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肩上的大明 第230节

　而后小西行长低声告诉中浦朱利安道：“高山朱斯特也来到巨济岛......对，是随着前田利政阁下来的......先前在丰后国被迫害逃亡的那批信徒，也在该岛，得到了高山朱斯特的妥善安置，你们马上可以去询问他们，是愿意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在你们返程时跟你们去吕宋岛。”

　“高山朱斯特？”当高有勋心念这位是谁时，助左卫门直接告诉他，“是前高槻城的大名，高山右近阁下啊！”

　高有勋颔首，记下名字，想到这位怕是对我有用啊。

　送走马尼拉的使团后，小西行长转过身，低首对有勋告罪说，长门浦城的本丸狭小，又不能让明国的皇使在外面等候，那样太失礼了，便临时和那群南蛮客人混居一堂，还希望勋殿不要怪责。

　“哪里的话，我来这，就是替万岁爷爷问摄津守一句话，在这里谁的官位高？”

　“鄙人官居从五位下摄津守。”

　“我是大明从三品指挥同知。”

　小西行长果然耸然，连说那还是勋殿你的官位高，你在日本起码是个中将，是可以升殿的公卿，来，请勋殿上座，我下座。

　高有勋也不辞让，在光瑛几乎呆掉的眼神里，堂而皇之地坐在长门浦本丸堂内的台座下，小西转到下面的一个位置处，开始交涉。

　“具体条目，我先前已让小西飞回来告诉摄

　津守您了，总之，让前线的军队撤去对晋州城的围攻。”

　“此事岂是我能做主的，须请示名护屋的太阁。”小西行长立刻躲开了投球。

　第103章以后日本满地都是锦衣卫指挥

　高有勋以一种「你纯属扯淡」的眼神望着下座的小西行长，便不耐烦地问，在朝鲜现在主持和议的，到底是你，还是石田三成，还是宇喜多秀家或毛利辉元？

　“那自然是在下。”这时小西再也不谦虚了，将手摁在脖子前的十字架，回答说。

　“既然是摄津守你，那么一封书信叫晋州城的战事平息也绝非难事吧？”

　“可是太阁殿下却在名护屋监临这一切，我不敢冒如此的风险，本来行长在平壤战败后便是待罪之人。若是这次再翻船的话，可就再也没有块木板漂起来将我送上岸了。”小西行长很惶恐的模样。

　“先前的二位天朝行人呢？”高有勋问起谢用梓与徐一贯来。

　小西行长笑了笑，说他俩在大阪和京都那块过得非常愉悦，日日夜夜都得到太阁热情的款待。

　“难啊，多半是沉溺在日本娘们的温柔乡里咯。”高有勋皱眉想到。

　而后，双方对视了下。

　“摄津守殿，这儿没旁人，我且问你，你想不想得到整个肥后国啊？”猝不及防间，高有勋便开始摊牌。

　小西行长捏住十字架的手放下来，眼神复杂。

　心里甚至还有些害怕，这大明的锦衣卫情报工作挺厉害啊，还晓得各路大名的领国在哪，并能精准知晓各自间的嫌隙。

　原本他和加藤清正是犬猿之仲的关系，无时无刻不在太阁的马头前竞争，连领地都互相靠着，各自领了肥后的半国，现在清正死了，小西行长确实萌发了如此的想法：“是啊，为何我不能得到加藤的半国呢！”

　这头，高有勋与自觉伴在身旁的吕宋助左卫门交换下眼神，就又叫船头小出对小西说：“据我所闻，清正的孩子还非常年幼，领国也因太阁的高丽之阵而非常萧条......”

