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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12节

 “我和我爹都是好说话的,我和你不同,不喜欢做赶尽杀绝、破家灭门的勾当。只不过惠叔你舍不得掏那五十两银子,事到临头,怕是非得掏五百两出来不可。”

 “我哪来的五百两,我哪来的五百两!”常惠这如丧考妣的神情不像是演出来的,他哀嚎着在雨地里打着滚,拽着高有勋的袖子。既不肯拿银子消灾,可又怕高有勋把这事给追查到底。要是儿媳抵不住羞惭,上了吊,一尸两命不说,他常惠也逃不掉个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甚至可能都不用官府动手,常三省都会执行家法,把他拴上石头,扔进淮水里。

 雨越下越大,常家的那只狗越叫越凶,高有勋抬脚踢开常惠,朝门外走去。

 就在高有勋刚摸到门闩时,常惠又飞扑过来,保住高有勋的大腿,抬着脸叫道:“四百两,四百两,这真的是我的棺材本啦!”

 这老猪狗,鬼话连篇,骡车上箱子里的那一百五十两,果然不是他全部家当。

 高有勋的脚步这才停下,抬手揪住常惠的后领:“现在外面都是衙门快手,不便叫你就拿出来。不过我还是害怕你赖账,你妻子、儿媳先一并押解去个歇家里头,不用蹲班房,给你个体面,不过三日后我必来这里取,风雨不改,你就在这等我,敢再耍滑头,管叫你常家破家灭门。”

 常惠依旧死死抱着高有勋的大腿,哭得不停。

 外面快手耐不住,敲起了门,问小五叔你毕了事没有,这雨可越来越大啦。

 「呀」一声,高有勋拽开大门,“烦劳各位,守令老爷来前发的话,务必将常家女眷给解送到泗州城,他要着实审讯。”

 于是雨中,六名快手前前后后,踩着泥,挥着鞭子,赶着那骡车向城里走,常惠妻子和儿媳呆在车厢里,是哭哭啼啼,哭完了,婆婆就低声咬牙切齿地骂儿媳,儿媳被骂急了,就说马上到城中就寻条绳索上吊,叫你常家绝后。

 那老妇人立刻就哑巴掉了。

 三天后,大雨听了,天气放晴,凉风阵阵从淮水上刮来,拂动芦海,吹皱沙湖、陡湖,高有勋宛若凯旋的老将军,右肩上挂着件沉甸甸的褡裢,左肩则扛着柄雨伞,从华家沟来归。

 “爹,这下常惠那老猪狗的棺材本都让我给从地下掘出来喽,这里共是二百两白银,您老人家过目。”白衣巷高家宅院里,回来的高有勋第一件事就是把褡裢中的银子给扔在树下的石桌之上,二百两银子叫他一路背回来可真的不容易。

 常惠的银子,就深埋在自家草棚槽枥下的地里,由那只狂吠的狗时时看着。

 高祖辉瞧见这满桌的银元宝,数了数,没错,真正有二百两,乐得他是拍拍膝盖又掐掐大腿,眼睛笑得都眯成缝了,连连说:“好,好,有勋你可真的是爹的好大儿啊!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那个屋子里往外冒红光啊,那时爹就知道你这好大儿,将来必定不俗,好,端的好!”

 很快,高祖辉拿出个漆皮箱子来,将这笔银子往里面摞齐,合上盖子,上了锁,父子俩将其搬去中屋的柜子里,外面再加了把徽州白铜锁,才算安了心。

 本来高祖辉只想在常天坤的案子里敲个一百两,谁想现在又多飞来了二百两,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呢?

 “爹,江二先生那边......”高有勋想起来,江二可是在这事里掏了足足一千六百两啊,都能抵得上一个穷县全年的正额税粮啦。

 高祖辉却说:“你还真以为江二愿为我父子俩掏这么大的银钱呢?人家是借着这个缘由做大事的,你不必记挂在心上。”

 “那起码把江二先生救急的五十两白银给送回去啊?”

