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24节
宋应昌当场就要发作。
此刻李昖悠悠地问,晋州城我们当然是要救的,只是力有未逮啊,也只能盼着天军南下。
“可也要贵国出兵协助啊。”
李昖眼睛重新有气无力地半闭下去,说晋州城那里云集了南三道不少义军,又抓着休战这年好好地囤积了粮食,修整了城防,可以在日军攻势下支撑许久,还望经略相公不用过分担心。
“然没有援军到达的话,晋州城最终还是难以守下去的。”宋应昌看得很清楚,日军这次是势在必行。于是他就指着地图建言李昖道,解决之道,关键还是在李舜臣身上,叫李舜臣水师速速出击截杀日方的补给船队,陆上联军再伺机出击,便可解晋州城之围。
可宋应昌说了半天,李昖就没不答应的,可也没明确答应的。尤其是筹措粮草集结辅兵派遣水师这三个关键。总之就是一个「磨」,核心意思就是要明军和三手军去救晋州。但又别指望我们能提供什么实际帮助。
尤其是李舜臣的水师,先前朝鲜人需要宋应昌时,吹嘘什么李舜臣有水师二万人战船千艘。待宋应昌真的要用时,才报出实际的数据:水师千余人,战船区区几十,居然还有因缺粮而饿死的。
最终,轮到宋应昌闭目叹气,当着李昖的面缓缓卷起军图,郑重地对李昖说:“还请诸君多加勤勉,更进一层,天朝新派来为专管鲜运的总兵官,他马上会至王京,同诸位谈论救援晋州的事宜。”
“不知这位天将天使为谁呢?”李昖将身躯枕在自己肘下,问宋应昌。
“现锦衣卫三品同知,高有勋。”
李昖差点脑袋被撑住,磕在地板上。
那可真的是天使啦。
柳成龙等东人党更是悚
然,窃窃私语,声音战栗。
但宋应昌也只是带着深深的失望,扫视了他们眼,便起身告辞。
“经略相公,经略相公啊!”几位朝鲜官员从宫殿内追出来,要将宋应昌的马给追回,说是有要事再谈。
“笔谈吧!”宋应昌在马背上匆匆回身抱拳,撂下这句话,就径自离开了,再也没回头。
殿内,李昖连半截身躯都撑不住,躺下咯,白布盖在眼睛上,柳成龙等大臣都围坐在四面,以袖拭泪,悲悲戚戚,不晓得还以为李昖驾崩,死掉的呢。
“他怎么又来了?”李昖气若游丝,“这真的是上苍给我国的惩戒,天降煞星,天降煞星啊。”
“殿下,晋州城必须要救了,若晋州不救,那宋经略怕是会借机和倭贼和议,分裂我疆土,撤军归明啊。”柳成龙低声缓慢地建言说。
李昖扯下那白布条,瞪着眼睛,当着几位心腹大臣的面一骨碌坐起来。随即双手搁在腹部,思来想去好一会,才对柳成龙的提议表示赞同。
毕竟晋州城要真的陷落,那庆尚道和全罗道就再别想从日本人那里夺回来,另外宋应昌也会向大明皇帝呈交关于自己的「谗言」的。单凭我国的力量,哪里是十多万如狼似虎的倭贼对手呢。
还是得谄媚谄媚明军,用软刀子软棍子逼他们去和倭贼厮杀,两败俱伤才好,我们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李昖便同柳成龙等商定,连续派几位官员去找刘綎还有光海君,督促他们出战。但别按照宋应昌说的进军路线,可以走忠州、尚州到大邱的陆路,直捣倭贼的老巢釜山,迫使他们自晋州城下回撤,这便是围魏救赵之策。
这会李昖居然开始穿衣服,还说你们得快些,快些叫刘綎总兵动起来,就说出战乃是宋经略的要求。
“必须要抢在那叫高有勋的大旱獭的前头,否则悔之晚矣。”
大旱獭,是李昖、柳成龙一干朝鲜君臣对高有勋的「恨称」,认为有勋比辽东明军更恐怖也更可恶。
李昖嘴里的大旱獭,如今已快马驰到山东大清河和海洋交界的利津港。自朝鲜战事爆发以来,整个山东的卫所军城都在翻修,现在利津也开始用砖石包砌原本的夯土城墙,环绕着码头海岬地新筑起一圈对海的瓮城,所挂起的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字,极具讽刺效果,「备倭城」。
现在,高有勋和光瑛就登上这里,等待约定好的「鸡栖号」大唐船来接自己前往椴岛。
利津修治这座水城的经费来源,便是同每年按季而来的倭国唐船贸易而得来的。
“哥儿,这是甚么?”同有勋站在凸出的马面敌台上的光瑛,扶着砖砌的雉堞,看着那青灰色的威武铁炮对着一线天的海面,又踩了踩脚下的青砖条,问有勋说,为何大明的水城会在线带般圈绕的城墙上,又额外增设这几面敌台呢。
迎着海风,高有勋指着脚下,说瑛妹啊,这叫空心敌台。
