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33节
“万岁爷爷,永乐大典里有记载,想那实录里也该有记载,那耽罗岛本就是我大明的。”
“啊?”
“昔日元朝时,耽罗岛便是耽罗国,亦向中朝进贡的,后元朝在岛上养得二三万匹马,到我皇明洪武爷时,多曾流放人犯去彼岛牧马,叫做「牧子」。只不过后来海禁,隔绝了消息往来,那朝鲜暗中派兵占了耽罗岛,倒是他家的了,其后又被倭奴所占(这条是我虚捏的,谁叫我是个坏良心的吏呢),只要万岁爷爷派遣天军水师,驱逐了岛上的倭奴,我皇明在上面建起货栈水关,引得大帆船,往来东洋贸易,贩卖棉布给倭国,每年先试能不能给万岁爷爷送来三五千两银子,其后看行情再涨不迟。万岁爷爷若还不太信的话,可暂吩咐职在椴岛试一试。如若可,便在万岁爷爷的裁夺,如若不可,罪只在职一身。”高有勋是吐沫横飞,慷慨激昂。
第3章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其实高有勋所说的也并非是假话。
那时还是洪武五年的时候,明朝刚刚建基,北元仍在,明太祖朱元璋设立辽东卫指挥使司,取代了元朝的辽阳行省,该都司东逾鸭绿江,北越辽河至沙漠,使得高丽(当时国号还是王氏高丽)被迫成为明朝一衣带水的邻居,这既阻拦了残元势力和高丽的接触,也堵住了高丽王朝向西的领土扩张:高丽王朝便将辽东都司视作自身安全的威胁,一面保持和明朝的接触,一面也暗地里加强同北元势力的联系,主打个骑墙,伺机而动。
而高丽王朝内部,亲明势力和亲元势力也是明争暗斗,矛盾日益加深,亲明是因明朝是正统的中国政权,吻合高丽一直以来的事大主义。而亲元则是因高丽长期臣服于元朝并世代通婚,短期内彻底断绝关系是很难的。
那时的耽罗岛也即济州岛,同样被明朝给接受下来。故而法理上确实不是朝鲜的一贯国土。
朱元璋最早就是把耽罗岛当流放地的,而流放过去的,分别是陈友谅之子陈理和明玉珍之子明升,押解二位的是孙内侍,可诡异的是,当孙内侍一行到高丽王京佛恩寺住宿时,却突然在松树上吊死,并且吊了很久。直到尸体口内生了蛆,才有百姓来报官。于是都说孙内侍是被王京内的亲元官员给毒杀的,这激起了朱元璋极大的愤怒,两国关系濒临崩溃。
又二年,明朝派遣礼部主事林密和孳牧大使蔡斌去高丽买马,当时高丽的恭愍王就是让人去济州岛取马交付的,结果二位明朝官员在去辽东的途中,却突然被护送的朝鲜武官袭击,蔡斌父子死难,林密则遭劫持,更致命的是,被劫去了北元。
几乎同时,亲明反元的高丽恭愍王又在宫中横遭侍卫和宦官的弑杀。
明太祖朱元璋彻底火了,不仅禁止高丽使臣来告哀,拒绝给恭愍王赐谥,还把贡品全给退回,要求高丽派大臣前来解释谢罪。
而高丽那边的亲元势力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拥立亲元的辛禑(即王禑。据说是恭愍王的养子)为王,大权落入李仁任(宗系辩诬的主角)手中,可五年后,高丽王朝重新认识到明强而己弱的不可逆转之事实,只能继续接受明朝册封,也就是此时,高丽和后继的朝鲜对明的贡物有了明确的规定:每年战马一百匹,黄金一百斤,银一万两,细布一万匹。
“高有勋你身为朕的亲军官校,自然有缉拿探访的职责,你说了这多,得有实录佐证才是,而实录都储在禁内的文渊阁中,着你来日去调阅。”万历皇帝异常果断,立刻叫张诚去找锦衣卫都指挥使和刑科那找到驾贴来。
只要能在文渊阁的实录里找到耽罗岛属明朝开国流放人犯之地的证据,那以征倭捣巢为借口,叫明军驻屯在耽罗不走,慢慢地将其开辟为新的贡市地和养马地,每年又能给自己内库送来万两白银,岂不美哉?