 听到这,高祖辉又觉得心痛,他娘的,常惠这只老猪狗。要不是他从中作妖,我也不必给李吏目、汤幕宾各送五十两啦,不过江二明面上借的钱还是要还的,“那这样吧,勋儿,你再去蜗角堂一遭,拿五十两还给江二。”

 “江湖救急,公义所在,何必弄得和市井俗人一般呢?”高有勋第二次来到蜗角堂时,江二正坐在丈室里,摆个小几,在上面落笔画画呢,他说自己刚从芜湖和凤阳回来,知道高五叔安然无恙后也很高兴,区区五十两银子,根本不必还。

 “使不得,江二先生您为我父子花的大银子虽说一时半会还不起,但这五十两要不还的话,那岂不是显得我父子就是吃白食的,情义归情义,账目归账目,可混淆不得。”

 江二先生抬起头,笑吟吟的,说那就这样吧,你这五十两白银权当寄存我这里,利钱我每隔半年让老仆送给你,什么时候你需要本钱应急,我江二双手奉上。

 高有勋眼珠一转,索性就问到:“都说江二先生是泗州最大的米商,斗胆问这米是从哪里得,又卖向哪里呢?”

 江

 二先稍微一愣,随即搁下笔,抚掌大笑:“说起这个就很简易,皇明之前,谚语都说江南熟天下足,而今则是湖广熟天下足。至于这江南之地,倒是不怎么种庄稼啦,而是种木棉产蚕丝,你是知道的,天下生丝半产于湖州,天下木棉半产于松江。可那杭州、苏州、扬州,有哪个不是几十万户的人家?周围的地都用来种棉产丝的话,那米粮便必须从外地购置,就拿杭州府来说,城中烝黎不下百万,皆仰给于北市河之米,必储米六十万担才能满足两个月的食用。否则就有粮荒的危险,那杭州府的三岁小童都知道,米是从芜湖来的,柴是从严州来的。故而我每年在芜湖关买米囤米,再用船运抵杭州塘栖仓中,换来的银钱便再购买杭州最大的土产,即是生丝,再行销各地。一来二往,利润不下万两,拿出一千六百两银子若能够结总河道衙门、泗州乡绅还有凤阳府上下的欢心,这花得也太值,小五叔你根本不用往心里去。”

 果然如高祖辉所说的,白衣巷高家父子脱困。不过是江二先生花银子的顺带效果罢了,这位的真正志向可不止于此。

 “那不晓得江二先生还有什么可发财的去向,先生若不弃,有勋我愿意为先生鞍前马后!”高有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搭上江二先生的这艘大船。

 江二倒也爽快,嗯了声,就回复高有勋说:“坐商行贾的事就不劳小五叔你,你马上也是衙门里的典吏,在役的官人,哪里可以抛头露面迎风冒雨地干我们这样的贱差呢?还是那句话,需要小五叔帮忙的地方,江二绝不会假客气。至于新发的利市,哪怕多一分两分也都有小五叔的份。”

 江二先生的话比较委婉,暗含的意思就是先卖给你家个人情,咱们结伙,各司其职,行商的事的归我,衙门的事归你父子,赚到的银钱大家一起分。

 至于高有勋也听出弦外之音,那便是:江二还不会让你参与到他的核心圈子里。毕竟有些秘密,不能轻易说给衙门里的差人听。

 第15章斗姆阁

 于是高有勋也不纠缠,便说自己还有二百两银子,也想寄存在江二家的「钱柜」里。

 自家的钱柜只能存钱,江二家的钱柜可是能生钱的啊。

 对此要求,江二也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高有勋离开蜗角堂的当日,又开始阴翳漫天,梅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高有勋撑开伞,沿永泰街口向着自家走。

 同时,常惠则跪在常三省府中的正堂廊下,抽噎个不停。

 常三省的父亲常老太公,头戴一方员外帽,拄着根拐杖,坐在椅子上,也是唏嘘不已:“起先你对三省说,宁舍掉自家的香火断绝,也要把邵公堤的舞弊案给揭出来,现在揭是揭了,刑部回文也快要到泗州啦,可朝堂到地方上的事讲究个斗而不破,哪个部堂不护着自己的主事,哪个布政司衙门又不护着自己的知州知县?又有哪个州县衙门能将自己的衙役怎么样呢?三省也是尽了力,既然潘司空答应今年增修邵公堤,来年再开高家堰的大小涧,那再搅下去,也只得个两败俱伤。唉,最后好就好在,老天有眼,你家天坤临死前给你家留了个后,也算能聊以自 慰喽。”

 “这还得是老太爷仁善,惠及到我常惠。不然凭天坤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老天不降祸到我们这几个家人头上都不错啦,哪里还能降下这么大的福气呢,这不还是全瞧在我常惠勤勤勉勉服侍老太爷这几十年的面上的吗?”常惠说着,就不住地给常老太公叩首。

