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76节
这不是沙奶奶说过的话嘛。
“我若不来,小爷你是不是转头就会迎娶阿九?”嫣柔的小脸柳柳的,眼泪再也夹不住,分为两道,滑落下来,带的眼眶都红润了,睫毛弯弯的,黏黏的,重重的。
“你若觉得这般便是成全我和阿九,那随你的便。”高有勋生气了,有些抬高语调,言毕,就从嫣柔的肩膀边擦身而过,穿过碧纱橱,那边的供案上高板儿看见有勋,长长的「喵呜」声,嫣柔手里往上攒动着的火苗,照着有勋转过来的侧脸,与和他四目相对的高板儿,也恰好将其隔开。两秒钟后,高有勋推开琴楼的门,噔噔噔下了楼梯,只留下一串足音,留给嫣柔。
嫣柔仰起面,长长地哽咽了声,刚要痛哭时,噔噔噔,又是串足音,越来越近,呀的声,有勋又回来了,还从里面关上了门扉。
嫣柔瞪大眼,泪便被挽留下来。
高有勋方才是准备对嫣柔极限施压形成吊桥效应的,可他刚下楼,就见到琴楼和正堂间,沈氏正举着盏灯火,立在那立着,躲也没法躲,绕也没法绕,那眼神仿佛是要把有勋就地正法似的,吓得有勋无奈,只能退回到琴楼中来。
“小爷,你怎地又回来?”嫣柔立刻哭不出来,只觉得蹊跷。
“嗯......我在这等到来日辰时,也,也挺好的。”高有勋踱到供案边,看到嫣柔已是梨花带雨,心中又有愧疚,就走过去,自袖中取出面汗巾来,温柔地替嫣柔揩泪。
沈嫣柔一瞧,这汗巾可不就是有勋去朝鲜时,她同白竹扇一并馈赠的?当即便泪如泉涌,抽抽噎噎地说,小爷,你在这等吧,我就陪你在这等,到时若是我倦了乏了睡着了,你就把嫣柔
丢在这好了,头都别回地自顾自走,你好狠的心啊小爷......
“咳!我哪也不走,就陪你在这。”最后,高有勋坐在绣墩上,嫣柔哭着被他扶到美人榻,有勋还帮她掖好被子,点了熏香,用汗巾不住地帮她擦拭干泪水,宽慰她的情绪。
“我知道,我不跟你走,就只会便宜李阿九,小爷你个坏卵,就拿这个来欺负我来裹挟我。”哭了埋怨了好一阵,嫣柔虽然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可还是迷迷糊糊地瞪着有勋,说到。
高有勋重重地叹口气,咬着牙,对嫣柔说道。不,你要是不随我回泗州,我哪个都不娶咯,你知道吗,这次去京里,我的义父,慈圣皇太后的胞弟御马监掌印李文进李老公,他就劝我道,有勋啊,你要是往后娶妻生子,可就没法扶摇直上地如此迅捷啦,不若听我的,一刀断了是非根,就能全心全意地给万岁爷办差,不出三年,锦衣卫、东厂、司礼监、御马监都是你的......“左不过,我干脆!”
“小爷你在说什么疯话?”气得嫣柔从被窝里起来,深衣的领子都有些散开,一把揪住有勋的胳膊,抬起手,作势就要打高有勋的耳刮子,可哪里能忍得下来心。
“我,我真的这般想过。”看着嫣柔认真生气的神情,有勋嗫喏道。
“想也不行!”嫣柔手落下来,不过没打,而是狠狠扭了下有勋的耳朵,而后掀开了锦被,又将自己和有勋紧紧裹在一起,声音变得温柔,“小爷,这样你还冷不冷?”