　“勋殿，放眼整个日本，哪怕纤介大小的土地加封或改易，都要加盖太阁的朱印才行。”小西行长嚷起来。

　“太阁的孩子，年龄也非常小呢！”这话不是高有勋说的，而是与小西行长本就相识的唐船船头小出仪大夫说出来的。

　小西张大眼，带着种恐惧，瞪着说完就对他缓缓行礼的小出，僵在了原处。

　赵光瑛和赵火因言语有些不通，加上不明倭国内情，只觉蹊跷，仿佛三言两语间，整个会谈的氛围就发生微妙的变化，变得有些吓人，明明刚才还在互相推诿，现在却好似在短兵交锋。

　“丰臣氏族的内讧分裂，便在眼前。”小出抬起眼来，反过来盯住小西行长，“摄津守殿为何不早些做好应对的准备？若乱世再度降临，摄津守殿就该早日与萨摩岛津氏交换互相协助的誓约，到时合两家之力，在肥后国北部再煽起来第二场梅北国兼式的一揆暴动，摄津守殿自然便能统一整个肥后国。而至于肥前和丰前、丰后等更北的国......”

　“大明皇帝谕，肥前国龙造寺家安堵，丰后国大友义统回归。而后你等齐心协力把丰前、筑前、筑后各国的外来户给驱逐出去！”小西行长还在惊愕时，高有勋就直接宣读起来。

　“飞驒守，这是实情吗？”小西行长扭头，看着急忙俯下身躯的内藤如安，问道。

　“我在北京城时，大明皇帝确召见了武卫殿（大友义统），答应将原本的领国还给他，并且会派遣辽东的骑兵、暹罗的水师还有大炮来协助。”内藤如安不亏是小西飞，一吹起来，连牛都要在天上飞。

　原本，日本六十六国的主人，都是各地的实力者，如田野里密密麻麻长出来的野草，而今秀吉将其间的硬茬给割掉了，又插种了好多稻种来，经过他的一番征伐。可谓是一统了日本的天下，各地不服的，都被打服了。

　而抵抗丰臣秀吉最为激烈悲壮的，非日本的九州莫属。

　秀吉本来想要兵不血刃将九州给收入伞下的。故而他制定的最早的「九州国分」计划，是大友氏拥有丰后、筑后两国，再加肥后半国和丰前半国，肥前国呢归毛利氏，筑前国归秀吉直辖为藏入地。至于执拗与丰臣为敌的岛津氏，秀吉也向他们派来的使者镰田政近承诺：“只要岛津放弃抵抗，安堵你等的本领萨摩、大隅还有日向半国，再赠给你剩下的肥后和丰前各半国，如何。”

　岛津表示整个九州都快被我拿下咯，我还用你赠给？

　然后九州征伐结束后，岛津直接被砍回了萨摩大隅，别说肥后和丰前，连日向都没被保住。

　除去帮土著大名回复了领地外，秀吉插种到九州来的「丰臣牌稻种」，主要有领筑前、筑后和肥前一郡的小早川隆景，合计三十七万石，可不要觉得隆景是躺着的最大赢家，这些土地实则是给他的养子羽柴秀俊的，

　对的，秀俊就是秀吉的亲侄子，也就是历史中关原合战里为追随大义而毅然倒戈的金吾战神小早川秀秋——就在今年，小早川隆景在秀吉的授意下，正式与羽柴秀俊完成了「缘组」，缔结了养父子关系，而小早川氏的家格也被提升一个档次，成为「武家清华家」内的一员，与他拥有对等家格的还有德川、上杉、毛利、前田，对的，也就是而后的五大老——丰臣政权的五大老，实则便是公家摄关政治的镜像，因丰臣秀吉本人已占据了最高位的摄家，五大老便只能对应家格仅次于五摄家的「清华家」了。

　实际上，小早川氏还担任着日本九州和京畿的「取次」角色，即代表大阪政权统管整个九州的其他大名。

　起初秀吉是想要毛利辉元担任这个角色的，条件是毛利氏让出伯耆、备后等国，改易到北九州去，可毛利辉元哪里肯干呢？于是勾兑之后，就只能牺牲毛利二川体系里的小早川咯。

　除去小早川外，其他的丰臣稻种，便是黑田如水、佐佐成政还有森吉成这三家了，分别封赐丰前六郡十二万石、北肥后一国还有丰前的小仓六万石。

　但佐佐成政命苦，到了肥后后，不甘接受丰臣统治的国人众们就掀起了暴动，佐佐成政弹压不力，被勒令切腹，肥后才被分为南北两部，分给小西行长和加藤清正二位新的丰臣牌稻种治理，又把这二位从代官升格为大名。

