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13节
锅岛直茂还是首次见到有人能这般轻慢三奉行所发朱印状的,其实一个月前他们就要求加藤清正尽快从咸镜道撤离,这是第二次命令了。
“我想他们是不会有耐性再发第三通命令的。”锅岛不理解加藤清正的抗命行为,大受震撼之余,也只能接受。
可加藤清正还是带着三千余日军,浩浩荡荡踏雪从安边府向北进发了,首战之地便是吉州城。
而锅岛直茂则拐了个方向,到咸兴府内,派遣心腹将囚禁在地牢中的朝鲜官员及其家眷全都屠戮掉,尸体扔进山洞里纵火焚毁。随即同样派出两千士兵,朝端川的方向发起援救式的突击,而自己则和其余人马朝南走,目的地便是铁岭口,过了铁岭口,便可以进入到著名的金刚山高原,翻越那里后,可沿着西南方向抵达王京。
“权栗
将军的幸州正在浴血苦战,诸位难道就在这里袖手旁观吗?只要提督军门能提马队骑兵一路向东。不但能解幸州之围,还能顺势光复开城京和王京,然军门却坐视权栗灭亡,在此逗挠不前,是将小邦的命运置砧板之上,任人鱼肉而不顾啊!”李如松的军营外,李昖的驾舆就停在那,而柳成龙则一马当先,闯入军议现场,不知是不是吃了铅药,说话时口鼻仿佛都在往外喷火,铿锵有力,胡搅蛮缠。
还没到平壤城时,李昖一行就得到权栗的幸州城忽遭围攻的消息,君臣间在路旁秘谈了会儿,决心抓住这个做文章,逼迫李如松进援幸州,顺带和王京附近的日军决死战,好让李昖早些回驾王京,得偿所愿。
“经略和赞画的念头,便是先击咸镜道的倭酋平清正,待光复咸镜道后,侧翼威胁便解,再一路稳稳推进至王京,倭奴若胆寒,便该弃地而退,倭奴若死硬,我军从容将其剿灭。”李如松本来也同意了这种策略,便对柳成龙尽量解释。
然后李昖躲在轿舆里挥挥手,又是群东人党的官员不顾标兵阻拦,也跑到场内,和柳成龙挨在一起,对着李如松是哭个不休,还七嘴八舌,用丽语说的,十分聒噪,仿佛在诟骂般,吵得李如松头晕脑胀,沈有容和吴来臣厉声呵斥,可朝鲜的官们是变本加厉。
“我等日盼夜盼,盼来天兵,希图倭贼能即刻瓦解,复我三千里河山,可而今怎地这般。非但失却我等之望,也是寒了举国黎庶之心哇!”柳成龙上前步,仿佛是在进逼李如松,逼他收回成命,改派主力往王京去,而不是咸镜。
沈惟敬起身劝,可却被朝鲜的大臣们劈头盖脸地骂,说他卖了朝鲜求荣,收了倭奴的贿赂,还有人举起拳头瞪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就朝着沈扑来,作势就要殴打,却被沈嘉旺给挡住。
南兵将骆尚志也起来解释说,王京四面都是设防的倭城,且倭奴大军逐步集结于此,仓促行动,反容易遭挫,丧失锐气。
可朝鲜的官嗓子出奇地大,哭声把骆尚志的话完全给盖住了。
戚金坐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吴惟忠则低着头生闷气。
同属南兵的钱世祯没好气,指着这群哭丧似的朝鲜官员训斥道:“辽东、山东的都司都是摆设嘛,我们在此相议,自有计较,你等就算是哭死,能哭走倭奴吗?”
柳成龙则愤然回骂钱世祯:“怯懦避战,哪里算得是计较!?”
“怎似你等,日逃夜逃,苟延残喘在义州一隅。若不是我等来救,早就化作倭奴刀下亡魂叻!”钱气得吐沫都飞出来了。
“逃亡,乃我朝鲜唯一的救国图存之道!”没想到柳成龙居然还正色说出这句话来。当即震惊全座,真的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终于高有勋也忍不住,怒吼道:“朝家众人看经略和军门的旗牌,下拜听李军门发号施令,不拜不听者,斩!”
说着,沈有容和吴来臣挥动旗牌数下,以示警醒。
可柳成龙却立即举出李昖的王印和马牌,大呼:“大驾的旗牌也在此,我等要拜,也对着大驾的旗牌拜,今日便不拜经略和军门的旗牌,救幸州之兵,必须要派出。否则小邦要派出使者,在中朝天子的宫禁内告一告御状。”
说着,所有的朝鲜大臣都对着柳成龙的方向叩拜,而后满地爬着,又哭又叫的,牵扯明军将官的衣袖裤脚,简直便是耍无赖。
“我已命船去给幸州城送补给,权尊使定会岿然不动。”高有勋又喊出来。
可几个朝鲜官员伸着手,根本不听解释,张牙舞爪,直接对他扑过来。“撕这狗吏的嘴巴!”