只要你顺着孔道往下走,就会察觉内里是二层的,空心的,互相间有梯子相连,储备有弹丸和火药,还凿出了孔眼,供兵丁在内里对外放炮放铳,若有敌众前来攀爬蚁附,或是挖沟企图抽离城墙的石础,可在侧翼出其不意地将其射倒杀伤。
光瑛啧啧称奇。
也难怪,她来到中国后,见得有天津卫、北京,还有漕河沿岸的城邑,大多处在泰平和乐之中,而今她到了备倭水城来,才见识到了真正严整的城防是怎样的。
之前她与兄长守城,之所以没在小西行长的兵锋坚持多久,除去被官军出卖外,还有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朝鲜的城池防御体系太落后了,城墙低矮不说,还没有马面、敌台、瓮城这样的防御据点,墙壁还是垂直的,别说防御炮火了。哪怕被日军用木桩狠狠撞击几下就得倒塌,现在她才知道,高耸的砖墙必须要筑为梯形,可以有效抵挡炮弹和挖掘。不但要有凸起的敌台,最好还要在其上用木材构筑炮楼,可以容纳大小火炮远放杀敌。
可这般的话,在高有勋的眼中足够吗,还不足够,接下来他对光瑛说,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中国的城强在能容纳成千上万的军民,还能将很多屋廪保护在内,城墙和敌台足够高,敌人的炮弹很快抛进来,而日本的倭城也有它的优势,那就是一座城会被切割为许多独立支撑的点,再用各种狭窄通道联络。即便一点陷落,另外一点也足以继续抵御。再者倭城的核心楼宇虽高,可城墙却是构筑在低矮的大斜面上,这样足够矮的话,也能规避炮子的轰击——因大部分炮子的轨迹是条长长的弧线。
高有勋还是那个结论,对付中国的城墙,就得大炮直线轰击,需要增加的是炮的威力,威力大到足以将城墙弄塌才行。
对付日本的倭城,则要曲线炮,需要凌空而下,天女散花,以求杀伤守城的兵力。
“哥儿你明白得真多!”这下光瑛对有勋的敬佩就更多了层
。
有勋不由得感慨,这些土木构造的本事啊,还是在战争乱世里有用啊。若在穿越前,哪有漂亮女儿家会对怎么修军城有兴趣呢。
接下来光瑛忧心道,既然倭贼再开战火,且围攻晋州城,不晓得晋州城有无马面和空心敌台呢。
“是增修过的。”有勋答复说。
他在离开朝鲜之际,就听得晋州的朝鲜义军还有驻防的官员将领求得一百名明军入内,教授他们巩固城防的技术,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一年,晋州城想必已得到不大不小的强化。至于强化到何等程度,那就得看当地军民的造化咯。
但愿能好好地缠住来围攻的倭贼,缠的时间越久越好。
必须要等我到来才行。
“哥儿,看那!”正想着间,光瑛指着海平面上,浮动而来的黑色大鲤鱼般的唐船,桅杆上悬着的旗号书着个醒目的「鸡栖」,是哥儿的大船无疑咯。
鸡栖号虽然很大,可这时在二人的眼中还挺小,同海面上的岛屿比起来。也就是个小小的黑点轮廓而已,也就是光瑛精于箭术,目光如炬,故而率先看到。
在垛口后的二人,转过脸来相对,高有勋想了想,就明确地对光瑛说:“对不起瑛妹,这番去,我是去弭战的,而不是促战的。”
“我能懂得,哥儿,现在朝鲜新军尚未成型,粮草弹药还不足够。故而该和倭贼暂且和议,换得倭贼局促南隅,待到实力足够,再完全光复国土。”这些观点,有勋先前就反复灌输给光瑛过,她很熟稔。
高有勋点点头,说你固然是理解的,可你们的国君却满心盘算要明军和倭贼对战。换言之,他要的是和谈破裂,叫明军在朝鲜脱不得身才好。
这下,光瑛的神情未免有些迷茫,海风吹拂着她乌黑的发缕,星目内满是不解。
为何朝鲜不能和大明一条心呢?
为何都有日本这个共同的敌人,大家还要同床异梦呢?
“想想你和二位主母间的干系,大概就能理会了罢。”高有勋缓缓做了个简单的类比。
光瑛的星目立刻瞪圆,竖起手指,意思是——“啊,哥儿,我似乎悟了!”
三国志,三国志是吧!
高有勋没让她说话,而是扶住她的双肩,用很郑重的语调告诉她:“瑛妹子,而后我在朝鲜无论何种作为,你都不要多问多说,安心追随我信任我便好,始终记住,我可能不是为了朝鲜国君和大臣们好。但我定是为了朝鲜军民好,所以无论我所做的有多惊世骇俗,你都能理会的嘛,是吗?”
光瑛的泪水都要出来了:“哥儿这说的是怎地?光瑛一介女流,先前只知听兄长的,余生便只听哥儿的,光瑛就是哥儿你的一根箭,哥儿说射在哪里那就在哪里,光瑛又不跟着那国君过日子,还顾念他做甚?”
“好,那你现在是哪国人.....”