张诚前
脚刚走,万历就再忧心忡忡地问,你是从朝鲜归来的,朕要听实话,你觉得朝鲜国君如何,是他不行还是宋应昌有错。
“娘的,你要认为宋应昌有错,还用得着来问我?”高有勋思忖下,就竹筒倒豆子,把李昖各种荒唐事全都告诉了万历皇帝。
果然万历怒火勃发,当即就叱责朝鲜君臣还有李昖父子,是不问天军后勤,怯弱畏战,袖手无为,荒淫不轨,懈怠朝政,只知聚敛,酒色财气无所不沾,另外还有废长立幼的图谋,真的是叫朕难堪叫朕愤懑,便喊——“文书官来,拟旨!”
文书官匆匆到了,万历怒气未消,就叫他当即拟写道重责朝鲜的宣谕,送去给宋应昌,“好叫宋经略知晓,天军在朝鲜所需,都该朝鲜去办。若是办不好办不齐,可用银山来抵。”
文书官立刻去办了。
而后,万历皇帝又问,现在那倭奴的小西飞、大友义统,还有石星下面的沈惟敬,就在西华门外馆舍内歇脚,并和科道官们问答对质,朕同时也叫使臣去倭国和那关酋交涉,你可有段时间不用回朝鲜去。
“不知去文渊阁勾当后,万岁爷爷还有甚么吩咐。”有勋径自问道,意思是我可不能缺了为万岁爷爷发光发热的分钟毫秒。
万历坐亭子里,居高临下看着有勋,意思是你怎么前脚说话后脚就忘记了,你不是说准备要贩卖棉布给那倭国,替朕换取白银来的嘛,只是——“不知那关酋可肯就范?”
高有勋就又说我深知倭国底细,虽有关酋号令,可其下雄藩林立,军政不一。总之关酋不就范,还是有藩国肯和我们买卖的。
“妙,妙,不但可赚来倭国白银,削弱其力,还能趁机离间倭国上下,当真是妙。”万历就等着这话,是抚掌大笑。
“陛下这招真的是妙手。”郑贵妃也在旁边恭维说。
万历张开满嘴烂牙,笑得更灿烂。
高有勋在下面口喊领命,心里则想着:“这下稳了,以后唐船往来海洋,那是奉大明天子的旗令的,谁还敢办万历皇帝个通倭罪不成?”
这次回国面圣,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将罗庵和万历皇帝要求办的「棉庄」捆绑在一起,放开手脚去做了。
现在倒是还有个问题,那棉庄的地在哪,又该怎么获取。
万历的意思是就在通州起棉庄,因那里属皇家的庄田多,运输也发达,随便准块地都能办。
不过高有勋还是耐心细致地把本心告诉万历,那就是在山东济水的下段,也即是大清河或北清河两岸择一人烟辐辏的市镇作为棉庄所在地,这段的地理是河海相通的,也就是说棉织花布既可以自利津入海,也能经东平湖或汶河的水运连通漕运重地兖州,而兖州又是最大的棉花产地,这样的话生产将格外便利廉价,卖去海外的差价会更大。
这时万历皇帝还没回答,郑贵妃就贴在皇帝耳朵里说如此如此。
想来郑说的意思是,通州临靠神京,朝廷百官注目侧耳之所在,把棉庄设在此处,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在宫殿里,郑贵妃是个狡黠聪慧的。故而雒于仁的奏疏里说万历对其是「唯言是从」,以万历应对朝臣那股小聪明劲儿,其背后的参谋郑贵妃头脑也不可能是木讷的。
于是万历就答应,将棉庄设在大清河两岸的市镇。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棉庄需要宅院需要土地,从何而来?
郑贵妃又搂住皇帝的脑袋,公然在高有勋和在场太监、文书官的注视下,对万历说如此如此。
这整座皇宫中,能如此不顾礼仪尊卑的,怕是只有这位郑贵妃咯。
可这次,万历很为难地摇摇头。
郑贵妃当即就松开万历的脑袋,眼圈红了,抽出绫帕来,潸然泪下。
坐在椅子上的高有勋皱眉,心里在猜测,多半是郑贵妃替自己的儿子朱常洵索要庄田,来置盖棉庄,今年「三王并封」是泡汤咯,以郑贵妃的脾气,哪能不索取相应的补偿呢!