 常老太公确实是个软善的人,看常惠这样说,也落了泪,让仆人拿出些银两来,说这些钱,一半给天坤置办好衣衫和棺材,还有一半拿去给衙门里管事的人,到时让天坤走得爽利舒服些。

 “我老爷呢?”常惠一面谢过老太公,一面眼珠转着问。

 “守备祖陵的蒙老公在城隍庙斗姆阁摆下戏台宴席,你老爷去了,汪知州也去了。”

 “这是要宴请哪位呢?”常惠心想,这来宾身份必然不俗。

 “就是总河的潘司空啊。”老太公的记忆力还很好。

 泗州城隍庙斗姆阁,斗姆元君的木刻像立在阁中央,三面四首四胳膊,阁里一边凳子上坐着排面容俊秀的小太监,对面凳子上坐着的则是排小道士,个个都捧着鼓吹管弦,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守陵的蒙老公穿着件「过肩蟒」,坐在正中央,摇头晃脑,听得是有滋有味。

 这位蒙老公蒙太监,本是跟着张鲸后面的,然张鲸在去年因作威作福太甚,连万历皇帝都没法包庇,让首辅申时行当廷把张鲸训斥了番。而后废掉这位提督东厂兼掌内府供用库的大珰,吓得蒙老公在泗州连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多亏有群当地的义子给他出主意,说——“伴君如伴虎,陛下先用冯保,又用张宏,其后又是张鲸张诚。不过是用内侍来钱更便捷,老公公不如把这些年守备祖陵的所得交一部分

 给新近得势的张诚,自然稳若泰山。”

 张诚在张鲸被废后,以司礼监太监兼管东厂,权势更胜张鲸,蒙老公便前前后后打点了他近万两白银——实际到张诚手里的只有一半,其余的一半被北京专门「打听事情」、「交通贿赂」的光棍无赖给当劳务费分掉了。

 喜的是,蒙老公的这个守陵太监果然稳当下来。这不,一年来拉起个新的戏班不说,还娶了好几房姨太太。

 雨中,常三省和汪一右前后来到斗姆阁。

 两人政见不同,彼此稍稍见礼后便是无话可说,都坐在斗姆阁中央的坐席上,板等着潘季驯潘司空的驾临。

 结果蒙老公还请了两位不速之客来,那便是盱眙知县吴万全和盱眙典史曹自高,吴万全和曹自高进了斗姆阁,就同常三省热情地寒暄起来,故意将泗州知州汪一右晾在一旁。

 汪知州冷哼了声,心知盱眙那边的想法,和常三省是一伙的,都主张决掉高家堰,把蓄积在清口的淮河水给往东引。

 顺着阁楼窗户,汪一右的目光穿过雾气蒙蒙的雨帘,盼着潘司空的轿子快些出现。

 轿子没出现,倒是从雨中走来几位披着蓑衣的人,裤脚挽起来,在汪知州眼中和下水田插秧的农民差不多,等到候在阁楼下的小太监迎上去后,汪一右才看清楚,来人正是右都御史、总督河道的潘季驯。

 大伙儿急忙下了阁楼,齐齐对潘司空行礼。

 “不必,不必。”潘司空手里还拄着根底部开叉的竹杖,很谦逊地说。

 守陵太监蒙老公可不客气,当即就甩了手下几个小太监的嘴巴,叱骂说早就叫你们备好轿子在泗州驿等候,你们都去哪里疯了?

 “蒙老公,不干他们的事,是我没走驿道,昨天我就同常少卿一道把泗州从归仁集到邵公堤都走遍了,主要就是丈量丈量,看看这守护泗州百姓的邵公堤还得加高几许啊。”

 当潘司空说出这番话来后,大家才惊讶地察觉,在潘季驯后面的,便是太仆寺少卿常居敬,他刚刚被提拔为浙江巡抚。不过在赴任前,他还是跟着曾经的老上司,冒着雨来看了看黄河与淮河。

