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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肩上的大明 第222节

 “我看山农先生的这个方子,先是极言天下不可收拾。随即话锋陡一转,巨臣横空出世,接着便是大赍、大赦、大遂、大教。故而四明相公难免觉得突兀,此正是山农先生着意隐去的一节,颇有藏于空山的精妙,只待有识者而来。”

 “隐去哪一节?”沈一贯非常好奇。

 “巨臣之所以为巨的那节。”高有勋正色道。

 “巨臣何以为巨?”

 “只在四明相公的造化。孟子云,人皆可为尧舜。”

 沈一贯愕然,看起来是明白有勋的话中话。

 诚然,颜山农的巨臣之说,又怎能光从文辞表面去看呢?

 沈犹自记得,据耿定向说过,某次讲会中,颜山农突然起立,就地打滚,还喊着:“试看我良知!”

 理学家耿定向把这个当作笑话看,嘲笑颜山农这个心学门徒「就地打滚」,沦为士林笑柄。

 然李贽却评价说:“这世界又有谁不打滚呢?大家都在打滚,并且日夜无休,白日在大庭广众里打滚,谄事权贵,晚上在暗室屋漏里打滚,奴颜婢膝。正所谓无人不打滚,无时无刻不打滚。一个人要真能悟出打滚的真趣,倒也到了番新境界了,因你打滚时,内不见己,外不见人,无美于中,无丑于外,内外两忘,身心如一,可谓难啊难啊!最怕的就是因邀功献媚打滚的不知道自己在打滚,反对着悟出真趣而打滚的别人笑。纵使你千笑万笑,笑他个百年千年,山农不理也,正所谓佛法不为庸众说也。”

 “莫非......这高有勋的想法,是叫我未信先横,也就地打滚,直到滚成巨臣。难道我没看错人,这个泗州吏出身的真是个奇才?”这下,博学多闻的沈一贯也被心学禅机给弄得将信将疑,如此想到。

 此刻,日头升起,沈一贯立在门窗照进来的橘红色阳光中,连去衙门上班都顾不得,手指捻着胡须反复琢磨,看着自己的影子铺在门前向下的石阶,折叠为了三截错开,他越想越激动,越琢磨就越觉得自己有所悟:“是也,是也,山农先生这巨臣之说乍读只觉得宛若童稚的胡言乱语,可配合就地打滚来看,却当真有番深奥的哲理,以前我沈一贯和那些庸人有何区别?只笑他打滚,可笑百年千年,我又能成甚么角色?自即日起,不要笑他打滚,自己便打起滚来。”

 想到这,沈一贯猛地抬头,见着万丈朝霞,

 金光铺盖,迎着面而来,这一刻他觉得禅机笼罩全身,神清气爽,满脑子就是「打滚,打滚」,「巨臣,巨臣!」

 猛回头,沈一贯朗声对高有勋说,这个滚,你我便一起打罢。

 这便是结盟的表示。

 高有勋急忙抱拳说,当下之急是四明相公同石大司马一并入阁,互为奥援。

 “我懂。”沈一贯目光变得凌厉。

 因为通过分析不难明白,沈鲤是必然与他一道入阁的。虽然当次辅没啥权力就是个陪跑,但总算是取得首辅的候补资格,他必须要拉到援手,到时先踢掉沈鲤这个蓝面鬼,再等着接赵志皋的班,石星?你也是个陪跑的,论打滚的话,你什么档次,滚得过我沈一贯嘛!

 说实话,高有勋也参透了眼前这位四明相公的心思。否则他怎地会用巨臣之说来打动这位呢,瞬间他几乎就有了冲动,想要将那伪造的谢罪章取出,交到沈一贯的手里,当作他未来和石星决裂的一根钩子,可想想罢了罢了,“我去朝鲜要做的,就是变假为真,或者说,将局作假给彻底作大,叫它不得不真,节外生枝毫无必要。”

 想到这,高有勋伸入怀中的手,慢吞吞地又抽了出来。

 接着高有勋直接告诉沈,其实这番来,我就是代表石星的。

 有勋在朝鲜就是石星的嫡系部属,不由得沈不相信。

 “朝鲜桀骜,妄图裹挟皇明深陷泥淖,必须要胁迫朝鲜入局,而后三国达成和约,各自撤兵和睦,相公和石大司马若能作成这番大功,相公成为巨臣,那是指日可待啊。”

