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70节
关键时刻,下面的锦衣卫校尉们齐齐上前,及时把两支叩拜队伍都给拖走,给后继的土司、酋长扫清通道,局势才算是在表面安定下来,可私下底的猜疑和议论却片刻没停过。
祝寿的典礼就在这雨雪的天气和阴晴不定的疑云内结束。
接下来便是赐筵的环节。
百官的宴席,按照官阶分开,分为上桌、上中桌和中桌三类,你要问为什么不分为上桌、中桌和下桌?对不起,规定就是没有「下桌」,永乐年的祖制,就是上桌、上中桌和中桌。
将军和僧官们则各自单独设一桌。
至于高有勋,没桌子可上啊,他和所有锦衣官都佩刀,将两拨滋事的「哈达部贡使」全都圈禁在棚子内,等待万历皇帝最终对此事的处置决议。
“有勋啊,你之前是去过辽东和朝鲜的,这怎地有两个哈达部争贡啊?”郑国泰把有勋悄悄拉到墙根处,询问说。
高有勋看了这位眼,心想你大概也没经历过嘉靖年间日本细川、大内两家诸侯在宁波争贡的场面呢。
好在先前从陶良性和马三非那里套来不少情报,有勋便告诉郑国泰道,那哈达部的老酋长王台是一品右柱国兼二品龙虎将军。虽是虚衔,但震慑关外女真足矣,王台死后,长子扈尔干不久后也死,其次子贝勒孟格布禄倚仗北关叶赫部,和扈尔干之子戴善相争,都想当龙虎将军,戴善则依附建州奴儿哈赤,那奴儿哈赤的背后又是宁远伯......
“原来是这样。”郑国泰明白了。
奉天殿内,万历皇帝只邀两位大臣进来相谈。
一位是镇守辽东多年,势力根深叶大的宁远伯李成梁。
还有一位是朝廷首辅王锡爵。
万历明白,宁远伯虽然年迈,但脑袋还不至于像身体一样衰败,这搞出两个龙虎将军来的闹剧,未必不是李成梁自导自演的。
可李成梁进来就谢罪,说孟格布禄是冒充辉发部来给皇太后祝寿的,他们方才的班列也是辉发部的,临时改口,自称龙虎将军,分明就是争贡的罪魁祸首,当然此事发生,也是老臣失察所致,老臣甘心领罪。
“按宁远伯这样说,辉发部、叶赫部还有这哈达部的孟格布禄,是预先勾串起来的?”万历叫李成梁不必如此,坐下叙话,而后发问。
李成梁就说,臣已废黜居家,辽事由巡抚郝杰担当,老臣我实不敢多言。
而王锡爵坐着,眼神则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像什么都知道。
万历皇帝总感觉李成梁所言有些蹊跷,可他虽有些聪明,但和朝堂里的大臣打交道还行,像这种世代镇守边塞的武将,万历也不方便过分追究,害怕落个猜忌多疑的坏名声,于是就问王锡爵如何看。
“宁远伯在辽镇数十年,他说的必是实情(除非存心欺骗),怎会欺瞒陛下呢(我就不会这样做)?”王锡爵从容答了串废话,意思是要是出了差错,等于责任全在宁远伯一人头上,你要治罪便治他便好,治个不折不扣的欺君之罪。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等于扈伦四部都串起来了。”万历嘀咕道,意识到辽事着实有些严重。
“他们还引蒙古鞑部,多番犯辽。”李成梁又加了码,给万历个不得不剿除扈伦四部的理由。
万历皱起眉来......
阙下,高有勋看着一道道菜肴被排队端去了上桌、上中桌和中桌上,让那群大头巾、秃驴大快朵颐,自己肚子却饿得咕咚咕咚响,都要冒酸水了,眼睁睁地:
上桌按酒五般、果子五般、茶食烧炸凤鸡、双棒子骨、大银锭(做成银锭模样的糕点)、大油饼、汤三品、双下馒头、马肉饭、酒五钟;
上中桌按酒四般、果子四般、烧炸银锭油饼、双棒子骨、汤三品、双下馒头、马肉饭、酒三钟;
中桌按酒四般、果子四般、烧炸茶食、汤三品、双下馒头、羊肉饭、酒三钟;
僧官的素桌按酒五般、果子、茶食烧炸、汤三品、双下馒头、蜂糖糕饭;
将军那桌按酒一般、寿面、双下馒头、马肉饭、酒一钟。
那是流水般地上啊。
阵阵香气,顺着寒风,飘到棚子里。
争贡的女真人队伍里,突然站起来个年轻人,脑袋剃光,只留左右耳各一撮鞑子模样的散发,穿着皮袄,连连用鞑子话叫喊个不停,指着其他棚子里热气腾腾的满桌佳肴。
“坐下,不得放肆,坐下!”郑国泰大怒,和麾下都指着那年轻人。
这年轻人依旧咿咿吖吖的,指着菜肴,又指着自己嘴巴,大概也是饿极,要吃的。
“他娘的,狗鞑子。”郑国泰拽过旁边的一根连楷棍,冲过去,对着这年轻人的背脊和胳膊就是狠狠几下,打得对方歪倒在地上,也不敢再叫了,“这狗鞑子就是狗,狗模狗样狗性子,不打几下就叫唤个没停。”郑国泰很满意,把棍子抛回去。
其余所有女真人都不敢说什么,继续蹲坐地上,抱着脑袋,可眼神里却都充溢着某种怨愤。
“高游击,还记得我否?”此刻,高有勋旁边,朝鲜贡使队伍的棚子内里走出一人来,恰是那西人党留在北京的使节郑澈。
“郑大人不知,我已蒙万岁爷爷的青眼,点了堂上的佥事咯。”有勋对郑澈说到。
郑澈恭喜两下,就忧心忡忡地指着两拨哈达部的贡使队伍:“你上国的忧患并不在这两方中的任何一方,而在......”
