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23节
万历亲信的另外位好好先生陈于陛也入阁来。
“泾阳,你不是说?”兵部尚书石星得知陈有年被逐出京去,由左都御史孙丕扬取而代之,大惊失色,赶紧询问顾宪成,意思是你们吏部和陛下间怎地闹到这般地步,你还说要廷推我入阁呢。
顾宪成还没来得及给石星回信,调文就来到,叫他收拾行李,立刻离开吏部。
顾宪成索性说,不如我辞官回家罢。
万历说好的,直接削你的籍,回家去罢。
都说考功司、文选司、稽勋司这里的郎中号称「鼻孔相公」,官位仅五品却能睥睨天下翻云覆雨,惯常用鼻孔看人的,那朕也不惮和你撞上一撞。
给事中卢明陬、逯中立上疏救顾宪成,双双被贬为按察司知事。
礼部郎中何乔远同样上疏救顾宪成,立谪广西布政司的经历。
顾宪成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干脆离京。
一时间朝野大哗,再加上对王家屏的结局的猜测,国本之争狂澜再起。
堆积到万历眼前的关乎建储和廷推的奏疏足有数百件,万历这次连留中不发都懒得做了,当着郑贵妃的面,直接将奏疏雪片般扔进火盆里,烧!
烧之前让太监们录下名字,一个一个廷杖,贬谪!
万历这段时间是手也杀软,眼也杀红了。
其中便有张贞观。
不过万历也欣赏张贞观的才能,难得地让陈矩去劝解:“只要先生撤回奏疏,左不过五年,总河大臣便是先生的。”
可张贞观不答,也不撤。
这就是张贞观现在穿过通州的石堤,沿着漕河向家乡沛县走的原因。
“你去景阳宫给朕查,不,不仅是景阳宫,整个东六宫的宫女都给我拘集起来,再自别宫调几位年长有经历的来,看看这批宫女里有无不再是处子之身的,如有,便拷问她同皇长子有无私情?”启祥宫内,万历将司礼监掌印张诚喊来,如此吩咐道。
当着郑贵妃的面,张诚噗通声给万历跪下,磕头如捣蒜。
“说!”万历甩下袖子。
后面的郑贵妃面色大变,恶狠狠地盯着张诚,不言语。
“好让万岁爷爷知晓,这禁宫内哪有不透风的墙啊,东六宫的宫女成百上千的,有的怕是进来前就没了处子之身。若这般瓜蔓牵扯,不但容易伤了陛下和皇子间的天伦,还会让宫中人心恐慌思变,长久以往,恐非陛下和贵妃娘娘之福啊。”张诚脱下三山帽,额头是直接磕出血来。
“你也要学外面那帮子人,来教训朕,来争国本?”万历只觉头晕目眩,阵阵恶心泛起,胸内只像是烧着一团湿火,喉咙内满是痰的回音,颤抖着手指,指向张诚。
没几何,张诚刚走出启祥宫,就被郑贵妃自背后给唤住了。
“家里养的一条阉狗,倒学会反咬主人了。”郑贵妃冷冰冰的一句话,宛若射来一支箭,将张诚的脚步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还没等张诚想好回答什么,郑贵妃就扔下句话:“昔日张鲸跋扈被罢黜,可起码退下去的体面还是有的,没被抄家,家人也没被株连,至今坐拥数十万金,优游林下。你呢?你的坟寺是在西山碧云寺那里吧。”
张诚颤巍巍回头,给郑贵妃叩首,哀求她,说自己被废不要紧,死了也不要紧,别动自己的坟寺。
“没办法,我就是这般小气,谁要是不要我这面廊遮风挡雨,觉得自己翅膀硬了,那我就要把他全家的巢给捣了!”郑贵妃表示,要是外面那群大臣骂我,我倒还不好发作。毕竟要给斯文留些颜面,可对你这样的家奴,杀你就如杀狗般,“不晓得你得了甚么失心疯,这般回护王恭妃母子,你该不会以为死后在史书里,那些文人大臣会给你有甚么好言辞罢?”
接着郑贵妃在秋日光芒下看着自己白皙美丽的手,张开着手指,笑着给了张诚最后一击:“对了,我记起来咯,听说你的坟寺不止在碧云寺一处,泗州庙还有一处呢,狡兔三窟啊,全得给我扬了。”
言毕,郑贵妃便扬长而去,只留下瑟瑟发抖的张诚。
张诚何曾想过,自己做了大半辈子不好的事,可临了良知察觉了,难得做了件好事,就要付出如此的代价啊!
