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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141节

 “禹六爷,莫非是你经手的?”

 “那当然,我可是武定府千户所经历官,这兑佃的文契不过我的笔,怎地算数?更别说马上还要五军都督府和按察司开的由贴呢。”这个叫禹六爷的吏,名曰禹定谋,恰如他自己所言,在武定府千户所里当经历,所里大小文书都归他打理。所以在武定府的地头上,禹定谋自认排行第六,内外人都叫他六爷。

 武定府在唐宋时本名为棣州,雄踞津门之南,控扼鲁北之首,州治在厌次,厌次还曾有个名叫「无棣」。嗯,可以想见它在明朝永乐帝时是不得不改名的,以避讳的理由,棣州改为乐安州,并将其作为次子汉王朱高煦的封地,到宣德帝时代,汉王朱高煦变成了「汉庶人」,乐安州也就又改了名叫武定府,武定武定,以示宣德帝武力平定其叔叔之意,高调宣扬皇帝的威德。

 当然,朱高煦干掉的不但有汉庶人,还有叛了又叛的齐王,也即朱元璋的第七子朱榑,起初封地在青州,不过齐王在永乐帝时就已被废为庶人,只是在宣德三年有人假冒「七府小齐王」的名义作乱,当年齐庶人朱榑和三个儿子同日暴毙,父子一起携手登仙,真的没有任何巧合呢,余下的子孙后代被发配去庐州安置,后来又被迁去南京接受监视。

 “那茂才徐光启买的田,其实就是汉庶人留下的。”禹定谋鬼兮兮地说出这话来,来的两位男子顿时大悟,说怪不得胡长史急切遣我兄弟俩来呢,这下总不算白跑一趟。

 这两位男子,都是济南德王府的旗军校尉。一个叫贺云祎,一个叫花椿,其先代本都是京卫出身,奉先皇旨意被抽调出来,和德王一起就藩的,到了贺、花这辈,早算是和德王朱常洁一并长大的莫逆之交,也是德藩出外办事的亲信耳目。

 他俩嘴里的胡长史,可不正是掌握德藩实权的胡懿,那淮安府乡宦胡达

 的弟弟。

 而禹定谋,又以武定千户所的名义,代管着武定地界汉庶人曾经的庄田。

 这些年,就是这个代管,可让禹定谋彻底吃肥咯。

 德王府早几代前,就看中了武定汉庶人还有青州齐庶人的庄田和马场,千方百计地向朝廷讨要,地方官不答应,说这些田早就归民间耕种,德王就又索要南旺湖,南旺湖可是卡在漕运上充作蓄水的水柜的,历朝历代的皇帝也不可能答允,最终还是叫德王府占了不少的湖泊和田地。

 这胡懿有个外甥女,便是禹定谋的续弦正室。自打将该女娶进门后,禹定谋就暗中将汉庶人的「闲田」,偷偷租给富户耕作,每年收获的租税,部分自留,部分输给德藩,这还是等于德藩吃到了这批田,这便是「投献」和「诡寄」。非但如此,禹定谋还搞了「飞洒」,因名下田亩越多赋税便越重。所以禹定谋身为胥吏,将汉庶人的田亩拆散,分着写入别人的名下,这就是「洒田」也叫「飞洒」,此不为别的,只因禹定谋管着田地的鱼鳞册,搞这些小把戏对刀笔吏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由他用飞洒作弊。故而等于是让全武定千户所的其他田主,替汉庶人的田缴了朝廷的赋税,实则这笔赋税,在投入到一条鞭法的木柜里时,就纳入了禹定谋的腰包里。

 这来来去去,禹定谋每年都能搞得千两白银。

 投献,诡寄,飞洒,还有「虚悬」,都是地方猾吏必备的招数,也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所以当年高有勋在诘问鲍大隆时,问你们自己能搞到这些东西嘛,鲍大隆无言以对,只得以礼相待,在此也见得,禹定谋和高有勋一样都是屄养的狗吏,和乡宦、生员并肩为明末地方的三大蠹害。

 “只是那滩涂地,怎地也成了汉庶人的?”两位旗军校尉还不明所以。

 “武定府的赋册和鱼鳞图都归我管,改动的号单贴或不贴,贴在哪个鱼鳞图上,那全在我的手中。”另外,禹定谋还告诉这两位,徐光启买下田后,不可能自己来耕作,只是他在千户所的经历司里偶然提及,好像会申请屯田的由贴来。