话还没说完,两声咳嗽传来,高有勋一看,却是马三非走来,来了就向自己施礼。于是有勋便对郑澈使了个眼色,郑澈顿时闭嘴,拱手回棚。
马三非引来个人,正是奴儿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舒尔哈齐不通汉话,便由马三非大致传译想法,原来舒尔哈齐想要的是万寿圣节的仪注,也就是明朝太后和皇帝接见大臣和贡使的排序表,他说这次建州卫为表恭顺,携带许多名贵的贡物来,希望能见慈圣太后一次,再见万历皇帝一次。
“想借着哈达部的内
讧,坐收渔利呢!”高有勋思忖道。
还没等高有勋向郑国泰汇报并阻梗呢,郑国贤便走来,传达了万历皇帝的旨意:“着将哈达夷酋孟格布禄、戴善的贡人统统下狱,分别拘押,由朕亲派法官,审讯争贡实状,再行处置!”
“把这群狗鞑子都给我抓起来!”郑国泰得令,大手一挥,棚子内大乱,外面站着的锦衣卫拔刀舞棒,先把这群女真人打得各个动弹不得,再加了枷锁,列队押出了皇极门。
门旁,马三非贼眉鼠眼地,趁机递给有勋个盒子,有勋问是什么。
“海东野人女真从海里猎得的海狗所炼制出的油膏。非但可延年益寿、返老还童,还可助长雄风,夜御十女,轮番采战,都不在话下。”马三非悄咪 咪地说,“这是我们建州都督佥事给您的一点小小意思。”
“哦,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佥事老爷晓得意思就好,总不会把这点意思变成不好意思。”马三非看盒子献出去了,就又张嘴索取仪注,又说只要您肯帮忙,往后每年建州卫都有二千两银子外加五名女真美人送去椴岛,专供您享用。
“女真......美人?”高有勋满脸的害怕。
和这种在塞外的女真美人战斗,非得靠一身蛮劲不可,像有勋这样的身板,只能靠巧劲。总之他和女真美人还是有些八字不合的。
“唉,佥事老爷有所不知,女真美人虽不如中国美人纤弱,可是劲大啊,别有洞天,不少大明边将都欢喜呢。”马三非倒是极力推销,还竖起了拇指。
高有勋绕开话题,只说你们稍安勿躁,包在我身上。
于是舒尔哈齐和马三非便欢天喜地,说那我们便在馆舍里专侯好消息。
“陛下,可趁哈达部内讧的时机,对南关哈达和北关叶赫施行捣巢,犁庭扫穴,而后专设卫所在南北关屯田实边,这样即可断蒙古一翼,辽镇自安。”此刻的奉天殿内,李成梁对万历叙述了自己的战略。
“那建州卫女真呢?”万历问到。
“建州卫久在边关用命,熟得不能再熟了,这番对南北关的捣巢,建州卫甘为大军的前驱,建州都督佥事奴儿哈赤只求战后将朝廷二品的龙虎将军号赐予他。”
“哈达、叶赫若亡,建州自此独大,变得难以钳制,又当如何呢?”王锡爵还是没忍住,说出自己的困惑。
宁远伯李成梁笑着说阁老勿忧,这建州卫我是如臂使指,不如先叫它为前驱,让它与扈伦四部厮杀消耗,由我大明在后收取全功,待到捣巢功就,再驱赶奴儿前往朝鲜,夷平倭国的关酋,务要再来个两败俱伤,如此的话,国家北陲将得永安。
对着虽然年事已高但却依旧自信的宁远伯,王锡爵话到嘴边还是忍住吞了下去,只说了句,那就专请圣裁吧。
两人便都把目光转移到坐在中央位置的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思忖纠结了许久,连续发问:朝鲜倭乱虽已议和,但关酋却随时可能再次作乱,彼处马军全倚仗辽镇,若无马军,我军岂能有十足的胜算?宁远伯希冀捣巢哈达、叶赫,会不会倭乱未平,又凭空多树一面敌人?届时若是腹背受敌,该当如何回转呢?