高有勋只觉嫣柔整个香香软软的身躯,还有腮帮,都贴在自己的胳膊和胸前了,乌黑的头发有几绺还被夹在了锦被外,两人就这样共享一面锦被,“今晚你哪里都别想去,明早我俩就去泗州。”有勋的脖子都被勾住,又被问了遍冷不冷,便说不冷。
很快,嫣柔就闭上眼,因情绪的大起大落而精疲力尽,而在有勋的怀里沉沉睡去,“沈嫣柔你......你怎能睡得着的,你叫我怎么办啊?”高有勋倒在美人榻的靠架上,右腿垂在榻边,还得支撑这小小睡美人的重量,心中是苦不堪言。
待到怀里的如鹿般的小美人睡熟后,高有勋才「抽梁去梯」,活动出手脚,平缓地将嫣柔搁在榻上,重新掖好被子,亮晃晃的烛火下,高有勋看到嫣柔的面色宁静,白里透红的皮肤吹弹可破,翘起的鼻尖轻微地吞吐呼吸着,合起来的睫毛还挂着泪痕,有勋伸出手,探探她的额头,温凉温凉的,还好,没受凉起热。
“小爷......”嫣柔在梦中咕噜了声,顺势牵住有勋的手,搁在自己的腮帮上,还在被子里侧翻过来,结果在锦被的那头,一只雪白的小脚丫调皮地伸了出来。
高有勋呼吸有丁点急促,把另外只手轻轻放在那小脚丫上,稍微捏了捏,多有弹性啊,刚刚触及到骨时,一送,那肉就弹了回来,然后被捏过的那块肌肤,就起了块潮红色,和如雪的白相得益彰。就好像是雪白的蚕茧纸上被戳了个章。
一时间,高有勋痴迷住了,他捏了捏,又像弹奏琴键般,把那小脚丫五个玲珑的脚趾头给摸了个遍。随即就是捏住优美艺术品般的脚踝,像是提着件纤细易碎的传世瓷器,把玩着,欣赏着,沉醉着。
“九姑娘,九姑娘!”
睡在榉木马蹄足小榻上的李阿九,在困惑和迷糊里略微睁开眼,嗯了几声,眼珠移了移,却是赵光瑛坐在榻边,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摇着她的肩膀,告诉他,小五叔来了,就在枕湖堂要见你,还好我守着呢,这不就来到耕岚阁告诉你嘛。
“啊,光瑛,这外头天是亮了吗?”阿九忽地就起了身,深衣在左肩上滑落一角,竟露出肚兜的系带来,她赶忙扯回去,脸就如同发烧般,滚烫滚烫的,“叫小五叔略微等下,我总得梳洗梳洗。”
该死,早知道昨晚就呆在枕湖堂里等咯。
罢了,罢了,不管那杀千刀的说是兼祧,还是只娶我一位,我都应承了吧,叫石头落了地好。否则整日这般,最后不得削骨蚀魂而死啊。
到了隔壁房间,阿九透过窗户,见到光瑛正在床上睡着,更加笃信先前的只是梦,可这梦却还是缠着她,而她自己好像是受了禅师的棒喝点化般,竟然悟透了些道理。
两个时辰后,阿九坐在亭子里,看光瑛射箭。
“哥儿这是不会来了?”光瑛矫着弓,仿佛自言自语般。
“他大概带着她去泗州了,我记得小五叔说过。有一房是归于泗州白衣巷的,还有一房才是淮安环碧庄的。”阿九将手支在石桌上,带着万般无奈的语气,可心底还在告诫自己,在失望后要豁达些。
“那九姑娘你想要怎地做,不然我陪你去那泗州?好像我们朝鲜也有处地名叫泗州来着。”光瑛询问。
“我?我不去,我就呆在淮安,等着他来,叫他安安生生地在泗州,把该办的事办好,也不在乎迟个一年半载
的,小五叔总该是会给我个交待的,当初这是我俩共同立约守誓的,风有信,雨有期。”阿九眼神发直,喃喃地说着。
那边,光瑛身姿笔直地立在树下,手中握着弓,扭过头来看着九姑娘,摇摇头,暗自叹口气,随即拉满弦,放手撇下,射出去一箭。
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高有勋咯。
光瑛的箭,嗖的声,正中靶心。
当箭杆在微微摇晃时,亭子里的阿九眼睛移过来,又看着那雪白色的箭羽入了神。
“沈菡,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事,只是为了嫣柔的婚事。”环碧庄里,沈氏喜滋滋地坐在后堂,叫下人给菡弟看了上好的茶,便告诉他这般,“嫣柔所嫁去的地方在泗州,我是个梳三绺头发穿两截衣衫的,还是个守寡的,哪里能去泗州治事呢,嫣柔的婚事就全托付给沈菡你咯,那窖库里有一千两银子,专门是你的辛苦钱,还有这些。”
说着,环碧庄的男男女女们,都挑着各种抬子进了后堂,沈菡一看,抬子里有美酒,有好肉,还有青丝红丝穿好的黄边钱,各种颜色的苏杭绸缎,十二单被褥等等,不一而足,“别让大河卫沈家女儿出嫁跌了风光才好。”
沈菡不敢怠慢,当即就说我领着家人,把这些抬子抬上船,这就去泗州,只是不晓得嫣柔人在哪里呢?
