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19节
说是报,其实便是在向宋应昌示威。
接着李如松又问在铁原的南兵有何功勋。
得知南兵诸营正在和开城倭奴对峙。而王京那边的倭奴也撤去对幸州山城的围攻后,李如松微微哂笑,小声说了句——“不过尔尔,谁说没了南蛮子我便作不成大功的?”
周围的军将家丁都贺喜道:“爷爷这一战真的是打垮了倭奴的脊梁骨,怕是不日就有更好的消息传来,倭奴不敢再守开城和王京了。”
李如松笑道,都是各位的功劳,血战拼杀,如松绝不敢忘。
此刻,吴来臣入帐来报:“经略衙门佥事高有勋求谒。”
“哼,叫他来。”
这头,都监府内,赵光瑛已端好靴子,跪坐在下首等着有勋出门时,亲手伺候他穿靴戴帽。
“赵火,我靴子呢,我靴子呢?”高有勋在房间内遍寻不得,来回抓着头,苦恼又不知道脱到哪去了,就喊赵火帮忙找。
“咳,却在你这边呢,早说啊,你跪着做甚呢。”高有勋忙了番,才看到赵光瑛在门关处,靴子也在那,便走过来。
光瑛窘迫间还不知道要说啥呢,沈有容倒是来了。
“鸡栖可否是要前往提督军门处?”沈抱拳问。
“正是。”
“借一地说话。”沈伸出手来。
两人便走到架阁边,沈从贴身里取出封信函,说这是有人专程交给您的。
“不知是谁?”高有勋看到信皮上没有写字。
“是我写给鸡栖你的。”沈有容这话有些怪异。
以至于高有勋捏着信,有些发愣,不知沈是何意。
“愚兄我实在是个天南地北中的人。”下面,沈有容是话中有话的。
按照本贯来说,沈有容处在「中」的位置,是南直隶宣州府人士,本来学文。但酷爱驰马击剑,所以「误入武途」,中了武举人,然后便浪迹到云中、上古,投入到宣大总督的门下当旗鼓官。
而那时的宣大总督不是别人,正是绍兴山阴州山吴氏的吴兑,也即是沈有容所言的「天南」。
在这层面上,吴兑算是沈有容的第一位恩公。
后来沈有容在宣大立下累累战功,得到辽东巡抚顾养谦的赏识,特调沈有容前去辽镇,专门负责指挥操练全镇的火器:万历十七年,沈有容统领南兵火器,随李成梁征讨女真猛骨孛罗部城寨。
“那时我攻打南门,不想右膝中箭落马,为贼人所钩,见我盔甲鲜丽,想拖我入城脱甲杀掉,多亏祖承训总兵领家丁来救,才逃出生天。”
啊,看来沈有容的命,还是北军将士所救下来的。
这大概就是沈有容所言的「地北」。
得救后,沈有容找来大将军炮两门,亲自操发,一发轰塌了女真城寨的墙角,还有一发轰碎掉女真逆酋的居楼,轰杀了逆酋的妻子。
整个猛骨孛罗部被轰两炮后,自知难免,便出城跪降。
“可惜愚兄那时只是个名色把总,没法叙功。”沈有容叹息道。
所谓「名色把总」,就是非体制内的临时工「把总」。所以沈有容的功劳在兵部时被压了下来。不然早就被升为宣州指挥同知了,最后只是得了四百两银子的赏金,后来更是索性入了辽东广宁中卫的籍,一路被提拔为正千户、「插箭峪把总」,才被宋应昌又调来当经略府的旗鼓官的。
原来,沈有容虽是宣城生人,可黄簿上却写的是广宁中卫人。
和高有勋太相似了,高有勋是泗州人,可黄簿上却是浙江处州卫人。
大家果然都是「天南地北中的人」。
高有勋便抽出沈的信函,将里面的信纸取出来看,上面写着行字:“勿兑子,各功成身退。”
看完后,高有勋望着沈有容。
“这句话非但是南面老爷的意思,也是北方辽镇那位老爷的意思。”沈有容低声说。
沈的话,高有勋不敢怀疑,因沈的身份背景注定他有资格这样说。
“宁海兄的嘱托,有勋不敢不领受。”高有勋将信放入怀中,就对沈有容作揖。
“鸡栖这是甚么话,往后你我便是盟纸上的兄弟,进退都在一处的。”
李如松军门内,高有勋来到后,深深给端坐中央的李如松行礼,态度非常谦恭。
“老爷作成了天大的功劳。”而后,看着排在长凳上加藤清正以下大小倭酋的首级,有勋便吹捧说。
“如松惶恐,还不知道经略相公会在题奏里如何写呢。”李如松还忘不了和宋应昌间的芥蒂,更不愿辽镇的功劳会被高有勋这样的刀笔吏寻趁梗阻。
所以特意找有勋来,一来是炫耀,二来也是提前的警告。
“军门老爷勿忧,只要有勋在,诸位御史又在旁边看着,连倭酋脑袋上的一根毛都会丝毫不差地报去京城兵部和朝廷去。”高有勋信誓旦旦。
这下李如松稍微舒坦。
不过高有勋的下句话便是问,辽镇将士如此破天的斩获,不晓得赏银怎么出呢。
“圣天子会拨囧寺的马价银充当。”
“职在这里多句嘴,那军门老爷先得兑现了平壤的赏银不可。否则不但北军南兵间协调不好,经略相公这关也难过去。”
“所以本军门才召你来。”说实话,李如松也觉得赏银的事不能拖延下去。尤其在安边大捷后,他在袖中抽出封信来,说这是朝家西厓公柳成龙寄来的,你且拿去看看。
“西厓公的书仪,职是何等猥劣的人,哪里看得?”高有勋纯在阴阳怪气。
李如松冷笑两下,说你不肯看倒也不勉强,只是告诉你,柳成龙代表的是朝家大驾,搪塞我说,那端川没有银山,只有铅矿,唐家如若开采不但不会收获银两,只会空耗米粮和人力。
“军门老爷慧眼如炬,那朝家柳成龙若是搪塞欺瞒,哪里瞒不过老爷您呢,想来老爷特告诉职。不过是想在经略相公面前有个说法。”高有勋反过来,将了李如松一军。
“自,自然是搪塞!我如何看不穿!?”李如松将西厓公的信收回袖中,“只是问你,就要采炼端川银山的话,怎地说服朝家?”
