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68节
高有封叹口气,又喝了口酒,那滋味不是很好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高有勋开导三弟说。
“光是在旧城周围垫土耕田,依旧是行不通的,还是会年复一年被洪水淹没,河线也是变来变去,官府很快就会丧失对田地版籍的掌控,细民要么逃荒,要么沦为势要巨室的佃户。”徐光启解释了筑造新城的必要性。
“往后泗州种的粮食也要改。”有勋说。
“先前因被水淹,不种稻子只种麦,而往后该如何改呢?”有封问。
“从闽浙引入甘薯或者苞谷,这两种粮食易于在山地耕作,若遇灾年,庶几可以济困。”徐光启这时已敏锐地捕捉到引入新式作物的价值所在。
这时高有勋提醒说,最好是引入甘薯,苞谷这东西种多了,会把山水风土给破坏殆尽,得不偿失。
唉,虽然高有
勋也懂得甘薯和苞谷的种植能救荒,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搞这些美洲作物真的能治本的话,那为何本位面里的清朝依旧年年灾荒饿死人呢?其实说穿了,引入栽种甘薯和苞谷只是明清人口激增的结果,而非原因,在一个封闭的用政治手段代替政治目的的农业社会里,是没法依靠自身的认知,用生产力的发展来最终解决妥当人口和资源间的矛盾的。
不过甘薯也总算是个渡过荒年的有效办法,用一用还是没问题的。
接着三人的话题慢慢开始偏移,转到了有勋的个人生活上来。
无论什么场合什么地点,高有勋的儿女情总能成为最闪耀的焦点。
“二哥,你在淮安和京城的事,爹在书信里都同我说过咯。”
听到有封这话,有勋侧过脸来微微颔首。是啊,自从他到淮安后,也确实做了许多事业,朝鲜参军,革新盐政、剿灭坝贼等等,这时的有勋摸着胸膛,看着那些星斗,想到自己在明朝的人生总算是留下不少值得一书的璀璨足迹。
“你凭空叫我和有爵多了个娘。”结果有封接下来这话,叫有勋差点从正房屋脊滚落下去。
所谓多了个娘,自然说的是环碧庄的沈氏。
“唉,咳咳......”为今有勋也只能低下头,发出莫名其妙的声响来掩盖尴尬咯。
“还多了个爷爷奶奶。”徐光启笑嘻嘻地说,指的是新建伯和沙奶奶。
“还听说你要给我娶来两个嫂嫂?”有封伸出酒壶,要给有勋斟酒。
“这叫兼祧,更有丽女红颜相伴,驰骋人生,丈夫当为天下奇,有勋哥看奇书,交奇友,做奇事,建奇功,就连娶妻都当的个奇字,不愧是奇丈夫!”那边徐光启竖起大拇指。
“二位贤弟啊,这屋脊上夜深风寒的,还是各自回房歇息吧。”高有勋拍了拍膝盖,连有封递来的酒都没喝,就着急顺着楼梯爬下去。
没两日,那少监高淮便押送着载着大批上好木料的回航漕船,自北京发通州去,高有勋亲自至河岸相送,马上北方就得是天寒地冻冰雪覆盖的景象,再不走的话漕河都会结冰,那就只能等来年咯,可慈恩寺的营修是片刻都不能耽搁的。
内中宦官们所集资的近三万两白银,高有勋没让高淮携带,他给高淮的是汇票,说你手持着,去淮安府清江浦的芦庄那里,自然能兑得相应数据的银钱。至于现实里的这三万,有勋故意拿出一万两来,叫憨山德清载运着去崂山海印寺放贷食利,其余二万两则存入京城的万利号典房中去,随时存取,“我本人,大概很快会被万利号幕后的那位给关注到的。”有勋思忖道。
然而万利号隐藏着的主人却并未派人来寻有勋,倒是在锦衣卫们集结时,郑国泰找到有勋,说:“就在慈圣太后圣诞前,本月十三日,皇贵妃郑氏(其实就是我妹妹)会同其他宫妃及皇子,至东岳庙敬神祈福,你可与其他校尉随驾护卫。”
啊,这。
高有勋就立刻向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报告道:缇帅您莫不是忘记了,我还要替慈圣太后和万岁爷爷去泗州修寺呢。
“这个没账,不相干的事,郑皇贵妃就在十三日去那么一日便回宫。”言毕,郑国泰又给有勋一封信笺,说你去文渊阁,交了给王阁老去。
“敢问缇帅,这信笺是?”