如今整个紫禁城内,最黑暗的事情正在发生。
顾宪成是不知道的,知道也无法干涉,他继续立在船头,同前来道别的官僚缙绅握手唱和。
他说自己无官一身轻,这次回乡,便要修复书院,余生以讲学为生。
当前来送他的人问:“不知泾阳要讲的是甚么学。”
“朱学、王学,总是一般。格物、良知、修身,皆列在《大学》中,本是互相发明,而非互相排摈。王氏阳明学,本心本意是极好的,可惜谬种流传,如今世道人心愈趋愈下,只是
被那「无善无恶」四个字在作祟,一旦学术人心以无善无恶为宗旨的话,必定使人浮游在莫可是非得境地,那还说王霸之分、义利之辨有甚么意义?顾某往后余生,只是要给世人分出个善恶,分出个王霸,分出个义利来。”顾宪成侃侃而谈,且不收赠礼一物,谈完理想后便拔锚而去。
高有勋站在石堤上,看着顾宪成的船朝着南面行远。
“哥儿,哥儿!”正出神间,石堤那头处,传来光瑛的叫喊。
高有勋只觉得宛若梦中。
本来他准备在通州等光瑛几日的,谁晓得光瑛居然兼程驱马赶来啦。
看,那骑在白马之上挽着发髻身披半臂缉甲的不是赵光瑛又是谁,她喊着自己的称谓,唇间流着白色的雾气,北方的天开始冷下来,每层秋雨,人就得添层衣衫。
她用高有勋粮票在朝鲜集市换得的那张牛角小稍弓依旧插在鞍旁的挂袋里,背上还背着张更大的弓,用布幔裹着,那显然是祭酒公的铁弓,另外侧挂袋里则是两枚簧轮手枪插着,手持淮安漕帅府的插着白羽的牌札,那是新建伯王承勋批给的,“勋弟的妾,那也是我,不,是慧姐的阿妹!”于是光瑛一路畅通无阻,困了累了便在驿站的马厩内对付一宿,吃些干粮喝些淡酒,和衣而睡,眼睛一睁,映着星光便重新启程,就是想要早些赶到通州来,同有勋会和,再去朝鲜。
“主母......二位主母闻说哥儿在京里置办宅邸,都非常高兴(分别高兴),说是待哥儿打朝鲜回,便来京与哥儿团聚。”光瑛压抑着兴奋的心情,翻身下马,伏拜在有勋之前,上气不接下气。
有勋将光瑛扶起,看了浩浩荡荡的漕河眼,说:“好,那我们走。”
得尽快离开北京这块是非之地。
有封啊,你自己努力把吧。
“二哥,这次我必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光宗耀祖,我不甘在你后。”肃穆声乐之中,高有封和徐光启身着北雍监生的礼服,列队自两庑廊下,聚集至大成殿,对着孔圣的雕像,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秋闱在即了。
高家兄弟,每人都有每人各自的战场。
启祥宫内,正为争国本的吵闹而大为光火的万历,今日却接到一封特殊的奏疏,这份奏疏没提廷推也没提建储,这也是万历愿意阅读它的原因。
此疏乃浙江巡按御史彭应参所上。
彭应参,当年是和张贞观一并来泗州救灾的。
彭在奏疏中称,绍兴州山吴氏诸人聚集到他的牌号前,弹劾漕运总兵王承勋宠妾灭妻,废长立幼......