“矿徒我都替军门老爷招揽好了,辽镇和朝鲜都还无人知晓炼银子的方法,只能从南直和浙闽间找。”
“可朝家却说是铅矿,我若坚持说是银山,恐两家面皮上不好看。”
“说铅矿,这是好事啊。”
“怎地说?”
“我大军还有朝鲜三手军备有大量鸟铳、三眼铳、神枪等火器,哪个用不到铅子呢?军门老爷便可直告西厓公,说朝家先前漂没的上过秤的二万两白银不要还。但端川的铅矿须包租于大明商贾二十年,制备「铅子」供军用之需。这般的话,朝家反倒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们纯属空手套到了座大银山。”
“唔......”李如松不禁在心里说,这个衙门堂上趋走的小子,也不怪那漕帅新建伯、朝鲜经略宋应昌都欢喜他离不开他,真的是精通实务呢,做起事说起话来犹胜过佟养正、张三畏这些老成的,便又问,那炼制出银子来该怎地分。
“职将矿徒编成保甲,起来房屋,就居在端川和其他银山旁。每人每开采烧炼五十两银的话抽成一两,每人每开采烧炼七十两银的话抽成二两,端川及其他银山一年起码可得三万五千两银,二十年便能得七十万两银,拿出三万两来,合囧寺拨给的银钱,也足够欠北军南兵的赏钱,其余的,每年给万岁爷爷六千两银,经略、军门都均有分成(唯独没有朝鲜的)。”高有勋早就准备好,一套套地说给李如松听,是无懈可击。
“军门,军门!”次日,李如松将朝鲜柳成龙等东人党大臣给召来,等于把高有勋的话语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并竖起了旗牌,称为军需,端川、义州、金刚山、酒泉等州郡的「铅矿」都被明军给征用,采掘铅来制备铅子,柳成龙等人才意识到弄巧成拙,心想还不如承认这些地方都是银山呢,明军开采的话还得多给地主些抽成,这下好了,铅矿全得贱卖,于是柳成龙大呼冤枉,“小邦百年不曾开掘过银山,实分不清银、铅......”