 沈一贯听到这,频频点头,说胁迫威吓朝鲜的奏疏,就交给我,这招叫做「敲山震虎」。

 “全仰仗相公。”

 “老爷,老爷,你怎地啦,是否吃甚么吃坏肚子了?”待高有勋走后,沈一贯的掌家在听到仆役来报后,急忙跑到后园,只看到满副冠带的沈一贯完全没有素日的严谨气度,而是在草地上来去打滚,吓得他不断如此问。

 “内不见己,外不见人,无美于中,无丑于外,内外两忘,身心如一,哈哈哈!”沈一贯边滚着,便爽快地喊着这番话,当他实在滚累了,喘着气,四仰八叉地躺在草间,眼睛即使闭上,可阳光依旧照在眼皮上,在他的脑海蒸出团绮丽的烟霞,不断扩散着,十分美妙,鼻子里钻进衰草独有的香气,那是种干燥的,令人振奋的气息,“就让这天下,试试看我的良知,我的良知你们只能看,都不配说。”

 将高有封、徐光启的前程再度安排好的有勋,已经准备启程前往朝鲜,先前他给淮安府送了通书信,希望嫣柔和阿九放人,将光瑛放到自己的身旁来。

 而携二万两白银要去鱼台的锦衣卫指挥郑国泰,也特意来问高有勋关窍,如何办棉庄,“你在蒲台和利津办过棉庄,有见地有经历。”

 高有勋很吃惊:“你问这个作甚么?”

 “我不是奉命去办这个差事吗?”

 “郑帅啊,你安居济宁商馆便好,这二万里有八千两便是给你顽耍的。”

 “顽耍就可以了吗?”郑国泰小心翼翼。

 这样不会被巡按御史拾遗的嘛。

 高有勋告诉郑国泰,你安居便好,八千两银子花完了,棉庄也差不多办好了。

 娘的,黑复生、马廷、侯表、还有洞见和尚和明空和尚等人才都在那,你郑缇帅只管嫖到失联就行,缺钱就向郭遇吉索,你的银钱得归他打理。不然说不定被那些花魁娘子给讹咯。

 郑国泰皱起眉,低下头,仿佛很愧疚难受,良久才抬起来问了有勋句:“我想带国贤一起去办差,如何?”

 有勋拱手,点点头,对郑指挥是肃然起敬。

 又盘桓段时日,即便再舍不得北京城的秋色,高有勋也必须要走了。

 嫣柔和阿九到京城来安置,怕是要等到明年才行。

 通州石堤下的漕河,也泛起阵临冬的萧瑟来。

 还在行驶的船只已然不多。

 “张给谏!”在长长的石堤上,高有勋见到个牵着骡子走的熟悉的背影,追上去,果然是张贞观。

 此刻的张贞观已是一身素衣。

 “我上了疏,争了国本,论理应该被施以廷杖,万岁念我治河救灾有过些微末功劳,免了皮肉之苦,罢我归乡。”风中,张贞观的头巾抖动着,语气澹然。

 “张给谏,此不过万岁的家里事,何必如此,相忍为国啊,离了你,这治河可怎地办呢?”高有勋实在无法理解这大明的官员,一拨拨前赴后继,到底要争出个什么来。

 第96章你急他不急

 “储位必当早正,谕旨难以再更。长幼有序,夫妇之伦,如果这些连九五之尊都做不到的话,又靠甚么去教化泱泱众生呢?”张贞观如是对高有勋说到,“十九年时是天子亲口答应,在二十一年春册立皇长子,当时大小臣工莫不仰体圣心,如枯禾引颈期盼甘霖,然一年又过去了,这册立之礼到底

 在哪里,又出尔反尔,搞出个三王并封来,此论一出,天下疑心,国本动摇。我虽为工部官员,也不得不昧死为皇上披露愚诚。”

 “陛下不是说了嘛,将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张给谏何不忍耐数年......”高有勋劝说道。

 “有勋啊,只能说你想的和我们想的不同,你只需尽心尽力做事,而我们头顶上毕竟还有个圣人。所谓懋建元良切关国家的大本,令出则行则系王者的大信,大本大信,你退一步,那头就进一步,总有一日你退无可退时,才发现圣人立下来的体统早已凌迟涤荡,想要再从头收拾,何其难哉啊,唉,人心就是这般败坏掉的!”说完,张贞观扭过头去,高有勋和他的视线平齐,只看得漕河上下,寥寥几爿白帆,伴随激昂的号子声,渐行渐远。

 “那黄河......”