“混蛋,彭应参,可恶至极!”万历不看不打紧,看了后直接拂袖,怒气冲冲地将彭的奏疏给扫落地上。
遥远的朝鲜,宋应昌领着群经略府的官吏,急匆匆地乘马来到王京,要见朝鲜国王李昖,目的就是商议出兵援救晋州的事宜。
宋应昌的想法很简单,晋州孤悬于朝鲜南隅,明朝联军若要救援,必须要跃进很远,补给线将漫长又脆弱,所需粮谷米豆的量也非常浩大。虽则前线驻屯处的后勤因定弓尺清丈分配田土而大大改善。但想要救晋州城的话,能出动的极限兵数也就是万人左右。
可据夜不收新近抓捕的日本「夫丸」的供词:丰臣秀吉一边热情招待明朝使节,将其留在大阪和伏见城的黄金茶室盘桓许久,不疾不徐定下诸多和谈条目,可同时又火速增兵六万人,且趁着和谈期间,在朝鲜南部兴修了十五座倭城,每座都安插一位大名固守,又得几万投倭朝鲜人的报效,互相支应,声势绵延。
在宋应昌的眼中,晋州城是不容丢失的。
因为晋州不但是侵朝日军的「腹中之眼」,且位于去庆尚道「铁三角」的一角,该道的名字虽来自庆州和尚州,但晋州的地位绝不容小觑,庆州控扼的是蔚山、釜山一带的对日海防,现在已完全失去效力,尚州在该道北方,是阻绝南下路线的要冲。至于晋州则在西南部,是出入旁侧全罗道的孔径,而全罗道非但是朝鲜最富饶的产量地,还是李舜臣水师的营地所在,丰臣秀吉着意拔除晋州。非但是为了全据庆尚南道,更是为下一步吞掉全罗道,歼灭李舜臣作铺垫。
这也表明丰臣秀吉现在对高丽之阵的目标更加务实。
先前是为了闪电速通,吞并灭亡朝鲜,进而攻打大明。
现在则是要先在南三道站稳脚跟。
晋州城,是场迟来一年的战争。
可宋应昌进了王京后,却发现他着急,朝鲜的君臣却压根不着急。
第97章大旱獭
日军当初占领王京后,将朝鲜的宫阙焚烧得七七八八的。
只有些城郊到南山的行宫,因日军需要驻屯而得以幸存。
高有勋与石田三成达成协议后,日军退出王京,李昖起初装模作样的赖在平壤不肯还驾,后来高有勋又和宋应昌乘机拥光海君为「全庆总管」,带着朝鲜新军,在明军
羽翼下出镇南线,以西人党为辅弼,等于在前方开了个小幕府,李昖为夺回权力,才不甘不愿地到了王京。
本来,宋应昌奔走在朝鲜的定州行辕和登莱间,全心全力筹划后勤,李如松又回镇辽东去咯,军务便只能委托给刘綎,现在晋州城战火再起,宋又马不停蹄来到王京,一看王京模样,简直是气歪了鼻子:
李昖他们征收来的贡米,是半粒没有用在军需上啊!
全用来修复宗庙、宫殿还有先王的陵墓了!
“贵国的军队呢?”在崇礼门内一座正在修葺的殿内,宋应昌看到李昖和诸位大臣,就摊开手质问。
李昖面不改色,垂着眉毛,斜躺在地板上,没有戴帽,而是在额头上缠了块白色布条。
据朝鲜大臣们说,国君病了,故而由体察使柳成龙来回答经略的疑问。
柳成龙的答复是军队解散了。
解散了?
宋应昌只觉得不可理喻,可他还是想要李昖君臣说说解散的原因,看看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明军血战光复的北四道,每道都被宋应昌筹算出精准的征兵数额,要求朝鲜备边司按额征兵听用的,就算战场上如何不堪。但是搬运粮食、保护辎重帮忙筑城总还是可以的吧。
本来,明军在前线修筑几座军城,朝鲜的这群府兵确实也发挥了作用。
可今年宋大人要再用时,得到的答案却是被解散掉了。
更让人血压蹿升的是,在光海君幕府的都元帅金命元都不知道自己的兵没了,因为他连簿册都没有。
“本是乌合之众,仓猝拉来,不但耽误农时,还虚耗钱粮,这不也正是天朝上国之前痛责的弊病嘛,父邦但有所求,小国不敢不奉,故将此弊病革除,以慰父邦之望。”柳成龙纯属阴阳怪气。
将宋应昌给气得,便说:“那是你等强拉农夫上阵对敌,现在已有训练都监府按纪效新书锻炼三手军,可辎重粮秣还需要府兵策应,每道维持万余府兵规模,二分守城筑城,八分屯田,效仿我明军屯,这个总该能理解罢,可现在不问青红皂白,散兵如散盗,待到用兵时,是要人没人,要名册没名册......拿地图来!”
可在殿内的数十朝鲜大臣,居然没一人备着军事地图的。
最终还是宋应昌从自己军吏那里取来地图,一一指给柳成龙看,说你国南北山岭崎岖难行,最为险峻,守则有余,进则万难,想要救晋州的话,只能沿海路补给,也即是先入全罗道,沿全州-南原-求礼,再往东打去晋州,沿路足有一二千里,而倭人自海上而来,补给远较我等便宜快捷,且晋州距其釜山、熊川巢窟极近,两相比较,战局对我极为不利。
柳成龙则带着怨气,含蓄指责这都是宋应昌的责任,当初你能指挥明军一鼓作气将倭贼全都推下海不就好了?
还不是你们一二再地不战,止步在南三道的边沿筑城自固,才有今日晋州城的危局。
倭贼还未被歼灭,宋经略、石本兵还有李军门,都答应和关酋谈判,才叫关酋有此喘息之机,宋老爷啊宋老爷。纵使我们小国不提,可你难道就不要报答大明天子的「浩荡皇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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