宁远伯李成梁看万历对他的策略持怀疑态度,就辩解道,现在不是削弱建州卫的好时机,一则建州卫奴儿哈赤从未有违逆之举,诛之绝非名正言顺,似有滥杀之嫌;二则而今辽东形势,南北关势盛力大,建州卫则弱,遵循成规,朝廷更应锄强扶弱才是。
听宁远伯说的也有道理,万历便又望着殿外飘飘摇摇的雪,沉吟不决起来。
眼看这样下去就僵掉了,内阁首辅王锡爵靴子里的脚丫是冻得发麻,摆在君臣间的桌案虽摆满了菜肴,可万历不动筷子,他和宁远伯谁也不敢动不是?
于是王锡爵咳嗽两下,主动对万历表态:“既如此,不如对倭以和为主,对海西女真以剿为主,待到和议大定,春雪消融,可纵横马力时,便可让宁远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巢南关北关,扶戴善回哈达为龙虎将军,两难似可并解。”
于是最终,万历还是同意了王锡爵的方案,并说要锦衣卫抓紧把哈达两方的贡使给询问明白,待到年后即行处分。
“咳,这是皇贵妃娘娘单独赐予我们的。”皇极门外,郑国泰弄来了份食盒,打开一看,里面堆得满满的全是羊肉灌汤饼,香气腾腾的,又冷又饿的高有勋分到块,一口咬下去,浑身顿时充满了喜悦的热量。
锦衣官们边吃边点头,夸赞贵妃娘娘的仁善。
这也算是郑贵妃邀买人心的手段吧。
审问贡使的任务,落在郑国泰的肩上,而至于高有勋:“万寿圣节过后,你立刻启程快马去泗州督董修寺。”
当晚,巨珰张诚的宅中,刚在宫中当差回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伸展了疲累僵硬的手脚,就见到高有勋在内室等候着自己。
现在高有勋也能
在张老公的府邸里登堂入室了。
他距离权力游戏的圈子核心,越来越近。
“这是甚么呢?”张诚看到个黑檀盒子,好奇地问高有勋。
高有勋说不敢瞒,是建州卫的贡使特意转我要献给祖爷您的。
张诚就叫自己的掌家打开盒子,看了看,还是不晓得,掌家就贴在张诚的耳边,说这是海狗油啊,功效是这般这般云云。
当即张诚的脸就塌下来,不悦地问有勋:“建州卫这是甚么个意思啊!莫非来寻趁我的?”
“这,这!这可是怎地说的啊?”高有勋摊开双手,表示什么盒子还有海狗我根本不知情的,“既然如此可恶,祖爷啊,那就别给他万寿圣节的仪注表咯。”
“不但仪注不给,把整个建州卫的贡使队伍都给我轰出北京城去!”张诚大怒,嗓音尖利,当场发作,就要把这盒子给砸掉,可又转念想想,忍住气,把盒子推给有勋,说你用得着啊,罢了罢了,我就算是借花献佛了。
第41章佛说眼明经
“祖爷用不着,我怎地敢用?”高有勋惶恐说出的这句话,倒把原本很生气的张诚给逗笑了,他指着有勋,说你这狗头,你又没有净身,又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你若用不着那谁才能用得着。
高有勋脑袋转了两转,便对张诚说,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没人用倒也可惜,可我们这些凡俗人用这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还是献给万岁爷爷吧。
上好的壮阳神药海狗油,献给「酒色财气」俱全的万历皇帝,确实是对路子的。
“倒也算你一片赤诚孝心。”张诚见高有勋孺子可教,赞许道,便说,“罢了,我给你铺条路,那建州卫的狗鞑子寻趁我开心,马上锦衣卫就撵滚蛋,这海狗油,我引荐你,当面给万岁献宝。”
来日,依旧积雪的宫城内,高有勋看到高台和墙根下,很多底层小火者举着杵子来捣碎水缸里的坚冰,还有的抱着木柴塞进水缸下面的灶里,撅着屁股用竹筒吹着火,青色的灰色的烟雾冒起来,熏染着已十分斑驳的宫墙。
“万岁爷通常住在启祥宫的后殿那。”张诚一路带着捧着海狗油黑檀盒子的高有勋,沿着紫禁城的侧门,小心谨慎地走着。
“祖爷昨晚可真是雷霆之怒啊。”高有勋在后面跟着,还和张诚攀谈,“还请祖爷念在建州卫都是群鱼皮野人的份上,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那你说,该怎地着啊?”张诚的步伐不疾不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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