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184节
这下,庄百户怒目对着白氏兄弟,大汗和二汗也低下头来。
“这些银钱可是沾染了血的,你们要拿的舒心,那就拿去罢。”庄百户把银子向着白氏兄弟抛去。
白氏兄弟吃不住,当即就跪下来,说银钱不要,我们晓得错了。
你俩有这份心就是好的,这笔银子还是你俩的,你俩也出了卫,继续回税军去。若是未来能帮得上忙的话,还有二十两银子作为犒劳。”牟经历急忙扶起白氏兄弟,把他俩的手给掰回去,说银子踏实收好,还得有后账。
“牟经历,庄百户啊,有件讯息是我最近在税军营楼里新听得的,”
这边,正春楼内,工食银捐赠目标顺利完成,大家都是欢呼雀跃,心想这下泗州卫和州县衙门总算得是握手言和,并肩完成迁城的大兴革咯。
筹措来的银钱,有足足九千两,当即就会交给王畿的卫署保管,用作动用泗州卫兵丁筑城的花费。
其余的千把两,则解送去州衙,用作未来清军时官吏所需的办公经费。
汪一右还有些不放心,在宴会结束后特意将有勋请到衙门后堂里饮茶叙话。
“清军清的可是军户兵丁,削的是月粮份额,我还是会怕出乱子,那王畿之所以答应这条,怕不也是准备幕后掀起兵乱?”汪一右忧心忡忡。
“汪侯所见甚是。”高有勋说我早料到啦。
“啊,那你还?”汪一右惊讶地拿着茶盖的手都放不下来。
“只要汪侯能下决心将这件事给办下去,我就能保汪侯能把这件事给办成。”高有勋的意思,你身为泗州父母要有决心,手段和安全保障便交给我。
汪一右绷住脸,想必内心也在经受着巨大的波澜,可最终还是将茶盖盖上,点点头......
喝得醉醺醺的王畿回到指挥使宅第,睡到次日晌午才醒来,刚醒来即发现好几位千户、百户还有军吏都来到自家堂上,便披了件衣衫出来,说有甚么事。
这种情况,牟经历便不太愿意露头,他是坐在下首的,要操控这一切,当然他也是积年的猾吏,晓得如何用利害来逼人表态说话的道理。
所以这趟出头的是泗州卫千户陶承祖。
“漕运总兵新建伯要我们卫移戍徐州洪山冲,卫帅晓得不晓得?”陶千户开口第一句话,就把王畿吓得呆住。
大家更是群情激昂,议论纷纷。
王畿呵斥道,别见风就是雨,传播这些动摇军心的谣言,若是酿成大乱,小心治你等的罪。
可陶千户语气很肯定,说是投到税军那里的兵丁白大汗白二汗兄弟俩赌咒发誓为真,是在税军营楼里听来的,做不得假,那高有勋就是给新建伯舔屁股沟子发达起来,那淮安府哪个不知?现在漕河上下有倭警有坝贼有盐枭,新建伯总督的漕军漕卫,自然也有我们泗州卫,为保漕运。所以打算在洪山冲新设一座军城,要让我们分出兵丁去修筑去戍守。
王畿听到这个,面色极度难堪,手捂着胸膛,脑袋顿时乱掉了。
这,这是明目张胆地要拆掉泗州卫啊。若是清军的话,最后剩下千把号正军的话,起码还要匀出一半去洪山冲,那时泗州卫等于一分为二。不,哪还有泗州卫存在呢,我这世袭的指挥使岂不是等于是光杆司令。
“卫帅,别让我泗州卫最终沦为任人宰割的砧板肉啊。”陶千户是痛心疾首,引起一片赞同声。
“军卫的名册决不能交出去!”
“对,对啊!”
千户、百户还有军吏们,都在喊着这些话。
可是事前已和高有勋约定好的,要是翻脸的话,怕不是军卫要和税军火并?
