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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134节

 结果到现在四个年头,郑国泰就被罚了四年的俸禄。

 “有些付费上班的意思咯,郑缇帅。”高有勋抬起手挠挠嘴唇,看着郑国泰略微佝偻的背影,在心中也感到同情。

 “这是去文渊阁的牌。”郑国泰将其交给了有勋。

 高有勋取了牌,道别了倒霉的皇帝的舅子哥,向文渊阁的所在走去。

 太阳头很高,高有勋走着走着,就出了汗,不住地抬起袖子揩拭。直到走到阁子外,心想这朝政中枢倒也真有些寒碜。

 待到门禁验牌时,一位身材颀长儒雅丰采的官员飘然走出,看到还在揩汗的高有勋,又看了看牌子,笑了笑,很客气地对有勋拱手作揖。

 高有勋不敢怠慢,心想这莫不是哪位阁臣呢,也赶紧还礼。

 那官员示意我俩到槐树下等候。

 高有勋便随着他,来到树荫之下。

 “敢问尊姓高位?”有勋问。

 那官员摸了摸胡须,又默不作声地端详了有勋几眼,才声音清亮地自报家门:“鄞州四明沈一贯,现任詹事府少詹事,贱号龙江。”

 “原来是四明的沈相公,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高有勋急忙说。

 其实他只知道,这又是个浙江人。

 南兵都是浙江的,这文官好多也是浙江的。

 而詹事府本是东宫机构,负责太子赞辅教导,兼保管图书,现在旧有的职责几乎不存,全成了翰林院迁转的跳板和台阶。

 毫无疑问,沈一贯也是翰林院系统出来的。

 “唉,鸡栖你年少英雄,连我那里的乡里都倍加赞誉,怎么?”沈一贯说到这,用袖子虚指文渊阁,意思你怎地来内阁有公差。

 高有勋则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这是机密干系,不便透露。

 娘的,这群文官个个比鬼还要精明,鲁莽之下冒然告诉他的话,那就是泄密,怕不是又会搅起什么风雨来。

 沈一贯顿时满脸「是极」的神情,说不敢打扰,容我先行告辞,往后有机会总还会见面的,言毕便握着卷书,又是飘然而去。

 恰好这时,门禁说首辅大学士王锡爵传,镇抚老爷您可以进去。

 其实来见高有勋的并非王锡爵,而是次辅王家屏。在有勋眼中,王家屏就是个瘦小的老头,两人也没什么交流,王家屏只是在西五间的阁子内检索到太宗朝的实录关于朝鲜济州岛的相关记录,就着阳光给高有勋看,高有勋身为锦衣官,代表万历说确实,王家屏就叫内阁的书吏用高档的丝簿将实录相关文字给誊录好,备档待用。

 其后高有勋又将万历要求工部给郭氏兄弟修理银的谕旨也交到王家屏的手中。

 漫漫的书架间,王家屏展开谕旨手本,目光上下左右看了番,又看看高有勋,多半把他当作是郑贵妃那头的人,就问:“今年郑家奏疏言事的人推举好了没有啊?”

 “我不知道啊!”高有勋瞪着眼,虽然没说话,可表情却告诉王家屏一切。

 王家屏对着有勋眨眨眼,然后就吐口气,摇摇头,看起来是信有勋确实不知道。

 “咳,这雨天啊,反倒是来客一拨一拨的。盟弟,化师!”数日后,北京城又开始落雨,宛平县典史沙相听到有人叩门,出去看时,看到高有勋穿着飞鱼补子的锦衣,站在门口,肩膀上系着个褡裢,不由得揉揉眼,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二哥!”高有封和徐光启在窗后看到,赶紧下楼梯来,还停在半截

 处,都有些不敢相信,当见到有勋笑吟吟地把褡裢摆在桌面上,逐次抽出十锭二十两重的银元宝来,光灿灿地排在桌面上后,有封就不得不信了,二哥拿银子那个特有的流畅的手势,化成灰自己都能记得。

 “你格杀倭奴的事迹,神京里坊间都有流传呢。”沙相提来烛火,说道。

 “万岁爷爷的青眼,着我升了锦衣卫物品镇抚。”高有勋坐下来,一开口,就足以叫有封、光启羡慕的。

 尤其是高有封,不禁在心中叹息,这条进学的苦海啊,也不知啥时候才能上岸呢,老是在水中漂着,四面还都是雾气,筋疲力尽了只能抓根枯木水草歇歇,绝望了抬头,透过雾气,苦海的边际在哪,不知道,只有天空里朦朦胧胧还存一两颗冷星,尚且能给自己些许希冀。