“你送去就好,你拿着这信,就等于是替宫中的天子去向阁老问话。”郑国泰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可所含的份量却不可谓不重。
文渊阁内,王锡爵展开有勋送来的信笺一读,难得的脸色大变,和高有勋走到外五间的书架下僻静无人地,对有勋说道:“你能把我的话传回给谁?”
“锦衣卫都指挥使郑国泰。”有勋表示我就是收了这位的差遣,自然也会去找他销差。
王锡爵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高有勋。虽然之前与有勋见过,但这次却异常慎重地询问他的名字、籍贯还有职务,有勋还能看到王阁老的手指随着自己的应答虚空画个不停,好像在记笔记似的。
而后,王锡爵又神秘兮兮地问有勋,这封信笺,你携来时是否自己读过。
“绝未读过。”高有勋赌咒发誓。
“那好,现在可以给你读,读完后就是只你知我知。”王锡爵提醒说。
有勋便拿过信笺来读了一遍,就对王锡爵点头,意思我晓得咯。
于是王锡爵即刻把信笺掷入火盆给烧掉。
两人接下来发生段对话。
王锡爵对禁宫方向拱手,问有勋道:“不可,不可!贵妃、皇子已是富贵极天下,福泽无以复加,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不晓得这番举动,到底是祈福,还是修来世,亦或是出于一身之外,而大有祈报耶?”
这番话,王阁老故意说得极大声,好叫其余阁臣还有办差的中书、翰林们听到。
那边的房间内,连董其昌都有些坐不稳,尤
其他刚才看到高有勋进来后,又闻听王锡爵这般说,几乎在内心肯定道:“这叫高有勋的锦衣官,非但是临淮侯的人,还是郑贵妃的心腹?”
至于高有勋呢,见王锡爵这般造作,早在心里反复骂了三遍,然还是得照着剧本演下去,便也抬高嗓音:“窃以为贵妃、皇子之所以齐心礼岱(岱庙,即东岳庙)的缘故,岂是为一身之计,不过为万岁爷爷祝福,为天下苍生答贶罢了。”
“既如此,则可谓一举三得,天下后世即便非议其迹,也不敢尽非其心。纵然指责其亵渎,也不得不嘉奖其意。”王锡爵说着,就等于把自己脱身的台阶给踩实踏稳咯。
随后王阁老就请有勋在文渊阁外五间,找把椅子坐下,等自己撰写好文章带走。
“那便劳烦王阁老。”
“好说好说。”
“阁老......”就在王锡爵要往里间抬脚走时,高有勋语调隐秘地自背后唤住他。
王锡爵是何等精明的人物,顿悟高有勋的未完之语,就转身问,这位缇帅如此年轻,是否有兄弟至亲委身场屋之中?
高有勋就等着阁老如此发问呢,当即就抱拳道,某有亲弟,家中行第为「叔」,也已是顺天府人士咯。
王锡爵噢的声,对有勋伸出掌心来。
高有勋敏捷地四下张望,便用手指,在阁老的掌心写了三个字。
王锡爵攥紧掌心,冲有勋点点头。
两人自有默契,即不言语,坐的坐,回的回。
回坐在自己桌案后的王锡爵,聚精会神,戴上老花眼镜,提起笔来,洋洋洒洒,半个时辰多些便雄文挥就,挪开镇纸,把纸张抖了抖,再叠好,放入锦盒中,托给位内阁中书,到外面交到有勋的手里,他人皆不得闻见。
“好,好,还是你会办事。”午门城楼处,郑国泰看得锦盒,褒扬了有勋一番,就说,“皇贵妃岂会不给你铺路方便嘛?你心里知道就是,到礼岱那天,皇贵妃自会与你说。”
好嘛,这下高有勋在郑贵妃那里,也有了统战价值啦。
没几何,北京城开始下雪。
礼岱的日子也到了。
沙典史的宅院中,有勋在敞堂上,把手伸在火盆上烤了几烤,觉得暖和了,就把沈氏昔日所赠的黑貂皮帽子给戴上,又穿上飞鱼补子,系上黑色大氅,向高有封和徐光启道别,说到东岳庙里干系。
中庭的池子水已结了冰,站在门扉处,有勋仰头看天,灰沉沉一片,雪花是扑面而来,不由得在心底慨叹句:“看起来今年又没法稳当地回乡过新年咯。”
这昏蒙雨雪的天气,就像是嫣柔和贻玖各自生气的脸庞似的,搞得有勋心神颇为迷茫而不宁。
沙相沙典史,还有钻天棍侯敞,备好牲口行装,恭恭敬敬地跟在有勋的身后,踏雪而行。
“叫京城里的罗庵兄弟,把东岳庙附近给看牢咯。”高有勋走在被雪覆盖的街道上,对沙和侯二位嘱托说。
“小五叔安心,百多位兄弟三日前就去了东岳庙,方圆五里,断不会有不轨之徒混入的。”侯敞接道。
罗庵子弟,也代替了部分锦衣卫的职责,担当起郑贵妃礼岱的安保来。
之所以如此,皆因罗庵教门竟也与东岳泰山信仰有极为密切的关联。
罗教所信奉的「无生老母」,在其谱系里是最高层次的大女神,乃是诸佛之本源,万物之根基,人人之家乡,无极之法体,天下之主宰,也是十位祖师的生母,即初祖达摩、二祖神光、六祖慧能。呃,这一二六祖都有了,那中间夹着的三四五祖又为谁?续不上,索性杜撰出三祖月明、四祖柳英、五祖碓头出来,可谓石破天惊......