王畿是举棋不定,于是就对大家说,你们暂且在家等我想好咯,我得从长计议。
一个时辰后,已有人陆续将泗州乡绅们答应捐赠的工食银给挑到指挥使宅第中来。不但窖库里,甚至连庑廊下都摆满了钱柜。
“我既答应收下这九千两银子,那就不得不安排兵丁去修寺筑城,计算工食时就不得不把名册预先交给州衙清查。不然很容易被高淮那阉寺抓住痛脚把柄的,治我个贪渎之罪。退回去,不好,不退的话更是棘手。”王畿看着这些大小钱柜,依旧逡巡。
“卫帅,已到此时,手慢不得,手也软不得。”背后,牟经历不知从何时如鬼魅般出现。
王畿就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军心可用啊。”牟经历径自说,另外他还劝诫王畿,“卫帅啊,要是那高有勋真的得寸进尺,拆分泗州卫去洪山冲筑城得逞,那您可就永无翻身之日,和被长流边疆有甚么分别?当下最好的计策,便是煽起兵乱,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个提议差点没把王畿给吓死。
可牟经历却步步进逼,要王畿拿出决断来:“我是飞天夜叉,在这里犯了事大不了去飞去另外个卫,改姓换名继续当经历官,只要到时卫帅能赠我二百两银钱便好,而卫帅您呢,您更不用怕,您是泗州卫最高的,世袭指挥使,别说煽起兵乱寻不到你,最多安排几个替死鬼就能应付过去。即便寻到你,也就是剥夺指挥使,戴罪禁锢在家罢了,您还能没胞弟没子嗣,朝廷还不是要叫你王氏再找个人来当指挥使?这泗州卫啊,
千年万载,它也得姓王。”
“替死鬼......”王畿这种人,最为胆怯也最为卑劣,一想到能找几个军户交脑袋来遮掩,就开始蠢蠢欲动咯。
牟经历立即投其所好,拍着胸脯说,我早就替卫帅您勾选好了二十个替死鬼,都是年龄大的或者是有残疾的,军卫养着他们也是白费粮食,不如叫他们给卫帅最后在发光发热一把。
“那这事你要做得滴水不漏,你不会要......”王畿说着,眼睛就盯住了牟经历,意思是我俩相处不算久,你不会两面倒,把我给卖了,吃干抹净吧。
牟经历急忙说,知己之交,朝夕间便可笃定。况且此番大举,若卫帅有难,我岂能独全?
下面,王畿担心的是,我麾下的标兵若是打不过税军,该怎地处。
“那白大汗和白二汗兄弟便是要命的死手(死手,山东方言,诀窍的意思),还有税军哪来的朝廷旗号,不过高淮越制私设的,和盗匪没甚么分别,杀了他们,官府也没有话可说。”牟经历说勿要担心,我已精准部署妥当,只要卫帅能振臂一呼,哪怕是朝廷最终也要妥协的。
因清丈军屯导致的兵变可不胜枚举,最后都落了个因循苟且的结局,这次也不例外。
此刻王畿已是利令智昏,指着庑廊下的那些钱柜,问牟经历,那这笔银钱?
“我们把税军给清剿掉的话,还缺银钱?到时只要能继续将慈圣太后的佛寺给盖起来,卫帅自当高枕无忧。”
“行,这倒也是个办法。”王畿说道。
“事不宜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牟经历木然的眼瞳里钻出股杀气寒光。
“按你说,该怎么一鼓作气?”
牟经历就在围棋的棋盘上替王畿策划:兵不在多而在精,事不在全而在速,卫帅麾下精锐标兵二百就足以成就大事,先前各千户百户还有军吏的心思也齐,都是不要清军的,明晚午夜时便可举事,我将卫帅的军势分为四停,首停一百标兵突袭临淮关税军的营楼,此处最为紧要,进去后遇到人格杀勿论,杀死高淮或高有勋也没甚打紧的,擒贼先擒王,只要这二位被杀,税军乌合之众,自当作鸟兽散;次停只需二十标兵,杀进州衙,威逼汪一右他们当众起誓,撤销清军,签状画押;三停需五十标兵,夺占泗州各城门还有谯楼,不放一个漏网之鱼。
“那第四停呢?”
第四停是三十标兵,专程过淮水浮桥,杀去高家源本堂,将白衣巷高氏满门尽戮,不留一个活口。反正我们的诉状已递交去临淮侯那,便是替代临淮侯除害,到时朝堂中临淮侯少不得替我们遮掩。
至于借口,牟经历也拟定好了,一个是高淮、高有勋狐假虎威,借清军名目酷虐军卫兵丁;还有一个是淮安漕运总兵府要强制叫泗州卫移戍徐州洪山冲,军心大乱;再有个,二高强拆乡宦家宅,敲诈勒索,强占临淮侯家祖源地,丧尽天良——待到举事后,就叫人写成大招贴,悬挂在泗州钟鼓楼上,鸣钟击鼓,震骇人心,宣读二高的罪状——这般,泗州军民也没得话讲。
“屄的,就这般干!”王畿看牟经历排兵布阵头头是道,不由得大喜,欣赏说你还真的是个人材。
牟定宇当即是饱含热泪,对王畿说,小的其实确有些才能,只是先前屈为小吏,无出头之日。若是帮着卫帅把这场战役给打赢的话......