可万历却持否决的态度,大概是三王并封正是京师近期关注的焦点,你这时再明晃晃赐予朱常洵庄田,怕不是又是奏章交织不堪其扰。
不过万历转头就宽慰郑贵妃道,你兄国泰还有从兄国贤二位,到现在还短他俩合计四千两的房价银呢,不如拿这笔银子去山东大清河置地盖起棉庄来。
“你心疼国泰国贤他们,我心里哪能不感激,只是陛下你兴许是忘记,前些年国泰和国贤在鸣玉坊都赐过宅邸了,匾额还是陛下您亲自书写的呢。”郑贵妃转悲为喜,又特别体贴地提醒万历道。
万历大笑起来,说人人都说你狡狯,可朕晓得,你其实还是个忠厚人,慈圣太后家人岂没有房价银赐予?不过年年还是以「房屋旧敝」为理由,向工部讨要四五千两的修理银,那国泰和国贤岂要不得?
一句话点得郑贵妃如梦初醒,立刻投入到万历怀里,嘴里不断说着感恩的话。
“够了,当我
是狗呢......”高有勋坐在椅子上,屁股下面仿佛全是刺儿。
可转眼间,万岁爷就点了他的差。
“高有勋啊,兵部给你的奏功本子,朕都看过勾过,你在朝鲜可谓劳苦功高,可朕也看得,在沙场上折冲樽俎似非你所长,故擢你为锦衣卫南镇抚司正五品镇抚(有勋听到这略微有点失望,宋应昌老爷原本认为我能当上佥事的),统率本卫军匠,自工部取得郑国泰、郑国贤二位戚畹的修理银合计四千两,前去鸣玉坊帮二郑宅邸修缮......”
说是修理修缮,其实哪里需要,不过是偷天换日,把这笔银子用去买地盖棉庄罢了。
高有勋熟悉刀笔财计,哪里能不理会万历的把戏?当即欣然领命。
当然万历也留了个钩子给他:“待到这项干系后,你再回京里来,听闻你在朝鲜制备过飞礞炮,能摧垮固若金汤的倭城,朕还要叫你试炮,若试炮成功,朕再有拔擢。”
原来如此,万历升自己的官,也要讲究个名正言顺。若你给外戚修个宅邸就当上佥事,难免不成为全朝廷公敌啊,到时万历难做,自己也不好过。若是试炮去杀倭的,那自然能堵住悠悠之口。
高有勋立刻承命。
这场谈话也顺利结束,万历和郑贵妃明显还要在这西苑流连数日的样子。所以最终还是司礼监的张诚送高有勋出来的。
刚出高玄亭的院子,在排松柏的树影下,高有勋就惶恐地对张诚说:“全是万岁爷爷的御意,有勋实不知营建棉庄的田地会姓郑啊!”
上一趟在京师里跑官时,有勋通过宛平典史沙相和钻天棍侯敞,晓得张诚这巨珰交好的是慈圣太后即清河侯李家,他五弟也就是「张老五」张勋之子锦衣卫张云申就快和清河侯家结亲了,便说原本他以为这棉庄该属李家的,谁料,咳。
“高千户,不,该改口叫高镇抚咯,你就是个承旨办事的,哪个会与你计较呢?”张诚表示你还没执子的资格呢,“尽心替万岁爷爷办事,回来该升官就升官。”
“小的只是要说,荣辱全在御马监李祖爷和张祖爷您俩的干系,小的头顶上只有一片云,那就是您俩的云.....”
“行咯,行咯,看你也是片赤诚的孝心,别云不云雨不雨的说这些呆痴话,我现在就告诉你些关窍。”张诚而后就对高有勋说,慈圣太后最信佛崇佛,建了多少佛寺道场啊,是广行善事,作法给我皇明祈寿祈福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宫内外哪个不说她就是九莲菩萨转生啊。这不,祁州(现河北安国)今年洪水把桥给冲毁掉了,当地僧人来见慈圣太后,太后念及苍生是心忧如焚,特意拨了银钱去给祁州重修大石桥,你......