而东岳庙中的碧霞元君,也是个女神,全称是「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民间所谓泰山奶奶、泰山姥姥是也。
而罗庵的五部六册里又有如此一册,叫《巍巍泰山生根结果宝卷》,内里又有《一字流出万物的母品第四》。
一来二往,罗教索性把无生老母和碧霞元君两位本是泾渭分明的女神给混同起来信奉。
而京城的罗庵信徒,自发编组各种善会、香社,坚持操办东岳庙的庙会和游神活动。
雪,越来越大,郑贵妃参拜祈福的东岳庙,便位于朝阳门外二里处。
每到三月二十八日,便是东岳帝的诞辰,整个北京的百姓会击鼓奏乐,陈旗竖旌,用彩纸扎成各色亭楼,引导东岳仁圣帝君和碧霞元君游神,所经之处,妇人挤满楼阁,士商挤满坊肆,竞相观看,热闹非凡。
哪怕只是每月一日和十五,前来进香祈福的也是满街满路络绎不绝。
故而郑贵妃择选在十三日来,就是要避开人流高峰,以免到时驱散进香的民众,反遭朝野非议。
东岳庙的庙门、屋脊、庑廊、抄手、庭院处落得全是雪,高有勋走得过来,越过门,只看得好几抬舆轿停在中路的正院戟门前,许多锦衣官、宦官还有宫女
都立在廊下避雪看雪,在他们所立处,摆满了自宫中带来的帝后冠服束带,还有香帛纸马,全是用于礼神的。
看到不止一抬轿,高有勋便知道原来不止郑贵妃和朱常洵来,一起来祈福的还有许德妃、李荣嫔等。
“皇贵妃娘娘在那边碑林处等你。”戟门后,郑国泰、郑国贤都在那里,对高有勋说道。
东岳庙的石碑最为有名,有赵孟畹恼婕T谀冢馐绷至值牟曰疑氖自缫崖浒茁椋9箦偶咨煨尚珊齑箅貌还笃亓⒃诘敝醒耄员认拭鳎嫒绫滔枷勺影悖种心碜鸥藁ǖ拿分Γ雌鹄从钟行┌傥蘖睦档哪Q�
“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官高有勋,见过皇贵妃娘娘!”
“免礼罢,过来些。”郑贵妃回身看到施礼的高有勋,如此说道。
第39章掷金钱
高有勋便站在郑贵妃十尺开外的地。
那三皇子朱常洵正在娘娘殿的园林里,和其余几位妃嫔打着雪仗玩呢,是欢声笑语。
“将王阁老的文交给我瞧瞧。”郑贵妃盯住手中的梅枝,眼瞳有些出神,好像她不是在对有勋,而是在对这根无生命的树枝在说话似的。
一位宫女走过来,对有勋道了万福,接过有勋递来的锦盒,又走到贵妃娘娘前,将其打开,将王锡爵亲笔撰写的碑文展开,郑贵妃就轻声读出来:“兹惟大明皇贵妃郑氏暨皇三太子,集诸宫眷、中官等,制帝后冠服束带、香帛纸马,及宫殿廊庑神衹,咸致礼有差。自庚寅迄癸巳,历四岁,盛典告成......”
读着读着,郑贵妃就抬起手掌遮住嘴,放肆地大笑起来,雪继续落着,可丝毫没有减少郑贵妃笑的兴致,笑得她发髻上插着的步摇都在摇颤着,笑得四周的宫女都跪下说给娘娘道喜咯,还不忘斜着眼,直接问高有勋道:“就这还是文渊阁大学士呢,写文倒也粗疏得很,皇太子就皇太子,三皇子就三皇子,怎地来了个皇三太子呢,成何体统。”
“回娘娘,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是先有人走才有路,后来才能有行路的规矩,王阁老只是先走一步罢了。”有勋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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