　“要我驱逐外来户？好的......嗯，好像我自己也是外来户啊！”

　似乎高有勋看到小西行长的这般担心，说是不是外来户，还不是大明天子说了算？

　“你等的告身都已在途中，摄津守殿，只要你肯与大明合作的话，圣天子个个给你们加官进爵。”有勋说道。

　“告身？”小西行长纳罕地问内藤如安。

　内藤如安就说，告身是唐国授官的凭信文书，类似太阁的朱印状，唐国文官的告身是吏部给的，武官的告身则是兵部给的。

　“摄津守殿，只要你能顺机而动，你便是大明天子亲授的锦衣卫四品佥事官。要是你届时能拿下肥后一国，策应大明有功，便同我一样是锦衣卫三品同知。”高有勋正色道。

　高有勋还说，若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等清华家能一样顺机而动的话，直接授予锦衣卫都督或都督同知。

　什么，那时我也是个同知，便能和勋殿同起同坐啦？

　日本毕竟和中国靠得近，多少都有些文牍主义的。

　小西行长对明朝告身的向往，怕是不比大明人自己来得弱。

　不过片刻后，小西忽地仰天大笑不已，有勋问摄津守殿何故发笑，小西似乎是回过神来，暗自说好险好险，差些就被这混蛋给忽悠进去了，便质疑有勋道：“不是我不信大明的天子，只是我们日本人都明白，文事虽好可也还要武功来配才行，这番太阁攻打晋州城，我等苦劝不听，可大家也都想看一看，明军到底有无救援晋州城的能力。若是没有，刚才的那些话，就当勋殿从未在我面前提过。”

　“屄养的，这混蛋不愧是商贾出身，和狗吏一样难缠。”高有勋暗忖道。

　“大明的水师出动了。”还没等小西行长笑结束，内藤如安就忽地说道，还在后面给有勋一个眼神。

　那日在北京城会同馆中，高有勋在烛火下对内藤如安说，你为我所用吧，我保证未来给你座大岛，将日本被迫害驱逐的切支丹信徒全都安插在岛上，你们将拥有信仰的自由，教堂什么的随便你们盖。

　所以现在内藤如安为此，也不惜诓骗家督了。

　“此话当真？如安，我们都是信奉天主的，天主是最痛恨徒众撒谎的，你要是敢撒谎，我就勒令你切腹自杀，你死后还得堕入地狱之中。”小西行长用日语质问内藤如安道，等于叫他赌咒发誓。