 “那不是让军士来耕作嘛。”

 “对。”禹定谋敲了下桌面,“胡长史想必也告诉你俩,这金山卫的徐光启已捐了北雍的监生,大老远地从京城跑这来买田,只因他捐纳的钱,是那泗州高家帮衬的,说的明白些,就是高有勋的弟弟高有封,和徐光启一道坐监,而他们的背后,据胡长史的说法,是绍兴州山的吴氏。”

 “那屯田由贴,必是吴氏的女婿新建伯去讨要咯。”贺云祎和花椿几乎同时判断出,王承勋肯定深入参与此事,其后他俩又很担心地问禹定谋说:“州山吴氏别说和新建伯了,就是和朝廷里的贵戚都是有极深秘的干系的,要是这还牵涉到......”

 说到这,禹定谋哈哈笑起来,说胡长史还有他兄长晦翁(胡达)都和高家有深仇大恨,非得搏杀一搏杀不可,这也攸关你德藩的命运前程,盐引还能不能换钱了?漕运的坝头还能不能继续了?哪个不和德藩有莫大的干系啊,要是叫高有勋和王承勋坐大,那德藩肯定吃不到饭,只能上街要残羹冷炙去了。

 可是同州山吴氏这样根深叶茂的家族对抗,还有数不清瓜蔓相连的大员国戚会加入进来,贺云祎、花椿只觉得自己如同只蝼蚁,随时都可能被只看不见的大手或大脚给捏碎。

 禹定谋却丝毫不惧,他是吏,吏有的只满足于当地方上的一条地头蛇,而有的如他,也像腾空而起,鳅鱼化为龙,不屑于蛇再为伍,蛇再厉害,也只是在水里土里挖洞,躲躲藏藏,难以见人,怎敌得过龙翱翔于九天之上呢。

 既然注定要有人发达,那这个人为何不是我禹六爷呢?

 由是禹定谋传授机宜,他说利津县那边的朋友也传来讯息,说徐光启还在那里买地起盖塌房,必是要搞海运,莫不是通倭?便让贺云祎去利津盯梢,“就算是万岁爷爷的差点,那也能治他个欺君之罪!正因万岁爷爷是不能通倭的,所以通倭的只能是高有勋一人。”

 另外,禹定谋又让花椿潜入淮安府,只看着高有勋一人,他动,动去哪,随时叫跟在花校尉身旁的水夫报告给晦翁知道。至于我,安居在武定府,随时出来杀一手。

 两位王府旗军校尉起身抱拳,领受了机宜。

 八九日后,李位便来到环碧庄拜访。

 和李位一道来的,还有李阿九。

 当阿九的小轿舆在环碧庄小门前停下时,仆役们都迎上来。

 当即就有人飞速去琴楼,喊道,小姐啊小姐,槐树李家的九姑娘随他父亲一起来咯。

 琴楼阁子里,嫣柔正和有勋相伴,坐在书案前,画着观音菩萨呢。

 嫣柔先将莲台给画了出来,用的是湖州笔,起手、宛转、上色,颇有些名家的风范,看来小的时候高庭柯没少叫女儿拜师学艺。

 “小爷,看看你画的观音如何

 。”

 第11章会票

 高有勋就自身上取出个荷包来,长长的,摊在案面上,嫣柔一看,一根根插的全是大大小小的鸡骨笔的笔管,还用蝇头字标注好了款式。随即有勋嘀咕着,抽出一根来,安上配好的石墨头,在嫣柔的莲台上,刷刷刷,刻画个不停,还习惯地将观音像的阴影给涂上了,嫣柔看得是目瞪口呆,因她十几岁了,还没见过小爷这样的画法,不知他是师从何门何派。

 画好后,嫣柔抬起雪茧纸来看:“小爷,你这菩萨,也太形似了罢,叫人怎地落款题诗呢?”

