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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16节

 勘合,便是盖着官印的通行证,也是护身符。

 起初,淮安府运河边的船厂,和南京的一道,为京师和各省营造马快船,用来运兵运粮,可船是造了,用料费和人工费却收不回来,京师和各省衙门是能拖就拖能赖则赖,最后急得南京兵部派出属官,带着勘合各地跑,只要你把造船费用还来,我就顺带再给你堆勘合,你可以发勘合给商队来换银子,你不亏。

 恰好,汪知州先前也摊到不少勘合,这次投桃报李,全无偿赠送给江二了。

 江二是喜笑颜开。

 高祖辉和高有勋父子俩也松了口气,觉得这事算是妥当了。

 果然汪一右很快就把泗州城各房的吏员给重新召来,改口说不加派河工银了。

 泗州吏目李元嗣正好来到三堂,听到这,打心眼里不乐意,说:“守令这是被刁民裹挟了,那些个领头闹事的,给我一个月时间,管保叫他们痛痛快快地掏银子出来,别说三千,三万五万我都能捏出来。”

 而汪一右则摆手,“江二的三千两,我用经过盐引银、往卖盐引银来还。”

 李元嗣倒有些惊讶:“这两笔银子可是老爷您的惯常规礼啊!”

 意思是,经过盐引银、往卖盐引银都是进知州的私人金库的,你要用它俩来还河工银的话,等于是自己掏钱来平账。

 之前汪一右他们连贪墨的一千六百两草湾银都不愿平账,可这会怎么这样慷慨了?

 旁边的高祖辉摸摸下巴,知道里面的门道。

 高有勋望望爹,心下也明镜似的:“河工银加派的事如今全泗州城哪个不知?如果江二拿银子来支借,汪一右又用自己的常例来偿还,两人可就各取所需了——江二免了船料税,又得了勘合,拿到的是实利;而汪一右免不了要得个爱民如子的好名声。挺好,商逐利,官图名,应该的。”

 既然汪一右肯牺牲自己利益来阻止加派,李元嗣无奈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对汪知州阿谀奉承番,再表示此事至此作罢。

 其余的吏员也都暗暗叹息,无奈退下。

 刚决断完此事,汪一右的幕宾汤用宾急切自帷帐后转出来,说:“大人,您要用经过盐引银、往卖盐引银来偿河工银的话,倒不是不可以。可因此少掉的三千两银子,是您在北京城衙门里打点要用的,没了这笔银子,说不定您这官这任结束就走到头了。”

 是的,汪一右这样号称清廉的官,每年也能在泗州的规礼、加耗、羡余里刮到万把两银子,可如高祖辉曾对高有勋说的,当父母官对上对下,哪里不要使银子?你想要官做得顺当,就得把刮来的银子七成都拿去孝敬上面。

 而对汤幕宾来说,他先前一再劝幕主说:「这邵公堤的增修不但要做,而且要做到底」,现在又对幕主自掏腰包的行径颇为不满,也都是有私心在里面的。

 汤幕宾也是位贡生。

 贡生除了去当学官外,还有条出路便是直接当教师,当然教师和教师也不同,只会读经书的就去当坐馆的老师,而头脑灵光深谙官场规则的则可以去当幕宾,幕宾其实也算是教师的一种,他们服务于幕主,指点迷津,帮助幕主打理衙门,处在官和吏之间,充当调解人的角色,也因此获取报酬:现在汤幕宾每年从汪一右这里拿二百两银子的束脩不说,还能在各种灰色规礼里揩油。

 而宾主间除了雇佣关系外,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汪一右官途亨通的话,汤用宾也能得到提携,未来再转回去考科举,中个举人自然不在话下。

 要是汪一右在仕途上的船遇到打头风沉掉,等于自己也断送了出路。

 对汤幕宾的担忧,汪一右却微微一笑,说三千两银子经别的路径得来,倒也不算得是件难事,哪里用得着愁没有银钱打点北京城呢?

 “还望指教。”汤幕宾问。

 “朝廷在不久的将来,肯定要备倭御倭的,这征募士卒打造兵器战船,哪里不得花钱如流水?我估摸再过两个月,朝廷就得开事例,叫人纳监

 ,泗州是个大州,怕不是得有三十个监生名额分派下来。”

 一听到这个,汤幕宾就悟了。

 纳监,就是叫人拿出钱来买进国子监读书的资格,进去了就是监生。

 这其实就是朝廷刮钱的办法,一到边庭战事起来,或是要赈济灾区的话,那纳监的名额就会像雨点般飞到地方州县上,而且是项硬性的任务。

 “三十个监生,一个就得三百两银子,这三百两,我们拿一百五十两,朝廷国子监那边再拿五十两,其余的一百两就上交给朝廷,到时我们每个监生名额再分出二十两给办事的胥吏,三千两银子垂手可得。”