 “我已将这副担子留给勘河郎中张企程了,安心吧,只要还有人舍己点燃那团明火,就会有人追随着这团火继续做事的,愚还是不愚,痴还是不痴,百年后千年后总会有个交代的。我回乡去也不会无所事事,扩建县城,编修沛县县志,兴修县学,说不清的事等着我去做呢,闲暇时我就用这双脚去丈量黄河丈量淮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有勋你还年轻,到时若是我能留下些回响让你听到,你终究还是会看着我的脚印,继续走下去的,吾道不孤,便是这样的道理。”

 言毕,张贞观郑重地对高有勋作揖。

 风中,高有勋也只能代替数万泗州黎民,向曾经殚精竭虑拯救他们的张给谏张贞观道别。

 通州张家湾和漕河交汇处,张贞观独自一人,行走在风烟浮动的石堤中,很快背影就消散在有勋的眼中,那边河面上突然鼓乐大作。但见京城而来一艘漕船,船头昂然立着位士大夫,也和张贞观相似,同样是素衣葛巾。可当船停在对面的石堤下时,岸边全是冠带缙绅,列队作揖对此士大夫行礼,此君也一一回礼,排场极大,俨然白衣卿相。

 “此便是泾阳先生顾宪成?”高有勋隔着漕河,思忖判断道。

 张贞观的罢职归乡是无声无息的。

 而顾宪成则是大张旗鼓,比他当年来吏部文选司时声势浩大得多。

 因为万历直接动手咯。

 只要皇帝真的将雷霆之怒化作獠牙,狠狠扑咬而来,咬死批官员还是轻轻松松的。

 何况顾宪成区区的五品官。

 祖制将这种官职设计得位卑权高,不正是方便此日的拿捏吗?

 还没等顾宪成将第三份廷推名单给呈交上去,万历的切责便如道霹雳般打了下来,这次万历想要直接把吏部的根底给刨掉,直接说:“内阁大学士,形同宰相,理应由朕特简,尔部堂不得专擅。”

 这便等于万历直接骂吏部擅权,这是个非常严重的罪名。

 不过万历骂得也有道理,自古来宰相人选的决定权当然在皇帝手中,也只有明朝才有这种奇葩事:由原本该由宰相统管的六部里的吏部来廷推。

 这种制度乱象缺陷的根子,从明朝伊始便深种下来,怨不得别人。

 同时万历还叫司礼监秉笔陈矩对吏部说,文选司所职失人,连续上了两份廷推名单都不能有孚朕望。若是第三份依旧如此,朕就不得不动真格的咯。

 结果顾宪成还没说啥呢,吏部尚书陈有年率先暴起。

 在这点上来看,屁股决定脑袋才是真的。

 谁当吏部尚书,肯定会反对内阁。

 对应的,谁当内阁首辅,也肯定会反对吏部。

 当年即便陆光祖入阁成功,难道真的会将大权还给吏部吗?

 陈有年上疏反驳万历,说我大明让冢宰(吏部尚书)总宪廷推,自有故事,哪里算的是擅权?

 故事就是传统,故事就是祖制。

 你个当皇帝的,懂个屁的廷推,没有比我们吏部更懂的!

 甚至陈有年还翻出万历当初要求廷推的敕语来,陛下啊,你要求我们「不拘资品」的教诲还犹在耳畔呢,怎么地,现在我们真的照办,你又不高兴,整天垮着张浮肿脸色给谁看呢?

 陈有年还直接怼了万历:“王家屏既然在廷推里位列首名,那就该叫他当首辅,陛下若是坏了规矩,恐怕以后开了快捷的门路,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个不堪设想?”万历也怒了,又立刻派太监来诘问。

 “既然不堪设想了,那臣是想不出来也不敢想,臣不堪,乞骸骨。”陈有年梗起脖子。

 “好,再见,再也不见!”闪电般的,万历立刻批准,还特别加上一条,叫陈有年「驰驿还籍」。

 驰驿,就是让京城到陈有年的家乡的沿途驿站,供应夫马粮食,让陈有年陈大人能够日夜兼程,不按驿站止息,直到到家为止。

 等高有勋离开京城的这时,陈有年怕是都已经在家泡茶了。

 陈有年被踢走后,万历直接自拟内阁名单。

 「耐击王」赵志皋位列首辅。

 沈一

 贯、沈鲤这两位万历昔日的东宫讲官,果然不出所料,双双入阁。

 王家屏回家。

 前内阁次辅张位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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