光瑛将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当着有勋的面竖起,剑眉很好看地拧起,神情格外认真,誓言说:“我赵光瑛已嫁于天朝泗州高有勋为妾,中土俗话说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嫁给扁担扛着走,我赵光瑛早就是大明唐国人咯!”
不过光瑛的发音一旦说快了,还是有些不标准,「嫁乞随乞嫁叟随叟」这里就成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哦,原来是这般讹传的。”高有勋顿时懂了。
椴岛的塔寨顶头,巨大的铜锣被两位力士哐哐哐地敲打着。
随即便响起了激烈的鼓点。
正在椴岛田头和林子间劳作的朝鲜男女们,听到这锣鼓的声响,便纷纷抬起身,松开牵拉牛马的缰绳,肃然对着塔寨处升起的彩色烽烟。或是立在屋舍前,或是立在田垄间,垂着手,向着那里低头礼敬。
“勋殿样!”前大友家的家臣团,现全是听命于高有勋的「倭夷髡丁」。有的穿着明军的棉甲,有的则还保留着日式的胴丸和兜盔,扛着火铳挎着倭刀,毕恭毕敬地立在岸关的旗帜旁,对着自海波里昂然行来的鸡栖号低首鞠躬,齐声反复喊着。
站在甲板上的高有勋叉着腰,看到这幕,便感慨地对光瑛和把总唐船的小出仪大夫说:“昔日,我尚如潜龙,沉潜义理而未及用世,这次我来朝鲜,已为见龙,务求经世治平之功!”
李昖,柳成龙,郭再佑,你们要坚持住,别放弃,我定来救你们的!
和其余岛屿上垦殖求活的朝鲜民户越来越多了。
皆因回归王京的李昖和那群贵族大臣反攻倒算。不但恢复庄田制度,还以修复宫殿和陵墓为借口,加大对农民的盘剥,甚至直接佥发田夫去服徭役,死者枕藉于道路,逃亡者更是不绝如缕。
“之前我不是用倭酋的首级给你换得东班六品的嘛,那为何你不在本国军府内履职,反和难民们厮混在一起呢?”高有勋好奇地问赵火。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火气是更大。
当初朝鲜君臣被日军一路撵到边境,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才想起拔擢草莽俊杰,准许豪强民众组织义军抵抗,还要求乡吏、军卒和庶孽纳粟捐官来着,也算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然等李昖凭借明军的援助收回平壤、王京后,便病态复萌,开始安逸享乐,再也不想过问前线戎机。
国君的心思一旦废驰,那些大臣和地方上的监司们就更无心战事。仿佛倭贼不存在南隅似的,更仿佛倭贼从来都没有来过似的,同仇敌忾下自发聚集起来的各路义军被驱散,就连原本该应宋应昌要求征募来的府兵也被解散,在先前浴血苦战里立功升官的义兵义将,几乎又全被罢黜,换上的全是两班贵族下面的门荫亲随。
赵火也不例外。
“爷爷......”
“在这里叫我姑父就好。”高有勋说入乡随俗,在中土你姑母是妾,在朝鲜把你姑母当我的妻室。
赵火愣了下,而后便很高兴地喊了声「姑父」。
光瑛也挺高兴的,她也不想之前那般排摈赵火,是真的将他看作侄儿了。
赵火喊完后,就提醒有勋,那李昖不断派出大臣使者,歪缠经略宋相公还有辽东的各位都司老爷们,说局势粗定,要撤废中江关市和椴岛的水关。
娘的,先前李昖他们饿肚子惶惶如丧家之犬时,就差给大明磕头来求开市了,现在又觉得大量白银涌入中江、椴岛,进而流入到朝鲜国境内,本国民众的劳动价值攀升踊贵了,民心有不甘再无偿服劳役缴贡物的趋势,便着急又要废市,重新闭关锁国当稳奴隶头子来。
“这朝鲜的国君,自废武功也好,他可以歪缠辽东的李家撤掉中江关市,可废不掉这椴岛,椴岛既然给我们了,那李昖就拿不回去,想要借我朝的手来逼迫我的话,左不得我撒手不管,赵火你们就转为海寇,看那李昖如何来剿杀?”高有勋是可进可退。
赵火领会颔首,又问高有勋,不知姑父这次来朝鲜,究竟为何。
高有勋指着身后环绕的倭丁说道,关酋平秀吉又发起大军围攻庆尚南道的晋州城,你姑父越海而来,便是要平息这场刀兵灾祸。
“那姑父您会去王京见我们的君王殿下吗?”
面对赵火的这番疑惑,高有勋冷笑起来,说去见那个废物作甚,是关酋该卖他的脸面,还是你姑父我身为皇明钦差要卖他的脸面呢?我这番直接至全罗道,去见那李舜臣李统制,叫他的水师引着我径自到釜山,去见倭国的将帅。
赵火就拜在有勋面前,说那这番我愿当姑父的向导,好在姑父英明,早在平壤、王京那里掘出入海的浦口水关,沿途都可得到补给,海路虽有千里,但用物却不至匮乏。
“好,赵火啊,你瞧见那边的船只吗?”高有勋说着,将手臂指向了右舷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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