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06节
咳,这高丽女也颇懂汉家的典故咧。
高有勋表示韩信不韩信的暂且不论,光宪兄既已殉国,你白川赵氏家里也就你还有赵火这对姑侄,该情同母子或姐弟才对,不必疏远如斯。
“我不是他姑母,他,也绝非我侄儿。”光瑛很严肃认真地纠正有勋的错误,“赵火不过是庶孽出身,我只能以家奴待之。”
高有勋还要劝解,那石流龙看出端倪来,低声对有勋说:“这姑娘一个人吃了两碗米饭一块烙饼,给赵火分的话她就得饿着,她要吃饱的话,赵火就得饿着,那就看谁该拿到筷了,没筷的就没饭吃。”
石百户说得浅显易懂,一下子将朝鲜庶孽制的根源给讲清楚了。
同一个父亲的精,但因母亲的血不同,就决定你诞生时嘴巴里有没有含着金筷子。
高有勋摇摇头,就告诉光瑛:“我已用
斩获换来五百石粟米,帮赵火脱了庶孽贱籍,并捐了六品的官职。”
这话一出,光瑛立刻就呆了。
良久,她喃喃对有勋问道:“是真的吗?”
“是真的,可以去看户曹、备边司的条目,壬辰倭乱前赵火想要免除贱籍还得去北道六镇(朝鲜咸镜道边第的庆兴、庆源、会宁、钟城、镜城、富宁六座军镇,类似明朝九边)服役三年,现在不用,国难当头,纳粟投军皆可。”
“那就是说,白川赵氏......”
“对,未来白川赵氏的家主,该是赵火才对。”高有勋很认真地告诉光瑛。
“啊......”刚吃饱饭的光瑛却觉得顿时失却力气,差点倒在地上。
原来庶孽居然是我?
“那我该怎么办......朝廷,朝廷又怎会破掉嫡庶之大防,又怎会混淆举材之道路?以后这个朝廷算得个什么朝廷......我们到底为何而战,死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叫庶孽和贱民抬得头来,作威作福嘛,这个国家最高贵最优秀的人的牺牲,最终却是换来这般的结果?”光瑛抬起脸来,带着困惑和愤懑的表情,看着高有勋。
石百户摇摇头,觉得和这姑娘谈下去纯属白费力气,便到另外边继续印粮票去了。
“你猜得没错,贵国朝廷很快就要设庶孽科,还可能会开办斩级武科殿试,叫两班都来习武,只要能够捐纳米粮还有斩获倭奴首级的,庶孽斩下一颗首级就能许通,斩下两颗首级便能授予官职,这都是因贼势急迫,而贵国却剿杀无策所致,想要挽救人心,没有比改革科举方式更有效的了。时代在变,光瑛姑娘,你们不变,就有倭贼来杀你们逼迫你们变。直到了不变不行,以不得不变来个最后的死中求生。”高有勋则坐在光瑛的对面,正色劝导着她。
“我们带着庶孽和家奴,一样能杀贼!”光瑛低声喊出来,伸出手,握紧旁边的弓臂,牵带鹿皮箭囊内的箭杆哗啦啦作响。
毕竟,现在朝鲜庆尚南道坚持抗战的最著名的义军将领郭再佑,武装的核心便是他的八十余名庶族和家奴。
“没有身为奴隶的人会无欲无求地跟着你们杀贼,相反的,他们会跟着倭贼来杀你!人子只能为自己所爱护的东西而战,两班是人子,庶孽和贱民无他,亦是人子。你兄长在殉难前的遗言是什么,你知道吗?”高有勋的语气已然有了兄长训斥妹妹的感觉。
光瑛瞪着眼,看着有勋。
门外,赵火站在那里。
高有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就是赵火名字的由来,想要将所有人的心火给点燃,可点燃没有薪柴又怎地办?这薪柴,可是名,可是利,有了名利而后才有个理字。光瑛姑娘,我占据官仓发粮,招募良贱创设丽营,就是为了完成令兄的嘱托(其实对我本人就相当于实习。比如怎么占领要害部门,怎么招兵,马上还会看怎么练兵),我还要在贵国的田地上,一视同仁地征收三手粮。”
“三手粮......”光瑛还是首次听说这个名词。
也不奇怪,朝鲜新军要仿戚家军创设「三手」,那也得仿效戚家军吃粮饷,为此加征的粮食,自然叫「三手粮」。
高有勋说,这三手粮是一视同仁的,两班也没有免征的特权。
“用名利来满足人心,而后自然出窍个理来。”这些话,给了赵光瑛很大的震撼,她自小也读过书,可学得从来都是理学,这些书告诉她,天理、秩序、等级是自然而然的,是不可逆改的。然而有勋对她说的却是,人心和道理都像是水一样,不断流动,不断变化,不可能永远遵循着既定的道路而行,它有时会干涸,有时会改道,可有时还会满溢甚至会暴涨,最后是洪水猛兽,还是泽被天下,全在你的疏导。