　自杀，是天主教信徒最大的罪过。

　“这是我临别前，大明天子亲口告诉我的，我只是忠实地转告给家督您。”内藤如安也是精明。

　意思就是看家督你信不信大明的皇帝会不会诓你咯。

　内藤如安又说，我在北京还看到佛郎机各国使节都来觐见皇帝，称只要皇帝给予他们传教自由，各国都愿意出动军舰，搭载火炮，来惩戒颁布伴天连追放令的太阁。

　“现在他们都叫太阁为敌基督，要发动十字军来讨伐日本。”内藤如安道。

　马尼拉的使团不过是先礼后兵。

　大批佛郎机的军舰都跟在后面，朝夕可至。

　只要佛郎机人的炮子打在日本的国土上的话，叫太阁成了招炮子的，那家督您还有其他的切支丹大名还能落得好？

　太阁是绝对要肃清你们的啊！

　“这马尼拉使团内会不会有刺客？”小西行长猛觉，起身呵斥道。

　面对家督的质问，内藤如安仿佛非常害怕，赶紧蜷缩起身躯，只顾叩首谢罪。

　小西行长迅捷起身，拔出所佩的太刀来，指向坐在台座上

　的高有勋，便说我诚心诚意地来接待你，你是不是要引那切支丹刺客来刺杀太阁栽赃于我。

　“摄津守殿请你冷静。”高有勋劝道。

　说时迟那时快，小西行长安插在外面保卫的贯甲武者们，听到家督的呼号，便一面面拉开障子，把手都摁在刀柄上，便要冲进来大肆砍杀。

　“都住手！”赵光瑛跃起，左右手拔出披风下的簧轮手枪。一支指向小西行长，一支指向小西的亲卫武者们。

　小西也是认得簧轮枪的，便呼口气，将刀刃给直竖起来，挡在自己的脸面之前。

　“冷静。”高有勋变魔法似的，也拔出支簧轮手枪，瞄准小西的后脑勺处，“我来是救晋州城的，不是来杀太阁的，更没必要来杀你摄津守殿。”

　“你们退下。”小西行长对麾下武者们说，自己先收刀回鞘。

　武者们也觉得是场误会，便纷纷低头道歉，重新将障子给拉合，回身守在外面。

　“只要你将马尼拉使团可能潜藏刺客，还有佛郎机人要对日本发动十字军的报告，递送去名护屋城，太阁是会重新考虑进攻晋州城是否得不偿失的。”高有勋也将手枪收起，对着小西是循循善诱。

　“可越是这样，太阁必对伴天连和切支丹越是忌惮。”小西行长低头，愤慨地说道。

　“太阁还能活几年呢？”高有勋语重心长，“摄津守殿，现在日本反对太阁的势力有许多啊，暗涛汹涌。尤其是堺津和博多津的那些茶人和商贾，他们有的是钱，还能引来外国的帮助，可他们唯独缺的，是一柄能保护贸易的武士刀啊，而他们希望你，小西摄津守，是手握这柄刀的守护神啊！”

　高有勋意思很明确，我当你是半个朋友，请你第一个备战太阁死后的淘汰赛。到时候你参加的便是「九州小组赛」。

　就在小西又惊又疑之际，那吕宋助左卫门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封信来，摁在地板上，推到内藤如安的面前，内藤如安又将其拾取，双手奉在小西行长的手腕处。

　小西行长一看，书信封皮上是密密麻麻的联署判印，有堺津的今井宗久，也有博多津的神屋宗湛和岛井宗室......这群人都是各自所在商业都市的巨头，靠贩卖茶具、货物积财巨亿的，并且都对秀吉强行发动对朝鲜和明的战争不满。

　譬如岛井宗室，当年岛津接连在九州大破大友和龙造寺军队时，他就害怕岛津全吞九州后，会损害博多津的贸易特权，扶持自己的商帮，便同另外位博多豪商神屋宗湛上洛，向织田信长献上「天下三肩冲」（汉风茶具）之一的楢柴肩冲，其后更是为秀吉对岛津的战事献上数不清的军资，目的就是希望天下人能保护他的对外贸易权益。

　可丰臣秀吉表面上答应要复兴博多津。在九州国分的同时，派遣石田三成、小西行长、泷川雄利、长束正家、山崎片家五位担任博多津的「町割奉行」，彻底重新规划了博多津，可转瞬间便颁布了伴天连追放令，驱逐了整个肥前国对马国的耶稣会修士，并且自己插手对葡萄牙的贸易，更是发动战争，破坏了海船的正常航路，商船的船头、水手被强拉着去运输军需物资，贸易额迅速萧条——高丽之阵和唐入之阵，岛井宗室是态度最激烈的反对者，直接被秀吉勒令「蛰居」。

　可岛井并没有庆幸自己没有落得和千利休一般的下场，这位性子倒也刚烈，他蛰居后，索性直接和朝鲜及明开展秘密联络，要想尽办法锄掉秀吉，和吕宋助左卫门的梦想一样，“恢复一切的原样，既然太阁当不了这个保护人，我们就物色别人，金钱方面我们是丝毫不吝的。”