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14节
花椿的马还在原地晃荡,它驮着的箱子在刚才的战斗时,绳索被挣脱,摔到了路边的沟渠内,箱盖和箱子都摔开了,再也合不上,倒着卡在那,就在高有勋的视线找寻到它时,一阵风卷过,美丽非凡的翠羽飘出,在山东的原野中闪闪发光,到处飞的都是......
时代变了,花校尉!
你仗着自己有骑术有刀法,便目我为鱼腩,准备对我肆意砍杀来泄私愤。
谁让是我把你以「通倭」的罪名关进地牢来着呢。
可现在我比往日又精进了一层:配备了簧轮手枪。
这武器体积小,隐蔽性好,击发性非常可靠,威力也不俗,起码近距离将你脑袋打个贯穿问题不大。
可谓威力比弓箭大,射程比马槊远,兼具两者的特长咯。
没想到啊没想到,花校尉,最终我俩以这样的方式道别。
其实那时你可以选择擦马而过永不回头的。然你却放不下仇恨,唉,南无天元太保阿弥陀佛。
阙里前,高有勋走到这时,就看到漕军还在炮轰个不停,炮子陆续不断地射入到森严的孔庙孔府中,还有火光升腾而起,火势是越来越大。
从另外条路而来的田汉英,也骑在马上,和高有勋立在同一个岔路口,望着漫野逃亡的孔家宗族和佃户百姓,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五叔......!”田经历看见了高有勋。
“我似乎,来迟了......”这就是高有勋的表情。
在新建伯来到阙里门前时,还不明就里的孔尚贤亲自出来见他,问这是何故。
新建伯不提沙氏,还是那套说辞,追剿坝贼,还指责孔尚昭贤包庇贼人,多半是翠羽失窃的幕后指使。
气得孔尚贤不知该说什么好,便说是非曲直那也有法司来勘察来判决,最后看得还是圣裁,你新建伯算是什么东西,敢来孔林圣境撒野。
可王承勋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举起马鞭,毫不客气地指着孔尚贤,说有些体统大家都还要维系,便尊你声衍圣公,不然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四氏都死了两千年了,骨殖都化作尘土,这世上哪有延续两千年的体统。不过是上面要用你,真要追究起来,你那二千顷的田打哪来的?
孔尚贤满脸涨红,叫道那是当朝太祖爷金口御赐的,永世不易。
“放你娘的屁!我家祖悟心学、平宁王、剿山贼,做得这般大的功业,才封得个新建伯,当年太祖爷麾下多少骁将猛士,百战浴血立国,多少人也得不到个公爵,你孔家无尺寸之功,窝在山东一隅,金人来了你降金,元人来了你降元,凭什么说太祖爷御赐的你家的田,拿出丹书铁券来!”王承勋骂道,看来他在对阵前早就有过参究,是每一句都能骂到孔家的软肋处,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不晓得是得了谁的指点。
孔尚贤喊到,绝不是没有凭证,全在架阁库中。
“现在有贼人匿藏在架阁库里,爷爷我要去捉拿,职责在身,你速速闪开。”
“你去捉拿不得,休得放肆!”
“那好,这山东河南正闹大灾,你拿出保票来,答应赈济给灾民十万石粮,爷爷我就退兵。”
“你在胡说甚么。”
“不能拿十万石粮,便把沙慧姐给交出来!”
“好哇!”孔尚贤气得用手指着王承勋,心想你的督亢地图总算是打开完了。
两下谈不拢,新建伯的地图抖出来匕首,便刺杀过来——漕军兵丁一拥而进,冲着孔府的架阁库就发动了攻势。
待到高有勋和田汉英又往前走了段路,便见到最可怕的事。
架阁库正在熊熊燃烧。
方才厮杀时候,不知是哪位漕军的哨官,提着袋烈性火药,说是阁内有贼人在放冷箭,说完就点着了火药往阁内扔了下,火药爆燃出声巨响,宛若白虹贯日,而后毕剥毕剥地燃着了整片架阁库,这里面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类卷宗,可全都是孔府的命根子啊,现在被炸烧了,孔尚贤当即就呕出一大口血来,倒在火光前打着滚,哀嗥到快些救火,不然你们都担不起这天大的干系。
“衍圣公,这干系有多大啊,难道比夺妻的干系还要大?”王承勋在马上,语气兼有凶狠和怨怒。
然而漕军却将孔府的兵丁全部驱散后,又把烧着的架阁库给围定,喊到「救火啊救火啊」,可迟迟却不去找哪怕半滴水来。
结果一层烧到二层还有阁楼,是越烧越旺,越烧越烈。
孔尚贤哭得在地上捶胸顿足,沙慧姐扑过来要安慰他,直接被王承勋看到。当即策马过来,将沙氏提在马鞍上放着,当即就跑出了阙里。
待到高有勋他们来到架阁库前时,只看到火光滚滚,将木梁架子裹在内里,不断有梁架轰然倒塌,化为了让火势更张的燃料,这里面存放着的,全是孔府的职掌、谱牒、学录、田产、税簿、借据还有各种集市、