 一起伴同的,还有南河郎中张誉和颍州兵备道副使唐炼,他们先是步行,其后又是乘船入沙湖口,又舍船上岸步行,到处丈量。

 这下,就连常三省也有些羞惭起来,便向潘季驯自我介绍了下,又问潘司空对泗州邵公堤到底有何见教。

 没想到潘司空很是大度地握住常三省的手,大笑不已,和他一起登上斗姆阁,然后分座坐定,“我与诸位大人跑遍了归仁集,恭阅我皇明三祖之陵居,其相距泗州城东北合计十一里,为一处隆起的高阜,比较泗州城址,高二丈三尺一寸。也就是说,能将围护泗州城的邵公堤增高三丈,城中百姓自能安然无恙。”

 潘季驯口中的三祖,即明太祖朱元璋的祖父、曾祖和高祖,其衣冠合葬于杨家墩,也就是明祖陵的奠基之所,其同时也是朱元璋在其母陈氏腹中受孕之地,为有明一代政治上不可动弹分毫的「圣地」,恰如份工部的奏疏里所言:“泗州祖陵系我国家根本重地,王气所钟,命脉所系。实圣子神孙亿万世无疆之丕基也。”

 故而先前常三省伙同蒙老公用明祖陵做文章,威胁潘司空必须要将高家堰决放掉,否则祖陵将会被淹没。

 现在潘季驯却同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只见他从座椅上起身,拱手对着北京城的方向,慷慨激昂道:“恭阅我皇明三祖陵居,沙、陡二湖在陵前潴蓄,面向淮水,背靠黄河,两河发源之处,虽相距万余里,却蟺蜿而来,并流入海,更无涓滴中泄,加上龟山矗立淮水当中,可谓风、水、气无一不完固。如果真的有好事之徒要决掉高家堰,那泄的难道仅仅是淮水和黄河里的水?那泄掉的可是我大明朝祖陵的风水!”

 这番话当场说得常三省和蒙剽蒙老公汗流浃背。

 毕竟谁也担不起「泄掉大明朝祖陵风水」的大罪。

 蒙老公刚准备开口解释时,潘司空就故意问常居敬等人:“大家都在这里,现在祖陵风光是否如好事之徒所言,是松柏淹枯、护沙洗荡的光景?”

 常居敬立即应答:“依我等实地所见,祖陵的松柏郁然,笼云蔽日,沿着湖岸所种的旱柳,同样生意盎然,护沙高堤牢固如故,不晓得这种谣言是哪里来的?”

 “杞人忧天,捕风捉影。”潘司空摸了下胡须,喟然道,“在大明朝,想要做些事比登天还难,最难的难处就在这里。”

 这下,常三省和蒙老公几乎就算是颜面扫地了。

 而盱眙知县吴万全和典史曹自高,也是眼观鼻鼻观口,默然不语。

 潘季驯怒斥的「好事之徒」,可不正是他们?

 还是泗州知州汪一右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氛围,他直接请示说:“司空高见,恰好泗州的百姓麦收后,不再种稻,便可以兴役,务求在秋雨到来

 前将邵公堤的河工完毕验收。”

 潘季驯很感动,说一个月,一个月也就可以完工了,只是劳烦汪公尽快将人夫和物料给准备好。

 “只是还不晓得河工所需银钱多少。”汪一右又问。

 潘季驯便在阁楼中央来回走了几步,手指掐算不已,最后得出「三千两白银」的河工价。

 “那这银钱......”

 说到这,刚才还意气风发的潘季驯顿时委顿下来,他用种恳切的眼光看着汪一右:“邵公堤是泗州的河工,对吧?”

 汪一右的心沉下来,难不成这笔钱叫我们泗州独自支付?

 “不,不,我意思是,从总河道衙门的库银里拿出三千两河工银来倒不是那么困难,可每笔银子都已有每笔银子的款项,想要给泗州邵公堤拿出三千两来,必须得今年漕运结束后才能造册。不如这样,汪公是泗州的父母官,先在泗州城加派出三千两银子,总河道衙门会在邵公堤增修完毕后将银子给补齐。”潘季驯这话说得是吞吞吐吐的。

 这下,轮到常三省伸伸脚了。

 谁让大明朝的财政是「定额制」呢?

 三千两白银,对大明朝来说实在不能说是一个大数目。但要从国家现有的财政支出里再临时拿出一笔固定性的支出,基本是难以落实的,也即是说:不是明帝国缺乏力量,而是难以将力量发挥在河工上。

 果然,汪一右为难地将目光投在常三省身上。

 这三千两银子的加派无外乎两个途径,一个是临时在百姓头上刮,还有一个便是号召有钱的乡绅捐助。

 泗州的乡绅,领头的便是常三省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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