李如松顿时发怒,说难道你等想说我大明天军诓骗你朝家的银山不成。难做的话,那就把郭梦征当初给你们的二万两银给还来,充作军队赏银。
柳成龙等作揖作到恨不得要脸贴到靴子头的地步,连说不敢不敢。
第132章非人哉
“叫贵国国民安心耕地、采参、织布,有了所获后搬运去中江口关市或军营内贸易,互通有无,赚得银钱不难,不出五年,贵国还能折银色征税发饷呢。”李如松语气缓和了些,勉励朝家尽快放弃对白银的偏见,也学我皇明,把「白银货币化」的靴子给扔落地。
无功而返后,柳成龙和整个东人党蹲在大阙行宫内
长吁短叹,和李昖是相顾无言,不知计从何出。
旁边房间的窗户后,光海君看到这一切,背着手沮丧地走了几步,在屏风后对着岳父柳自新吐露衷肠:“父君看起来完全靠不住的样子。”
渐渐地,光海君和与他厮混到床上的金介屎的认知趋同,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之邦「朝鲜」。不,严格说是看不起李昖治下的朝鲜。
柳自新听出女婿的忧愁,索性也豁出去,就说:“依我看,大驾也未必那般真心想让你得到明国的册封。”
这话正中光海君的心怀,若只有金介屎一人这般说那还能算是她的孔见。但连岳父都持相同的见解的话,就标志着李昖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是啊,在义州废临海君而立自己,不过是抗倭形势逼迫,再不立的话,李昖就会丧失大臣们的拥护。
现在临海君活着回来,还丧权辱国,父君却三番五次推阻了将临海君正式定罪的奏疏,为何?不就是如制衡东人和西人那般,在临海君和自己间首鼠两端,都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罢了。
“按安插在大驾身边的内人报说,大驾依旧有雄风,能行房事。要是这局势稳定下来,他再纳妃而有所出的话......那大妃(李昖的元妃,即出身潘南朴氏的懿仁王后)在倭乱勃发后颠沛流离,身体可一直不太好啊。”
大妃是没有子嗣的,并且也正是在大妃的支持下,光海君才能顺利地被立为王世子的,可以说大妃是光海君政治上最坚定的支持者。
若大妃哪天真的驾鹤西去,李昖再纳一位年轻漂亮出身高贵的新妃的话,诞下子嗣来,那别管是临海君还是光海君都得靠边站。
“看起来也只能转向和唐官们联手,尽快除去临海君,得到明国的册封,才是当务之急。”柳自新巴不得临海君在安边那里以俘虏的屈辱身份死掉就好,可谁料到这家伙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现在唐官里面,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也只有他咯。”光海君幽幽地叹息道。
只不过光海君口中的「他」,这时正骑着马向清川江西岸的定州城走呢,赵火和赵光瑛都追随其侧。
朝鲜定州经略衙门里,刚从辽东那边赶来的经略宋应昌,接见了高有勋。
听完关于采掘银山的汇报后,宋应昌对有勋赞许道:「你办事我放心」,可随即宋就又说:“沈惟敬又去王京,送来书信说日方折损平清正所部,围攻幸州又遭重挫,多半要松口接受和议,我先前也就此事特意递了呈子给石本兵老爷(石星),石本兵的想法也是以封贡日本,命其退走为上。”
“老爷们看得都明白就就的,这钱粮都没法支撑打下去,须得喘息一年二载才好。只是职担心,李提督军门刚在安边府得意。若是他反对议和可怎地处置,还望经略老爷明示。”
“我的想法是,你去王京走一趟,伴同那沈惟敬和日方会谈,叫他们无血退出开城、王京,以表诚意。并即刻叫南兵去「收复」,有收复朝鲜三都的功劳,我们便不用弹劾李如松,也能制得住他,若叫骆尚志来替代如松的提督职务,恐人心、朝议不服,不妨等刘綎刘总戎到来,刘总戎资历、威望和李如松相当,所率川兵军纪又好,我可同石本兵上奏朝廷,保举加刘总戎御倭总兵、钦给关防,权俱照辽东镇守总兵官行事,仍听蓟辽总督统辖,辽东巡抚、巡按的稽察,分守辽海道协赞,把辽镇的兵马和如松给换掉,以免掣肘。”
说完这些后,宋应昌就又对高有勋称,我方得占开城、王京后,朝鲜三都便都光复了。即便未能尽逐倭奴下海,然也能通过和议,迫使他们归还朝鲜国土和王子顺和君。不过我也深知,朝鲜和中国是唇齿相依的利害关系,若想保辽镇,便不得不保朝鲜以为藩篱。总之现在的「和」,是为将来更好的「战」。所谓「善始者期于保终,图近者贵于谋远」便是这样的道理。
看来宋应昌不单单是把议和作为终点,而是要将其作为下一战彻底剿灭倭贼的起点。
说着,宋应昌就指着朝鲜的地图,情绪昂扬地对高有勋继续说:“朝鲜东西二千里,南北四千里,难以处处布防,本经略想的是留我明天军精锐一万数千人,择扎于险要之地。这般便能保护朝鲜和辽镇的周全......以我观之,最险的要害就在这......”他将手指摁在全罗道和庆尚道的门户,“本经略谋划以两支兵马分守在此,左右相犄,修设城池工事,扼守倭贼来犯之路,你那训练都监府再练得六七千三手军,再自咸镜道征募千余精锐骑兵来,分布各营间,随营操练。待其习熟又复有险可恃时,刘总戎的兵马和诸营南兵便可逐次撤回,朝鲜可保无事,而对我国也有偌大的益处,这是两利之道啊。”
“老爷说得透彻,职一听就懂。”高有勋顺带着拍了番马屁,“刘总戎当那御倭总兵时,李如松便镇
守辽左,两者都可休养生息、操练兵马,若倭寇大举来犯,刘总戎便可移文请蓟辽总督再派辽兵来援不迟。二三载后,我明战船打造完毕,银钱粮食储备宽裕,便可直捣倭巢,犁庭扫穴,把他们统统扫出朝鲜,伏地做小,以妾之道来侍奉我明,到时老爷必然名垂青史,我等也蹭在老爷传记的角落里沾光。”
“有勋你就是聪明。”宋应昌举起手指,欣赏地点了点。
“全在宋老爷教导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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