“她先一步被人给接走,你不消问,只把嫁妆送到泗州,同亲家翁好好饮几天酒就好。”沈氏微笑着嘱咐道。
于是沈菡就同庄里的人们来到环碧庄水门外,在那早有几艘船在候着,大家吹吹打打,鸣放鞭炮,将各种抬子都搬运了上去,便升帆摇橹,沿着西湖、清江浦,进入淮水,向着泗州城而去。
可在他们前几个时辰,一艘悬挂漕军旗帜的「一颗印」哨船,已飞速向着泗州这个目的地进发啦。
船尾竖起的望亭内,沈嫣柔立在那,对两岸的什么都感到好奇,神祠、堤坝、闸关、芦苇荡、村落、渔船,只要是她远望看到的,都要问上高有勋一问,两人的手执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淮安离泗州不远,越是靠近泗州,嫣柔就越激动,可也就越发沉默,扣住高有勋的手指就越紧,她不晓得小爷的故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听说这些年。无论哪年都可能会遭到黄淮洪水的侵害?
“龟山到了。”还是小爷告诉她,前面淮水中流处那座山的名字。
嫣柔望去,龟山有面山崖是不平滑的,参差不齐,缺出很多口子,仿佛愤怒的人嘴,在山顶有座红瓦黄墙的小庙,“这是万历十九年泗州卫塞入火药炸山取石的,用来增修邵公堤的。”有勋解释说。
而那座小庙,供奉着的是僧伽,泗州军民重修了它,希冀将水怪给镇住。
船过了龟山后,那泗州的塔就出现在了嫣柔的眼中,这寺塔已只剩半截,密密麻麻的瓦菲在冬日里呈现枯槁的黄色,又被水浸泡的灰扑扑的,四面长满了水生的杂树。如果不仔细分辨,会误以为它不是寺塔,而只是株依旧顽强生存的大树。
“这......就是泗州城吗?”一颗印的望亭中,望着支离破碎的堤坝,横七竖八倒下的堤树,一片高一片低颜色不均的城墙,满城缺乏烟火气息的清冷,嫣柔颤抖着嗓音,问到。
这两年的洪水虽没有十九年的那次更大,但持续性的灾难,却让泗州军民了无生计,心中的绝望感越来越强烈,已有四五分之一的百姓出外逃荒去了,若情况在以后两三年内得不到改善的话,只会越来越糟,这片原本富庶繁华的热土,将沦为一片荒芜贫瘠。
船靠岸,高有勋没有急着进城,而是来到那半塔下,嫣柔跟在他的后面,看见滩涂板结的淤泥内,躺着半截佛陀的脑袋,面目全看不清,好像在躲避着人般,主动将自己的脸埋在泥中。
高有勋立在堤上,看着它,端起手掌,合十瞑目。
嫣柔看小爷这般,便也做了一样的动作。
第47章高五叔怒斩三尸神
两人对着佛陀脑袋,双掌合十好一会,泗州又开始落下星星点点的雪。
高有勋回手,掸去嫣柔鬓发间的雪,她依旧是扮作个清秀男子模样,身着棉衣道袍,发髻挽起,简单背着件装着衣衫的包袱。
泗州南面的永泰门前,虽又遭过洪水浸泡而坍圮,可砖墙上现在又贴满了告示,高有勋经过时稍作停留,只看得不但有河南、山东各府州县招揽流民归乡的,也有了这凤阳府泗州州衙贴的,请本地乡绅集资,把流亡外地沦落为奴的乡人赎回的告示,不由得鼻子一酸。
万历十九年那次洪灾后,经他的腾转努力,算是救了全州城的百姓性命,可人力终究抵不过天灾,这两年来泗州还是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的局面,让人神伤。
过了永泰门往东折转,有勋和嫣柔一路向着奶沟汪的白衣巷走去,嫣柔只看得街道两面店铺生意萧瑟,根本没法与淮
安府相比,可小爷还告诉着她,原来泗州城的赛神会有多热闹,各社各火为自己的神祇出位舍得花多少钱来着。
“小五叔回来啦!看啊,是小五叔回来啦!”大街小巷,还幸存见在的街坊邻居们,看到有勋的身影,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有的是推车,有的是圬镘,有的是机杼,纷纷站过来,当真是久别重逢,他们追着问,这两三年你去哪的呢?为何不在泗州衙门里当差的呢?