田地的由贴啊,光是用纸便何止万斤之重,现在即便火灭了,也全都要化为灰烬,像山一样的灰烬。
“天,要塌啦!”田经历面如土色,他虽看不到久远的事态。可却本能地感到这下子怕是往后十年二十年也不得安宁啦。
第89章永佃
高有勋起初也是目瞪口呆,懊悔不及,可他看着燃烧的架阁库,想了想,又不由自主地想要笑,差点没能压住嘴角,让自己的神情崩坏。
烧吧,烧吧,不如烧得更猛烈些。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那位在地上哭得差点活不了的衍圣公啊,你哭得这么伤心,不就是觉得这架阁库里所有卷宗指向的权力、财产,都灰飞烟灭了嘛,它们全都是旧时代给你这具活僵尸的馈赠,可权力和财产其实并不消失,只是会改易主人,你这可怜的依附专权才能苟且的僵尸家族啊,早该遭到这场大火了,你若是真的还有些骨气,就该学你的先祖孔圣人,受那风吹日晒雨淋。哪怕如丧家之犬,可也要周游列国,为了心底那份信念而进取。
好啊,好一场火,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大火啊。
“高缇帅救我啊,高缇帅!”尼山下漕军的营垒中,遍体鳞伤的孔府学录官孔尚昭倒在地上,一见到故人高有勋,就号哭着求救。
高有勋赶紧走过来,将其扶起,那边坐在胡床上的新建伯点点头,有勋就掏出匕首,将孔尚昭身上的绳索给隔断,绳索瞬息抖落到地,孔学录方才得苏生之感,恨不得抱住有勋痛哭一阵。
高有勋宽慰孔学录道,你看啊,这次坝贼余党抢了皇上的翠羽,咱们是不是都不能与他们扯上干系?
孔学录含泪点头。
高有勋又说,现在不是新建伯同衍圣公火并,而是漕军职责所在,追剿坝贼时,不小心铳炮走火,叫孔府孔庙走了水,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事,对吧?
孔学录只能再度点头。
“唉,现在孔府的架阁库也被烧了。”高有勋这话一出口,惊得孔尚昭的腿一软。若不是有勋强行扶住,就要重新瘫软在地上。
于是高有勋只好继续宽慰孔学录,凡事向好的方面去想:“当务之急便是要重建架阁库,得把那些田契、房契还有贴儿给重新支起来,非学录您的大才不可啊。”
这,孔尚昭哭丧着脸,指着自己,说要我去做这事?不是我做不得,而是没有那千文架阁内的卷宗,孔府名下的田、林还有集市怕不是瞬间就要被那群大佃户、大牙人给侵吞殆尽啊。
“有朝廷替衍圣公撑腰,谁敢造次?”高有勋的意思是不要软,得强硬些快速些将架阁库重新给盖起来,你孔府连更朝换代都不怕,在战火纷飞的时节都能凭空造出田契由帖来,还怕这个小场面啊,真当府内御赐的金翅镗和虎尾棍是摆设,谁个敢不服,就立毙他于棍仗之下。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别把架阁库被火焚的事给传扬出去,不然多的是人不认账,徒增事端。
“啊?”
胡床上的王承勋听到这,更是暗笑不止,心想勋弟不愧是勋弟,一到来便是出手不凡啊,叫孔府吃了天大的亏还不敢声张,当真是叫孔尚贤打掉牙齿活血吞,爽快,爽快啊,好久都没这么爽快啦。
高有勋正色道,这事你须亲自去和衍圣公磋商,要衍圣公点头。不然等到地方官长来到,满朝野都知道了这事,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咯。
还没等孔尚昭回答,新建伯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我来之前便是知道的,你家衍圣公天天说这五屯四厂十八官庄二千顷良田,都是洪武年间太祖爷御赐的,可全是你孔家造假虚捏罢了!你家蒙历朝历代赐田,始于大宋,可左右也不过二百顷祀田,后来又加了尼山二十顷当做四氏学的学田,至金人来后,又将你家于战乱里散佚的田产补足,蒙元皇帝对你家倒好,可也还只是额外给沛县秦家庄六十顷田,后加赐鱼台、丰县连接的三界湾刁阳里地三十顷大田,这到了明代,甭管如何算,你家的田也就三四百顷,怎地到了现在的几千顷的?”
这话说得高有勋都呆了,他倒不是惊诧新建伯所说的话语的虚实,而是惊诧新建伯从哪得来的这些掌故,这位可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啊,想来幕后是有高人指点。
其后,高有勋又琢磨起来:“啊,鱼台县刁阳里也有三十顷好田是孔府的?那现在千文架阁库也化为灰咯,这三十顷的田......罗庵不趁机占住,还能算人嘛,那是畜生都不如啊!”