高有勋也不好打他们,便到处绕着走,几位朝鲜官员气喘吁吁在后面追,整个会场全无体统,乱纷纷一片。
“军门,客随主便,大军在此,既已甲兵完聚,粮草齐备,便能长驱直入王京捣巢,一战而竣功,若继续耗在这里,空费百姓膏血,更有利头纳入奸吏囊中,若圣天子不悦,追究下来,谁都承担不起这般的过失!”这时候,众人都停下了动作,把目光转移到了慷慨呈辞的此君身上。
此君不是别人,正是赞画刘黄裳。
“经略相公说得没错,这狗厮,就是那暗桩内鬼,必是妒忌我们的功勋,又暗中得了朝家的好处,在此生事虚捏,这就是奸棍忍不住,自己跳出来啦!”高有勋心中想到,可嘴上不说,而是冷眼,静静地看刘黄裳表演。
刘黄裳对李如松说,只要派主力至幸州山城,便能与权栗里应外合,在野外突击击溃日军主力,接下来的王京收复战将比平壤赢得还要轻松。
对此,李如松是未置可否。
可刘黄裳接下来却怒指自清正营地里归来的冯仲缨:“你这厮,收了清正的战袍,想必也收了倭奴的银钱,啖了倭奴的好处,在此谎报军情误导大军,已是通倭之罪,罪无可恕,马上就逮你进牢里去,送回北
京推鞫定罪!”
这使得冯仲缨大怒:“刘大兵曹何故血口喷人?”
“住嘴,你方才捧着倭酋清正的团花战袍洋洋自得,还想在军门这邀功,这等丑态,当我们这百人千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还是说,你背后还有人,是哪位指使的,给我站出来!”刘黄裳说着,用手指了指地,眼神余威射向了袁黄。
这下,冯仲缨是百口莫辩。
“你这狗厮,朝家官民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在此阻扰大军东进,可斩!”刘黄裳得势,便又上前几步,手点着冯仲缨。
“当经略相公是摆设吗?”冯仲缨不忿道。
“你还敢攀扯经略相公,住口!”刘黄裳怒发冲冠。
朝鲜官员们也都跟着叫嚣不已,冲着李如松喊,逼他出兵去幸州。
还说什么咸镜道方向,便交给我朝鲜官军去光复,将军可直往东,无后顾之忧云云。
李如松则开始犹豫不决。
“这就乱了套啦。”石流龙看不下去,扭头就对本在身旁的高有勋说,“唉,人呢?”
高有勋消失身影,旗杆旁边空荡荡的,徒留个空气人形在原地。
听着营幕中的争吵,坐在轿舆里的李昖得意地眯眼,摸了摸胡须。
“高有勋,高有勋何在!”幕内,李如松已开始在喊高有勋的名字,现在李军门也没奈何,就算听了柳成龙他们,可军队出动也得要粮草不可,现在平壤的后勤物资全归高有勋经理,钥匙在他手里,就得过他这关。
可谁想,满营幕内,哪里还能找到高有勋的身影。
“这厮,又倒腾甚么幺蛾子?”李如松心中暗念。
倒是李昖坐在轿舆中,看到高有勋三步一回头,不知何时打幕内溜出来,小跑着,和轿舆擦肩而过,李昖掀开轿帘,刚要和这位军吏会话,可对方就像没看到自己似的,两个拐弯,就看不到身影。
李昖刚要发话,那头有几位朝鲜官员走出,李昖就指着那边,对他们说,天军的管粮官往那去了。
“走,跟上他!”这几位对国王行礼后,也嚷嚷着开始跑起来。
马蹄声响起,一群明军军将、家丁骑着马,忽然出现在大阙行宫外的街上,连声高喊——“避让!”
穿着各色服装的民众纷纷扛着箱笼,向街边躲闪,只看到这些将士的马鞍下悬挂着的有许多倭奴的脑袋,脑门都是剃发的,耳朵二侧散着毛发,互相在颠簸中撞击着,龇牙咧嘴的,好像在互相啃咬,挺骇人的......还有位被生擒的倭奴,被绑在马鞍上,伤口还在流血呢。
“该死啊,这群畜生死都死的像恶鬼一样!”待明军马队跑过去后,百姓们重新在街中心聚合,指指点点。
一阵尘土雪泥溅起,马队闪电般自李昖轿舆边不打任何招呼就过去了,马蹄踩踏起的脏污,直接甩到李昖的袍角,他皱皱眉,生气地嘀咕了声「旱獭」。
军门大营中,刘黄裳举起手,还在嚷着:“马上仆便去经略衙门,要求军吏开仓发给诸将士米豆!”