看到围过来这许多七嘴八舌的白衣巷乡人,嫣柔有些局促,手紧紧抓住包袱的肩带,陪着尴尬的笑,缩在有勋的背后,生怕别人注意到她,可这样出众相貌的,怎地不会被察觉呢?当即就传来声音:“小五叔啊,这个是你在外地的朋友?以前不曾谋面过的。”
“我看你眼神是眊得很呢,甚么朋友,这明明是个俊到不得了的小娘子。”几位大婶一眼就看穿了嫣柔的女儿身,狠狠肘了那眼神不济的老人家。
“这是我相看好的娘子,还未正式过门,只待见过爹了。”高有勋倒也大方得很,牵住嫣柔的手,向着街坊公开介绍。
嫣柔没防备,立在原地,窘得脖子都红起来。
“哎呀,你爹见到肯定欢喜。”大家都是善解人意的,心想这世道淋漓啊,小五叔总不只能在泗州地界结婚啊,看这嫣柔的气质。就像是有门有脸的闺秀,端的还是小五叔好手段,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拐带私逃来的。
于是大家簇拥着这对,先来到白衣巷口处的社庙,有勋诧异地见到,这社庙的门楣梁柱倒还保存得完好,“唉,还是高五叔这两年来坚持在街坊里募钱修缮的,他时常说,社庙神祇就是社火的魂,庙在大家的魂就在。要是庙塌了,魂就灭了,咱们这社这火也就土崩瓦解咯。”一位白须白发的街坊站在庙门台阶上,对有勋说,又叫几个半大孩子先去给高五叔报信,“来,来,和你未过门的娘子,一道来给仓颉爷爷上柱香罢。”
社庙就只一间房,仅能叫两人并肩进入,高有勋和沈嫣柔就对着四只眼的仓颉神像进了香,暗自祷告了番。
有勋发的愿,是愿仓颉爷爷庇佑泗州新城尽快竣工,我泗州百业兴旺,起死回生,百姓再不受洪灾戕害。
嫣柔许的愿,是希望小爷身体安康,无灾无难,这样才能救得泗州城的百姓。
当然,还须早些娶我进高家的门。
高家的门......喏,是白衣巷里唯一一家竖旗杆的,非常非常之醒目耀眼。
嫣柔抬眼还看得,门头还悬着知州亲写的匾额,「秀拔成均」四个大字。
怪不得呢,看起来高五叔在这里是真的有声望。
刚刚将头发束起来的高有爵已站在门口张望咯,看到二哥带个水仙般的男装姑娘,和众位街坊一道走来,便跳到院子内,冲着中屋的高祖辉喊道,“爹啊,二哥,二哥他回来啦,还有二嫂。”
高祖辉本来正打着算盘,测算着新泗州城的城墙土方和用料呢,一听到有爵的这话,赶紧在质孙服上正反揩了揩手,又将纱帽给端正戴好,咳嗽两声,推开中屋门走了出来。
有勋这时牵着嫣柔,刚迈过了门槛,有勋环视了四面,有些感慨,这屋宅啊,已尽量按照原貌恢复了下,连盆栽和树木,都保留了七八分的原貌,可有勋总觉得有些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小爷......”嫣柔看到五叔四平八稳地走出来,就拽了几下有勋的袖子,提醒着他。可有勋却只顾着看曾经熟悉可又许久没见到的种种,一时间竟然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父亲。
拥在门口的街坊邻居们眼神,也随着有勋的眼神而移动着。
直到最后,大家才注意到脸上已有些愠色的五叔。
高祖辉重重咳了声,识趣的街坊们这才一哄而散。
“爹,我回来了。”高有勋进了步。
“你个招炮子的......”高祖辉原本都挂在嘴边骂儿子的话,随着他注意到有勋黑氅内稍微露出个边的飞鱼纹样,这话就立刻返流回自己的胃里,搞得和反刍似的。
娘的,白衣巷的那些平民百姓可能有的认不得这飞鱼,高祖辉不可能不认得。顿时使得他对儿子的情绪复杂起来,又想在未来的儿媳妇眼前彰显下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可对着穿补子的儿子又压根威严不起来。
甚至高祖辉在有勋向中屋走的时候,还本能地拱起手,点头哈腰的,跟在后头一尺处亦步亦趋。
倒是有勋觉得不对,赶紧扶着爹的胳膊,说您走前头。
嫣柔也很懂事地扶住高祖辉的另外只胳膊。
“哦——哦——哦。”被两儿女架起来的高祖辉的三声「哦」含义各不相同,第一个「哦」是本能害怕了下。毕竟有勋穿着飞鱼服,搞得他这时觉得是要被拖走过堂似的,脚都有些发软,第二个「哦」表示受宠若惊,第三个「哦」则是坦然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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