这边,王承勋指着孔尚昭,吐沫星子都喷出来了,骂道你孔府说后来能有二千顷是太祖爷赐予的,可遍阅我大明的实录、会典,全无记载,要知道我明最重簿册典籍,那太祖爷赏赐过谁谁谁,一笔一画都是有据可查的。故而这二千顷的祀田八成是你孔府的伪造。
就拿我家新建伯的爵位封赐来说,诰书册封那可都是藏在内府藏在我家的,那
是真的就就的,和铁打铜铸似的。
你说你孔家也有,那拿出来呵!
说着王承勋冲着孔尚昭伸出手来,直直的。
说穿了,就是你孔家仗着家大业大,仆厮众多,先是在元季战乱里侵夺小户田产,而后又在我明立国以来地荒人稀时,偷占军屯、民屯还有永不起科田,先占田而后再奏准,并私下伪造文书,其后更是靠购置、投献、诡寄的手段,才有了今日的规模,是也不是?
这段话就如五雷轰顶,直接将孔府的根底给拔出来,叫孔尚昭一屁股坐地上,说对不是,说不对也不是。
高有勋立刻唱起红脸来,他走上前,让新建伯暂且别说下去,这样撕破脸皮都大家都没好处,还是尽快请孔学录去说动衍圣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
“快去!”王承勋是雄风尽展,大手一挥,呵斥使派孔尚昭宛若家奴。
孔尚昭不顾伤痛,抱头鼠窜,出了漕军营垒,向满是废瓦残砖的曲阜而去。
“学录且留步。”高有勋在后头叫住他。
孔尚昭哪里敢怠慢,拱起衣袖低着头,等待有勋的训诫呢,这浸染儒学的就是不一样,学问如何不敢说,那套做体统规则的仪式感倒是做足了十成十。
“这孔府的收拾,除了依靠学录你还能依靠谁呢?”高有勋握住孔尚昭的手,很恳切地说道,“兄台的高才,只是屈就在尼山做个小小的学录,真的是太委屈。”
孔尚昭不全是傻子,一听有勋这话,便晓得内中含意,当即吓得就要把手给抽出。
可高有勋却握得愈发紧了,眼睛盯住孔尚昭,一字一顿:“兄台替孔府收拾千文架阁,便也是替自己收拾,切记切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道理!”
孔尚昭未置可否,只是一路去阙里,说要尽快说动衍圣公。
望着这位的背影,高有勋笑起来,哪吒闹海嘛,就得闹他个天翻地覆。
“慧姐,慧姐!”当哭个不停的沙氏被家丁搀扶出来后,王承勋一看到她,就过去宽慰,“你不知你走了后,我是茶不思饭不想啊,每晚想你都想的是合不上眼,本来有勋告诉我,说你兴许是被害了死了,我听到这话那真是五内俱焚七魄尽丧啊,可我的魂魄没了,心还在,就算是你死了,我就是挖也要把你的尸身给挖出来长相厮守。直到你爹说你进了衍圣公府,我的心才安宁下来。可我的魂魄呢,我的魂魄得把它给寻回来啊,慧姐你就是我的魂魄,没了你,我和死掉也差不多。”
沙氏抬脸看着喋喋不休的王承勋,是无可奈何,哑着嗓子问,那水鸟翠羽是不是你监守自盗,嫁祸给衍圣公的?我知道,你挂总兵印前当过提督操江,瓜洲渡那满是你的耳目爪牙。
“咳,是便怎样,不是又待如何?”王承勋好似很惊诧,反问起沙氏来,“慧姐,你是我的爱妾,我晓得以前是我对你不好,太刻薄,现在我想开咯,我是堂堂新建伯,十二漕卫的正印总兵。哪怕你被当今万岁爷给掠走了,我也要起兵将你给夺回来,人活着就是为了争口气。”
沙氏还待要说什么时,新建伯却直接表态:“我计较已定,回淮安后就立你为正妻,我和你的儿便是正嫡,那甚么州山吴氏家的,我一纸休书同她和离。”
这时,沙氏冷笑起来,说王承勋,有段时间不见,你胆子肥了啊。
“我不惧那衍圣公,又何惧州山吴氏呢?”新建伯捻着胡须道。
恰好这时,高有勋与田汉英进得营帐来。
看到沙慧姐,有勋脸上的神情不知是悲还是喜。
而沙氏见到有勋,也是百感交集。
新建伯则回头望着自己曾经的旗鼓官还有经历官:“勋弟啊,你和汉英一道,欺瞒得我好苦啊!”
若是以前,高和田只会当新建伯是个惷卵脓包,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可踏平孔家店的新建伯,而今可算是大明第一名将。不,第一勇将,换作谁来也打不出他这般的交换比了:一日内就把孔府几十万两银子的家产给打成了灰烬。
你说高有勋和田汉英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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