 “大人英明!”汤幕宾立刻高兴起来。

 “依你看,泗州州衙里哪些人办事安稳得力?承发房的高祖辉父子如何?”汪一右问。

 汤用宾以前是得过高五叔父子的甜头的。何况身为幕宾,他本就有向幕主举荐「良吏」的责任。当即就包票,说三十个纳监的名额,分给高家父子八个去办,其余的再分给别人。

 “好,好,叫他们都实心任事,有了好处,官吏均赀。”汪一右很是满意。

 当即,泗州衙署的照壁上便贴了汪知州对州里抗拒河工银呈子的批复,称——“已有义商江仁恕支借三千两,即由官府雇觅闲汉上堤增修,无需加派,泗州市井农桑一应如故,再用聚众滋事者,生员、吏典、知印、承差、监生,俱革去职役为民,而军民及余人等,各枷号一月发落。”

 那些无赖闲汉们看官府已改弦更辙,再闹下去就无趣啦,便一哄而散。

 仓库街的常府,常惠急匆匆地跑进来,对家主常三省说道,老爷大事不好,汪一右他从米商那里借到银两,河工银不用加派,大家都散掉了。

 第20章把你往斯文路上引

 常三省先是有些愕然,随后几位童仆搀扶着老太公走出来,老太公口中说:“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三省,你本来也就是替泗州的士绅百姓出头,抗的是加派,可不是抗河工啊,这邵公堤关乎全州百姓的安危,是非增修不可的。”

 看父亲这般说,常三省叹口气,说也只能如此,“我要是再纠缠下去,反倒是自己落了下乘。”

 而常惠则偷偷退出来,过了街,来到自己的宅第里。

 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婆娘在呜呜咽咽地抹眼泪,常惠心烦,就问又怎么啦。

 “我想我那在死牢里的儿子。”

 “该了的事都了啦,天坤的命数就到这里,强争不得。”

 “你他娘的说得好听!你这个老猪狗都做了什么,还谈命数,要是真有命数,天早该落雷把你给劈死。”常惠老婆发作起来。

 “你休要胡说......”常惠大惊失色,忙看看墙头,生怕邻居能听到,赶快上前捂住自己婆娘的嘴巴,压低着嗓音,“就为了这事,我已经去了几百两银子,家产十停去了四停。”

 “你之前不还说,河工银的案子会惊动巡按的吗?等巡按来泗州刷卷时,你就趁机使银钱帮天坤给救出来。哪怕改判他长流去苗疆、辽东,好歹也能把命给保住,不至于身首异处,我这几晚上都做噩梦,就梦到天坤的脑袋掉地上,我苦命的儿啊!”常惠老婆是完全停不下来,甩开常惠的手,又哭又闹。

 “别说巡按不来,就算是巡按来,哪来的现银?家里的现银全被那姓高的小畜生给敲走,连我那头值四十两白银的大青骡子都被差役给牵走不还了,再搞下去,就只有卖田,卖田啦!”说到田产,那可是常惠的命根子,所以心上就像是滚刀子般难受。

 “你要田做什么?”常惠老婆当时就急了,“现在的那个,你别想叫我认这个孽种做儿子,我的亲生儿子就天坤一个,你现在是不是想把天坤扔在死牢里不闻不问?好啊你,是不是尝到鲜了,守着田产准备留给孽种?那我豁出去,干脆和你家田产同归于尽!”

 “银钱没了可以再挣,田产要是没了......行。行,我这就变卖田产去,你千万别声张。”常惠说着,就往门外跑。

 跑着跑着,常惠心里就起了变化,仿佛在一瞬间,他的老婆还有儿子天坤成了外人,成了赘疣负累。尤其是婆娘,嫁过来二十来年,唯一的长处就是还算柔顺听话,可打天坤学坏后,那婆娘也变了,眼神变凶,脸上和身上的横肉也出来了,事事都不讲理,处处都要撒泼,越来越让人憎恶,现在还要拿常家唯一的香火来要挟他,要他卖田!“哪还有什么夫妻间的情分?”又想到自己儿媳,真白真嫩啊,就像自家的田一样润汲润汲的,常惠不由得一阵心神摇曳,“田,那两顷上好的田,戏文里苏秦都说。但凡有洛阳两顷田,六国相印也换不来,这些田起码值三千两,急切出手的话,换两千两问题不大,带着这些钱,往内地走,找个偏远僻静的所在,和她置办套家业,守着马上就生下来的小子,和和美美地当个富家翁多好

 。”

 逃,想办法逃离泗州,逃离原配和成了死囚的儿子。逃离胥吏衙蠹的勒索,也逃离常家族规,这样才能获得真正的下半生的幸福。

 主意定下来后,常惠到街上的牲口行里雇了头骡子,往归仁集那边紧赶。

 州学里,看到河工银的事已尘埃落定,学正陈德和训导尹梅盛便开了锁,把明伦堂里的诸位生员给放了出来,各位生员虽然锁里面时偷偷骂了学正不少坏话,可出来后,冷静下来一想,还是感激陈德的,没让他们的冲动酿成大祸。