“你放心,你便安插在我们泗州卫的卫籍内,有我吃的就少不得你喝的。”王畿只当是捡到了宝。
夜深了,泗州卫在城内营所门前座低矮破败的关王庙内,那年逾古稀的曹大民佝偻着坐在面破烂草席上,腿子上盖着件漏风的毯子,露出的脚板全都溃烂了,点着盏孤灯,眯着眼,正在努力用马尾巴毛来编织网巾,外面的寒风灌入,把老兵丁的灯吹黑了几遭,曹大民只能点了又点,然后继续靠着昏花的老眼继续编个不停,时不时还剧烈地咳嗽,听声音都要将肺部给撕裂般。
马蹄和脚步响起来,曹大民抬起眼,看了看庙门前,几名兵丁提着灯笼,那牟经历神气活现地骑着匹马,下了马,走到庙里来,看到关王怒目拂须的木像正对着自己头顶,心里顿时虚了几分,毕竟那里有鬼,差点没站稳。
又是阵风刮来,呜呜呜地叫,关王庙破朽的门窗咔咔地乱响,差点又把曹大民的灯火给吹熄,使得牟经历的身影如鬼蜮般摇晃个不停。
“是经历老爷啊,我这,我这也没法跪迎你啊,恕罪则个。”
“哦。”牟经历转过来,叫自己背对着关王像,他不敢对着,看到曹大民的铺褥旁边有块装着轮子的板子,这老东西腿不能用了,想要走动只能瘫坐在这板子上,用手来划动,家人也全死光了,所以只能住在关王庙内,“曹大民啊,你好日子来咯!”说完,牟经历将一份书状摆在曹的面前,指了指。
“我不识字,这上头写的都是
甚么。”
“那我就说给你听。”牟经历蹲坐下来,告诉曹大民,我看你可怜,替你奔走,现在卫帅总算答应下来,你做的网巾能有二十枚拿来和军卫换取口粮,“曹大民啊,这就是你的造化啊!”说完,牟经历还激动地拍拍曹的肩膀,拍出团灰来。
曹大民自然非常激动,虽然没法弯腰,可还是努力对着牟经历做出磕头的姿势,又对着关王神像合掌祝祷,说保佑经历老爷能长命百岁。
“别拜了别拜了,空口无凭,你就在这书状上。咳,忘了你不会写字,就摁个手印罢,还是我想得周全,将印泥也带来咯。”牟经历说着,从袖子里取出印泥小盒打开,将曹大民的手指牵住,蘸了泥,在书状上他的名字上摁住了,便收了书状,说那就这么着,你就踏踏实实在这里做工,至多明年后年日子就转好了。
一阵霹雳闪过,又是阵风,牟经历刚将那书状收入袖中,吓得头晕目眩,看到闪光中,关王正瞪着眼望着自己,吓得扶着墙跑了出去,直到庙门外犹自心悸不已。
庙内,曹大民转向关王像,还在那合掌叩拜个不停。
第56章冬雷无雨
跑回卫署司房中的牟经历,一下坐在椅上,只觉得虽是寒冷天气,后背却都被汗给浸透了,关王的神威如斯啊,就好像能戳破世间所有魑魅魍魉般,牟经历回想起破庙里关王的怒容,是愈发害怕,不禁又跪在地上,对着佛龛烧了整整一炷香才起来。
而后,牟经历打开柜门,里面有个厚木做的暗格,额外加了把徽州锁,他转了七个字,才将锁给扭开,在暗格里摆着枚小小的金条,暗沉沉的,他将其取出,放在掌心里掂量好几下,觉得自己的命就这般重,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番袭扰战很可能取得重大的战果,可那王畿却还是不值得信任,不过总算是够本,他这个飞天夜叉在泗州卫捞到了金条,顺带着还能干掉高有勋满门(就算不能,也够惊骇他的了),再飞一遭,也该轮到自己发达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精明的牟经历便将金条密密地封在自己棉袍的内里贴胸处,里外纳好,又翻到了预备好的告身关牒,坐在椅子上不睡,而是眯盹着,养精蓄锐起来。
“这大冬天的,还得吃炭火暖锅才舒坦。”戌时之末,泗州的鼓楼传来报点的声响,悠悠回荡在寂寥的夜空,高淮却抬出了炭锅、爪篱还有木格子,高有勋对着炭火堆搓着手,一瞧,嘿,这木格子里都是切好的新鲜牛羊肉,还有菜蔬和辛辣佐料,确实吃起来舒坦。