 但见有勋笔下的菩萨,纯用石墨黑灰线条勾勒,就是个佛寺雕塑的形状,全无人的姿态神韵,嫣柔理想里的观世音,应是柔美的充满慈爱的母性光辉的,样貌她总是会联想到自己的生母沈氏,可小爷这——像是很像,菩萨头披七宝冠帔,盘膝露足,足下则是金凤九首,个个凤头张扬,羽毛悚然,蔓延摇摆,似乎都在吼叫嘶鸣,倒像是长了毛的蛇头,倒给嫣柔些恐怖的感觉。

 一时间嫣柔皱着眉,提起来的毛笔停住,不晓得该写什么诗好。

 高有勋看她发呆,就解释说,这是我呆在京师,自佛寺里临摹来的九莲菩萨,你看她的相貌,实则便是当朝慈圣皇太后。

 “啊?”嫣柔不晓得还有这么一节,但她还是疑惑,小爷画九莲菩萨的用意何在,不是说好画观音菩萨的嘛,这画哪像普度众生啊,简直是要驾驭九凤去降妖伏魔似的。

 “菩萨到底是甚么样貌,便是依照各人所见,我就没所见,只能临摹咯。”

 嫣柔天生机灵劲,啐了他口,骂他,你画里的九莲菩萨露足,是在佛寺里所见,还是你亲眼看到慈圣太后的所见?

 “哦,这足啊,是看你的临摹的。”

 嫣柔又气又羞,恨不得抓起砚台就要砸有勋的脸上。

 本来她好奇下,还想问小爷,那慈圣太后年轻时,和江陵相公到底有无情愫,便听到家仆在阁楼下喊,九姑娘来访。

 “别叫李阿九见到你在这。”嫣柔说。

 隔着奥间的窗户,已能见到阿九一身水色的绸缎长衫,正笑着穿过花园,向琴楼这头走呢。

 “胡梯!琴楼勾栏下面有胡梯的,抽出来。”嫣柔打开窗户,对下面站着的仆役挥挥手,示意她去抽。

 高有勋有些狼狈地跑到西北侧的屋漏间,那头仆役将折叠的胡梯给抽下来,他翻过栏杆,一步一步往下蹬。

 那头,李阿九来到琴楼处,连喊嫣柔名字好几声,嫣柔也在上面回应着。

 可阿九仿佛有预感似的,故意推迟了三四秒钟,没上楼梯。

 这不巧了,有勋跑过院子,穿过思退斋的正堂,推开前门,刚跑到和花园相通的曲廊时,恰好和李阿九隔着二三十尺的距离,四目相对,一个要往上头去,一个正往那头走。

 看着阿九似笑非笑的眼,又看看自阁楼窗探出头来的嫣柔,有勋尴尬的,也没敢搭话,低着头,又侧里走到环碧庄的大堂中,那里沈氏正与李位交谈。

 李位的意思是,回淮安后他也打点好行装,时不时可以携带银子,按有勋先前的要求,前往江南买紫花。

 “老丈,不需携银子。”当沈氏说社伯还是直接问勋儿时,有勋正走入正堂,对李位作揖后,说道。

 “啊,这没银两的话,怎地买到货呢?”李位有点诧异。

 “老丈请喝茶,是这样的,我之前同芦庄的江二先生谈过,先生也同意了,这次就用会票。”说着,高有勋掏出一叠票单,李位接过来看,上面写着「新建号」的名字,各多少两白银,至苏州洞庭商帮兑货云云,还盖有双方的印章。

 洞庭商帮那边,负责兑现买布的代表,正是总商翁宏达。

 “这,这真的不是宝钞?”李位问。

 高有勋摇摇头,说这不是宝钞,宝钞是皇明的钱法,而会票的「会」就是「汇」,也即是两地的商帮达成一致,便能凭借这票单,异地自由汇兑银钱,自此商帮便能「轻赍往来」,而不用大费周章冒着风险,携带大封银子水陆跋涉,老丈自淮安府携会票,到苏州那里,翁总商自按照会票取银来,与你去购买紫花,相应的,翁总商也能携会票,乘船去朝鲜,拿银钱买朝鲜那边的货品回苏杭去卖。

 即使江二的芦庄与环碧庄仅隔湖相望,可当时高有勋得到江二的二万两酬金时,也是用船载用人抬,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银子送入环碧庄的窖库里,打那时他就萌生搞银票会票的想法。