 陈德又在泮池边勉励他们番,要他们专心温书,准备科试。

 没几天,潘司空的信函从济宁府发来,里面也鼓励汪一右好好干,你的苦劳我在奏疏里肯定要在皇帝面前提及的,潘司空还提醒道,祖陵周围的山,是不能砍一棵树搬一块石头的,那么增修邵公堤的石材哪里来?他的建议是用炸药在淮水中间的龟山获取。

 “有劳先生去营卫署,这火药还得军人来埋设点放。对了,叫承发房的高祖辉父子来见我。”汪一右读完潘季驯的信后,是喜不自胜,喊来了汤幕宾,请他即刻推进河工的进度,务必要在秋八月左右完工。

 “见过守令大老爷。”高祖辉父子进了三堂,就给汪一右行礼。

 汪一右开门见山,直接将八张朝廷吏部寄来的「国子监护照」交到高祖辉手里。

 高祖辉以前办过纳监的事,一看就晓得来历。

 “国子监这波要得银十万两,这八份交给你父子办,记住,这是为了备倭抗倭的大业!”汪一右立即将纳监拔到了不曾企及的高度。

 “将士们在前头流血杀敌,我们这些当吏典的,也自当出一份力。”高祖辉、高有勋这对父子对着知州老爷,那是慷慨激昂。

 “好,我来敬你父子一杯。”汪一右也动了感情,让长随递来一壶上好的橘酒,亲自给这对父子各自斟了杯,高祖辉和高有勋挨在一边,喝了下去,这橘酒果然芳郁爽口,和烧酒及普通甜酒大不相同。

 高祖辉搁下酒杯,抹抹嘴,还对汪知州表态道:“我家还有只小犬,便是刚进学的高有封......”

 “我晓得,董学台巡道主持岁试时,便说泗州生员里就一个实打实的读书种子,就是你家的三公子。”汪一右坐下来,高祖辉不敢坐,继续站着,知州有意向白衣巷高家卖好,就面色凝重地再说道,“今年秋闱之前,有奸棍来搬弄是非,说有封是胥吏之子,不能参加科试乡试,还要告到学台那里,追夺有封的生员出身。”

 “我的大老爷啊,我虽然是个芝麻丁点大的吏,可也算是公门里的人,与那些衙门里的皂隶根脚不同,怎么追夺也追夺不到我家有封的头上。况且皇明祖制里说了,吏典的后代在科考里还有照顾呢。”高祖辉即刻辩解。

 汪一右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批复的,你放心,那奸棍要是再滋事生非,到了学台宗师那里,我还是帮衬你高家的。

 “谢谢守令大老爷,我方才就想说,这次的纳监,算小犬有封一个。”

 “好,只要衙门里个个都如高五叔这般,哪还有办不成的事呢!来,再敬你父子一杯。”

 出了三堂,高祖辉将八份国子监护照给塞入怀里,高有勋就问爹,这个纳监应当怎么搞,国子监居然能借这玩意儿搞到十万两银子以赡军用?

 “这就是另外种加派,硬塞你个监生,叫你掏银子来买,起码三百两银子。”在向承发房走时,高祖辉对儿子解释道。

 “那三弟为何要纳监?”

 “因为监生对他人无用,对有封那却是大大的有用。”

 “怎说啊?”

 “不管你之前是生童,是童生,还是秀才。但凡拿出银子纳了监生,那就一步到位,不用再参加任何考试,直接去南京贡院去乡试便好。”

 “原来是这样。”高有勋点头,懂了,“可现在我家里哪来的三百两纳监钱?”

 “全在这里。”高祖辉拍拍怀里的护照,推开承发房的门,就嚷着各位找朱笔和印章,写招贴。

 写好招贴,父子俩出了衙署大门,对着对南的照壁上贴上去,内容就是泗州这次得了朝廷给的国子监生三十个空额,大家踊跃来纳监云云。

 “爹,这就行了?”

 “行个屁,做做样子,还有让全泗州百姓都知道又纳监了,能躲就躲,躲不了的就把银钱预备好。”

 “不是主动来纳?”

 “主动?你贴在这里半年都不会有一个鬼探头的。不然你想汪一右那厮把护照全给我们是啥意思。”说着,高祖辉扯出其中三份监生护照来,交待给有勋秘诀,又说:“你先来梳一遍,我再来篦一遭。”

 小北门的胡裁缝是第一个接到纳监护照的。

 当时胡裁缝正坐在门前长凳上吃西瓜子,一看到穿着质孙服的高有勋站在街上,朝自己走来。当即就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没从板凳上翻下

 来。

 “小五叔,小五叔,您里面请。”胡裁缝脚发软,可还勉力打着招呼,上上下下摸出一两多点的碎银,就朝高有勋手里塞,说这是给您去正春楼吃饭的孝敬。

 高有勋咳嗽两下,没接碎银,而是踱进裁缝铺,掏出监生护照来,说朝廷招你纳监。

 咕咚下,看到监生护照的胡裁缝,直接就给高有勋给跪下了,情绪激动到都说不出话来,手和脖子只顾抖,高有勋说:“你瞧你,胡老爹,看来是太欢喜的。”便要扶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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