没会儿,牛羊肉就在沸汤中翻滚变色,高淮用筷子捞给有勋,说哥啊,多吃些,这是京里吃的,淮泗还没传开呢,说是早些年鞑官家桌席上风行的。
营楼外有细密的叩门声,旗鼓官引着白氏兄弟走了进来,白氏兄弟看到二高就跪下,将牟经历给他俩的银子捧出。
“自己留着用吧。”高有勋很慷慨地说道,又取出二十两来,给了他俩,说刺探风声辛苦了。
“泗州卫是要三日后的子夜举事,交给卫帅的标兵来干系,每兵的胳膊上都系白布,持刀举棍,遇到税军便杀,不留活口。”
“嘿嘿。”高淮听到这,轻蔑地笑了两声。
待到白氏兄弟退下后,高有勋就说,咱兄弟俩吃完这餐后,美美地睡上两个晚上,而后给税军兄弟发足犒赏,去平了这场兵乱。
“这可敢情好啊,哥,兵乱一平,以此拿捏泗州的卫署,清军哪个敢挡?清军完后,那便是清屯,这下不但慈恩寺无虞,泗州新城,哥你的梦想,也就唾手可得啦。”高淮激动地说道。
白昼来到泗州城后,又到了入夜,整座泗州城宁静无比,河水宁静,街道宁静,连天上的云迹都安静得一动不动。即便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地来了几声冬雷,可大家都习惯了,冬雷无雨的嘛,每个人都专注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冬日的夜来得很早,刚刚酉时天就完全黑下来,泗州卫指挥使王畿的家宅大院内,主人设宴款待始终卫护他的标兵们,院门悬起了红色的灯笼,明亮明亮的,可望过去却没半点喜庆的感觉,只觉得像鬼怪那血红色的眼瞳般瘆人。
待到哨官、标兵们身穿便服迈步走进院子后,略微和迎客的掌家寒暄两下,便转过抄手廊,进到后院内,在那里的院墙上早就排立好了各种兵杖,这群标兵开始三三两两互相帮着披甲戴盔,又领取各自趁手的远近兵器,别好了腰刀,按照牟经历预前的谋划,列好四停队伍,各停在胳膊上分别系上黑、白、红、黄四色布条,方便在格杀行军中识别敌我。
一盏茶功夫后,泗州卫标兵武装完毕,千户陶承祖从内厅走出,肩膀上扛着面令旗,让人诧异的是,指挥使王畿却没有露面,大约是为了保密起见吧。
按照牟经历起草好的招贴内容,陶千户慷慨激昂地对这群标兵谈了几点起兵的缘由,其实这不重要,
因为标兵全靠卫帅的私钱豢养,泗州卫清军清屯与否同他们并无直接关系,可要说间接关系,那还是很关键的,“清军之后,卫帅岂有余裕厚养尔等?”
一名把总官左右张望下,当即攘臂:“誓杀奸贼,捍卫军屯!”
大家立刻攘臂,尽量压着声音,将这话齐声喊了遭。
陶千户很满意,就让人从庑廊下堆着的钱柜里取来,说你们直管杀人割脑袋,赏银数都数不清,还有手软不得,只要这事成了,卫帅会把你们的后路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就等着过好日子吧,可千万记住,出去后千万别说是谁指使的,敌人毫无防备,麻利些,待到我们将泗州城给占了。等兵备道来消弭时,什么不任由我们来说?
很快,指挥使家的后门开了,裹着面的标兵武装齐整,排队走出,刚准备要分头前进时,带队的哨官忽地看到前面街口,黑黢黢地一团团不晓得是什么堵在那里,有些叫人害怕。不过他仗着自己披甲的,便夺过旁边人的火把,一手摁住刀把,往前走了几步,对面也举起来火把,照亮一片,那赫然是一门装填好的虎蹲炮,炮口里塞着的是公孙弹,一炮打出来能贯穿挥洒一条巷道的那种,炮管下面炮架和木轮俱全,是用骡马拖曳着,悄无声息部署到王卫帅家的后街。
在虎蹲炮后,站着十位税军,四人拉满弓弦,六人则半跪往前,手里端着鸟铳,火绳滋滋作响,全都瞄准着刚出王卫帅家后门的标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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