 倒是没有走进学之路的二哥,现在爬竿爬得比猴还要快。

 “有封啊,玄扈啊,你俩放心,既然给你俩在顺天府捐了监生,那就脱不得在甲午、乙未年高中。”高有勋倒是很有信心。

 旁边的沙典史掐掐手指稍微算了下,说今年是癸巳,那就是在明年秋闱和后年春闱咯。

 高有封还待说什么,有勋就又鼓励他俩别天天闷在沙典史屋子里看书,多出去走走,结交下朝堂人士或草莽豪杰。

 “那也得有银钱啊。”有封嘀咕了下。

 “咳,这不是一百两嘛。”高有勋推给沙相五锭银元宝,说盟兄多带着我这两兄弟去见识见识,混个面熟。至于其余一百两,我携带着,明天去海淀清河侯李家的楼阁去拜谒。

 其实这二百两,是从工部发给郑家的四千两修理银抽剥出来的,高有勋自信能用二千五百两就能把棉庄给立起来,那余下的一千五百两,五百归自己,一千则给了郑氏兄弟。可怜郑国泰和郑国贤这对堂兄弟四年的俸禄都被万历给罚夺掉了,他俩还好好地谢了有勋一番。

 而后沙相又去买了酒肉饭食来,大家聚一起开怀畅饮。

 许久不见,高有封和徐光启还在准备举业,日复一日就是读书、刻印程式、摹写,哪里比得上有勋在朝鲜的千百桩见闻来得新奇刺激?

 很快,大家都听着吐沫横飞的高有勋所言的故事下酒了。

 听到刘义朴庄园、中和寨血战,又听到创办训练都监府,又听到和朝鲜君臣斗智斗勇,还有征收三手粮开始革除朝鲜积年的政治弊端,还有深入王京和诸多倭酋谈判,高有封酒劲上来了,心中对二哥的经历更是神往,不由得在心中埋怨道,这书啊,读得太窝囊,就如唐代宰相李德裕所说,“好骡马不入行。”

 可笑一群酸儒还觉得读书举业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二哥早在那泗州蜗角堂和江二先生对答时就差不多参透过了,二哥那年考生员失败,对他未必不是长远的福气,而自己呢。幸亏有父兄辛辛苦苦搞出个殷实的家道来,还能从容供他这样的读书。但既然选择了科举一途,便如同赌博,等于要义无反顾地走上一条目标遥远、结局难料的单行道,断无回头的道理,最后大约有千万分之一的人物能得偿所愿,不愁腰金衣紫,可其余的人呢,却要蹭蹬一生,贫困终身,“宋儒在诗中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还说古代圣贤书里也是这个道理,要我说,大概那些圣贤们自己处的地位也还挨的过得日子。所以才安得贫而乐得道,可这大明的浩浩天下,多的是那一亩之宫、环堵之室、负郭之田的,可更多不胜数的是半亩田也没有的,连稀粥菜汤都没得一口呷在肚子里的,又从哪里讨得疏食箪瓢?只能挨到井边舀起一捧冷水喝到肚子里罢了,哪里还有甚么乐处......二哥,读圣贤书的乐处到底在哪,就为了挨那饥寒交迫吗?就为了听那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的话吗?”高有封垂着头,脸色发白,有些语无伦次地扶着酒盅说道。

 “唉,若是学的学问不能治生,不能拿来叫天下黎庶日用变好的话,那最后怕是非独小人斯滥,那君子也难以固穷咯。”徐光启也有感而发,抄着袖子说道。

 “有封,你中了举就会忘却今晚说的话。”桌子对面,高有勋淡淡地夹了口菜,对有封说,“道,到底是什么,只有参与其中才能悟得,你还没到哪一步呢,就别打退堂鼓。”

 “二哥!”有封揪住自己胸口,“我不怕挨苦也不怕读书,只是怕,耗费这十年二十年光阴所换来的,全是些无用的废文字!道,是用穿上鞋子却一步步走出来的,可书上的那些圣贤所言,不是鞋,不是鞋,只是先人穿着鞋踩过留下的脚印,脚印能当鞋穿嘛,笑话,荒谬!一个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学究,刚刚撩吊了子曰诗云,就叫他戴上乌纱帽、穿了圆领和补子,着了靴子,走在堂上,对了数不清人头的六房书吏皂班,看了无数的百姓军民,一句句说出话来,一件件做开事去,也是,也是甚么来着?”讲到这,有封抬手撑住自

 己腮帮,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庄稼老儿读祭文——难。”有勋说出了爹高祖辉经常说的歇后语。

 “对,庄稼老儿读祭文,难啊!”

 “咳!”高有勋拍了下桌角,说:“有封啊,诚如你所说,道是自己穿鞋走出来的,可这做官也有做官的道,是你戴上乌纱帽穿上靴子后才能走出来悟出来的,现在你和玄扈别光想着悟道悟道不得,先进了这条道再说。所以我才叫你俩别老呆屋子里读书,有甚么掌故不明白的,多问沙典史——沙盟兄你说说,我这弟弟,要在文渊阁做事,该穿的是甚么鞋呢?”

 沙相摸摸下巴,说你弟弟非但要中举,还要中进士,这中进士也有进翰林院和进不得翰林院的,必须要进得翰林院,不为别的,只因我朝废中书省已久,改孔目为典簿,改中书舍人为侍书,以隶于翰林,又增设文渊阁待诏。所以翰林就是那储相之所,而中书反倒只是个誊录文字的,那翰林院的路,和内阁是前后通着的。

 唉,看起来,举人的巅峰也就是做到海瑞海刚峰的地步,汪一右都算是好的。

 进士呢,普遍能进部院、堂上、台谏等系统,当那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

 想要真正站在文官的山巅,不但要中进士,还要当上庶吉士,进入翰林院才可以。

 这狗娘养的羊肠小道啊!