北军和南兵的将领都坐在原处,不做声,北将都看着李如松怎么说,而南兵将们也都看着李如松,眼神里已颇有些不屑了。
那支马队来到门外,标兵齐声喊了下,李如松转头看去——是赞画袁黄标下的金相、邵应忠带着群披甲壮士走了进来,而后把倭贼的首级雨点般掷在地上,就在朝鲜官员惊恐地往后避退时,金、邵二位和壮士们齐齐半跪下来,对李如松抱拳施礼:“禀军门老爷,我等随冯仲缨之后,埋伏在铁岭口和安边府间的观音洞后,见拨倭奴过去,将其截杀掉,这里是三十九颗脑袋。”
“大胆,这怎地证明便是倭贼的首级?”还没等李如松开口,恼羞成怒的刘黄裳便指着金相。
金相冷冷看了刘黄裳眼:“我等早知有奸棍会嫉贤妒能,陷害忠良,故而尾随冯爷,替他砍下些小倭的脑袋,就是要在军门前辨明清白。若军门不信,这里还俘虏了名生倭呢。”
刘黄裳的脸开始憋红。
角落中的柳成龙则面色惊恐不定。
另外位赞画袁黄则瞑目,动也不动,坐在椅子上,宛若坐枯禅的山僧那般,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那生倭被推到李如松面前跪下,嘴里用日语大喊大叫着。
沈嘉旺立在旁边,对李如松翻译他的话。
这生倭自称是日本九州肥前国龙造寺家的家臣藤井久兵卫,隶属秀吉二番队大名锅岛直茂麾下。
“咸镜道甚么情状,你等为何出没在铁岭口?”李如松问。
这藤井便交待,加藤主计头和锅岛加贺守已准备撤军返还王京,必经之路便是铁岭口。
“那清正何在?”
“领着三千精锐,去救吉州,加贺守也派出两千人,去救端川,都要将里面守兵接出来再走。”
李如松冷笑声,说这倭酋平清正这般狂妄,觑我等如无物啊,真当我去咸镜杀不得他?
柳成龙刚要开口,李
如松便自腰间拔出马鞭,指着他,问他:“西厓公既言丽兵可独挡一路,何不领本国兵马,和我各居一翼,公去同平清正厮杀,我则去救幸州城?”
你就是借柳成龙副胆子他也不敢啊,就急忙搪塞道:“鄙人不习武事.....”
“那便烦劳西厓公为我大军搭桥铺路。”
“这!”柳成龙又开始支吾不已,这种贱吏所做的事,他肯定是不甘不愿的。
李如松便又抬起鞭梢,环着指了圈在场的朝鲜军将,问他们哪个敢带兵去咸镜道堵截平清正的。
自朝鲜都元帅金命元以下,没人做声,大家都想:“本来还有一万兵的,先前全被宋经略老爷勒令解散掉,哪来的人去堵平清正呢?”
“既然贵国无兵无将,那光复王京救援幸州便只能暂缓一步,优先截杀平清正为上策,本军门可别遣一将,领一支兵马,至开城、坡州虚张声势,以求策应幸州城。”李如松便把既定的战略给坚持了下来。
早有几位朝鲜官跑到李昖跟前,说大事不妙,李提督还是执意要先出兵咸镜道。
李昖吹了下胡须,决心亲自出马,他走出轿舆,整顿下冠冕,迈着方正步伐,要进入营幕和李如松亲自理论。
第126章功过格
结果还没走两步呢,一位侍奉在光海君身旁的太监满头是汗地跑来,跪在泥水中,对李昖哭着说:“有乱兵挟持王世子殿下啊!”
惊得李昖回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也顾不得去找李如松。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我们三手军上阵杀敌的时机到来啦!”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前,高有勋跑到训练都监府也即官仓处,将从尹斗寿那里弄来的印盖了文牒,接着拿出大斛斗摆在院子间,赵光瑛、赵火、金介屎还有水莲等出门看时,那旁边营地正训练的丽兵早就围过来,民夫、炮手还有射手的哨官最先上前,“去咸镜道杀倭,出了平壤地界,每天额外补贴三手粮每人一斗!”
欢呼声中,高有勋摆手,叫仓吏们将粮食倾入那大斛斗里,高有勋踏脚在斛斗边上踩着,指着里面冒尖的米粮,说马上回来就用这大斗来兑现,现在发给粮票,各哨哨官先来领票。
果然,有了粮票,就能顺利掌控住军队。
数名哨官领到票后,又站在院子里发给伸手欢腾踊跃的三手军士兵,高有勋便又叫着说:“此战押队的是王世子光海君,你们都有些志气,多杀倭奴,长长光海君的威风。”
七百名三手军都兴奋得如同喝了酒般,把粮票揣在怀里,又在武库中拿了鸟铳、弓箭,高唱着戚家军的《铳歌》来:“一洗铳,二下药,三送药实,四下铅子,五送铅子,六下纸,七送纸,八开火门,九下线药,十仍闭火门,安火绳,十一听令开火门,照准贼人举发......”
好不慷慨激昂,刚唱完,队伍就走到了大阙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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