“我似乎有所悟了,师尊!”赵光瑛当即双手撑地,端端正正地对着高有勋又叩下脑门来,还尊他为师。
“光瑛姑娘啊,你不妨入罗祖教吧,这位便是中朝罗祖教的化师,还得在朝鲜也修起罗庵来呢。”石流龙抱着叠粮票,从那边的司房走过来后,看到这滑稽的景象,就说。
“罗祖教,罗祖教的教义是不是如千户老爷,不,如师尊所说的这般?”光瑛眼神热切,满是如获至宝的表情,问石流龙道。
“别叫师尊,叫化师,点化你的师父。”石流龙索性将玩笑开到底。
可在路上始终在思索以后怎么办的光瑛,却直顾喊有勋为「化师」,还说自己听了化师一席话,「整个人犹如新造」,并渴望皈依罗祖教。
这下闹得高有勋倒尴尬起来。
这时,吴有孚领着两个衣着靓丽面容娇美的高丽女进来,还提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酒。
“怎地?这赵家的丫头会自安州到平壤来投你,当真是有心。”待吴有孚抱住其中一位妖冶的丽女放在在膝上时,就问到高有勋道。
那边,石流龙则和另外位较为
清秀的丽女依偎起来,接过她递来的酒盅,慢慢喝着,懒得管其他两位的谈话。
赵光瑛是两班良家出身,见这两位丽女来路不正,必是贱籍,便矜持地退至架阁下端坐,倾听关注「化师」的言论。
“家兄这就是胡说,赵家妹子是来寻赵火团圆的——妹子,赵火也有十四岁了,初具力气,可以跟着潘俊岩千户在丽营训练院中,练胆勇和武艺了,待到练成后便替我们把总海船——再到一二年,锻炼成材后,赵火正值杀敌立功的好年纪,若再能斩下倭贼首级,再兴白川赵氏实非难事。”可高有勋说来说去,只把期望寄托在赵火上,这不由得叫光瑛的情绪复杂。
“弟弟你现在是经略跟前的红人,管着海运、朝家还有丽营三处的粮秣,那佟参将和张备御都没你的干系重大,别怪哥哥多嘴,哥哥求你辅助骆爷他们,快些把这群朝鲜人给练好,练好了就把城池让给他们去守,我们也能早些回家,你就不想着你那相好的闺秀哩?”吴有孚喝了口酒,说道。
吴有孚的说话,其实是宋应昌的意思。
这几天,宋应昌筹划出复朝平倭的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叫朝鲜去传谕仍在全罗道、庆尚道活跃的李舜臣水军,集合板屋船千艘、水兵万人(没错哒,又是朝鲜官员向宋老爷报出这般夸张的数据,其实李舜臣此时只有一百二十艘船,水兵千余),全部布防在海港地带。等倭贼撤离朝鲜时,遇倭船就将其击毁撞碎,叫其前不得渡海回国,后不得至王京集结,并掐断日方补给线。等倭贼在王京断粮时,明军再伺机进攻,将倭贼一鼓歼灭;
中策其实是上策的弱化版,叫朝鲜水军义军在釜山、东莱和梁山等南部沿海地区,截杀倭贼船只,窘迫倭贼补给,也能大显效果;
下策就是帮朝鲜练兵,积蓄粮草,而后联手步步为营,慢慢将日军给挤出王京,随后叫北军先回辽东休整,南兵则带着朝鲜新军分守城池隘道,不叫日军获得朝家的物资,再「操练兵马、修筑险隘、造作军器、聚集刍粮」,最终把日军给挤下海去。
宋应昌虽有上中下三策,可他还是对朝鲜不够了解。
吴有孚一眼就看出,最后竣事的,只能是这下策。
可女人们却只关心女人的问题。
“勋哥儿在唐家有相好的呢?”吴有孚身旁的妖冶丽女搂住他的脖子,发声问。
这两位丽女都是通晓汉话,才被吴和石二位首先相中的。
“听背葫芦的罗博说,还有两个相好,一个是娴雅,还有个是个泼辣的,两位小姐都有自己的阁子呢。”石流龙开始发言。
第119章古早版《纪效新书》
“阁子?什么是阁子。”那清秀的丽女很细声地问。
“阁子就是高楼,唐家的闺秀都有那种凭高望月的阁子,还能在里面琴棋书画。”石流龙的话,叫两位丽女是羡煞不已。
“不晓得勋哥儿要娶哪位相好。”妖冶的又问。
高有勋说别胡说,哪来的两位。
吴有孚却说,别两位,就在这里来个三位又怎地。
“告辞。”光瑛听不下去,冷言冷语道,行礼后,提着弓和箭囊起身。
赵火赶紧打燃了火折子,点着了灯笼,引着姑母去那头的房间就寝。