 有勋首次去京城跑官时,也是携着现银去的,吴有孚还指点那个棋盘街万利号叫他去存银,万利号也给他票单,凭票随时可来取值。但这同样不是会票,因万利号本质就是典当库,靠放贷吃利息过活,完全没有异地汇兑的行为。

 现在,新建号融了万历皇帝、新建伯、环碧庄、兖州牙人们的股银,又得到江二和苏州洞庭商帮的首肯,所

 发的会票才具备了异地资金周转的性质,当然这依旧只属于私人间和商业集团间的金融往来,面向大众经营的汇兑业务依旧不存在的。

 不过即便如此,也够经商一辈子的李位开眼界咯,他将信将疑地将会票收在怀里,可隔了下,又问高有勋:“真的行?”

 毕竟沉甸甸的银子和铜钱,那才是真的。

 这些纸玩意,不会也和大明宝钞,别人压根不认吧。

 “老丈放心,真的行。”高有勋笑着打消他的顾虑,并说冯万青冯爷的船这就到了。若是不行,老丈回来只顾打我的嘴巴。

 李位心想,我打你嘴巴做甚,不如叫阿九打你。

 就在此刻,外面有漕运总兵府的兵丁来寻,说新建伯刚从安东卫归来,请高爷至参将府内叙话,有要客来访。

 高有勋不敢怠慢,说老丈和阿母在这坐,我就失陪,漕帅爷爷那里干系重大。

 昨晚,新建伯王承勋就回到参将府园林,看亭子看假山看花卉,再看吴氏和家人,左看右看,是越看越不如意,焦躁得很,可即便这样,还要面对吴氏的质询。

 吴氏先问,那有勋哪里找到你的。

 “安东卫啊!”王承勋信誓旦旦。

 吴氏又问,先前我家的门生乘船过安东卫,怎地没看到军城增修的痕迹?

 “安东卫三座城呢。”王承勋嘻嘻哈哈。

 吴氏再问,那你说你修城,证据何在。

 王承勋就有些不耐烦,拿出安东卫新城的图式,拍在吴氏的面前,说这上面一笔一画,都从白银落实化作了砖瓦墩台,夫人若是不信,哪天可亲自去安东卫看,接着又报出了各处设施的用银,连安东卫各有多少烽火墩台他都如数家珍。

 总算是勉强过关。

 晚上,王承勋是辗转反侧,想着沙氏的好,愈发觉得正妻吴氏面目可憎,就盘算着怎地好长久脱身,和沙氏双宿双飞。

 结果次日,朝廷的总河大臣舒应龙便自济宁府来到。

 接替潘季驯的舒,相比潘来虽无什么大的革新,可好歹也尽心尽力,修固堤防,维持住了庞大的治河队伍,从官员到挑夫、堤户,不过现在叫他烦心的,也还是雄踞济南的国中之国,德王府。

 “先前瓜洲的闸坝之争,我们工部和都察院虽得胜,可也由此让些许漕军和奸棍失却了生计,风传他们又聚在德王府的旗下,蚕食盘踞了南旺湖一带的堤坝。”舒司空和新建伯在参将府的后花园里散步时,不免忧心忡忡地谈起了往事。

 舒应龙所说的瓜洲,是长江处的一个弹丸沙渚,因形似瓜而得名,王安石的诗中「京口瓜洲一水间」很形象地说清了其的地理位置,瞰视京口即镇江,连接金陵,更重要的是它还处在运河的重要节点上,每年漕船运粮数百万石浮江而至,各地州县贸易跋涉之人,也是乘船在此停泊,往来络绎,故而有明一代,瓜洲始终是长江和漕运沿线的重镇,该地不仅有漕运府分司、操江营、屯船坞,还有瓜洲仓,王承勋起初提督操江时,瓜洲的安全便是他履职最重要的一环。

 可舒应龙所说的瓜洲闸坝之争,却不在王承勋的记忆之中。

 这闸和坝能有什么相争的呢,两个都是死物,还能成了精打起来不成?

 当然新建伯是勋戚出身,多少有些不学无术。

 正好这时高有勋到了,新建伯便只顾对他使眼色,意思你跟在后面听,帮我周全支应。

 当舒应龙和王承勋在亭子内坐下后,有勋就立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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