经略点五百标下精锐，交由了凡幕下的参军金相、邵应忠带领，叫熟知地理的向导引在安边府一险隘处埋伏，须要斩得清正营的倭奴首级归来，不拘多少，但要有。”

　“为何？”袁黄迷惑不解。

　“到时你便明白。”宋应昌还故意留下关子。

　中午前，练光亭的官仓外，高有勋到来，可身后还跟着位穿着猎衣的朝家女子，背着弓矢还有行囊，甚至还扎着绑腿，这面容打远了望去就是个俊俏的花郎。

　门口台阶处，高有勋上了阶，笼着袖子回看眼五尺开外的赵光瑛。

　赵光瑛瞪着星目，也看着他。

　走一步，两人又互相瞪下眼。

　进去后，石流龙正在用刻板印制粮票呢，见到赵光瑛跟进来，还纳闷这安州的义勇娘子军怎地会寻到平壤城里来呢。

　“赵家的庄田都在白川郡，有人捎来信，说全被倭酋黑田给烧掉了，片瓦不存，只楹不在，与其复兴家业，还不如先杀倭贼报仇雪恨来得好。”那赵光瑛边回答着石流龙，便靠着柱子放下弓箭行装，挨着架阁坐下。

　“这娘们难赶走呢......找个地方帮她安顿下来，别挨在这。”石流龙用手势给高有勋打着信号。

　占了官仓，先讨到便宜的就是吴有孚和石流龙，这两位指缝里流出些米粒，就勾串上了全平壤最美貌的两位唱的姐儿，在这打得火热，石流龙自然觉得赵光瑛赖下来碍眼。

　“你放屁哩！”高有勋指了指胸口，又翻了翻衣领。

　石流龙捂着脸，晓得他领子里系着璎珞，那是家乡的知心人给的，也懂得有勋的意思：“我要图你俩狗头风流方便，去安顿光瑛单赁间房子住下的话，这大营里几万人嘴巴不晓得多杂，一传十十传百，传走样了，人还说我在朝鲜养小的呢。一人为私，二人为公，光瑛必须要光明正大地在官仓住下来。”

　气得石流龙又举起手，做了个几个快速又猛烈的姿势，意思是：“晚上时，我和吴老盟兄各自快活时，叫这小娘听到怎地？”

　“隔开住宿！”高有勋大大拉开双臂，来回地拉，意思你和吴有孚住前面房里，光瑛住后面，之间隔着院墙还有仓廪，比隔条街还远，不会有麻烦的，除非你办事和杀猪宰牛似的。

　光瑛盘膝坐着，看这两位隔着好远，和羊角风似的手脚晃颠，挤眉弄眼的，不晓得在顽个什么，拍了拍腹部，就对有勋叩首，很礼貌地请求说：“腹中饥饿，还请千户大人能给些饭吃。”

　咳，这高丽女，倒还纯真坦率。

　正此刻，赵火从那边丽兵营的训练院走回来，一看姑母在这，吓得急忙跪下，如同家奴般。

　“还愣在这做甚，去炊饭来！”赵光瑛剑眉一蹙，也好像使唤家奴似的发号施令。

　赵火赶紧跑到官仓靠墙的伙房里，高有勋问他在训练院学没学到炮术和射箭，他也不作回答。

　一会儿后，赵火端了饭菜上来，“你碗筷呢？”石流龙问。

　赵火赶忙退下。

　“之前不都是一起吃的吗？”高有勋也问。

　赵火不作声，自己又回伙房吃去了。

　赵光瑛拿起筷子，离两位男的差不多一丈远，吃起米来是不发一言。虽然姿势颇具闺秀气质，绝不狼吞虎咽，可筷子夹米，一口口吃得飞快，估计确实在路上给饿到了。

　这下，石流龙时不时望着高有勋，估计在埋怨，有小娘们在场，话都不方便说啦。

　高有勋刚把碗里饭吃得三分之一，那边光瑛的筷子已扒拉到碗底，哐当哐当，响得端的是清脆。

　哐当声沉寂下来，光瑛涨红脸，搁下碗筷，盯着高有勋和石流龙，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高有勋又给她添了一碗饭，还加了块烙饼。

　拉弓射箭，长途跋涉，想必很耗体力。

　吃饱后，光瑛又对有勋表示感谢，说自己要效仿那淮阴侯韩信，将来用千金来报千户大人今日的一饭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