“多谢张祖爷提点,修桥补路,流风善举,全是九莲菩萨慈圣太后的沐泽,小的岂有不跟进的道理,大石桥的造价算小的一百两白银,不日奉上。”
“好,有这一百两银子,你也能去海淀清河侯家的宅邸递份书仪咯。来,你出西苑先别急着回,看到对面的午门,锦衣卫直舍就在那,郑国泰郑缇帅也在那,向他讨要张牌印,先去文渊阁干系吧。”
高有勋就对张诚是千恩万谢,才出了西苑,走的途中还特意把脚步给放慢,观察那些被拆毁的宫殿废墟,心里默算着。要是把嘉靖留下的西苑宫殿修葺翻盖一新的话,差不多要多少两银子。
午门,是个冂字形构造,一棵参天大树下,便是大臣们接受廷杖的地点,高有勋路过时,还能看到地上没洗干净的碧黑色血痕,进了下面的直舍内,就看到一排锦衣卫在苦练杖法,用叠起的瓦片,或是粗纸,用杖头敲得毕剥有声。
什么时练到隔着叠粗纸,能把最下面的一张给击碎,就算是达到手法自如的化境了。
坐在面胡床上满脸威猛胡须的,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郑国泰,郑贵妃的亲哥哥。
高有勋上前行礼。
郑国泰是有意作成这般相貌的,其实胡须下的样子。和郑贵妃相似,毕竟亲兄妹,白皙清秀,大概觉得原来的样貌难以在锦衣卫里服众吧,就连嗓音也是故意粗声粗气的。
另外郑国泰的锦衣上居然有补丁。
可怜啊,自打郑贵妃得宠后,郑家的日子却是一天不如一天。
国本之争,满朝文武大臣都把气撒在郑家的头上,郑贵妃的爹郑承宪还活着的时候,在万历十六年就被御史陈登云不分青红皂白地参了一本,当年天下闹灾,陈御史就说:“承宪怀祸藏奸,窥觊储贰。日与貂珰往来,绸缪杯酌......”,还说万历严惩科场冒籍作弊,都是郑承宪的妻子揭发出来的,用此来恫吓勋贵,简直就是把郑家放火上烤。
你要说郑家想不想朱常洵被立为太子?
咳,你说不想,那也没人信不是。
可你说郑家天天搞阴谋,要害朱常洛,怕是在朝野成千上万的眼睛里,他们也不敢,最多
只能想。
可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可谁叫万历因国本立储的事和大臣闹僵了,大臣又不怎么敢直接抨击万历,像雒于仁那样直接说皇帝得了酒色财气四种病的「勇敢老中医」又没几位,多半还是害怕挨这午门大树下的廷杖的。于是把气恼一股脑全撒在郑家头上咯。
对此,贵为锦衣卫都督同知的郑承宪也只能双手一摊:“我还能说什么呢?”
郑承宪一死,轮到郑国泰了。
先是郑国泰请求袭父亲的职位,被大臣轮番弹劾而泡汤了。
接着就是大臣上奏,骂郑国泰:“立储乃是干系天下的大事,你郑国泰为何不劝皇上,是不是你们郑家心里有鬼,说!”
于是无奈的郑国泰从万历十七年起,每年都跟大臣一起写奏疏,请求万历早早册立朱常洛为太子。
结果别人的奏章万历统统留中不发。单单郑国泰的却特意送到内阁去票拟,当时首辅申时行只能说希望陛下还是早日册立,万历却不肯册立,闹得整个朝廷又都说郑国泰上疏是「皇贵妃姑令国泰塞责,皇上姑为皇贵妃解纷」的惺惺作态,是郑家和万历联袂搞的政治秀。
“不奏疏不行,奏疏也不行?”郑国泰也只能把手一摊,“我还能说什么呢。”
第4章庄稼老儿读祭文
可大臣那边还没完,万历又骂郑国泰说:“郑国泰等每以戚畹出位擅言朝政,好生可恶!本当都拿问究治,姑念懿亲,且罚俸一年。”
其余勋臣外戚也就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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