 也不怪高有封都濒临精神崩溃了。

 可现在,“有封、玄扈,有我在后面撑着,非得叫你走通这条羊肠小道不可!”

 嗯,徐光启能走得通是毋庸置疑的,就是有封不免叫人有些担心。

 酒席散后,高有封喝多了,沙典史和有勋扶他上床和衣睡了。

 接着高有勋从行囊里取出织机和织棚的图式来给徐光启,这些图式是沈惟敬在淮安府绘制好留给有勋的,现在有勋请徐光启加以完善修改,准备用在大清河的棉庄上。

 徐光启欣然接受,不过他也问道,不知二哥准备将棉庄设在哪里。

 于是两人对着地图进行番研究,最终敲定,棉庄在「蒲台县」最好。一来蒲台县人多地少劳力富余,二来蒲台县临近利津海运便捷,三来蒲台多有鱼盐蒲草之利可与兖州棉花互通有无。

 两人举着烛火,又谈了两个时辰,直到天快亮时才各自睡下。

 “勋哥儿。”梦境中,高有勋回头,看到光瑛笑着,穿着小袄大红绸裙,梳着长长的独辫,跑到自己面前,牵住自己的手。

 高有勋还没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小爷.....她是谁个?”

 心虚的有勋汗珠都流出来了,见到嫣柔出现在不远处,点漆般的眼瞳里满是不解和幽怨。

 还没等高有勋说你听我解释。

 “小五叔,你去朝鲜千里万里,有两个人都在巴望着你平安归来,谁料你倒在千里万里外先上了嘴。”一看,却是胸前系着块玉佩的李阿九出现在另外个方向,摇着扇子,冷眼说道。

 梦中,高有勋就站在三位女子的中间,想对谁说,谁却都别过脸去,生他的气。

 “三王并封!”高有勋稀里糊涂地喊着这话,从床上爬起来。

 最近京城里都在谈这个话题,他也听到过,谁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有勋揭开毯子,扶着还有些发胀发晕的脑壳,看看旁边,三弟有封和徐光启都还在熟睡,有封翻了个身,似乎也没意识到二哥喊的有什么异样。

 当日高有勋离开沙典史家,就跑到通政司衙门那里去买了装订好的邸抄,全都是关乎三王并封的,各种奏疏和风闻都有,而后坐在棋盘街的一爿店铺里,细细从头读到了尾。

 有勋从没想到过,自己的麻烦事有朝一日还会从万历的家务事里寻找解决的灵感。

 昏头日脑地看了一下午,高有勋将邸抄塞入褡裢,背负在肩上,逆着夕阳,缓缓走回到沙家。

 却见到钻天棍侯敞立在门口,仿佛专等自己回来。

 互相见礼后,侯敞就小心翼翼地对高有勋说:“鸣玉坊的郑国泰他家请你,说是要看棉庄的图式。”

 “这样急?”有勋的意思是,徐光启还在修改呢。

 “修改那是小事,反正也不是他郑缇帅去蒲台城盖棉庄,他这是要......”侯敞说着,就做出几个隐秘的手势。

 鸣玉坊在北京城西第四条大街上,住在里面的哪个不是达官贵人?又有哪家不是高宅深院?光看家家户户的朱门、匾额、台阶还有门前的铁狮子,都要比泗州的头面乡宦常三省,或是淮安府的万柳湖胡达要气派的多。

 高有勋背着图式,站在郑国泰的家门前,只见他家门口的那对狮子就与众不同,纯铁的,乌黑锃亮,狮子模样也和当下的出入很大,有勋一看刻在底座上的铭文,乖乖,还是元朝的遗物,不知是谁传下来的。

 又仰面,看到悬着个匾额,金字是龙飞凤舞,「都指挥第」,据传是万历的亲笔。

 没错,万历的文化水平不算高,可一手

 书法却是不俗。

 郑家仆役出来,将高有勋自院落拐角处一个小门迎进去。

 郑国泰,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郑国贤,这对堂兄弟都在正堂上。

 略略看完图式后,果然如侯敞说的,郑国泰其实对棉庄盖哪里盖什么样全不感兴趣,他叫有勋来,就是特意嘱咐:“高镇抚,工部的银两我两兄弟可是为你要到了,下面的事,是你奉着万岁爷去公干的,在外面休要提起我郑家来。”

 “这个自然。”高有勋满口答应,叫这对堂兄弟将心放在肚子里。

 明朝的勋戚都是这样,既要挖空心思来满足自己骄奢淫逸的生活。可又要维持体面来护住所谓的皇道尊严的牌坊。所以虽热衷于追逐「末业」的利润,可又要遮遮掩掩,好叫自己落得个不与细民争利的菩萨模样,这些末业皇帝往往支派宦官、锦衣卫去做,而勋戚就是仆厮、「亲戚」。总之钱是要拿的,可锅是万万不能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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