“我算是看出来,勋哥儿只沾闺秀,闺秀又都喜欢他,所以勋哥儿养的是花苞呢。哪像你两位,就爱草莱。”妖冶丽女看着光瑛的背影,便自衣衫内抽出根铜嘴来,又摆出个小囊,在里面取出团草来搁在铜嘴中,凑着火塘边点着,吸得是烟雾缭绕。
“心肝,你这吞云吐雾的,是个甚物什。”吴有孚没看过。
石流龙也说不出来。
倒是高有勋一下子就看出,这丽女居然吸的是烟草。
“南蛮草。”妖冶丽女答道。
南蛮草,即自南面,即吕宋那边传来的烟草,点燃吸食。
朝鲜的少量南蛮草,还是日军侵朝时带来的。
高有勋便捻了一些,凑到鼻子下嗅了嗅,差不离,就是这种味道,让消费者心甘情愿燃烧自己为国炒炼银两的至宝之味,于是心里有了计较。
而那边,妖冶丽女边吸着南蛮草,边说起朝鲜国王李昖在宣川的笑话来。
原来这妖冶的丽女竟然是朝鲜的尚宫,还是被李昖临幸过的「承恩尚宫」。
三都沦陷后,她跟着逃难的行在去了义州,到了那里吃用都缺,就差吃草了。就在这般情况下,李昖身旁另外个朴尚局还要处处排挤针对她,她一气之下,在听到平壤光复后,索性逃离了宣川,到这里投靠她哥哥,“可朝鲜的男人没个济事的,包括我哥哥在内,只有唐的男人能给我粮票。”
然后这位还说,当明军攻破平壤普通门的消息传到宣川时,李昖和一群尚局、内人、宦官蹦啊跳啊,手舞足蹈的,活像小丑,更好笑的是,有位厨子去抓鸡要做顿荤的来庆祝,鸡飞上了屋脊,那厨子也
爬上屋脊,瓦片落地,受惊的李昖抬头望见一人提刀站在屋顶上,吓得鬼叫:“贼人来杀我们啦!”
尚局和内人这些后宫女眷更是晕的晕,哭的哭,躺在林畔馆庭院里满地打滚,还把李昖预先赐予的刀拿出来准备自杀,“免得落入倭奴和贼寇之手惨遭凌辱,坏了国体。”
闹剧很快就结束,可这位尚局看到大家这样,心想:“这种国家和朝廷真是丢人,苟活还不如死掉算了。”就下决心,离开了宣川。
“勋哥儿,你还不知我的名字罢,我叫金介屎,我在平壤的哥哥叫金肃振。”倒在吴有孚怀里的这个丽女挑着绣花鞋,对高有勋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介屎,就是狗屎的意思。
高有勋确信对方定是贱籍,并且强烈地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只有伴在石流龙旁边的那位清秀女,她的来历也很曲折,她叫「水莲」,本在王京宫殿里当名七品的内人,日军杀进来时,她还呆在池边浣衣呢,就看到一队蒙着鬼面具,头戴鹿角牛角盔,穿着金色铠甲的倭贼闯进来,她刚想要跑,却被拦腰抱起,扔在倭贼大将的营中。
“倭贼大将叫做立花宗虎,他还是个赘婿呢。”水莲细声细气。
立花宗虎......该就是立花宗茂,「虎」是他入朝前改的名字,而那群金甲倭贼,正是立花宗虎旗下最精锐的「立花四十八鹰」。
水莲伺候了立花宗虎段时光,其后宗虎好像是惧内,害怕这事被日本的妻子知晓,就又准备把水莲让给自己的弟弟高桥统增。
趁着转手的空挡,水莲逃出营来,沿途而过的一队朝鲜包袱商人可怜她,就把她送到光复后的平壤来。
下面金介屎和水莲都很幸运,被大明两位锦衣官看中,接到官仓来风流快活,有饭吃还有衣穿,不知道强过别人几倍呢。
“你这也算是去过立花宗茂曾战斗过的地方咯。”高有勋扶着下巴,盯着喜不自胜的石流龙,想。
“你俩也要小心,她们都是朝鲜宫里的。要是义禁寺的罗将(类似朝鲜锦衣卫)来抓捕,可就不好交待了。”高有勋喝了些酒,说我也要回经略行营歇息。
吴有孚半醉半醒,竖起大拇指,说我就佩服我家这位好弟弟:“你就不该来当锦衣官,你要是早些进了禁内,现在司礼监还有提督东厂不都是你的?”
“去你的!”高有勋恼怒地抬脚踢了吴有孚下,转身离开。
“小点心,丽女多情啊,别来朝鲜给两个闺秀守身如玉,玉却捏碎在了个丽女的手中......弟弟,你别不理我啊,千里万里的,在这有个女眷照料多好哩......”吴有孚端起酒盅,嘻嘻哈哈,在胡说着。
赵火走出来,提着灯笼,扛着朱枪,忠诚地跟着高有勋,虽不是家丁胜似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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